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塞奇达南丹(印度)诗选

2015-04-20 21:21任绪军
诗歌月刊 2014年11期
关键词:口吃词语

任绪军+译

诗人简介:

K.塞奇达南丹(K.Satchidanandan),1946年5月28日生于印度喀拉拉邦特里苏尔区科顿加鲁尔的普鲁特村,马拉雅拉姆语诗人(他只用母语写诗,但其中大部分都由他自己或别人翻译成英语),更是一位重要的在世印度诗人。除了诗人这个头衔,他还拥有学者、编辑、翻译家、剧作家等诸多身份。他已出版30本左右的诗集,20多本散文随笔集(其中四本以英语创作),4部剧作。他有25部诗集被翻译成泰米尔语、印地语、孟加拉语、英语、阿拉伯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等17种语言。除了诸如来自意大利政府的骑士勋章、波兰政府的友谊奖章之类的荣誉,塞奇达南丹已经获得16个文学奖。2011年,他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

译者

任绪军,西南大学新诗研究所比较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不安 一一自叙诗

1

一个即将下雨的下午

我猛然打开箴言之腹,

气喘如离海之盐

因我自死者和诸神的黑暗

永世的流放而反抗

尖叫着抵制被扔进

生者的无爱之光。

那是一次难产,

忆起我的母亲,那久久的阵痛。

她怎会知道

我已被藏在我的水室里

惊惧,不让手从脐带松开?

邻居们说,我曾是个浴血之谜,

但也只有一个脑袋。

父亲说我曾像沼泽般潮湿,

散发湿软的气息。

姐姐告诉我,我曾精瘦得

像从民间故事里逃出来的。

一个巨大的问题自屋顶散落

意味着一次不祥的诞生。

2

瓦亚姆蒲是可口的。

就在那时,为了给我断奶

母亲将切尼纳亚卡姆搽在她的乳头一一

我曾在那儿收集地球上更美味的东西。

我们屋子东边的坎吉拉姆树

还没结果子。

躺在散发出世代恐惧气息的

紫檀摇篮里

我的耳朵学会辨别

摇篮曲跟上帝之音,

我的眼睛,辨别母亲的头发跟黑夜,

我的鼻子,辨别蒸腾的稻香

跟我姐姐带来的香气,

我的舌头,辨别字词

跟罗望子的酸味,

我的皮肤,辨别父亲的触摸

跟毯子的毛糙。

母亲担心要是邻居们都亲我

我会变成一只癞蛤蟆。

我渴望回到水里去。

3

父亲是一朵云

我曾骑在他的黑背上;

母亲,一条洋溢奶与歌的

温暖白溪。

鹦鹉们懂得我的饥饿;

它们将这告诉给树林。

这些树林供给我果子。

鱼儿们懂得我的干渴,

它们告知了河流。

这些河流入了我的摇篮

雨下到我的卧室。

有着永不枯竭的乳房的

女夜叉们曾到来。

我不在那儿。

那儿只有饥饿。还有干渴。

睡梦里我骑行至我的前世。

我像草坪一样铺展开来

变作一首绿之赞美诗。

我像金链花一样开花

化为一组黄之词汇。

我懂得跳动于孔雀羽毛

和鱼鳍上的水的狂喜,

我变成一只豹子

并学会了本能的语法。

4

一天,我决定站起来。

这世界也随我站起来。

我转身答以我的名字。

这世界也转过身来。

一个小孩从镜子里向我示意。

他后面是一个影子。

那影子随我一起成长。

他吃我吃的。

我睡觉时他醒着

并窥入我的梦里。

我第一次往井里看时

发现他就在井张开的嘴里。

每次诞生他都跟我在一起。

我是从一个词里跌落的一个字母。

它仍旧在找寻着它的词。

它试着坐进每一个词里,

离开时才知道

没有哪个词是它自己的:

在这部词典里,孤独,恐惧。

5

蛇们,请将我引向你们洞穴里

红宝石般的白昼。

豺狼们,请带我

去你们嚎叫的黑夜。

让我在猫头鹰的翅翼上

进入死者的世界,

让我抚摸乘着彩虹的

天使的翅膀,

让我从一只天鹅的背上起飞

并且,穿过一根莲茎

抵达地球的另一面,

让我变成一只蝙蝠,一朵帕莱花,

一眼井泉,一只海螺,一个成熟的芒果。

就是不要迫使我成为我自己。我满意成为别的

我无法承受身份的负担

我无法承载形式的重量

我足够了:成为

甘蔗里的甜,

将菩提树枝

变成云彩的风,

变成地下铃铛的

雨滴。

我足够了:成为鸟鸣

和磷火,

我足够了:成为

火,火,火。

6

随后我开始走路

从房间的湿暗中爬出来

去向庭院的危险地带,

再次升向捉迷藏的

阳光的金黄,

升向蝴蝶的虹彩。

每片叶子都邀我进入它的叶脉,

每朵花都邀我进入它的香与蜜。

草坪用它细小的绿手指爱抚我,

石头告知我将要来临的痛苦,

第一场雨将我洗礼

加入自然的宗教。

我从甜美走向热烈;

盐教会舌头拼出词。

词,或其所指,

初临了吗,我想不起来。

变成光的,是“光”这个词吗?

