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路一条

2015-04-16 21:19墨城
男生女生(金版) 2015年2期
关键词:绿卡服务生经理

墨城

ACT 01

今天下午,我接到父亲的电话:“你妹妹马上高中毕业了,就让她到你那儿去吧。反正你那儿有吃有住,实在缺钱我再打给你。”

我来美国三年了,就读于常青藤大学,拿着最高级的奖学金,课余在一家消费水准颇高的意大利餐厅工作,看起来一切都顺利极了。可初到美国时,我只有死路一条。

我拿着电话,静静地听着父亲的话,就在他以为我不会回答的时候,我突然弯了弯嘴角,出乎意料地答应了他:“好啊,那就来吧。”

那就来吧,来让她体验一下,我当年所面临的绝境,走一走我当年走过的死路一条。

ACT 02

我恍然回到刚来美国的那天,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整个旅途十八个小时。窝在狭窄的机舱里吃了两顿味道怪异的饭,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后,飞机不断的颠簸让我恶心得要命,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飞机终于降落在奥斯汀机场。

我紧张地走出玻璃门,看到一个女人举着一个写着“傅溪白”的板子。我走过去向她做自我介绍,坐上车回到他们自助餐厅提供的宿舍。

一套房子有三个房间,我和另一个服务生住一间,那个人现在在上班,我整理了一下简单的行李,自助餐厅经理先行离开,说明天再带我熟悉餐厅。我躺在床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已经人在美国了,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父母早已离婚,分别再婚生子,对我避之不及,似乎看到我就会想到那段让他们不堪回首的婚姻和对方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我本以为我会独自上大学走完人生,却在高二时被父亲通知要送我去美国读书,我从未有过的开心,以为父亲重新接纳了我。就在我去美国的前一个星期才知道,原来我不会进入学生宿舍,而是在周边的一个中国自助餐店勤工俭学。

对此我没有怨言,家里能支付我的学费已经是难得,我抱着激动忐忑的心情入睡,想着明天去餐厅报到之后,再去学校注册交学费,申请学生宿舍。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父亲的电话叫醒的:

“溪白,本来说开学前会把学费给你汇过去,但是现在生意上出了问题,你自己打工赚学费吧,爸爸不能再帮你了……”

我呆滞地握着电话,不敢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就在昨天,我还以为我再度被接纳,准备好好学习不让家人失望。我满怀希望地期待明天的到来,却瞬间被冻结。

ACT 03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了一个人生惯性,当你认为你的情况已经糟得不能再糟的时候,你的人生永远有办法轻易击碎这单纯的想法。

在得知父亲不会负担学费之后,我抱着仅存的希望给母亲打了电话。继父在我讲明情况后以一句“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为终结挂断了电话。

我早该想到,他们和他们的新家庭都讨厌我的存在,即使再怎么努力将这段回忆抹去,我都清楚地知道,我是他们失败婚姻存在过的无法抹去的证据。

我试图自己缴纳学费,可那并不是我能够负担的,我大约需要在这家餐厅连续打工半年,且一天不休息才能赚到这些钱。

可是大学在一个月之后就会开学,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有多少人怀揣着梦想来到这里,却因为各种花费陷入打工的旋涡,最后磨灭了梦想,灰溜溜逃走。

我心中清楚地知道,如今我只有一条路:拿到绿卡!我今天刚好听到邻床室友和经理讨论了绿卡问题。如果我拿到绿卡,学费就会降到六千元左右,并且可以申请利息较低的贷款,只是彼时我还不知道这个想法会让我陷入杀机。

在自助餐馆的一个月,我遭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困境。每天寄人篱下,小心翼翼地做事,生怕被人赶出去露宿街头,即使被各种人支使得团团转、被分配最麻烦的活儿、被要求做本该他们做的工作也毫无怨言,因为我没有任何耍脾气的资格。

我对经理客气到卑微,却还是出现了不可调和的问题。我必须要开始去学校了解注册和资料的问题,这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可是经理却不允许我请假。

“你也看到了,现在很忙的,你弄这些又没有个具体的时间。你吃我的住我的,难道要让我白养你吗?”经理傲慢地看着我,她知道我的脉门在哪里,“你还是搬出去住你的大学宿舍好了,这样我就不能干涉你了。你要是不能遵守上班时间,干脆就别来了。”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要注册学校,不然我就死定了。”我苦笑着说。

