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梦》:中国革命文学的先声——兼谈蒋光慈的留苏经历及其诗人角色定位

2015-04-17 16:41
关键词:新诗革命诗人

李 丹



《新梦》:中国革命文学的先声——兼谈蒋光慈的留苏经历及其诗人角色定位

李 丹*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 200234)

诗集《新梦》是蒋光慈留苏期间从事新诗活动的产物,洋溢着无产阶级革命热情以及对共产主义社会的憧憬。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中最早的无产阶级革命文学作品,《新梦》甫一出版即在青年中引起反响。由于蒋光慈留苏期间决定当一名“东亚革命的歌者”,且在归国后固守于这一角色定位,最终导致了他的人生悲剧。

蒋光慈;留苏;《新梦》;革命文学;诗人

有关蒋光慈(1901-1931)诗歌研究的成果寥寥可数(1),更缺少对其域外新诗活动的专门研究。实际上,诗集《新梦》共计收蒋光慈留苏期间(1921-1924)创作的新诗36首,译诗6首,其中洋溢着诗人的无产阶级革命热情以及对共产主义社会的憧憬。留学经历对蒋光慈的影响并不限于新诗写作,还表现在对其人生观的形成之中。

蒋光慈留苏期间主修社会学专业,阅读文学作品是他的业余爱好。也就是说,他的新诗写作是在自学的条件下进行的,这一情形与其他在海外留学的诗人不同,后者或在国内时已着手新诗创作,或在留学时接触当地诗人、诗论家受到启发;蒋光慈则是到莫斯科之后,由个人兴趣引导而摸索着从俄国诗歌中汲取灵感。这样,译诗就可看作蒋光慈留学时期新诗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尽管诗集《新梦》包含的译诗数量有限,但翻译活动表明译者对苏俄诗人诗作的涉猎与选择情况;只有以相当数量的阅读为基础,才能在其中发现能够翻译的作品。此外,对于诗歌创作而言,年轻的蒋光慈是一个新手,也许处身于莫斯科这个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首都,生活景象是新鲜甚至富有诗意的,但如果不具备相应的艺术能力则难以完成写诗活动。就此而言,阅读与翻译苏俄诗人的作品,不失为一种有效地走向诗歌写作的途径。

在形式方面,蒋光慈顺应新诗潮流,翻译俄文诗歌时主要采用白话自由体。在内容方面,这些译诗可分为三类:一是关于无产阶级革命的,分别从揭露旧社会黑暗现实和纪念为革命捐躯的先行者的角度宣传革命,前者如《劳工歌》,描述社会分工所产生的阶级压迫,旨在唤醒受剥削的工人阶级起而抗争;后者如《暴动》,歌颂进步人士敢于点燃革命之火,摧毁陈旧的、腐朽的东西,促使生活掀开新的篇章。还有指导人们认清现实中两条不同道路并做出正确选择的诗,如Negrasoff所作的无题诗。二是描画理想的社会景象,引导人们向往新的生活,如Nadson的诗。三是关于诗人言志之诗,如布洛克的《我要拼命地活着》和巴尔茫特的《人生的格言》,表达诗人愿为光明和自由而歌唱的理想。这些诗歌代表了苏联无产阶级革命及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积极进取、蓬勃向上的精神,同时折射出蒋光慈的思想倾向。

