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必常
常在镇的书法家协会是一个民间组织,镇文联给了它一块牌子,一间办公室,要求我们团结和培养那些写字写得好,或者是虽然现在不算好,将来有可能写得好的人。镇文联要求一年开一两次笔会,出一本书法作品集,以充分展现我镇在书法艺术方面的成就。说是这样说,其实很多年来,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当然啦,什么也没有做也说得太绝对了。比如平时要写个标语,春节义务给群众写春联。书法家协会大都是一帮男人,男人有一个普遍的特点:显摆自己和出卖自己。男人不是都喜欢寻花问柳吗?花钱卖子孙的事他们都干得那么欢,更不要说出卖自己了。拿捏好这两个弱点,像我这种专门靠骗他们出钱出力的寄生虫,工作开展起来就顺手多了。
书法家的这些弱点,我是从风头正劲的中年书法家柳如春身上发现的。柳如春前阵子是镇书法家协会主席。柳如春这几年冒得厉害,连续几次得过全国大奖。至于参展嘛,那就不用说了,没名气的人吃脸皮子,有名气的人吃名气,作为风头正劲的中年书法家,特别是地方上办一些展览,要没有柳如春的手笔,就像办酒席没有酒一样,别人认为你没有上最后一道菜。这样一来,镇书法家协会主席的宝座,就非他莫属了。
柳如春落马在五朵金花发廊。一天,柳如春去理发,五朵金花发廊的莺莺小姐就嗲声嗲气地说,柳老师,我好崇拜您的呵,您到我们小店来,整个小店就阳光明媚了,您这是给我们小店长脸呵,像您这种大名人,在我们镇,几百年,就出您一个哩。
柳如春心里虽然被说得比蜜还甜,但表面工作还得做,他把头往椅子的靠背上一靠,索性让自己放松,非常谦虚地说,哪里哪里,是小妹过奖了。
柳如春就这样靠着,半闭着眼,从眼睛缝中用余光看着镜子中的莺莺,莺莺也通过理发的镜子,看出柳如春虽然在装死,但那个得意劲,就像狐狸的尾巴一样,再怎么掩饰,还是长在屁眼沟沟里。莺莺一看,就知道柳如春是她桌上的一盘菜了。
柳如春想,我柳如春的知名度还是蛮高的嘛,就连发廊的小姐,都知道我是名人了。心里自然就生出了一大堆甜,那一大堆的甜,也就自然地爬上了眉梢。
莺莺想,柳如春,你屁眼还没有立,你姑姑我就晓得你要屙干屎还是稀屎。
莺莺用她那双小手把柳如春的头轻轻地往她胸前一扳,柳如春的头就像莺莺的儿子一样,乖乖地靠在莺莺那由两个丰满的乳房构成的温暖的沟渠里。
莺莺不急,看到鱼儿已经上钩,她就用手来回多次地在柳如春头发中游走。这下,莺莺的手倒反而像鱼了。莺莺的手在由柳如春头发组成的水草丛里来回地游,莺莺的手也许传承了鱼儿戏水的绝活,在戏水之中,完成了鱼和鱼的交配,然后把鱼鲕产在水草上。
莺莺的眼睛盯上了柳如春的裆,看得出来,柳如春裆里那个东西是肉长的,人心也是肉长的,人心在想什么,裆里那个东西就跟着想什么。
莺莺不失时机地左右挪动了自己的乳房,那乳房就在柳如春的头上磨蹭了几下,莺莺一挪一动,柳如春就靠得越紧。莺莺想,是杀猪的时候了,跑进家的猪,你不宰,你还想在市面上找大钱?
莺莺索性把脚踮起来,把乳房抬到柳如春的头上,再让乳房从柳如春的头上滑下来。柳如春朝天仰着脸,把嘴巴张得老大,那样子就像那些半睡半醒的婴儿扛着嘴巴寻找母亲的奶头。
莺莺嗲声嗲气地说,柳老师,小妹想求您一件事。
柳如春说,小妹,我能帮你什么呢?
莺莺说,要是老师肯帮我,那只是举手之劳。
柳如春说,是不是要我给你写几个字?
莺莺娇滴滴地说,是倒是这个意思,就是小妹不敢开口。莺莺还补充说,要是您愿意的话,我一定好好谢您哟。
柳如春说,谢就不用了,做你们这一行,钱也不好找呵!
