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诗歌》

阎安+郦楹

阎安诗二首

老虎

老虎在夏天的远处

有时慢悠悠地踱步

有时像被深深地激怒了

带着恐惧和怒吼 或者一声长叹

向更远处狂奔而去

夏天的远处 一只被炎热折磨的

快要发疯的老虎

它在慵懒而恐惧的方向上

不怀好意地窥视着

一只羚羊接近腐败的死亡

被风和成片的苍蝇不慎撞落的

尚未完全成熟的草的籽粒

夏天在远处砍伐着树林子

荒地上的少年 他与虎谋皮的用心

无处可藏（正如那天生的忧郁

被鹰一样锋利的瞳仁泄露无遗）

他正经历着 夏天明目张胆的腐败

和花斑虎皮下

步步逼近的隐秘的疼痛

鲸鱼

住在沙漠上的人 眼看着许多湖泊在身边死去

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

眼睛像海水一样澄澈深邃

他和他 被巨浪般起波的沙丘分散在各处

他们是没有邻居的

他们一辈子很少言谈 偶尔相遇在一起

会谈论到终生未见的大海

他们谈论大海和鲸鱼

那黑压压的黑蓝

鲸鱼惊人的白

以及军舰般秘密的潜行

住在沙漠上的人很了解大海和鲸鱼

住在沙漠上的人在相互谈论

一座大海和一群鲸鱼准确的死期

以及死亡之后在绝望的礁石上

由于一条美人鱼的歌唱

那些大海和鲸鱼，仿佛睡醒一样

重又犹犹豫豫复活的样子

郦楹诗一首

挹

从接近目光处站出来

从秋日的死海中

站出来

从风景所暗示的言辞中

站出来

夜幕比星星奔腾

每一处给定的想象力

随时产生毒素

你面具后的孤独令人佩服

除去呼吸

从聆听中站出来

天空中漫溢的黑云朵

迁徙中的马群

——我们已失去的空间感

早已把地理学

视为无源头的表象

再没有

历久不衰的奔突

与征服欲

与你看顾的世界

形成对峙

我们已逝去的灵与爱

二者之间

再没有新的叙事展开

你倚重的

表层的日常生活

旅行者一般的放松

它们已无轻啼

更没有了婉转的死亡

你笔下体力充盈的灭失，与每个世界的离弃

在老镜像停滞的

重压之下

在形而上的现实之中

不见了苍老

更不见了每一次转身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