“哦对啊,你可是大学生,和这里的人可不一样,你要注册,你的学费凑齐了吗?”她嘲笑地问。

就在我想不出任何话辩白的时候,贺瑾,也就是和我邻床的那个男生,拿着账单来前台结账,他把账单和信用卡递给经理后转身打量我。

“喂,我说你天天半夜叹什么气,烦死了。”贺瑾掏掏耳朵,斜眼看着我。

我看着经理的嘴角讽刺地勾起,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几乎想就此消失,贺瑾却仿佛没看到我的尴尬般继续说下去。

“对了,你来那天我听你讲电话,你被家里放弃了是不是?哈哈,丢到美国来,切断一切来源,一份随时可以把你开除的工作,无法合法工作的签证,人人羡慕的名校录取通知书却没钱入学,真是费尽心机要从生理和心理上毁了你啊。”贺瑾轻笑着说完拿着结好的单子走了。

经理冷冷地看着我:“愣着做什么,回去做事!”

“好的……关于绿卡的事情,如果可以请多考虑我。”我恢复恭敬的语气,对方却完全无视我专注于屏幕。

我机械地走回茶水区,装作没有看到其他服务生聚在一起对我指点着窃窃私语,我推着满是废弃事物和饮料的塑料车到后厨去,浑不在意生蚝的碎屑迸溅在我的黑色衬衫上。我看着眼前各种食物酱汁混合在一起的垃圾,想起刚才贺瑾那段我根本无法反驳的话,我终究还是被毫无保留地抛弃了,就好像是这些被扔掉的废弃食物一样。

将垃圾桶推出后门,走到后院的大垃圾箱旁边,泄愤似的把袋子扔进垃圾箱里,然后颓败地坐到路沿上。我几乎可以确信我无法拿到绿卡,这家店里流动服务员居多,符合保绿卡条件的只有贺瑾,我短期内不会离开,但是我的资历不如贺瑾,机会对于我微乎其微。

一阵细碎的声响传来,不远的地方传来两声说话声。

“喂,你多跟经理说说,新来的那个有意争这个机会你知道吗?”是空梦,一个和贺瑾关系很好的女服务生。

“还用你说,你也不想想,傅溪白有什么竞争力,资历不够、家里不支持,要是明天把他赶出去,他就要露宿街头乞讨为生了。他想要就能拿到吗?”贺瑾满不在乎的声音。

“那也要注意点!你最近总是夜不归宿,还被开了罚单,白天犯困拿错饮料,经理已经开始对你不满了,你也不想临到手的机会被新人拿走吧?你别看他最近状态不好,但是他学东西很快,从没犯过错,不像你总是打错单子,忘记续杯,跑单也是所有人里最多的。”

“你那么夸他做什么?你信不信我用一周就能把他逼走?抢几个单子,多安排几个脏活儿,那样的学生,几次就把心力磨光了,要哭着回国了。哦,抱歉,他连回国的钱都没有是吧?哈哈哈。”贺瑾笑得太大声,被烟呛到,低声咒骂了一句。

“总之你注意就是了,我可不想再做一次那种事!”空梦还是不放心。

“啰唆,你不想做就不做?我直接弄死他行不行?”贺瑾不耐烦地说道,“就像顾帆一样,反正死在异国也没几个人晓得,连尸体都不知道哪去了……”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只是抱着手臂在角落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ACT 04

贺瑾果然没有食言,接下来的一周几乎磨光了我所有的脾气。我抛弃所有的自尊,每天都去找经理询问绿卡的事情,并恳求她给我假去注册。我每天早上八点出餐,然后开始做服务生,下午三四点人少的时候到后厨去剪青豆,包餐刀和叉子,之后继续回去做服务生,晚上收餐,添酱汁,收拾后厨,倒垃圾。

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平时不是我轮值收拾后厨也会被拉着一起收拾,可我什么也不能说。我开始慢慢融入这个圈子,讨厌的事物不尽相同,但是喜欢的事物却往往有机可循。共同话题比我想象的更容易找到,他们对我可以上大学表示出隐晦的妒恨,我只需要示弱地说可惜没钱注册;看到他们戴了新的饰品适时夸耀表示自己也非常喜欢,讨论北美省钱快报上新的季末清仓。

大概过了一周,我已经和服务生们打成一片,终于在某天午饭时问出了关于顾帆的问题。

同我一起吃饭的两个服务生的脸色迅速僵硬下来,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说话。只有一个领位欲言又止,我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苦恼的表情,确定她会成为一个突破点。

“前两天贺瑾提到了顾帆,但是我问他,他也没有再说,所以有些好奇。”我装作一无所知地说道。

“他……你还是别问了,没什么可说的。”

“这样啊,那他这几天没来上班吗?都没看到他,不过昨天在后厨我听到有人给他打电话,他生病了吗?”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有人给他打电话!他早就死了!”领位震惊地说道,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死了?”我做出很惊讶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只是在后厨听到门外有人打电话,具体是谁我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死的?”

