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费瑟斯通的消费文化阶层区分

2015-04-16 00:05:26刘建华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区分阶层品味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882(2015)05-0063-03

① [收稿日期]2015-08-11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中华多民族文学‘民族性’问题研究”(14CZW065)

[作者简介]刘建华(1981-),女,新疆奎屯人,南开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当代文学理论与批评。

随着经济因素在近现代、尤其是在当代全球的深入渗透,消费文化也日常成为学者们研究的重要对象。大致来说,关于消费文化有三种主要视角。第一种视角认为消费文化以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扩张为前提预设。第二种视角则是一种社会学观点,认为人们通过消费方式的不同来建立社会联系或社会区别,商品成为标识人的社会差异的标签。第三种视角则关心的是消费时的情感快乐、梦想、欲望等问题。本文重点通过第二种视角来看阶层区分背后的消费文化因素。

当今社会,消费可以说是每个人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消费是什么?简言之,消费就是买东西,也许上个世纪是如此,也许以前的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都是如此,然而进入工业社会后期,尤其是现代化飞速发展的近十几年,消费已远远不是买东西那么简单。它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甚至是生活本身。每一次消费都是在建构和彰显消费者自身。消费者践行着消费,消费本身也在言说着消费者。尽管消费与消费者的经济地位密切相关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除此之外消费还与消费者其他方面的阶层区分息息相关。那么当今时代消费对每一个个体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为什么新闻媒体头条屡屡爆出时尚青年为买一部iphone不惜出卖自己的器官?日常生活中,各种所谓的品牌化妆品、服饰、家居用品、交通工具对购买者而言又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在收入刚刚解决温饱跨入小康之时,很多人动辄花费大价钱购买一些奢侈品来“装点门面”?这些生活当中切实的问题和疑惑都可以从消费文化的阶层区分中找到答案。

一、消费符号——阶层

一般而言,商品生产的扩张是消费文化产生的前提,消费是与生产相对应的,没有生产这一前提,消费无从谈起。但在生产力水平较低,商品资源相对有限的情况下,消费只是维持再生产的手段。只有当商品生产扩张,物质大量积累时,消费文化才成为可能。消费源于丰盛。但根据波德里亚的观点,这里的丰盛并不只是物质财富、产品和服务的丰盛,而是符号和形象的过度盛产。在消费文化中,商品不仅因其使用价值而被消费,同时被消费的还有商品的文化内涵。“在大众文化中,由于人们对商品的消费不仅仅是其使用价值,而主要是消费它们的形象,即从形象中获取各式各样的情感体验,因此,影像就代替了使用价值,成为使用价值的代替品” [1](P21)这里的“影像”其实也就是商品的象征性意义。要把大众培养成消费者,最关键的似乎就是把商品与其使用价值外的一些东西联系在一起(在某种程度上)。这样就可以淡化、消除商品在人们记忆中原有的使用价值的痕迹。由此,商品的影像功能便凸显出来。而商品的影像功能,商品的象征性意义正是由文化赋予的。商品具有了文化符号的意味,消费也就不再仅是消费行为本身,它变得越来越模糊、复杂,像一张网连接着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像一面棱镜折射出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商品的符号意义也即其“能指”可以自由地游离于物体本身,并运用于多样性的相关联系之中。消费作为符号调控的一种系统行为就是建立在认可符号自身价值的前提之上。比如最常见的酒广告,广告中常会出现一位意气风发的男士手携美丽的女郎,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中出场,然后与大家举杯欢庆的场面,画外音即是:消费这种酒的男人就是成功的男人。车广告大多也是同样的套路。此外还有保健品的广告:上了年纪的父母吃了儿女送的保健品,一下子变的面色红润、健康又有活力,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在这里,某品牌的保健品就成了孝心与亲情的化身。由此,珠宝与唯美的爱情、洗衣粉或热水器与温馨的家庭生活便有了割不断的联系。这时商品已具有文化符号的身份,名牌商品尤其如此。消费名牌就是消费符号,消费媒介,消费文化。许多名牌除了相对的质量优越性外并不是在根本上改变或提升产品的基本性能,而是在产品的附加文化价值和社会运行上下功夫。在消费商品的附加象征意义时,商品的实用功能被突破了,具有了超实用的功能,这种功能不仅包含附加的文化意蕴,还体现出消费者的经济能力、社会地位、消费水准、生活档次以及其在时尚潮流中所处的位置。作为商品本身,使用价值的不同使其相互区分,而当商品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其象征性意义的不同则成了区分它们的更为关键的因素,并进一步区分消费它们的人。