莺莺说,难得老师理解。
柳如春一反常态,破天荒地没有卖他的贵米。平时有人找我们到他那里去要他几个字,他总是说,按照现在的行情,他的字值五千块钱一个斗方。平时他腰包里别样不带,像建设工地那些砌砖工一样,手往包儿里一摸,逮出来的准是钢圈尺。五千块钱一个斗方,他倒从来没有卖出去过,千儿八百的,倒时不时有。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常在镇,就数他写字最好,街上有那么多店铺,又有那么多附庸风雅的,卖几个小钱买几杯酒喝,在柳如春倒不成什么问题。
莺莺先跟他磨墨,莺莺把徽墨一把握在手中,就像在发廊里面那间小屋里一把握着嫖客们裆里的那个玩意儿。柳如春说,不对。柳如春抓过莺莺的手,莺莺的手凉凉的,是浸人心骨的那种凉;莺莺的手滑滑的,像一条游走的老蛇……
好不容易,柳如春才纠正了莺莺握墨的错误,磨墨的时候,莺莺又乱了套。
柳如春索性让莺莺让开,柳如春回想起他那次在北京的一个星级宾馆里嫖娼,那婊子先是骑在他肚皮上乱舞,柳如春当时是想到首都宾馆里向小姐学习先进性经验,结果反倒把柳如春惹烦了,柳如春用双脚夹着那婊子的屁股,用力一翻,那婊子就在他下面了,于是他就加足马力,像他笔下的狂草,三舞两不舞,就解决问题了。柳如春想,像我这种写草书的,就是这个性格。
然而柳如春磨墨,是有一番讲究的,不徐也不疾,徐了费工费时,疾了磨不出好墨。柳如春一边磨墨,一边和莺莺调情。柳如春说,莺莺,磨墨如绣花,快也快不得慢也慢不得。
莺莺说,老师,我知道了,关键是要掌握火候。
磨完墨、写完字后,柳如春就和莺莺进了五朵金花发廊里面那间小屋。莺莺是求他写“五朵金花发廊”六个字,要狂草。狂草柳如春不在话下,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写完字盖完印章,柳如春意犹未尽,柳如春说,莺莺,我可不只会写狂草,我再写几个隶书送给你吧,我的隶书,也是国家级水平的。
莺莺其实不在乎他写不写隶书,莺莺今天是接受发廊老板的任务,只要她今天求得柳如春的字,这个月她就不再上义务班了。莺莺说,行。老板说,一言为定。于是她和老板就击了掌。莺莺想,这个月要多找一些银子了,不去伺候那些工商税务城管治安的,一个月至少要节约五天,除去伺候柳如春的一天,就还有四天时间是属于自己的。莺莺也晓得柳如春这根骨头不一定好啃,要是像今天这么顺利,老板一定要后悔的。不过,莺莺又想,老板也没有什么后悔的,要买这几个字,得花上几百块钱,那是割心肝上的肉呵,以前像工商税务城管治安的来收费,他舍不得向外掏一个子儿,就拿姐妹们的嫩屁股去送,那些人,都是吃屎的狗,吃腥的猫,只要吃得屎和沾点腥,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既然如此,柳如春要送她隶书,那就索性让他送吧。她为柳如春展好纸,就像自己把自己的衣服脱光了,躺在那儿。柳如春让笔吸饱了墨,吸饱了墨的柳如春的毛笔就像他那慢慢勃起的阳物,慢慢地在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冰清玉洁。
柳如春看到莺莺一件一件地把衣服往地上掉,掉到最后,莺莺就像一尾赤裸的鱼,刚出水的那种,由于水中的氧气比大气中少得多,莺莺脱光自己时,就像高山上的人来到沿海,有点晕氧。莺莺微闭着双目,仰面朝天,慢慢地朝那张小床上躺下去……
柳如春和往常一样,先用他的拿手好戏,狂草,三下两下,就收笔了。莺莺懒洋洋地对柳如春说,柳老师,你这课也上得太快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找到,你就把课上完了。
柳如春知道莺莺是在骂他,只不过采用的方式是笑脸,其实,笑脸骂人也难受,特别是像柳如春这种也算得上成功的男人,如果不能让眼前的莺莺服服帖帖,那他那张脸,就只能夹在自己的裆里了。