我在语言的螺旋楼梯上

上上下下,

吟哦咒语般的新词

来驯服这世界。

从词语的魔法灯笼里

蹦出能够召唤万物的神仙来。

伴随他们创造的词语,

山峰、海洋、森林、

沙漠、宫殿和花园一一显现。

词语是我用来

漫游世界的牡马。

从词语里升起太阳、月亮、

行星、星星、鹏鸟、

开口的雕像、说话的兽。

惧于苏丹的剑,

词语每天讲一个新故事,

每次诞生都获得一个新的名字和形式

并变成菩萨。

词语变成

揭示内里的镜子,

变成开启魔法洞穴的钥匙。

一天,一根细小的食指

骑上匹大手骆驼

沿着沙子盘绕而行

赞颂维格涅斯瓦拉。

顺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线,后来,

出现了太阳、马、旗帜、先知。

哪一个曾是真实世界?

哪一个现在是?

7

我看见恐惧

在杂草覆盖的死滞的池塘里

在月光中颤抖的叶片里

在脱离开双脚

夜间被播种于大海的沙子里,

在院子中的单只脚印里。

一个男孩正处在肺炎最严重的时候

他的全部皮肤和骨骼都在胡言乱语,

一道咒语环绕于他的脖子,

在梦与季风雨间。

他的精神漫游于别的世界,

留下这肉体发烧。

就在那天

第一次天下起了血来

紫茉莉花长出了尖牙。

我从死亡中返回

听到我母亲声音哽噎

背诵《罗摩衍那?森林篇》。

我听到父亲,从拒售一日口粮的

店铺里回来,谈起战争。

看到一个麻风病人用他的

无指之手去取

献给哑巴女神的一朵鞋花。

听到一个老妇人,泡在雨中,

祈祷珊瑚树

长出更多叶子。

看到我玩伴淡蓝色的尸体

正翻动着嘴唇要告诉我些事情。

我的婴幼期已来到尽头。

一株叶红花黑的树,

诱人的果实沉甸甸

同百万只眼睛一起闪耀于天空。

一头生着蹄子和一只象鼻

七个头上七顶王冠的有角兽

在稻田洪涝形成的烂泥里

站起,又陷入。

湿草地上

湿草地上的脚印

不一定是死神的;

兴许是首路过的民歌所留下的。

你掌上抖颤的蝴蝶

要告诉你些事情。

下落的芒果和茉莉花

怎样找寻着你围成杯形的手

以使它们中停!

难道你没听到海呢喃

无须偿还你的债务?

甚至你黑暗的小房间

也拥有一片天空。

万物皆神圣:

鱼、蟋蟀、莎草、

阳光、唇、词语。

外婆

当她的疯癫成熟为死亡,

我的舅舅一一一个守财奴,

用稻草把她裹起来

存进我们的贮藏室。

我的外婆干透了,炸裂开;

她的种子从窗子里飘出来。

太阳来了,还有雨,

一株幼苗长成了一棵树,

其欲望诞生出我来。

我怎么能够不写些关于

镶金牙的猴子们的诗?

口吃

口吃并非残障。

它是种说话方式。

口吃是跌落在

言语与意义之间的沉默,

正如跛足

是跌落在言语与行动

之间的沉默。

口吃先于语言吗

还是继它之后?

它仅是种方言呢

还是一门语言本身?

这些问题使

语言学家们口吃。

每次当我们口吃

我们都在向意义上帝

祭献一头牺牲。

当一个民族口吃

口吃就变成他们的母语:

正如我们现在这样。

创造人的时候

上帝也一定口吃过。

那就是所有的人类语言

都带有不同意义的缘故。

那就是从祈祷到命令

他说出的每样东西

都结巴的缘故,

比如诗歌。

数学游戏

一一给六岁的帕拉希

用盐做一个孩子,

雨做一只麻雀,

用白天做一匹马,

夜晚做一头象,

用雪做一头狮子,

云做一只猴子,

用茉莉花做雪,

歌儿做一朵云。

用白鹭做白天,

螃蟹做夜晚。

用盐做母亲,

亲吻做雨。

以茉莉触碰云朵:

自被狮子迫害的

猴子心上降下的

一阵麻雀雨。

把螃蟹喂给白鹭:

马体内传出的一头象的喇叭声。

给孩子一个吻:

在雨中,母亲融化,

歌儿,麻雀,茉莉,狮子,

白天,夜晚,帕拉希。

(根据诗人自己从马拉雅拉姆语组诗《Madhyamavati》节译的英译本)

青春期

老师擦掉算术题离开,

只剩一个加号,一个减号跟一个零

还留在黑板上。

约瑟夫拿去了加号

阿敏娜拿去了减号。

当我把零

揣兜里离去时

一只巨大的乌鸦呱呱叫,

一棵高高的树挡在路上,

一颗星掉落在街上

摔成碎片。

天空雨降猫和狗,

分解我的零。

我回到家

朝镜子里打量:

我已长出了小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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