消费本身可以满足人的多种需求,其中既包括维持自身生存的必要的需求,也包括满足人情感和心理等的“高级”需求。商品的文化内涵正满足了第二种需要,消费者购买品牌产品,除了买回实物之外,还买回了地位,买回了体面,买回了自尊和社会承认。正因如此,商品的象征属性与消费者社会地位联系起来,同时也与商品的价值联系起来。“消费社会物或商品作为一个符号被消费时,是按其所代表的社会地位和权力以及其他因素,而不是按物的成本或劳动价值来计价的。前者就是商品的符号价值,一辆汽车,一瓶香水甚至一本书都具有这种彰显社会等级和进行社会区分的功能”。 [2](P224)具有独特象征意义的物品,可以卖到天价,甚至根本就无价,其神圣的超越世俗的象征意义及稀缺性无形中提升了其身价。纪念邮票的价格要比普通邮票高出许多,同样,花很少的钱就可以买到仿版的《蒙娜丽莎》,但巴黎卢浮宫中真品的价格却少有人敢问津。

二、消费类型——阶层

对不同商品类型的消费与人的社会结构划分问题,道格拉斯和伊舍伍德都强调通过对商品的使用来划分社会关系,认为人们对商品的享用,只是部分地与其物质消费有关,关键的还是人们将其用作一种标签,以此标识或彰显他们在社会结构中所处的位置。商品消费大体可以分成三类,消费者的阶级定义恰恰与三类商品的消费联系起来。三类即与第一产业相应的主类消费(如食物) ;与第二产业相应的技术类消费(如旅游与消费者的资本装备) ;与第三产业相应的信息类消费(如信息商品、教育、艺术、文化与闲暇消遣)。与此相应,处于社会结构底层的人大多局限于主类消费,主要是维持日常生活的必需品,而上层消费阶级对第三类商品的消费则远远高于处于底层者。

以往对消费的阶层区分关注的焦点大多是不同档次商品的消费所暗示消的费者的社会阶层。通常把华屋美厦、绫罗绸缎与富人相对应,把竹屋泥舍、粗布麻衣与穷人相对应。其实,从根本上讲“消费什么商品”比“消费什么档次的商品”更能区分消费者的社会阶层。在生产力相对发达的今天,如果主要消费仍集中在衣食之上,那很可能是底层消费者。而那些玩古董,玩艺术者,附庸风雅者则必定有相应的资本做基础。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很难有心情去画廊品味一副名画的韵致,而一场音乐会的门票价格更可能使其望而却步。虽然这并非完全绝对,但消费什么类型的商品确与消费者的社会阶层息息相关。

三、消费时间——阶层

关于消费时间与阶层的关系,这一想法的提出可谓是眼光独到,不同阶层的消费水平,消费方式自然不同。以往人们多是从经济角度来看这一问题,但道格拉斯和伊舍伍德却以敏锐的目光揭示出:在消费文化中要处于上层地位,除了必要的经济投入外,还要具备特殊的判断信息产品和服务的能力。这种能力的获得不是仅仅通过经济手段就可以解决的,它需要经过长期的培养、训练、熏陶,而这必须要有长期的、大量的、持续的时间投入。“上层消费者必须终生投资于文化与符号资本,并且为了维持消费活动而投入比下层多的多的时间”。 [1](P29)布迪厄认为,审美习性是培养的而不是天生的,要想获得高雅精致的审美趣味,就必须长期投资于精英教育或者沿袭家庭具有的丰富文化资本,而这恰恰是社会下层所无法企及的。布迪厄在《艺术的法则》中指出:每一个阶层在社会中都占有自己特殊的位置,“所有的位置从其存在本身和它们加在其占据者身上决定性看,依赖于它们在场的结构中也就是在资本(或权力)种类的分布结构中目前的和潜在的状况,资本(或权力)的拥有支配着场中所牵涉的特殊利益的获取(比如文学权威)。” [4](P207)一个人在社会阶层中的地位取决于其占有的各种资源,其中就包括文化资源,而文化资源的占有却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长久的熏陶、浸染、研习。西方人常说培养一个贵族不是一代人的事,需要三代人的努力,正是这个道理。再比如,在中国的古代社会中,一个标准的知识分子,不仅要熟读经史,还要会吟诗作赋,通晓琴棋书画。单就琴艺、棋艺、书法、绘画中任何一样而言,无一不需经过长期的研习方能有所知晓,仅其中一样就足以耗费一个人的毕生精力了。一个普通人要具备这些素质,除了必要的物质条件外,没有相当的时间投入是不可能的。