柳如春说,莺莺,你不急,老师还有新招。
莺莺说,你还有什么新招就上,让我多学习学习。
柳如春想到了他最近看的一本叫《失乐园》的书,是镇文联领导推荐给他们看的,其目的是提高艺术家在文学上的修养。为了调动他们的阅读积极性,领导就要求我们推荐一批既有艺术性又有趣味性的作品给他们,由于那一段时间《失乐园》卖得很火,里面的性描写,也是能够对他们的口味的。柳如春想,读书还是有好处的,关键时刻好卖弄。柳如春说,莺莺,平时你爱看书吗?莺莺说,也看一点。柳如春说,你看了哪些书?莺莺说,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就是爱情小说罢了。柳如春说,既然是爱情小说,你看过《失乐园》没有?莺莺说,《失乐园》还有什么看头?爱情讲的就是快乐。柳如春断定莺莺绝对没有看过渡边淳一的《失乐园》,一本好书,兵家读之为兵,道家读之为道,执政者读之为政,他柳如春读之为书法。柳如春从那本小说里读到的是那男主人公做爱的方式就像他们笔下的隶书,弄得宣纸痒痒的,就像那男主人公弄得女主人公痒痒的,就是不付之行动。柳如春想,那我就用隶书吧,老子要让她欲生不能、欲死也不能。
尽管柳如春做了充分的努力,最后还是败倒在莺莺的石榴裙下。柳如春不得不承认,一个人光有理论知识不行,光有手法也不行,关键还得有这方面的素质。
两种手法都用过了,柳如春从床上起来,准备穿裤子,鸣金收兵。莺莺从床上爬起来,挡在柳如春的面前说,柳老师,你还没有付费哩。柳如春愣在那里。半天,柳如春说,我不是给你写了两幅字吗?莺莺说,柳老师,你贵人多忘事呵,你不是说了吗,不谈钱的问题。
柳如春说,我写字可是五千块钱一个斗方呵。莺莺说,你的情我领了,当时你不说要,你说要,我就是卖一万次屁股,也要把钱卖来给你,可你说好了不谈钱的问题,我就不能强人所难了。
柳如春说,莺莺,我有情、你应该有义,就算是帮忙,我们也该两抵呵!
莺莺说,柳老师,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我们可是卖屁股的,是婊子,你们不是说婊子无情吗?我们也不像你那样漫天要价,我们卖的是力气活,不像你们卖的是艺术,给你说穿了吧,没有一千块钱,今天你就不要出这个门。
柳如春说,你好黑呵!莺莺说,对你,我还优惠了,要是换成其他人,没有两千块钱,连我的屁都闻不到。
最后莺莺说,柳老师,还是付了吧,你和我们这些人,是折腾不起的,我们可是破罐子破摔,你是有头有脸的人。
柳如春非常不情愿地掏出钱包,非常不情愿地付了费。
柳如春的狂草在五朵金花发廊挂出的第二天,他就走上了霉运。先是镇书法家协会的刘副主席当众向柳如春发难:你为发廊老板题字,是不是对书法艺术的践踏?刘副主席说,人心不古呵,有的人为了几个屁眼钱,公然地出卖艺术。柳如春有口难辩,哑子吃汤圆,心中有数。刘副主席的意图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就是冲着柳如春的主席位置来的吗?如果他能得到主席这顶花花帽,那他的字就可以涨价了,至少,要比现在涨一倍吧!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是内行的人自己差不多都能舞几笔,像书法这个东西,多半是用来糊弄外行人的,在常在镇,外行人不是看你有多大本事,也看不出来你有多大本事,如果你能混个一官半职,那你的本事就大了,如果刘副主席能混得个主席,虽然他的作品连市展都不能进,但是糊弄我们常在镇街上那一帮奸商,就是一个大大的本钱。
由于刘副主席的公开叫板,应和的人就多起来了。大家心里都说,姓柳的也太得势不饶人了,自己弄得几次全国大奖,鼻子就翘上天了,个人主义和私欲膨胀,不团结同志,书法家协会在他手里头,就没有做成一桩像样的事。于是大家联名请愿,撤换柳如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副主席在那里拼尽吃奶的力气整柳如春时,有人也看好了书法家协会主席这把交椅。此人姓向,单名“志”字,他可是镇里家喻户晓的人物。