译诗对蒋光慈新诗写作的影响在于,在很大程度上,他的关注点集中于这些译诗的题材和主题。换句话说,这些译诗所涉及的内容成为蒋光慈新诗写作的主要模仿对象。

诗集《新梦》最主要的内容是关于苏联无产阶级革命的。其一是对胜利成果的赞美,如《莫斯科吟》一诗,将莫斯科看作人类已探得的光明路口,“十月革命,/如大炮一般,/轰冬一声,/吓倒了野狼恶虎,/惊慌了牛鬼蛇神。/十月革命,/又如通天火柱一般,/后面燃烧着过去的残物,/前面照耀着将来的新途径。/哎!十月革命,/我将我的心灵贡献给你罢,/人类因你出世而重生”;还有《十月革命纪念》所欢呼的“劳工神圣,/资本家消灭,/自由神万岁”的胜利口号。其二是对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歌唱,包括对建设人才的任用和培养,前者如《一个红军退伍归农的兵士》一诗,通过一名士兵亲历的事实说明苏联革命的胜利果实属于劳动群众,且美好的生活要靠自己的双手来创造,“放下枪头,/拿起锄头;/从枪头上夺得了自由,/从锄头上要栽培这自由。/啊!自由!自由!/昨日的枪头,/今日的锄头”。后者如《十月革命的婴儿》一诗,表现出对苏联少先队员的赞赏,认为他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未来的栋梁,“他们是新的人们,/他们是将来的——/美丽的花木!”其三是表达对革命领袖的崇敬之情。在蒋光慈留学的最后一个严冬,惊逢列宁逝世,因作一首《哭列宁》表述心志:“死的是列宁的肉体,/活的还是列宁的主义,/列宁虽死了,/列宁的心灵永化在无产阶级的心灵里。/倘若我们是列宁的学生啊,/且收拾眼泪,/挺起胸膛,/继续列宁的未竟之志。”另一首《临列宁墓》也表达了对伟人的崇敬之情,“列宁啊!你的光荣如经天的红日”,“你的墓是人类自由的摇篮,/愿你把人类摇到那自由乡里去!”在诗人眼里,无产阶级革命是伟大的,带领革命走向辉煌胜利的领袖更加伟大。

其次是对于梦想的歌唱,主要指对未来理想社会的赞美。如《昨夜里梦入天国》:“……男的,女的,老的,幼的,没有贵贱;/我,你,他,我们,你们,他们,打成一片;/什么悲哀哪,怨恨哪,斗争哪……/在此邦连影儿也不见。……”受理想的终极社会思想熏陶,蒋光慈想象出共产主义社会美好的生活图景。

再次是对留苏目的的强调。在《西来意》这首唱和诗里,蒋光慈以赴俄取经的鹄的与瞿秋白共勉:“俄罗斯好似当年的印度,/你我好似今日的唐僧。”“我愿得到一点真经,/回转家乡做牧师。”“我们负了取经的使命;/将来东方普照的红光,/能不能成为今日取经人的心影?/我们不要中辍啊!/努力罢!——那是我们的荣幸。”为了把无产阶级革命的火种传递回祖国,他表示要坚定信念,勇敢向前。另一首《送玄庐归国》是为1923年访问莫斯科代表团的友人写的,“骂俄罗斯的人们说,/布尔什维克野蛮无礼。/但你这次来看得清楚了,/请回去告诉人们说,/不是!穷党是全世界被压迫人们的兄弟”。“跑入那闷沉沉的群众中,/高呼无产阶级革命/与全世界被压迫民族的解放万岁!”与其说这是对朋友的叮嘱,不如说是在重申自己宣传无产阶级革命的任务。

最后是将无产阶级革命理论应用于中国社会现状,从而倡导中国无产阶级革命,如《中国劳动歌》:“起来罢,中国劳苦的同胞呀!/我们受帝国主义的压迫到了极度;/倘若我们再不起来反抗,/我们将永远堕于黑暗的深窟。/打破帝国主义的压迫,/恢复中华民族的自主;/这是我们自身的事情,/快啊,快啊,快动手!”由于蒋光慈顺应社会文化大潮,揭示出现实生活的真实状况,且诗歌语言浅白,通俗易懂,因而其鼓吹革命的热情具有感染力。

综观诗集《新梦》,不难发现蒋光慈倾向于宣扬苏联十月革命的胜利成果与理想的社会生活,这实际上是将美好的事物作为关注对象,略去了革命过程中艰难困苦的环节以及遇到的问题,从而形成一种对革命的单纯想象,并力图将这种思想感情通过诗歌的方式传输到祖国。

对无产阶级革命的赞颂和对理想社会的憧憬,一定程度折射出诗人的成长背景及由此形成的情感趋向。蒋光慈出生在安徽一个贫寒家庭,中学时开始接受新思想,1920年到位于上海的中国共产党创办的外国语学社学习俄语并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一年后被派往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学习。来到红色革命圣地,先前的梦想仿佛就展现在眼前,蒋光慈被这里富于革命气息的生活景象所吸引,切身感受到俄国从历史的污秽中走出来,似乎步入了“无尘土的国土”;尤其认识到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来自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后,蒋光慈对革命产生了崇高的景仰之情,并于1922年加入共产党,接受了洗礼,“我的心肠清净了,/且谢谢这赤浪红潮/将我全身的灰尘一洗!/从今儿我更不悲观了——/觉悟到人生的意义是创造的”。具体到日常生活中,他表现出超于常人的毅力;时值苏联建国初期,生活比较艰苦且所学课程并不关涉文学,但“蒋光慈在这种极端困难的环境中,始终如一。一方面刻苦学习,一方面涉猎苏俄新旧名著”[1]41。表明他具有不受物质条件影响且不懈地为理想而努力的意志。此外,与同期其他中国留苏学生倾向于革命实际工作的特点不同,蒋光慈偏好于沉浸在文学世界中,而且他不怕被孤立,十分珍惜在异域的学习机会,直到不得不离开苏联[2],显示出敢于特立独行的勇气。

