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诡卷 巫灵楚墟①

2015-04-16 22:58辛白
男生女生(金版) 2015年1期

辛白

迟飞:职业盗贼,专业技术一流,以自己的职业为荣,性格跳脱搞笑,胆小贪财。

乔暮:寻宝人,外表是温柔纯真的软妹,其实性格果敢凌厉,胆大妄为,张扬又爱逞强。

卢杨:寻宝人,乔暮的前搭档和前男友,冷静稳重,诚实可靠,一向拿乔暮没办法。

Chapters 1

01

纽约,布鲁克林区。

一名东方少女在人群中飞快奔跑,背着一根硬纸壳圆筒,她有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身材纤秀,高马尾辫精灵般跃动。

三个高大的黑人保镖用肩膀和胳膊粗鲁地推开人群,一辆急刹住的汽车里钻出一个脑袋,司机拍着车门叫骂,当肇事者回以一个阴狠的眼神,司机立即乖乖闭嘴。一名刚刚走出超市的老人被撞倒,鲜红的苹果在人行道上滚动,老人瑟瑟扶正眼镜,茫然探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凭着对这一带的熟悉,黑人保镖两面包抄,很快将少女堵进一条人迹罕至的巷道,堆在墙边的黑色垃圾袋渗出污水,发出腐臭的气味,两堵高墙夹出一线灰暗的天空,保镖从两侧不断逼进,表情阴狠,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少女发现自己已经成了笼中的老鼠。

她从容不迫地微笑:“你们想要这幅画吗?”

回答她的只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刚刚被老板痛骂个狗血淋头的三人此刻心情糟到极点,恨不能把那具娇小的身体一寸寸捏碎。

“抱歉,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的雇主让我把它带回中国,所以——”

少女从背后拔出匕首,眼神陡然凌厉,她用左手勾了勾手指。

一个黑人咆哮着冲向少女,以一套刚猛凶残的查克诺雷斯闪电拳朝少女身上招呼,这个前纽约拳击冠军旋即发现,他的拳头根本碰不到少女的一根头发,她就像风一样在他拳锋的缝隙流动,嘴角噙着一丝讥嘲的笑。

另两名同伴嘶吼着加入战斗。

少女在三人的拳脚中游刃有余地游走,匕首像根毒蜂的刺,让人不敢近身。一个黑人恼羞成怒,把手伸进怀里,准备借着同伴的掩护一枪打爆她的脑袋。少女灵巧地避开一记直拳,闪电般划伤挥拳者的脚筋,当他嗷嗷叫地弯下腰去时,少女双手撑住他的背,跳马一样跃过去,双脚飞踹向持枪者的胸口。高大的身躯倒着飞出数米,狼狈地摔进一堆垃圾袋中,枪掉在一旁。她头也不回地用手刀向下一砍,受伤的黑人昏倒在地上。

最后一个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再上,当少女把匕首倒持在手中比画出一个要丢出去的动作时,他的自信心彻底被击溃,大喊着“妈妈”飞快逃离此地。少女一笑,匕首在手上转了转,收回鞘中。

十五分钟后,当地911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打电话的是个女人,英语说得很生硬刻板。当救护车和警车赶到现场时,发现两名黑人昏倒在地上,有警员认出他们效忠于当地一个黑帮,专营远东文物的走私活动。

半小时后,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里,乔暮心情愉快地吃着慕斯,用手机浏览亚马逊网,一个电话打进来,她按下接听。

“爸?你怎么了?要我回来看看你吗?……没关系,我这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02

厦门,某大学宿舍区。

老人坐在一盏昏黄的台灯前,窗外是跨年夜的烟火,炮仗的硝烟里有一股年味,但这些似乎离他都很遥远。他正聚精会神地翻着一本厚厚的《中国考古年鉴》,随手用铅笔在地图上标下几个坐标,托着下巴沉思片刻,用一根细线将几个点连在一起。