领位终于放弃抵抗,慢慢道出其实早就想和人分担的事实。顾帆是加州的学生,被人介绍来这儿打工,他在这里做了三个月,表现很好,只是每天都很少笑,作为国际生的贷款几乎把他压垮,经理准备为他申请绿卡,可他却在走程序之前自杀了。

我试图询问详细情形,领位却说真的不知道,他们没有见到顾帆最后一面,他的家人全在国内,餐馆报了警之后就撒手不管了,经理把他的东西全扔了出去,他们甚至不知道尸体是如何处理的。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绝不是自杀那么简单,贺瑾是顾帆自杀的受益人,而且从他的话中也足够让我怀疑。我的指尖微微战栗,我承认我害怕,我需要绿卡,但我不想死。

可是还没等我想好解决的办法,贺瑾和空梦已经开始试图把我逼走。最开始是我在饮料杯中喝到一块白色的软珠,我放在手里仔细端详却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打开盖子,没有看到该有的柠檬水,却看到数个三文鱼的鱼眼睛在水中倘佯,我不可抑制地干呕一声,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把水杯扔到了垃圾桶里,我回身准备冲到卫生间,却看到空梦在茶水间入口处歪头微笑地看着我,带着把我的丑态全看在眼中的满足感。

而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空梦拉开了序幕,贺瑾自然要粉墨登场,他没有让我等太久。

第二天轮到我在下午照看整个区,其他人都到后面做后厨。我把盛有我午饭的碟子放在服务生进餐区,然后不时起身收碟子、添饮料、给账单。就在我不知道第几次回来继续吃饭时,突然感受到一阵令人不快的黏腻触感卡在我的舌尖,那个东西甚至在蠕动。我一激灵,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面包里不知何时被塞进了一只半死的壁虎,此刻它灰色的身躯正在做着垂死挣扎。

我跑进厕所疯狂地漱口,贺瑾就在这时走进来,他看着镜子里的我轻轻开口:“我刚才抓到一只壁虎,可是却让它跑了。你看见它了吗?不会被你饥不择食地吃了吧?”

我咬牙看着他,却无可奈何,服务生进餐的地方没有摄像头,我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放的。

贺瑾甩甩根本没有湿的手,在走出去的前一刻勾起嘴角对我说:“傅溪白,你才来美国多久,就跟我斗?我劝你还是赶紧走人吧!”

ACT 05

空梦和贺瑾的恶作剧愈演愈烈,不知是他们太熟练还是我太天真,我从来都抓不到证据。

晚上,我习惯性地从床头柜中拿出营养药,就在我要扔进嘴里的时候,手一抖,药粒突然洒到了地上。我弯下身去捡,一颗一颗放回药盒。突然一股诡异的感觉席卷了我,我下意识地捂住嘴,有一粒药片的形状和颜色同我的营养药极其相近,只是上面没有本该有的数字。我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我认出这是旁边屋里一个阿姨的处方心脏病药,她曾经抱怨,没有保险看病简直是杀人的天价。这种药药效极强,用于急救,没有心脏病的正常人吃了会头疼胸闷,重则会迅速导致心脏衰竭而死!

我侧头看向贺瑾,他正捧着iPad Air刷微博。

“好可惜。”贺瑾说道,眼睛没有离开屏幕。

心脏突然揪紧,我强作镇定,拿起手机走了出去。却在步出房门的那一刻疯狂地跑到大街上,晚上11点的街道行人稀少,我像疯了一样的失声尖叫。

药是贺瑾换的,贺瑾由于没交罚单,昨天中午最繁忙的时候,两个警察从餐厅带走了他。今天早上贺瑾被经理叫走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之后他一直沉着脸,而我在今天例行询问绿卡的时候,没有像以往一样得到“如果确定的话我会告诉你”这种令人无力的答案,相反经理什么都没说,却告诉我最近干得很好。

所以今天贺瑾要我代替他收拾后厨我没有反对,他先回了公寓,换了一颗能杀死我的药。

我一阵阵颤抖,想起来这几天经历的一切,几乎崩溃,头一次觉得死亡近在咫尺。

我看着陆离灯光的城市,那是每个来这里的人心中最深处的美国梦。而我呢?我的全部愿望不过是考上T大,靠自己的努力生活,可以不用再看人眼色。我笑自己,早知道父母都讨厌自己,为什么会轻易地相信他们会支持我出国?他们这样费尽心机地送我远离他们的视线是不可能让我回去的,可在两分钟前我几乎丧命。

我别无选择,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我要回国,我不想死在异国。

“爸爸,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我必须回国,我求你给我打钱过来,回国之后我会慢慢还你,我撑不下去了,我会死的。”我哭着求道。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停顿,然后笃定地说:“不可能,你现在回来岂不是一事无成?你知道我送你出国花了多少钱?”

