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扇停了,风扇真的停止了转动。
二嘎子在家,风扇就会转个不停,天儿太热,干活儿汗淌得多,风扇吹吹,惬意。
昨天,二嘎子对媳妇田秀说:明儿,我跟军子他们去沈阳,或者是威海,这两个地方缺少架线工。架线就像往回数钱哩。家里有事,叫一声鲁叔过来,他和爸是磕头兄弟,没得说。
嗯。田秀边往下咽口里的饭边答。感到饭有些噎得慌。
她的脸红了一下,抬头看风扇。风扇每每都转得这般欢快。她心想,嘎子哪知道那个他信任的鲁叔,没人的时候,眼睛看自己那叫一个直呢。
田秀脸红着,便脱口问道:“怎么说走就走呢?也没个商量。”“等商量妥了,钱早被别人赚走了,田里的大活儿都没了。你担心个啥?”
田秀觉得胃一下子就满了,饱饱的,想往外打个嗝儿。被风扇的风一吹,硬是憋了回去。这风扇,转得太欢了!田秀在心里深深地感叹了一句,把撂好的碗筷儿收拾下去了。
晚上,二嘎子找军子商量行程去了,迟迟不回,孩子上学住校,得周末才回来。田秀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地,就大着胆子去找。月亮已经升了上来,圆圆地,转动着——对,怎么像家里的风扇一样,转得这般欢?田秀就对今晚的月亮有点厌烦:哼,月亮太亮了就是不好,不如朦胧一点儿的!
二嘎子在军子家又喝了二两酒,此时,正哼着歌儿回来。田秀急忙迎上,让他搂着自己的肩,一道儿回家。
风扇吹呀吹,吹得二嘎子惬意,吹得田秀心里烦闷。惬意和烦闷还是结合了起来,热浪袭人,留守在家的田秀在风中发泄着绵绵不绝的怨气,要远行的二嘎子在风中表现着“壮士去兮”的豪迈。这风扇,转得真欢。哼,转着转着就把你二嘎子转走了,转着转着就要把我田秀转成孤家寡人了!
二嘎子睡得好沉,田秀心里有些空落落地,把叹息小心地掩埋进风扇转动的“呜呜”声里。
二嘎子走了,风扇停了,一切都那么静,静得人发慌,静得人直听着“咚咚”的心跳,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嚼食,一个人躺下,一张床支撑,一条大而空的被,件件乏味,样样单调。田秀就到外面去,看田,浇地,割草。
无意间,她碰到了鲁叔,扛着一捆鲜草,从远处走来。她故意岔到另一条路上,背后,鲁叔在往背上“钉”目光,她不必回头看,就知道的。她的脸,一时热辣起来,有些滚烫。
“有活儿就说话,又不是外人。”鲁叔立住身,魁梧,高大,憨厚。“嗯,行——”田秀没有理由拂了鲁叔的好意。
回到家里,田秀第一次一个人打开了风扇。她感到了夏天的闷热,下午那太阳真毒,有点儿像鲁叔的目光,浑身被这样“钉”上无数条光线,让人无由地直生闷。
风扇转起来了,响声比以往都大。一会儿转成嘎子喝过二两酒后的脸,一会儿转成鲁叔盯住自己的眼。
又一个新的早晨来了,田秀一个人翻身,起床,却不禁吓了一大跳。外面,太阳挂在正南方,已经到了中午。她打开大门的锁,拉开门闩,鲁叔却正站在门前,好像早已经架好机枪般的眼,一下子就盯准了自己的脸。
田秀脸一红,感觉脸在出火。
“你发烧了吧?脸这么红!”说着,鲁叔伸出手来,要摸她的额头。她急忙避开,鲁叔也急急地缩回手去,匆匆地走开了。
回到屋里,她竟然不想吃任何东西,也不想做任何事情,只是默默地打开风扇。风有些硬,刮得田秀心口疼。
外面有敲门声,节奏缓慢,有些迟疑。鲁叔?田秀全身一紧,汗水,从身体每一个部位涌了出来,涌成一条紧张的河。
果然是鲁叔,手里捧着几粒药片,“给,快把药吃了吧,你是真的——发烧了。”
鲁叔手掌小心地倾翻,把药倒进田秀的手心,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
捧着药片,田秀的手有些抖动。含进嘴里,涩涩的,一直苦到舌根,一口唾液迎上来,包裹着苦涩,“咕咚”一声,咽进肚里。
屋里,风扇还在吹,依然是一会儿吹出二嘎子的脸,一会儿吹出鲁叔的眼……
作者简介:杜景礼,内蒙古赤峰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小小说选刊》《小说林》《百花园》《北方文学》《天池小小说》等多家刊物。著有小小说集《花开无声》,作品多篇在全国小小说大赛中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