老人似乎有所发现,颤抖着摘下眼镜,喝了一口早已凉掉的茶润润喉咙,打开录音笔,朝桌上的相框望了一眼,那张老照片上,三个年轻人笑得意气风发。

“辰东,我又有一个重大发现,当我把近两年罗山县周围发现的先秦古墓统统标注出来之后,发现这些古墓居然能够连缀成一幅巨大的紫微星宫图,那么《虞渊录》中记载的,那个神秘的楚国遗迹,有没有可能就在最核心的位置,也就是太一星。”

老人捏了捏鼻梁上方,去客厅把茶杯倒满,当他回来的时候发现书屋的窗户大开,冷风把桌上的书吹得哗哗作响,老人正要去关窗,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他的动作僵在那里。

“教授,新年快乐。”

那个男人穿一件漆黑的长风衣,头戴圆边帽,他从阴影中现身的时候,给人一种野狼从森林中走出的错觉。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男人冷笑:“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们需要你的协助,请随我走一趟吧。”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

男人一步迈向书桌,在那张地图上标注出的紫微星宫正中央轻点几下。

“重泉蛇息城。”

03

厦门火车站,正月初五。

卢杨拎着一个提包随拥挤的人流进站,一个低着头的青年说了一声“借过”从他身前走过去,卢杨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口袋,他知道这个城市治安一向很乱。

他朝背后瞥了一眼,那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远远看着他,自从下地铁这家伙已经跟踪了他很长一段,显然来者不善。

最近他一直被这帮来路不明的人盯梢。

人群缓缓蠕动,验票过安检的时候,安检员用检测仪拦下卢杨,“先生,请把手提包打开看一下。”

他暗自诧异,只不过是一包普通的户外旅行用品,什么时候登山绳也成了违禁品。他打开提包拉链,安检员翻了两下,从包里摸出两根雷管,卢杨一阵恶寒,突然想起那个“借过”的青年。

“先生,能随我们走一趟吗?”

卢杨苦笑耸肩,表示乖乖就范。

两名安检员夹着他朝办公室走去,卢杨突然揪住一名安检员朝另一个人身上推去,抓过自己的包,飞快跑开。候车大厅里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翻过铁栅栏,安检员从地上狼狈地爬起,一边扶正帽子一边追赶。

“拦住那个男的。”

混进进站的人流后,卢杨放慢脚步,两名安检员在背后茫然四顾,他压低脑袋,躲开他们的视线。他来到站台上,从怀里摸出车票,一只手突然将票夺过,几下撕成碎片,他错愕地看着鸭舌帽下那张欠揍的脸。

“跟我走。”鸭舌帽说。

“你是什么人?”

“自己人!”

卢杨跟随他从一扇小门出了火车站,进入一个地下停车场,那里停着一辆黑色SUV,鸭舌帽把他推上车,自己随后钻进车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驾驶座上飘来。

“哟,好久不见!”

“怎么是你!”

少女从后视镜里冲他嫣然一笑,她依旧是一身轻便装扮,扎着高马尾,想不到分手一年,两人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

这个女人,是他分手一年的前女友,乔暮。每一次她的出现都意味着麻烦,看来这一次的事情又是她的杰作。

几天前卢杨收到一沓厚厚的资料,寄信人说想雇佣协助探险的同伴,他虽然已经有几年没做自由探险者了,但那张三十万的支票还是令他心动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挣一笔首付也好。

那份资料上记录着一座春秋时期的楚国遗迹的情报,从考证到推测,详尽得可以直接出一本书。自从资料寄到卢杨手上一直噩梦不断,几天来他不断地被人盯梢、跟踪,甚至有人深夜潜入他的住处,比如刚才进站的时候就被人陷害,险些被拘留。

“乔暮,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好不容易才有安定的生活,你又想把我拖进泥潭。”

“我又不是把你哄来的,你要是真不想来,完全可以把支票撕掉嘛,自己贪心又怪谁。”乔暮毫无愧疚地绕弄着鬓角的一绺头发。

卢杨愠怒地盯着后视镜,两人不说话的当口,鸭舌帽自我介绍:“我叫迟飞,是这次的同伴,合作愉快。”他长得尖嘴猴腮,一副贼相,眼睛大得出奇。

迟飞补充了一句:“那个,我是乔暮的现任男友。”