“你不就是想不看见我吗?让我回国,回国后我就马上死在你面前还不行吗?”我终于崩溃,歇斯底里地叫道。全世界在这一刻都背离了我。

“开什么玩笑?亲戚朋友都知道你出国了,你现在这样回来我哪有脸见人? 这边都等着你赚大钱回来,你却说你要回来自杀?要死就死在美国算了!”说完,他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我靠着路灯缓缓地坐下。从小到大,我都小心翼翼地生活着,尽可能地摆出低姿态,可即使如此我却还是如此遭人厌弃。

这两周经历的一切在我脑中循环播放,还有贺瑾那句“大不了和顾帆一样死在异国”。

可是,贺瑾,你错了,我本以为我和顾帆一样只有死路一条,可既然求死不能,那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ACT 06

空梦跑进我们房间时,我正坐着看老电视,她神情慌张,见贺瑾不在,就转向了我。直到她走近我才看到她的脸颊竟然有一大片擦伤,上面沾着石屑和血迹,看起来虽然可怕,伤口却不深,手上和衣服上全是污泥。

“帮帮我吧,我不想留疤。”她几乎哭出来,原本姣好的脸上突然出现这么一大片鲜血模糊的伤口的确能让人失去冷静。

“阿姨不在吗?让她处理比较好。”我建议道。

“阿姨不在!今天是她的每月复查,不然你以为我会找你吗?”她的眼泪终于不知所措地流下来。

“伤口面积有点儿大,需要伤药,你从国内带过来什么药吗?”我问道。

“有的,在我和阿姨共同的药箱里,有一瓶红药水。”

“红药水?有没有真正的伤药?”一个想法快速在我脑中形成,我回忆起之前借药时看到的药瓶。

“云南白药。”她想了想说。

我走进隔壁房间,在药箱里拿出一瓶云南白药和一瓶红药水,正要走回房间,却看到一个药瓶上写着强效安眠药的字样,我想了想打开瓶子倒出来两颗放到裤袋里然后回到房间。空梦侧过头,受伤的一边脸颊冲上,我先替她擦上红药水,然后撒上薄薄一层云南白药。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尖叫声吵醒的,旁边的床空着,贺瑾一夜未归。隔壁房间传来凌乱的声响和叫喊声,我的心境却前所未有的宁静。

云南白药和红药水同时使用会导致表皮坏死,俗称毁容。在贺瑾拿了治心脏病的药试图要害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是空梦帮了他。隔壁房间住着性情古怪的阿姨,外人是不能进去的,只能是空梦帮他拿药,而我曾经听过阿姨念叨药贵,所以带了各种药品过来,其中就包括云南白药和红药水。

昨天空梦擦伤时我诱导她自己说出了我想要的答案,可我只是在有限的范围遵从她的命令给予了帮助,毫无责任。

我坐起身,朝着左侧空着的床铺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ACT 07

空梦三天没上班,据说去了医院,没有保险的药费高达万元,可她别无选择,签证已经过期,她若是选择回国就再也不能回来。

贺瑾看我的眼神很不善,语气却愈加趋向平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友好。我也乐得装成一派和睦,只是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开始,我知道那些恶作剧出自他的手笔,他也清楚给空梦的礼物由我亲自挑选。

就这样我们和平了几天,经理却告诉我们绿卡申请要在一周后开始。得到消息的那天贺瑾正在后厨烤面包,他激动得手一抖,结果手肘结结实实地靠在了烤箱边缘,瞬间就起了水疱。

“烫伤了?要烫伤膏吗?”彼时我正站在他的旁边。

“算了吧,傅溪白,我可不敢让你帮我拿药,指不定要弄断我整条胳膊。”他意有所指地嘲讽道。

我却浑不在意地端详着他的伤口,然后认真地问他:“烫伤其实就是身体的一部分熟了?像你这种,嗯……七分熟!”

