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中的零式战斗机

2015-04-17 02:19龚志伟
世界博览 2014年10期
关键词:宫崎二郎安倍

龚志伟

零式战斗机在太平洋战争前期给日本海军带来辉煌,理所当然地被战后的右翼人士奉为“怀旧”的一个象征。在日本经济持续低迷、与周边国家在领土争端升级、侵略历史的缠结越陷越深的2013年,扎堆上映的这两部电影都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有趣的是,这两位作者的政治立场分别被贴上了一“左”一“右”的标签,还引发了一场骂战。

《永远的零》是一部描写“特攻”中战死的飞行员生涯的小说,它的文库本曾创下销量第一的佳绩,累计卖出250万本。去年12月公映的最后一天,首相安倍晋三在东京六本木电影馆观看了《永远的零》。步出影院的安倍在面对记者询问“有什么感想”时,回答“感动”,脸上泛出无限感慨的表情。当被追问印象最深的场景是哪一幕时,安倍沉默了数秒,缓缓地说:“还是剧终的那一幕吧。”其实,安倍和作者百田尚树可谓“惺惺相惜”。安倍始终是百田的热心读者,而后者也是安倍的铁杆粉丝,2012年自民党总裁选举前,百田参与发起了“民间有志人士希望提名安倍晋三为首相的紧急声明”。

对于《永远的零》,《朝日新闻》批评这是“右翼的演艺”、“赞美战争”,恐怕正合安倍的胃口。近年来安倍首相的谈话屡屡吐露出保守的政治见解,与维护宪法、强烈反战的宫崎骏的主张非常不同。继发出所谓自民党修改宪法“荒谬之极”的抨击之后,宫崎再开骂声,这次把矛头指向了《永远的零》:“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是胡编乱造,毫无历史真实性可言。日本明明是战败国,却还有那么多人在到处散播大和战舰和零式的幻影,真不知道哪来的优越感?”宫崎反复批判《永远的零》,也许是不堪与肯定战争的百田氏为伍吧。

那么,同样以零式为题材的《起风了》,就是一部由“左翼”的宫崎骏制作的反战电影?在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之前,不妨先“感知”一下《起风了》这部动画电影。

《起风了》是监制人宫崎骏的一部彻底的“唯美主义”电影。这部电影的主角“二郎”原型是零式战斗机工程师堀越二郎,一心一意地执着追求工程技术的“唯美”。戏里如此,戏外同样如此,监制人宫崎在这部电影里也执着地追求着“唯美”。

日本自然风光之美,日本人的精神之美,在《起风了》里得到摹真。电影中多次出现青绿喜人的水田、广阔的田园风景、高原上的铁道、铁桥、山麓、雪景……总之,这些元素集合在一部电影里,传递出一丝丝日本独有的静美之感。

在宫崎早期创作和监制的各种作品里,从来找不到这种日式的“静美”。少年的宫崎一度憧憬成为手冢治虫那样的漫画家,但一次看东映动画制作的卡通片《白娘子》,受到了极大震撼,从此转而立志动画事业,并加入东映动画开始的动画片创作生涯。若仔细留意,却不难发现,被《白娘子》引上动画道路的宫崎,其早期作品却清一色以西洋故事为题材,祖国日本和日本文化反而不见踪影。且不提《阿尔卑斯山的少女》《寻母三千里》等标题便一目了然的,就是他亲自监制脚本的《未来少年柯南》《鲁邦三世:卡里奥斯特罗城》《风之谷》《天空之城》……到处都是西欧的场景和文化的影子。

生养宫崎的东洋,却被宫崎摆到了尴尬的位置。最初期的作品《熊猫家族》,虽然主题是日本,但却没有一丁点“日本味”。比如漫画版的《风之谷》,主人公娜乌茜卡是有欧洲血统的小国公主,作为主人公的终极敌人的土鬼,其“墓地”是东洋的一角(尽管宫崎自己说土鬼帝国象征苏联),脱胎于近现代的日本科学(特别是日本的技术力),在娜乌茜卡们的世界里却是“众恶之源”,这便是宫崎对是现代日本的基本设定。上世纪80年代末出品的《龙猫》突然急转弯、以全面肯定的立场描绘了日本本土的神道教、自然与人们的生活为一体的风土。自此以降,宫崎在“西方背景”(《红猪》、《哈尔的移动城堡》)和“本土背景”(《幽灵公主》、《千与千寻》)之间反复摇摆。然而《龙猫》的美是一种奇诡之美,各种场景隐隐间透出一丝恐怖的氛围。

这就是曾经的宫崎对日本和日本文化的态度。

宫崎的幼年经历了高举富国强兵、穷兵黩武的日本,转眼间遭美国文化的“价值观的强制转换”。这一代人(所谓的“少国民一代”)憎恨日本、尤其憎恨日本的权力机构。青年时代的宫崎,也是走上街头抗议《日美安保条约》的一员,也曾满怀热情地参与到工会斗争之中,一度走上典型的左翼文化人生。《起风了》展示的绝不仅仅是战前日本的美丽风景,我们还看到地面宛如蛇一般扭动的关东大地震,以及深处广袤的山岳风景之间的高原疗养所和当时残酷的结核病治疗的描写。

如果因为这些,就以为《起风了》真是反战、左翼、追求和平……就太复杂了。促使宫崎把封笔之作留给昭和战争史的空中主角,动机其实很单纯。

一切仅仅源于宫崎内心深处对军史和兵器无法抑制的热爱。1941年生于东京都,在战争结束前的几年里,他和家人被疏散到栃木县。在疏散伊始,叔父经营着一家叫做“宫崎飞机”的飞机工厂,父亲是厂长。宫崎对兵器和军史的喜好也是在这种氛围里培养起来的。在战争中,宫崎一家其实是享受军需的受益群体,一家生活富足,还被免于兵役。同时,他的母亲对在战争中和战败后日本的“变节”、也就是通常所谓的进步知识分子报以轻蔑的态度,并向幼年的宫崎灌输这种思想。宫崎逐渐形成了“本喜好兵器,却厌恶战争,同时厌恶祖国日本”的矛盾人格。据他的同事铃木敏夫透露,他熟谙世界战争史,尤其嗜好苏德战争(所以有了《泥泞中老虎》)。

他的作品世界,在“爱好兵器军事和左翼的和平指向”和“憧憬西欧和回归日本”之间踱来踱去,充满了矛盾、混沌和两面性。在《起风了》里,如此美化战斗机、美化日本人和日本精神之美,却又借主人公二郎的梦中呓语“飞机不是武器,是纯粹的美丽之物”来寻求自身的慰藉,正是这种矛盾的体现。

电影里有一个场景:二郎在回公司的路上,看见路边正在等候亲人归来的姐弟俩,他自己买了零食——“吃这个吧”,姐弟俩却现出极不信任的神态,拒绝并逃走了。同事本庄叱责二郎:“伪善!我们造一架飞机,足够全日本饿肚子的小孩吃一个月了。”这是否也是监制者本人内心矛盾的吐露呢?

两部零式的电影就是当今的日本文化界的一个缩影。“右”分明是“右”,“左”则未必真是“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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