卢杨吃惊不小,一年不见,她的品位怎么变得这么接地气了,刚说一句“多多指教”准备握手的时候,一记重拳从驾驶座上飞来,迟飞惨叫一声捂住鼻子,脸上露出贱笑:“哈哈,你瞧见他刚才的表情没。”

“别听他瞎说,我从猎手网上雇的这家伙,认识不到两天。”

“不用解释,这跟我又没关系。对了,你给我的那份资料搞不好已经泄露了,不是我不谨慎,那帮人实在是——”

“没事,反正资料是假的,地点也是伪造的。”

“什么!?我花了那么长时间去读,你知道我古文有多烂吗?”

“我只是想让你先帮我转移一下视线,我才好腾出手做一些准备工作。”

“浑蛋呐!”卢杨愤愤捶打座椅,“你怎么会惹上这些人的,他们是谁?”

“我和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我才不信!”

“信不信由你,成员已经到齐,各位,出发了!”

乔暮发动汽车,踩离合器挂档的动作有模有样,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卢杨正这么想的时候,“嘭”的一声,保险杠撞到了后方的水泥柱,正在吃薯片的迟飞滚到了地上,卢杨说:“还是我来开吧。”

“给我坐回去!这点小事我完全可以——”

汽车朝右侧猛得一蹿,擦掉了另一辆车的倒车镜,顿时警报器大作,乔暮沮丧地垂着脑袋:“我肯定是昨晚没休息好。”

卢杨苦笑,处处逞强这一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Chapters 2

01

次日下午,三人抵达湖北信阳,罗山县。

此地在春秋时代属于罗国领地,罗国与楚国同宗同姓,后来被楚国吞并,这里成为楚国第一代郢都。当年何等辉煌,如今却只剩一座破落的小镇。汽车行驶在荒凉的街道上,卢杨有种穿越回八十年代的感觉。

按照乔暮的说法,此次要去的是一座叫作重泉蛇息城的楚国遗迹,根据二十年前发掘的文献《虞渊录》记载,极有可能就隐藏在这附近的深山中。

关于此行的目标,乔暮只说是受人所托,这等于什么也没说。卢杨知道她这一年四处漂泊,接各种与考古探险、文物回收有关的委托,她一向独来独往,这次拽上他又是什么意思,这里面必然有什么隐情。以她那个性格,不肯说的事情就算用撬棍也撬不开她的嘴,卢杨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乔暮绝不会是心怀叵测之辈。

一路上卢杨与迟飞聊得很欢,迟飞是盗墓贼出身,这段经历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迟飞说他手上压着一批明清古董,一直找不到门路销赃,卢杨顿生一种相见恨晚的心情,他就是收旧货兼古董的,只是经营不善,一直处于低开低走的状态。

天色渐晚,三人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下,乔暮单独一间,卢杨和迟飞同住。刚放下行李,迟飞接到一个“服务电话”,抓上钱包狂笑着冲出去了,卢杨暗叹,江湖人士果然奔放不羁。

招待所里电视信号很差,更不要说Wifi,窗外触目所及一片萧瑟,卢杨待得无聊,想去找乔暮问些事情,刚一出门,就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他紧跟上去。

正值傍晚,街上还有几个人在走动,乔暮先后同几个人简短交谈了几句,像是在打听什么事情,当发现卢杨的跟踪,没好气地说。

“你在怀疑我?”

“大小姐,我哪敢啊,我只是希望你能开诚布公地告诉我此行的目的。”

“到了该说的时候我会说的。”

“好吧,随你。”

两人并肩走着,恍然有着过去一起散步的感觉,当年他们曾共同有过一段出生入死的经历,由此萌生好感。可是交往之后卢杨才发现,这女人一点也不可爱,她那专横、任性、说一不二的性格,简直令人不堪忍受,她有一句令人发指的名言,“当我的男朋友,没有尊严就是你最大的尊严”。

偶尔回忆起来,卢杨也会有种此情可待的痛楚,但更多的还是长松一口气的畅快感。

“你交女朋友了吗?”乔暮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踢一个小石子。

“目前没有,可供挑选的对象实在太多了,不知道该挑哪一个,真头疼呀!”