向志是最近几年才崭露头角的书法家,他是在市里的一次非官方聚会上一举成名的。当时向志在市里开会,会务期间组织全体与会者参观了市里的一个著名的风景区。由于是市里有关部门带去的人,风景区管委会为了拍一拍组织者的马屁,就让与会者到贵宾厅去留言。不是有一本书的书名叫作《性格即命运》吗?向志历来就爱在众人面前出风头,他顺势抓起贵宾厅桌子上的毛笔,让毛笔吸饱墨汁。其实让毛笔把墨汁吸得太饱,对书法家来说是犯忌的,就像一个急于要和别人做爱的人,是不能吃得太饱的。但向志却不管这么多,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管毛笔。
在当时,向志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除了名字、“同意”、“不同意”几个字之外,就再也写不成其他字了,向志自从得势这近三十年来,由于家庭背景好,在官场上一直是春风得意,虽然最后也没有把官做到让别人抬起脑壳才看得到人的程度,但他手里一直握有签字权,就是人们平常所说的,笔里面有墨水,别人把申请、报告甚至发票之类的纸递过来,他只要在上面签上“同意”或者“不同意”,然后署上他的大名,落上年月日,事情就完了。
向志人聪明,不聪明怎么在官场上混得自己起黄斑了呢?表现欲激发了他的才华,他灵机一动,创作了一首打油诗,即兴用那支吸饱了墨汁的笔,一挥而就。打油诗的内容是这样的:同志不同意,同意不同志;志同意不同,意同志不同。写完后,向志才惊奇地发现,他选的这几个字,个个都是他每天的必修课,书法功夫力透纸背,打油诗藏头不露尾,除非是得道之人,不然是达不到这么高的境界的。
同行的有一个真正的书法家,那字在市里比起来,绝对是一流的,他好像是市书法家协会理事什么的,在官场上又官拜很高的级别,当他看了向志的书法时,简直眼睛都亮了,人才呵!于是当场表态,一定要把向志吸收到市书法家协会里来。
向志得到了贵人的帮助,自然就特事特办地加入了市书法家协会。他一回来,在我们镇里这帮书法家面前,鼻子就往天上翘。柳如春自然看不惯,背后在书法家集会上说,德性,不就会写同意不同意,还书法家!书法家中就有人把柳如春的这句话传给了向志。向志说,你柳如春算老几?老子写同意的时候,你娘还没有发情哩。于是柳如春在向志的心中埋下了仇恨,向志对天发誓,非要把柳如春从书法家协会主席的位置上拉下来不可。
向志在退居二线以前,参加了市里的两次书法比赛,两次获奖。第一次他写的就是那首“同意不同意”打油诗,第二次参赛时,他还写那首。组织者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很善意地提醒他,向老师呵,你恐怕得换一换字哩。向志非常生气地说,小同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么没有文化?你看,上中央台的那些歌唱家,一辈子就唱那一首歌,你怎么不去喊他们换一首?不就是人家那一首唱得最好吗?成了保留节目吗?小同志想和他争辩,可惜小同志一是在组委会没有话语权,二是组委会的一个领导用眼睛狠狠地剜了小同志一眼,这下小同志懂事、有文化了,就夹着尾巴乖乖地走开了。
其实向志很清楚,组委会的领导为什么要支小同志走开,还不是看重了他向志的书法?只要他在赞助合同上写上“同意”两个字,然后再署上他的“大名”,这次活动的经费,就有保障了。如果管理得好,兴许还有结余。由于这次活动不是财政拨款,审计部门不会审计,结余的钱就可以私分,转化成猫儿腻。不过,在这一点上,他向志一向想得开。不是有一句俗话吗?俗话说:不为锅中饭,不在锅边站。不为那点猫儿腻,人家犯得着花那么大的心思去组织吗?向志还换位思考,他向志不为那顶书法家的花花帽,犯得着大把大把地往组委会扔钱吗?
