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共同信托的启示

2006年4月22日，随着艺术家共同信托（Artist Pension Trust，也被直译为“艺术家养老金信托”）北京分部的正式启动，这一被多家媒体赞誉有加的“迄今为止最具创意的艺术金融投资计划”在国内艺术界一度备受瞩目。但是，因为这一信托投资计划的周期长达20年之久，所以，国内艺术界除了在北京分部刚刚启动时因颇感好奇而有所关注，此后就很少进行追踪调查和深入研究了。事实上，从2004年的成立之时起，艺术家共同信托就一直在完善其运作机制。不可否认，艺术家共同信托在草创之时确实存在一些制度性漏洞，但经过此后数年的实际运作，这一信托投资计划已经日渐成熟。尽管在信托投资计划到期之前下一切结论都可能为时过早，然而，这种通过市场化手段解决职业艺术家的社会保障问题，同时实现艺术家、艺术市场和信托公司“三赢”的创新思路其实非常值得研究、完善、借鉴和推广。

1.艺术家共同信托的运作模式

艺术家共同信托是世界上第一个同时针对刚崭露头角和已功成名就艺术家的信托投资计划，成立的初衷是为那些可能没有退休金来源的艺术家提供长期性的经济收入。这一信托投资计划在很大程度上参考了社会公共保险的运作模式，可以说是迄今为止艺术与金融的最完美结合，也是创造性地利用市场化手段解决职业艺术家养老金问题的有益尝试。艺术家共同信托由企业家莫迪·斯尼伯格（Moti Shniberg）和金融学家丹·加莱（Dan Galai）共同创办，具体运作机构则是总部设在美国纽约的共同艺术服务公司（Mutual Art Services， Inc）。曾任美国旧金山现代美术馆馆长和惠特尼美术馆馆长的大卫·罗斯（David Ross）出任艺术家共同信托的首任行政总裁。2008年3月，同样拥有丰富艺术管理经验的帕梅拉·奥金克洛斯（Pamela Auchincloss）出任行政总裁并任职至今。除纽约总部外，艺术家共同信托已在北京、柏林、迪拜、伦敦、洛杉矶、墨西哥城、孟买成立了7个信托中心，每个信托中心都组建有各自独立的管理委员会（见表2.8）。截止到2010年10月，艺术家共同信托已经从参与这一信托投资计划的1334位艺术家处获得了5000余件作品（见表2.9），并且从110位投资者处募集了1000万美元的运营经费。

根据艺术家共同信托最新公布的运作模式，每个信托中心都会通过自己的艺术家遴选委员会精心挑选本地区的250位艺术家，成立彼此独立的本地区艺术家共同信托。各地的艺术家遴选委员会由皆由知名美术馆长、艺术基金会负责人、策展人、评论家和艺术经营者共同组成，负责具体遴选和邀请本地区最优秀的艺术家参与艺术家共同信托。这一信托投资计划的委托人和受益人都是参与该计划的艺术家，受托人则是艺术家共同信托。为了实现总收益最大化的目标，确保艺术家获得最佳的长期回报，艺术品的销售将由一个相对独立的艺术品销售委员会专门负责。艺术家共同信托会在信托投资计划启动10年之后陆续将这些作品推向市场，但销售时机将视艺术市场的具体情况而谨慎决定。在每个地区性的艺术家共同信托正式启动5年之后，销售准备工作就将拉开序幕，以便能够寻找到最理想的买家——有兴趣系统收藏某位艺术家十几二十年间代表作的美术馆或大藏家，主要销售渠道则包括私下交易和委托拍卖。

当一件艺术品顺利售出后，40%的净收益归创作该作品的艺术家所有，32%的净收益则归入该地区性艺术家共同信托的集体公积金账户。每位参与这一信托投资计划的艺术家将平均分享来自集体公积金的收益。这意味着，每位参与该计划的艺术家都可以分享其他249位艺术家提供的艺术品所产生的经济收益。剩下28%的净收益则是支付给艺术家共同信托的运营成本和管理费用。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艺术品的不断售出，参与这一信托投资计划的艺术家每年都可以从集体公积金中获得以支票形式支付的经济收益。当然，艺术家能否完全获得属于自己的那份集体公积金，取决于艺术家是否按期向艺术家共同信托提供了自己的作品。在艺术家提供的每件作品被艺术家共同信托接受以后，艺术家共同信托都将出具文件，以证明艺术家可以获得这件作品售后净收益的40%，并且分享集体公积金中属于每位艺术家的1/250份中的一定比例净收益。这一比例将随艺术家的作品提供状况而变化（见表2.10）。

艺术家提供的每一件作品都对应一定的集体公积金分享比例，而这个比例是累加计算的。例如，当艺术家按期向艺术家共同信托提供第1件作品后，他就拥有了集体公积金中属于他那份（1/250）的1%；当他提供第2件作品后，他就拥有了集体公积金中属于他那份的2%（1%+1%）；当他提供第3件作品后，他就拥有了集体公积金中属于他那份的4%（1%+1%+2%）。这一比例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累加，当他提供第20件作品时，他就完全拥有了集体公积金中属于他的那份。