不论从苏联的现实生活景象之中,还是从苏俄文学作品之中,蒋光慈深受无产阶级革命及其成果的鼓舞,他想通过语言表达这种思想感情,因此确立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当一名歌唱革命的诗人;同时付诸实践,从事新诗写作。“在‘中国班’有那么几个人受不住那般痛苦想退学的时候,蒋光慈却写出了一首又一首欢呼十月革命,立誓要做东亚歌童的诗作。”[1]41正如他所宣称的:

我生适值革命怒潮浩荡之时,一点心灵早燃烧着无涯际的红火。我愿勉力为东亚革命的歌者!俄国诗人布洛克说:/“用你的全身,全心,全意识——静听革命啊!”我说:用你的全身,全心,全意识——高歌革命啊!”[3]

由此可知,他之所以能忍受物质的匮乏和精神的孤独,是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并点亮了理想之灯,使得这一目标成为牵引他刻苦勤奋的动力。

蒋光慈还曾吐露自己立志做一名诗人的原因。他在《新梦》一诗里写道:

诗人的热泪/是安慰被压迫人们的甘露,/也是刷洗恶暴人们的蜜水。/假使甘露如雨也似地下,/蜜水如长江也似地流,/那么,世界还有什么污秽的痕迹?

由于生长环境的影响,蒋光慈具有较强的底层立场,其天然地具有同情弱者的思想感情。他在《小诗》里坦言:“当我想起群众的痛苦时,/我不觉把自己的痛苦忘却了,/但是同时我的痛苦又加了十倍。”这种与底层民众同呼吸共命运的立足点,成为蒋光慈立志做一名诗人的情感支撑。他以此为出发点,认为诗歌不仅可以安慰受苦受难的人们,而且有助于解决压迫与被压迫的社会问题。基于对诗歌功用的这一认识,蒋光慈还专门谈及诗人的思想感情问题,将古今中外诗人的感情划分为不同类别,指出应以胸怀广阔与否来衡量其价值,并因此自我期许,即他不屑于做一个表达一己之情的诗人,而是要表达更为广阔的阶级感情。

来自底层的经历和觉醒后的阶级使命感促使蒋光慈立志担当咏唱无产阶级革命的任务,这一自我角色定位具有重要的意义,它从此设定了蒋光慈的人生轨迹。

《新梦》于1925年1月由上海书店出版,这部生成于域外的新诗集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中最早倡导无产阶级革命的作品[4],它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最早以无产阶级革命为主题的文学作品。从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标准看,《新梦》成为国内倡导于1928年的“革命文学”的先声,不论是其倡导的革命精神,还是表现苏联的革命与建设成果,抑或是歌颂革命领袖以及普通革命者,都因为它产生于苏联,其阶级和革命的思想感情远远超前于同期国内的新文学作品。二是最早采用新诗形式的革命文学。从无产阶级革命诗歌创作的时间顺序看,它比1930年代的左翼文学团体“中国诗歌会”发表的新诗早10年之久,显然是新诗中最早咏唱革命的。

就反馈的情况看,《新梦》在青年读者中形成了影响。其一,从发行数量看,《新梦》初版后,仅一年之内就再版两次,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正如蒋光慈在三版自序中所说,“《新梦》出世后,作者接了许多不相识的革命青年的来信,对于作者甚加以鼓励和赞誉。固然他们对于作者的同情,不一定就能提高《新梦》在文学上的价值,但是因为对于作者表同情的都是革命青年,作者真是满意,愉快,高兴极了!”[5]可以说,《新梦》的一版再版,就是在国内播撒着无产阶级革命思想的种子。其二,从受众情况看,《新梦》的读者中产生了革命青年和革命诗人。例如左联“中国诗歌会”的诗人任钧认为:“曾经对我们有巨大影响的,还有蒋光慈。他的《新梦》《哀中国》等诗集,我们读后曾留下深刻的印象。特别是收集了作者从1921—1924年在苏联创作的诗歌的《新梦》,这是我国现代文学中第一部为十月革命和社会主义崭新生活而尽情歌唱的诗集。它是在1925年‘五卅’前夜出版的,对于当时正在探索、追求革命的青年们曾有过很大的鼓舞作用。”[6]也就是说,《新梦》的内容激励了中国青年的无产阶级革命热情,不论是投笔从戎还是用笔歌唱革命。蒋光慈的诗歌被公认为发挥了倡导无产阶级革命的功用,这是由于《新梦》关于苏联十月革命胜利的信息作为中国无产阶级革命的先在榜样,鼓舞着年轻的革命者,激励他们投身到火热的时代熔炉里,为广大的劳苦大众寻求解放之路;还有《新梦》里关于社会主义国家建设的情形,同样吸引着青年们为在中国建立这样民主、自由、平等的社会制度而奋斗、献身。正因为《新梦》生成于异域,包含着苏联这个新生国家及其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生活内容,使其成为吸引年轻人阅读的重要原因。