“我们在消费事件中对时间的使用与我们的阶级习性相一致,所以它为我们提供了阶级地位的确切观念……生命过程中时间使用的差异与一个人的阶级地位相关联”。 [1](P126)这一概括既简明又深刻。一个人在生命的进程中大部分时光是为了获取面包还是为了精神的探索与驰骋,这背后的社会差异是巨大的。在获取信息与文化资本方面,时间投资的不同也是区分阶层的重要标志。

四、消费品味——阶层

就消费文化而言,消费行为本身就是品味的显现。现代社会中,消费充斥着社会生活的每一个层面,消费者是消费的主体,主导着消费,但在某种意义上,消费也在塑造着每一个消费者。因此,消费品味就成为了区分消费者的关键所在,这正是布迪厄所关注的。品味具有分类作用,不同的品味,不同的消费偏好,生活方式本身就代表不同的职业、阶层、团体。作为消费主体的消费者在日常生活中也在刻意营造自身的品味并通过它来表达情绪及内心感受。他人也往往会通过服饰、家居陈设、交通用具等等所表现出来的品味来解读、判定一个人的身份或阶层。一个人拥有的资本数量与资本构成决定其社会地位,而其社会地位又内化为其品味。

品味与阶层密不可分,但品味并不是固定的,有学习与提升的空间。消费文化中的阶层是浮动的,人们可以通过种种方式提升自己的消费阶层,尤其是在商品已被用来标识人的社会差异的情况下,人们更是迫不及待地渴望通过对商品的消费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在前现代社会相对稳定的身份系统中,人的社会阶层是相对固定而难以逾越的,什么样的身份等级与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一一相对应。在服饰、器物、食物、交通用具等等的使用上都有严格的等级区分。但在消费社会中,消费文化的大众普及性意味着无论是何种年龄,何种阶级出身的人们都有自我提升的权利。此种情况下,作为消费者的个体不愿完全依照曾经的那一套固有的消费模式,而是渴望改变,渴望提升,哪怕这种提升只是建立在自欺的迷雾之上,但谁也不能阻止个体对更好的生活的永无止境的追求。这正如资产阶级革命时代巴尔扎克笔下的新兴资产阶级,由于荷包鼓胀,于是渴望得到更高的社会地位,向没落的贵族发起进攻。最终世俗的金钱战胜了高贵的徽章。在庞大的社会机器中,一直有一种力量在指引着个人提升自身阶层的方向。这种力量的构成是复杂的,而且其比例也常常发生变化。最基本的是权力,权利是磁场的中心,辐射广大的领域。传统国人生活标准的最高典范,最高理想就是帝王的宫中生活。“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 [6](P53)在民主平等的思想深入人心的今天,许多宾馆、酒店还动辄以“帝王”命名,其内在心理动机正在于此。权利之外,金钱也是构成那种力量的重要因素。而如今随着社会发展,构成那种力量的权利与金钱因素的显性表现表现都日渐收敛,不再像曾经那样高调,转而都向文化大抛媚眼,都渴望通过文化来进行自我包装。于是文化的巨大影响力开始凸显出来了。在消费文化中,文化的影响力表现为品味以及独特敏锐的判断力和对文化资本的占有,其中最为关键的还是品味。