“切,吹牛吧,我还不知道你,没人要的烂人一个。”

“说得好像自己多温柔贤淑似的。”

02

次日清晨,三人收拾装备,朝大罗山进发。

这个季节山上积雪未融,远处连绵的群山一片粉白黛黑,风景格外秀丽。乔暮穿一身黑色紧身登山服,一件火红色冲锋衣,黑色战术手套,衣摆后面露出插匕首的K鞘,军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吱的动静,英姿飒爽。

山道上出现几行新鲜的轮胎印,与他们上山的路径正好一致,乔暮说:“恐怕那批人已经先到了。”

“那我们赶紧撤吧,这种情况在道上叫双龙会,后来的人必须主动退出,不然就是坏了规矩,打死打伤不用负责。”迟飞说。

“我们又不是盗墓贼。”乔暮嘟囔。

“你知道私自进一座尚未发掘的遗迹在法律上叫什么吗,这就是盗墓。”

卢杨说完,被乔暮白了一眼。

“看见那片山了吗?当地人管它叫二天子山,二天子正是江湘之神的别称,昨晚有人告诉我,前两天有一架无人机在那山头上飞,我猜他们是在用声纳确定地下空穴的位置。”

“乖乖,用飞机盗墓,我师父听见岂不哭晕在厕所。”迟飞咂舌。

“别磨蹭,出发啦!”

常言说,望山跑死马,仅绕过山谷就花了三人一整天的工夫,傍晚终于爬上二天子山,积雪吸纳了周遭的声音,林子里一片寂静,让人感觉心里毛毛的。

一路上时常能看见箕斗型的封土堆,这一带是先秦墓葬富集地,多半已被盗掘,大罗山下面有几个守陵人形成的自然村落,也许是受到改革开放后新思潮的冲击,原本守陵人的后代在山上狂挖滥掘,导致十坟九空,几乎家家都能拿出几件先秦的文物。若是考古学家见此情景,一定会老泪纵横。

卢杨想起一件事,问乔暮:“你养父不就是研究先秦墓葬史的吗?”

“突然问这个干吗?”

“我突然想起来,前不久我在一本鉴宝杂志上看到他老人家,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故纸堆里打滚的老学究,想不到人不可貌相,他在收藏方面颇有建树呢,只靠捡漏发家,居然积累了数千万的有形资产,叫我这个文物贩子情何以堪!”

“哎呀我擦,队长还是个白富美。”迟飞一脸谄媚。

“他是他,我是我,我跟他关系一直很僵,你又不是不知道。”乔暮淡淡地说,随手拨开一截松枝,前面是一块空地。

乔暮说在这里稍作休息,迟飞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烟给卢杨递了一根,乔暮将几卷大地图摊开在地上,爬在上面比对着这一带的坐标,喃喃道:“奇怪,明明应该在这里的。”

迟飞向卢杨附耳低语,“我刚才在林子里看见一个封土堆,盗洞是现成的,我们下去看看怎么样。”

“你手痒啦?”

“这不是发笔顺路财嘛,你知道春秋时代一个破瓦陶在市面上能卖多少钱,这玩意儿出一件少一件,捡个夜壶都是天价。”

“走,搞起!”卢杨一拍大腿。

卢杨跟乔暮说要去方便一下,林子里幽深诡秘,两人鬼鬼祟祟摸到封土堆附近,地上有个蝴蝶型盗洞。迟飞说这盗洞打得相当专业,丝毫不比他的手艺差,附近这帮守陵人也算是久盗成家。

两人在一棵栾树上拴好绳子,第一次进古墓,卢杨心里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落脚处是一片碎冰碴儿,这个墓规格很简单,青砖墓墙,拱顶结构,没有什么装饰,中间有一具石椁,上面雕着一些鸟兽图案。

迟飞掏出折叠铲,直奔主题:“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升棺发财,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咦,你以前不是盗墓的吗?”卢杨诧异道。

“我去,这一行等级森严,像我这种小字辈连墓室都没资格进,几个晚辈搭个工棚,没白没黑地挖土,那江湖地位就跟临时工一样一样的,等盗洞打通之后自然有舵爷过来开棺,哪轮上我们啊。”迟飞苦叹,“不然你以为我的诨号‘穿山镜是怎么来的?”