当然,这种吸引力离不开那时国内的社会文化氛围。首先,自1920年代初马克思主义就开始在中国传播,不过早期的传播更多地偏重于理论的翻译和介绍。正是在这种酝酿了数年的氛围之中,《新梦》以诗歌的形式呈现出与无产阶级革命相关的种种信息,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且其具体、真实的描写作为对艰深理论的补充,具有更广泛的普及意义。其次,诗集《新梦》洋溢的无产阶级革命热情和强烈的阶级感情,与正在寻求革命道路的青年发生了共鸣。“艺术这样一项人类活动,一个人用某种外在的标志有意识地把自己体验过的感情传达给别人,而别人为这些感情所感染,也体验到这些感情。”[7]尤其具有召唤意义的无产阶级感情更富于感染力,它对于底层民众的同情,对于国内社会现实的不满,对于理想社会的期盼及其中所灌注的革命思想,正与青年们对革命的向往心理相投合。可以说,不论在政治环境方面,还是在读者需求方面,诗集《新梦》的出版都恰逢其时,故而受到认可。

由上文所引可知,蒋光慈对无产阶级革命的歌唱,实际上更多地表现为一种热烈的情感抒发,而甚少触及革命的实际问题,这与他作为留学生对异域社会的了解程度有关。在一定意义上,年轻的学子对十月革命和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观察尚停留在感性认识的层面;从诗集《新梦》的内容判断,蒋光慈对十月革命的实际情况不甚涉及,或者说,他并不关心如何从事革命工作和怎样进行社会主义建设,而只愿赞美革命,歌唱理想。如果说在1920年代中期,国内读者需要通过《新梦》这样的作品了解苏俄情况的话,那么随着马克思主义的进一步传播,随着中国革命文学的推广,随着读者需求的变化,各方面的情况都需要进行调整;左联就是为了进一步协调、整合各种力量而成立的。这一趋势影响到个体,也需要革命文学作者做出相应的转变。换句话说,蒋光慈的新诗将苏俄革命的火种带回国内之后,他留学时期为自己设定的“取经”任务就已经完成,而他能否进行自我调整以继续充当革命诗人的角色呢?

从组织的安排看,蒋光慈赴苏学习是党在培养归国后从事革命活动的工作者;从个体的志趣爱好看,蒋光慈在苏联时就倾向于沉浸在文学想象中而甘愿做一名为革命呐喊的诗人;这一将无产阶级革命的火种蕴藏在新诗里的作法,相对于国内实际的革命工作而言,两者属于不同的层面。如果说留苏时期形成的感性地、抒情地观照异域景象的思维方式是由外来者的旁观视角决定的话,那么回到国内,主人翁的身份意识应该催促诗人转变视角,积极参与实际工作,深入社会生活调查研究,以发现问题、分析问题;然而,蒋光慈仍持守留苏时期形成的诗人思维,沉浸于创作世界之中。这成为日益迫近且不得不面对的外在要求与内在谋求之间的冲突,并最终表现为个人与组织之间的矛盾。虽然回国后出版了类似于《新梦》的诗集《哀中国》及一些小说,也在革命文学界产生了影响,但他的创作存在某种弊端,如郁达夫指出的:“我总觉得光慈的作品,还不是真正的普罗文学,他的那种空想的无产阶级的描写,是不能使一般要求写实的新文学的读者满意的。”[8]更何况他的小说《丽莎的哀怨》被指为出现政治错误[9]。后来由于坚持己见,不愿再参加集体组织的飞行集会、散发传单等活动,并提出退党的要求[10],最终被开除党籍[11],失去了为无产阶级革命歌唱的资格;还因为他的普罗文学作品受执政的国民党查禁,失去了经济来源;在此境况之中,病情加重,随即殒命。