与权利和金钱不同,品味是可以学习的。“这是一种独特的情形,热衷于向上攀爬的群体对消费和生活方式的修养采取了一种学习的态度。” [1](P129)对品味的学习和提升成了那些渴望跻身于上层社会者的重要手段,尤其对于新中产阶级,新工人阶级和新上层阶级而言,更是汲汲于有关消费文化的报刊杂志、电视、广播,关注诸如自我完善、自我发展、个人理财、人际交往等问题的方方面面。这些“新的阶级”还参观博物馆、听音乐会、读书。在食物、服饰、假日消费、运动休闲等方面力求“高雅”。以此努力使自己的生活显得更有“品味”,以此来提升自己的社会阶层,至少造成他们本来就处于更高阶层的感觉或是错觉。这些自学者“通过自己的消费活动,来转换原来的身份,获得既得体又合法的标志”。 [1](P130)新型小资产阶级者正是其代表,他们是伪装者,希望自己看起来比本来状况更好,于是采取学习的态度,一味向生活投资,在品味、风格、生活方式中教育自己。

但下层通过提升消费品味向上层进军时又产生了新的问题。“当下层群体向上层群体的品味提出挑战或予以篡夺,从而引起上层群体通过采用新的品味,重新建立和维持原有的距离来作出回应时,新的品味或通货膨胀就引介到场域中来了。” [1](P 132)下层通过学习提升品位,这本身是一种模仿,通过模仿消弭了上层和下层的界线,这是上层所不愿看到的。于是上层为维持原有的距离就必须创新,采取新的品味标准。这就如同一个小品中的调侃:当我步行时,别人骑上自行车了;当我骑上自行车时,别人骑上摩托车了;当我骑上摩托车时,别人开上小汽车了;当我开上小汽车了,别人却又开始步行了。由于下层群体僭用标志上层社会的商品,便产生了一种“犬兔”越野追逐式的游戏。于是较上层的群体不得不不断地推陈出新,创建或投资于新的(信息化的)“地位商品”。当稀缺商品或限制性商品向更广泛的人群或是低层次的市场推广时,人们便会争先恐后地去拥有被社会认可的,可以显著地标识社会地位的商品。由此便产生经常性地通货膨胀。这一问题最直接最通俗的表现就是时尚,当一种被上层享用的象征“身份”或“美”的新商品推出时,就会被疯狂追逐,拥有这种商品就意味着时尚,然而当这种商品比比皆是,充斥大街小巷时,人们便开始厌倦,甚至不屑一顾,时尚这是已变成了烂俗。于是新的替代品推出,人们开始转而追逐新的“时尚”。时尚就像是一台永动机,永远处于运动变化之中,难以捉摸,很多时候当消费者自以为抓住时尚的尾巴时,它又转变为一种新面目。消费者在消费中的满足感,就有赖于拥有或消费被社会约束的,合法的(所以稀有或被限制)文化商品。于是越是稀有的、奇异的、难以获得的商品便越具时尚意味,反之则被视为平庸的。

此外,尽管新来者、自学者可以通过模仿和学习提升品味,跻身上层。但对这一新身份他们可能或多或少有些底气不足,扮演起来容易露出马脚或无所适从,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其为获得新的地位而受到的压力及在文化能力上的欠缺。这表现在生活细节的种种蛛丝马迹中,尤其表现在身体的细节上。因此,很容易区分出那些倾向于炫耀型消费的新贵。这也印证了前面所述的时间投入与阶层的关系。单纯的模仿总是拙劣的,新贵们要巩固自己的地位,真正得到肯定与尊重就必须经过长期的时间投入,把那些外在的品味内化为生命本身的自然流露,做品味的主人而不是品味的奴隶。最后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品味并不是一个清晰的、可以量化的标准,也无法严格地界定消费文化中的不同阶层。

综上所述,在消费社会,每一次消费都在塑造和表达消费者自身,都打上了其身份的烙印。但尽管消费无时无刻不在言说着消费者所属的阶层,无时无刻不在书写着其历史和梦想,但消费本身并不能作为区分消费者的精确标尺,“符号消费”、“类型消费”、“时间消费”、“品味消费”都只是一个参照系,是探究消费社会阶层区分和消费文化中人们自我建构的一个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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