2.艺术家共同信托的机制创新

艺术家共同信托的机制设计有四大创新之处。

从参与方式来看，以物代币，两权分离。与常见的资金型信托投资计划不同，艺术家共同信托需要艺术家提供的并非资金，而是本人的作品。在加入艺术家共同信托的20年间，艺术家须向艺术家共同信托提供20件作品：在最初的5年间，艺术家每年须提供2件作品；在接下来的5年间，艺术家每年须提供1件作品；在剩下的10年间，艺术家每隔1年须提供1件作品。然而，艺术家共同信托并不支付现金购买这些作品。艺术家本人仍然拥有这些作品的所有权，只是将这些作品的经营权委托给了艺术家共同信托。艺术家既能保持目前的收入，又不必受制于短期市场走势。正如某艺术家在被问及参与这一信托投资计划的原因时所说：“这只是很小的付出，我并不会损失很多，为什么不呢？”

从运作特点来看，分散风险，共享收益。当一件艺术品顺利售出后，32%的净收益会归入这一地区性艺术家共同信托的集体公积金账户，而每位参与这一地区性信托投资计划的艺术家都将平均分享来自集体公积金的收益。换句话说，在某位艺术家按约提供20件作品后，他就可以获得他所参加的地区性艺术家共同信托的任何一件艺术品销售后净收益的0.128%，以及他自己的作品销售后净收益的40%。由于艺术价值与市场价值并不必然存在正相关关系，因此，每位艺术家都很难准确预测自己作品在若干年后的市场价值。艺术家共同信托则从制度设计上为参与这一信托投资计划的艺术家提供了抵御市场风险，增加胜出概率的投资机会和养老保障。

从参与主体来看，鼓励探索，解后顾忧。对于职业艺术家来说，因为国内的社会保障体系还不完善，最终成名成家，并且得到市场认可的艺术家又屈指可数，所以，选择职业艺术家之路的机会成本很高。在职业艺术家的整个艺术生命周期，还会遇到艺术风格与市场口味的矛盾。在社会保障体系尚不完善的大背景下，到底是从事实验性的艺术探索，继续坚守自己原有的艺术风格，还是主动迎合艺术市场的口味，就成了职业艺术家不得不思考的严肃问题。如果能够有一种具有社会保障性质的信托投资计划从制度上保障职业艺术家退休后的生活，显然可以更好地鼓励艺术探索，解其后顾之忧。值得一提的是，不少功成名就的艺术家也愿意通过这种共同参与的方式来帮助刚刚崭露头角的艺术新秀。

从作品状况来看，流传有序，系统性强。艺术家必须顺利通过艺术家共同信托的评估，才能参与这一信托投资计划。艺术家按约提供的每阶段代表作也必须通过艺术家共同信托的评估才能决定是否接受这件作品。这就保证了艺术家共同信托收集的艺术品不仅直接来自艺术家本人，而且是每个阶段的代表作。此外，艺术家共同信托还组建了专家团队来具体负责这些作品的推广和销售。例如，2010年，艺术家共同信托的策展人就在北京、柏林、开罗和纽约等地举办了艺术展览，对参与艺术家共同信托的艺术家进行宣传和推广。这种来源可靠，流传有序，系统性强的艺术品显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打消买家的顾虑，增加顺利成交的可能性。

3.艺术家信托投资计划的完善

虽然艺术家共同信托的奇思妙想很具有吸引力，但依然存在一些潜在问题，例如受托人的监督管理问题。委托人对受托人的信任是信托关系成立的前提。这种信任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对受托人诚信的信任；二是对信托人承托能力的信任。尽管艺术家共同信托的管理层和顾问由很多知名美术馆长、艺术基金会负责人、策展人、评论家和艺术经营者共同组成，可谓阵容强大，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艺术家共同信托的运作一定会按照计划，认真履约。因为从艺术家共同信托的组织机构上看，并不存在能够对其进行有效监督管理的机构。如果这类问题能够得以解决，那么，在国内推广类似思路，并且更为完善的艺术家信托投资计划，显然是解决职业艺术家的社会保障问题，进一步改善艺术生态环境的有益尝试。为此，有必要针对艺术家共同信托存在的主要问题，设计出更为完善的艺术家信托投资计划（见图2.7）。

为了对受托人进行有效的监督管理，有必要成立由参与该信托投资计划的艺术家选出或聘请，并且真正代表委托人利益的监管人（艺术家代表），对受托人的实际运作情况进行全方位监督管理，在及时了解最新运作情况的同时向受托人传达委托人的意见，实现委托人和受托人之间的有效沟通。这不仅有助于完善艺术家信托投资计划的监督管理机制，而且有利于建立起艺术家的利益表达机制。为了规避受托人的道德风险，在委托人将艺术品提供给受托人后，这些作品将由独立的保管人（美术馆）进行保管和展示。在艺术品售出以后，购买人将货款直接转入艺术家信托投资计划所开立的银行账户，由资金托管人（银行）按照事先约定的比例分别将款项支付给委托人和受托人。这样的艺术家信托投资计划或许更有助于从制度上保护艺术家的利益，而不是让艺术家在提供作品之后就完全处于被动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