贺瑾突然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我。

“开玩笑的,冷冻室里有冰,你冷敷一下,这边我先帮你顶着,晚上我陪你值班,正好一起回去。”我不在意地挥挥手,戴上手套拿出下一盘面包。

贺瑾看着我冷笑:“傅溪白,就算你这样,我也不会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我知道,我能有什么竞争力?我只不过想平静地活着罢了,至于绿卡,无论资历还是经验都该是你的。”只要你还活着。

“你知道就好,别动什么歪脑筋。”他转身走出去。

可是贺瑾,我已经无路可退,无所畏惧了。这世界如此糟糕,想要独善其身都不可能。在你想要杀死我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不会坐以待毙。

晚上九点,我和所有人一起从前门走出去,同他们一一道别,然后一个人绕到后门,进去,正对上贺瑾惊讶的眼神,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守约来帮他打扫。

我接过他手里的喷头冲洗地板,他则把所有的酱汁和下午剪好的青豆放进冷冻室。后厨有三个冷冻室,分别存放蔬果、酱汁以及各种面食原料,还有肉类。存储原料是个相当大的工程,贺瑾越来越不耐烦,我适时地递给他一杯樱桃可口可乐,他拿起来猛灌几口,然后继续搬大罐酱料。

等到他终于搬到肉类,在他抬起箱子的一刻身体晃了一下,手中的箱子应声而落,木箱子四分五裂,贺瑾咒骂着拼凑起木板,留下几根铁丝在地上,他晃晃悠悠地把箱子搬进肉类冷冻室,我在他身后踩着一根铁丝卡在门缝处,然后猛地从外面摔上了门,迅速落锁。

ACT 08

贺瑾在感觉到周围一黑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不断地砸门咒骂,我却丝毫不为所动。肉类冷冻室的门坏了,只能用一根铁丝卡住,然后从外面拉开,里面却无法推开。

“傅溪白,你现在就给我开门!你会后悔的,你这样是犯法!”他咆哮着,几乎语无伦次。

“别担心我,餐厅外没有摄像头,后厨也没有,你告诉我的。” 我笑着说。

贺瑾不断地咒骂着,到最后几乎在乞求:“傅溪白,你放我出去,我不要绿卡了,让给你。”

“不麻烦了,反正你死了绿卡就是我的。”

“你怎么肯定我会死?这样的温度熬到明天早上又不是不可能!”贺瑾不死心说道。

“是啊,所以才要给你可乐,我从阿姨那里借了点儿安眠药,你刚才失手砸了箱子就是药效发作了,你大概马上就会觉得困了,穿着那样单薄的衣服在零度以下的环境里睡一晚,而且明天是周一,十点出餐。贺瑾,你真的觉得你能撑下去吗?”我微笑着反问。“夜不归宿对你来说太正常,你怕经理对我产生好感,从不肯把我帮你值班的事告诉她,做事拖拖拉拉,这样的人把自己锁在冷冻室难道不是情有可原吗?”

我不顾贺瑾如何叫嚷,转身走出后门,融入夜色。

第二天我以注册的名义请了假,再回去的时候已经变天,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贺瑾因为严重冻伤而不得不住进医院。是的,在他被关进冷库三个小时后,我打开了门,放了他一条生路。

两周后我拿到了属于我的绿卡,立刻便从餐馆辞了职。经理几乎不敢相信我刚得到绿卡就要辞职,叫嚣着要我赔偿高昂的违约金。

“这间餐厅在半违法经营,你为由于签证问题而不能找到正式工作的人提供工作;不付他们工资,只让他们收小费;而且还让服务生做摘菜包餐刀这类本不是服务生该做的工作;每个人都从开店工作到闭店,没有休息日;不遵从法律规定的一周内工作时间不可以超过四十个小时的规定,更遑论加班费和保险。我们连合法的雇佣合同都没有,你凭什么让我付违约金?你想让警察知道这些事吗?”

我对经理说完这些话后,就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收拾行李离开了,我本来并未打算这么快就离开,至少在我看到顾帆死后,她竟然直接移交警方完全没有任何作为之前。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死去的人是我,事情不会有分毫的不同。在她眼中,我们都不过是把这里视作唯一落脚点的卑微工人,她的一点儿施舍就足够我们感恩无限。在她眼中,我就是谦卑到尘土中的只有死路一条的穷学生,绝不可能有一天威胁到她。

我注册了学校,申请了奖学金,入住学生宿舍,一切看起来顺利极了。

我从未想过要赢得这场竞争,却不得不在被逼到只有死路一条时疯狂地反扑回去。

我不是胜者,只是活到最后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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