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青溪
林霈仪曾经是青溪住在多伦多时的邻居, 上世纪90年代初和老公一起公派来加拿大,又一起留下再没回去。照今天的话,他们是“丁克一族”,不要孩子,但志同道合,小日子过得挺美满。移民到加拿大之前,她老公学历更高,在国内发展更好,但移民后,两人很快遇到了同一个挑战——改行。
那时候加拿大社会大转型,她公派来是进修英语的,没有其他技能,找不到专业工作。不过她在国内时,做过好几年大学英语教师,虽说发音不像加国当地人那么地道,但英语听力、口语都不错,加上心态调整快,很快在政府办的ESL(为母语非英语学生开设的英语教学课程)学校当上了教师。
她先生就没这么好运:自我定位太高,总不肯自降身价,又下不了决心改行,结果就失业了。他虽也学了十来年英文,却是典型的“哑巴英语”,不会听,不会说,只会看,生活起来就遇上了困难。不会说话,自然就难找工作,更不用说他所希望的好工作;没有工作,就只能呆在家里;呆在家里,难免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加上心态不好,就难免出问题了。
问题就出在霈仪上班的那间英文学校上。跟其它所有类似学校一样,霈仪那间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来自各个国家、不同种族,而且华人少,西人多。西人的行为习惯、礼貌礼节,和华人的确有很大差异,即便是异性同事,上班见面拥抱一下,以示友好也是很平常的事,入乡随俗,霈仪也习以为常。
有一次霈仪发烧,因为先生还失业在家,为了一家生计,她抱病去上班,迷迷糊糊忘了带教材,那时候连个手机也没有,借了学校电话打回家,让先生帮忙送来。
她先生这时已变得很孤僻,每天躲在家里不愿见人,可为了生计着想,终究还是跑了一趟,刚到教室门口,就看见一个中年白人男士笑嘻嘻扬着头跟自己太太亲密交谈,并顺手在霈仪肩头拍了两下。这位先生一向不苟言笑,如今看到这一幕,既羞且恼,妒愤交加,一时间只觉得苍天何以如此不公,枕边人何以如此负我,甩下教材,怒冲冲摔门而去。
已经比较习惯学校这种氛围,开始找到工作和生活新节拍的霈仪,对自己先生这种情绪的变化并没有马上理解,自然也没太在意。等下班回家,却发现夫妻间冷战就这么莫名其妙开始了。霈仪一心想着等先生心平气和,再好好和他解释一下,可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糟,她先生心平气和的时候,随着找工作屡屡碰壁,变得越来越少。到了后来,更变得不愿出门、不愿见人,甚至难得出个门。夫妻之间就更不用说了。每天只要霈仪一进家门,他就开始找各种茬向她发火,且即便闲着也不肯干家务。
她先生在国内,是个看上去踏实本分的人,霈仪年轻时长得清纯漂亮,到28、29岁还独身,霈仪爸妈发愁女儿嫁不出去,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个女婿。霈仪婚后很在意维护这个小家庭,夫妻间虽时有争吵,但每次都以自己退让妥协求得相安无事。可这段本就不算牢固的情感到了加拿大,竟变得如此弱不禁风。她33岁那年,两人离婚了,这时他们结婚刚刚四年,是她先生主动提出的,在他看来,霈仪“背叛、不忠”。
霈仪刚离婚时还算年轻,自身条件也好,本可再找个合适的配偶,可不知为什么,她总也挥不散前夫的影子,这自然给她再嫁带来许多麻烦。至于她前夫,听说在极度忧郁的情绪里过了许多年,后来再婚,始终不认为自己哪里错了。
后来教ESL要上岗证,培训得花一大笔钱,霈仪拿不出,只好改行去打小时工,省吃俭用,最后攒钱开了家小洗衣铺,自己当了女老板。她待客和气,乐于助人,人缘和生意都不错,可大家隐约感到她眼神里一股藏不住的忧郁,直到她去世了,社区的熟人们都感叹,觉得她的心伤一辈子也没被疗好,或许上苍也不忍心看下去,只好早早把她接走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