得过两回大奖的向志,扛着两个获奖证书,往镇文联的办公室一站,我们就马上给他发了简讯。我们就拍拍他的马屁说,向老师,真人不露相,露相吓一跳。向志说,就凭你们专业的眼光看,我和柳如春相比,哪个的字好?我们都说,柳如春是什么东西,把字写得像草绳似的,乱绕一气,尽绕一些死疙瘩,就书法家了,欺世盗名呵!向志说,有你们这一句话,我就没有白交你们这些朋友,要是你们举办活动经费上有什么困难,吱一声。
组织上正式找向志谈让他退居二线那天,向志也很乐观。向志对组织上的人说,我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有一个要求。组织上的人说,老向,你是多年的干部了,有什么要求,就提。比如说安排子女就业呵,退居二线后的待遇呵,凡是我们能办得到的,就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向志说,其他的我就不说了,我的水平你们是清楚的,组织才能我有,艺术水平也有。向志还特意从他的公文包里取出那两本证书,在组织部来的同志眼前扬了扬,说,这是市级大奖哩,货真价实的东西。
刘副主席争了半天,最后还是刘副主席。柳如春对主席这把交椅看似不那么迷恋,但是,有一个问题是,他并不是禅让,从这个角度来讲,柳如春心里窝着火。向志当然地就当上了镇书法家协会主席。对这件事,组织上征求书法家协会理事以上会员的意见,会员们都说,不管白猫黑猫,关键是要捉到耗子。组织部门的人问理事们,什么叫捉到耗子?理事们都说,比如说一年公开出一两本会员书法作品集,一年开四次以上笔会,举办一两次比赛,外出考察交流一两次,等等,等等。
向志当场表态,这没有什么问题。柳如春像一条死鱼一样靠在沙发上微闭着他那双眼睛,刘副主席把嘴角都笑歪了,那意思是说,向志,你少给老子吹死牛,书法家协会是民间组织,不是政府拨款吃皇粮拿国税的你们那个单位。
镇文联领导在这个问题上高度重视。对此次调整书法家协会领导班子的结果,持首肯态度。镇文联穷惯了,就像一个穷鬼,突然攀上了一个富亲戚,就想把性命一起吊在别人的裤腰带上,心中的喜悦,何止是溢于言表。
向志的算盘早就打好了,不就是出书,搞活动,考察观光吗?有我这张老脸在,这几个擦屁股的钱,还是找得到的,我现在不是还有权吗?为什么不把最后的那点权,用起来?于是向志就授意书法家协会秘书长老黄,打一份协议,或者说,立一份军令状。
书法家协会在向志的主持下,的确办了一些活动,向志所承诺的,差不多都兑现了。出会员作品集的钱,是他去找的,举办笔会,那就更好办了,每人扛一支毛笔,到村寨去骗吃骗喝,吃完了喝完了,就拿毛笔给人家画几个字,就像春节那些送春贴的人,往别人家门口一站,先给主人家说上一堆好话,主人们在新年都图个喜庆,很少有不埋单的。
但是,向志的心病又出来了。向志虽然早就作好心里准备,别人让他当这个书法家协会主席,是冲着他能够弄几个钱来的,真正拿起毛笔来,除了他那首打油诗之外,就不敢写其他的字了。向志想,管他娘的,老子写得成也摆,写不成也摆,书法家协会这一帮龟孙子,再怎么也得听我的!什么狗屁艺术呵,没有两个钱,就像孩子没有奶,我现在手里有奶,我就是你们的娘呵。向志想着想着,就得意起来了。他甚至忘了他去找他亲手培养起来的那帮人要钱时,怎么用热脸去擦别人的冷屁股的难受劲了。
五朵金花发廊的老板听说书法家协会主席换成向志后,她们发廊也要与时俱进,也想把招牌的字换成向志的,就让莺莺小姐亲自上门去求字。为了表示对向志的尊敬,也表示对向志书法的信任,五朵金花发廊的老板先是毁了柳如春的狂草。那意思是说,我认定你的字了。
莺莺抱着向志的头说,向老师,我想求你一件宝。向志知道她要求的是什么,却明知故问,是不是想求我的那支笔?莺莺说,向老师,你坏嗯……向志说,我可老了,笔里没墨水了。莺莺又说,向老师,你好好坏坏哟……向志说,我可是实话实说呵。莺莺说,我不信,男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如狮子,厉害着哩。
莺莺看没有旁人,就把她那双摸过柳如春狂草和隶书的手伸过去摸向志的“同意”,向志把身子朝右边一歪,正好和莺莺的身子成九十度垂直,向志趁势抱紧莺莺,这回改成向志去摸莺莺了。
向志在莺莺身上找到的感觉,比在任何女人身上找到的感觉还要好。于是向志就想,毕竟人家是专业的,就像他们这些书法家,没有那点功夫,还敢提起毛笔写字?
向志从床上下来,莺莺就追了上去,求向主席的墨宝,向志二话没说,在莺莺展开的宣纸上,流利地写下两个字:同意。并署上大名和日期。
莺莺苦着脸,说,向老师,我要你写的是招牌,不是这两个字呵。向志说,不是为这两个字,你凭什么和我上床?和我上床的女人,都是冲着这两个字来的。莺莺说,我可不是冲着你的“同意”来的,我是冲着你的字来的。向志说,这要看我同意不同意了。
柳如春的字她们毁了,向志的字只是“同意”两字,永远做不了招牌,五朵金花的老板苦苦地摇了摇头,冲着莺莺说,算了,还是花两个钱,到广告公司请电脑写。
莺莺怯怯地说,老板,我那里还有一张柳如春的书法,要不,换成柳如春的?
老板说,你是什么人呵,我这是发廊,什么“冰清玉洁”?既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滚到一边呆着去。
莺莺说,老板,那我这个月的义务班……
老板说,还问什么?继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