王琛菁
纤维艺术脱胎于传统的编织工艺,其古老的历程与人类文明同行。因其材质的实用性而被赋予情感的元素,带有着温暖舒适的人性关怀。此外,现当代艺术观念使纤维艺术还具有对社会及政治复杂性的审视和批判。艺术家通过编织的技艺与编织的形式或对情感进行表达、或对社会进行质疑、或对人性进行反思,用柔性的力量表述深刻的观念,影射出一种人文精神。
Fiber Art based on the traditional knitting craft, owning ancient history and civilization. In terms of its material and usage, it is embed many emotional elements, conveying wa rm a n d c omf o r t a b l e h uma n c a r i n g . I n a d d i t i o n ,contemporary art concepts in the fiber art lead it to become a powerful weapon to criticize the complex social and political problems. Through the knitting skill and form,the artists express their feelings, doubting the society,introspecting the human nature. They use the soft and flexible medium to state the profound ideas, which alluding to a kind of humanistic spirit.
在书写文字出现之前,人类便用结绳记事的方式创造了编织的历史。然而编织传统随着机械化、工业化、消费化等时代轮轴的踏碾,逐渐走向沉没,愈趋边缘。二十世纪中叶所出现的现代纤维艺术则是传统编织工艺的演进与延伸。从古老的擀毡工艺、中国唐代的缂丝工艺、欧洲高布林(Gobelin)的挂毯中都透露着纤维艺术的构成因子。当编织工艺被注入新的技法、材质及形式之时,纤维艺术进入了大众的视线。纤维的柔韧性、可塑性、质感性让其从平面走向立体,亦让其成为软雕塑、织物结构艺术、纤维绘画、织锦绘画等现当代艺术的造型语言。
欧洲是现代纤维艺术的策源地。更是在20世纪,让·吕尔萨、柯布西耶、米罗、康定斯基、梅拉·奥本海姆将其视作绘画与雕塑、艺术与设计中的另一个分支,于此,纤维艺术带着自己特有的柔性和韧性与其他艺术手法共同开启了现代主义之门。而在当代艺术中,博伊斯(Joseph Beuys)是最早在作品中使用纤维(毛毡)的艺术家,这与他在二战遇险时被鞑靼人用毛毡救其逃过劫难有关。他曾经说过,“毛毡是一种天然的材料,由一层一层的动物毛发所构成……它具有隔冷隔声的保护作用,象征着人类命运的拯救。”《毛毡西装》是用毛毡制作而成的一套西服,它将无形的身体与毛毡放在一起,从文化史的角度将二者的关系进行推进,诠释了生命与救赎等问题。而在其另一件作品《毛毡与钢琴》中,被摞成卷状的毛毡放置在钢琴周围,毛毡的隔音与钢琴的发声形成一种对峙,而二者分别所隐含的温暖与凄美的对置不仅是视觉上的互相对抗,亦是纯朴天然与现代文明的消融消解。20世纪社会现实的残酷及机械文明的冰冷是博伊斯创作的切入点,博伊斯将纤维艺术赋予了生命的隐喻及身体与社会的投射,隐含了一种人文思考及关照。
原始社会的人类通过编织的技艺制作出可以御寒的织物,因此,编织物的实用性特征总是让人感到温暖与舒适。工业时代的到来颠覆了手工劳动的社会生产模式,指尖流泻的手工感被冰冷的机器所取代,换来的是工业文明的冷漠。而在纤维艺术中,织物的柔软相对于冷酷的机械和电子科技,仍然留存着人与自然的温情。此外,织物的手工感及编织技艺总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女性。著名女性艺术家朱迪·芝加哥(Judy Chicago)在自己的艺术中融入了大量的纤维制品,她通过纤维艺术——这种带有女性隐喻与符号的艺术为女性艺术正名。其作品《晚宴》将39个餐桌排列成“三角形”,这一象征女性生殖器官的符号。39个餐桌桌面及餐盘中更出现了众多象征女性生殖器的纤维制品,并且按照次序从平面逐渐变成雕塑,意味着现代女性地位的日趋自由、独立与平等。在传统的造型观念看来,绘画和雕塑是主流艺术,是男性的艺术,像纤维(编织、刺绣)和陶瓷等工艺美术是边缘艺术,是女性的艺术。而《晚宴》这件作品则是一种颠覆,表达了女性、女性艺术亦需要平等和尊重的态度。她的《生育计划》、《解决:编织时光》等艺术作品都使用刺绣、编织、缝纫、贴花等纤维艺术语言探讨人与人、人与社会、人类价值观等命题。
观念艺术家克里斯托夫妇(Christo and Jeanne Claude)通过纤维织物,把桥梁、建筑、山谷、海岸线等包裹起来,将艺术与大自然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以此来反抗现代都市生活高度化的工业文明。而在1995年,二人所创作的作品《捆包的柏林国会大厦》(Wrapped Reichstag, Berlin)中,用超过10万平方米、90多吨的特制纤维布将整栋德国国会大厦包裹起来,似乎为其穿上了一件外衣,对这一带有德国历史意义与现实内涵的建筑进行了重新解读。建于19世纪末的国会大厦曾因法西斯头目希特勒策划的“国会纵火案”而以纳粹政治的象征成为众所周知的建筑,1945年国会大厦保卫战的结束标志着欧洲战场的法西斯军队战败。战后,德国政府修复了这座大厦,将其作为国际议会的地点。1995年,正逢世界反法胜利50周年,克里斯托夫妇的这一包裹艺术将国会大厦原本的面貌全部消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流动飘逸的银白色雕塑,将其从冷酷古板的政治象征中解脱出来,转变为柔和温暖的艺术语境,重构了一个温情诗意之境。夫妇二人利用可塑可变织物创造全新的人文景观。
在中国,传统编织工艺更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棉、麻、丝、毛等编织材料,编织、染色、刺绣等工艺技术共同促成了中国早期的编织文明。直至上世纪80年代,由于西方观念的导入,毛毯、织物、刺绣才从传统的工艺美术范畴中更新变异,进入现代纤维艺术的语境。这也是从传统工艺到现代艺术观念及认识上的深化。1986年由马林·瓦尔班诺夫所创建的中国美术学院万曼壁挂研究所成为了从事当代纤维艺术创作与教学的机构,并指导了包括施慧、梁绍基、谷文达等一批青年艺术家。他们从纤维艺术出发,体悟着柔性的力量。
事实上,不论是作为一种新的艺术形式还是一种新的文化载体,纤维始终与人的身体联系在一起,因此纤维艺术既是独立的艺术语言同时又与社会紧密链接,艺术家通过编织的手法或编织的形式与织物进行对话,将艺术的温度照射进日常的生活中,带来更多的是对当代人现实生活的关照,抑或是一种人文情怀的温暖。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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