综观蒋光慈的一生,他在苏联留学期间形成的耽于想象的诗人气质成为主要特征。他秉持留苏时期接受的浪漫的革命概念,因而未能认清中国无产阶级革命的现实需求,且沉浸于主观想象的文学创作里。表明浪漫的诗人往往与实际的革命事务不相容,蒋光慈因此成为一类革命文学青年的典型。鲁迅就曾在左联成立大会的讲话中指出:“我以为现在,‘左翼’作家很容易成为‘右翼’作家的。为什么呢?第一,倘若不和实际的社会斗争接触,单关在玻璃窗内做文章,研究问题,那是无论怎样的激烈,‘左’,都是容易办到的;然而一碰到实际,便即刻要撞碎了。……第二,倘不明白革命的实际情形,也容易变成‘右翼’。革命是痛苦的,其中也必然混有污秽和血,决不是如诗人所想像的那般有趣,那般完美;革命尤其是现实的事,需要各种卑贱的,麻烦的工作,决不如诗人所想像的那般浪漫;革命当然有破坏,然而更需要建设,破坏是痛快的,但建设却是麻烦的事。所以对于革命抱着浪漫谛克的幻想的人,一和革命接近,一到革命进行,便容易失望。”[12]鲁迅的观点不仅源自苏俄革命时期的作家叶赛宁等人的实例,同时影射中国革命文学青年存在的问题;这一预见不幸而被言中,蒋光慈的悲剧随后发生了。

尽管蒋光慈的悲剧可以追溯到留苏时期对自己的诗人角色定位,但这一定位本身没有错,问题在于他归国后固守于某些既定概念,未能完成由留学异域的观察者身份转变为回归本土后的参与者身份。即使留学经历对一个年轻人的影响极为深刻,但若长期滞留于早年接受的概念,而不能作出因地制宜的变通,便难免有刻舟求剑之嫌。如果假以天年,随着阅历的增加,遵从内心感受的蒋光慈或许会变得客观一些,能适当调整个体与组织的关系,将个人的志趣和追求融入时代大潮的涌动之中;倘若如此,他很可能实现留苏时期树立的为无产阶级革命歌唱的理想,继续践行当一名革命诗人的誓言。

注释:

(1)陆耀东:《论蒋光慈的诗》,《江汉论坛》1982年第6期;吕家乡:《简论蒋光慈殷夫的政治抒情诗》,《安徽教育学院学报》1990年第1期;张鼎盛:《给蒋光慈诗歌涂上的灰暗色彩应当抹去》,《渤海学刊》1996年第2期等。

参考文献:

[1]吴腾凰.蒋光慈传[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2.

[2]郑晓方.郑超麟谈蒋光赤[J].新文学史料,1990,(3): 147-151.

[3]蒋光慈.自序[A]//蒋光慈.新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18.

[4]张大明.中国左翼文学编年史[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62.

[5]蒋光慈.三版改版自序[A]//蒋光慈.新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183.

[6]任钧.略谈一个诗歌流派——中国诗歌会[J].社会科学,1984,(3):72-77.

[7]列夫·托尔斯泰.艺术论[M].丰陈宝,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47.

[8]郁达夫.光慈的晚年[J].现代,1933,3(1):71-75.

[9]桑农.编后记[A]//蒋光慈.丽莎的哀怨.广州:花城出版社,2009:342.

[10]吴腾凰.蒋光慈退党风波[J].江淮文史,2002,(3): 113-120.

[11]刘小清.左联作家蒋光慈被开除党籍始末[J].炎黄春秋,2001,(9):60-63.

[12]鲁迅.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A]//鲁迅全集(第四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233-234.

The First Voice of Chinese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On Jiang Guangci’s experience in the Soviet Union and his Poetic ideal

LI Dan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s,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4)

was produced in the Soviet Union while Jiang Guangci studied there, it is full of the passion for proletariat revolution and the images of the communism society. As the first revolutionary literary work,has influenced the young people since its publishing. Jiang Guangci had made the ideal of becoming a poet of singing for the revolution when he was in the Soviet Union, and insisted this role while he returned to the motherland, which led to his tragedy finally.

Jiang Guangci; study in the Soviet Union;;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 poet

I226.1

A

1004-4310(2015)04-0082-05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5.04.020

2015-05-14

上海高校一流学科“中国语言文学”(B类)建设计划项目。

李丹(1968-),女,陕西礼泉人,文学博士,教授,主要从事新诗及诗歌理论研究、文学批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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