“我以为是你在蓝翔的校友给你起的。”

撬开椁盖,两人大吃一惊,棺内实在太干净了,跟干洗过似的,连陪葬的衣物都被扒光了,棺底蜷缩着的赤条条的男尸给人一种被侵犯过的感觉。

“我去,这哪是墓,分明是公共厕所!”

“要不怎么说先来吃肉,后来喝汤。”

迟飞不死心,想去抠扒尸体的嘴,干尸呲着一口黄牙,看着十分瘆人,卢杨拦住他:“它会不会咬你?”

“没有的事,什么起尸啊、鬼拍肩啊都是封建迷信的糟粕,我从来不相信。”

背后突然有个声音,两人回头张望,面面相觑,头发根都竖起来了:“什么声音?”

当他们转回头时,尸体竟然坐了起来。

03

尸体发出一阵熟悉的大笑,他们这才发现有人捣鬼,尸体实际上是靠坐在半搭椁缘的椁盖上。乔暮从一旁钻出来,她潜进墓室的动静像猫一样轻,两人根本没有察觉。

“大晚上的,你要吓死人啊。”

“这是开小差的惩罚。”乔暮打量四周,“哇,原来这就是古墓啊,要不我们在这里宿营吧。”

“开什么玩笑!”

“我说真的,我刚才发现我们要找的地方不在这里,我们今晚可能要露营了。”

“走错方向了?”

“没有走错,但就是有些地方不太对劲。迟飞,把这个棺材板盖上。”

两人将石椁盖盖上,乔暮就在上面摊开两张地图,一张是这里的彩色地形图,另一张是简略图,上面标注着一些点,连缀成一道道曲折生硬的线条,像是古时候的五十星图。

“这是什么?”

“这附近所有的先秦古墓,有人曾把它们连成线,发现居然是一副紫微星宫图,我们要找的重泉蛇息城应该就在太一星的位置,可是那里却什么也没有。”

迟飞搔搔头:“队长,你一直说这什么城,它到底是个啥,王陵?祖庙?”

“既非王陵也不是祖庙,可能是座祭城吧。”

“祭城?”

“此地的起源要从楚穆王时期说起,据《虞渊录》记载,楚穆王末期,楚国天降异相,一年内两度岁星凌日,王宫里生出一个没有五官的怪婴,于是楚穆王举行国醮,占卜结果说,在某地驻城可以化解楚国的灾厄。于是一场浩大的工程开始了,担任大司城的是楚穆王的儿子侣,期间也是怪事频发,据说有‘霹雳猛火自地下喷出,耗时三年多,这座‘穷山通岭,广纳无际的祭城终于完工,因为重掘三泉,命名为‘重泉蛇息城。可惜楚穆王在工程刚开始之初就去世了,侣继位王位,也就是后世熟知的楚庄王,从楚庄王开始,历代楚王在即位之初都要去那里祭祀九虺神,据说九虺祭关乎楚国国运,这件事情是楚国一直以来隐藏最深的秘密,直到二十年前《虞渊录》的出土才被学术界知晓,不过这个发现至今没有公之于众。”

“楚庄王!”卢杨惊讶不已,“‘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楚庄王,原来他那三年是在做这件事情。”

“这二十年里,一直没人进去过吗?”迟飞问。

“有,但都没有成功过。”

卢杨一阵灰心,来的时候只说是个先秦遗迹,他以为就像楼兰古城一样找几道残垣断壁就能交差,万没想到居然这种重要级的家伙,恐怕远比秦始皇兵马俑更神秘。

“你这种情况,是要加钱的。”迟飞说。

“切,你要是不想来,可以马上回去。”乔暮说,“我们上去吧。”

卢杨一回头,突然看见洞口有个脑袋,飞快地缩了回去。

Chapters 03

01

他不确定那个脑袋是什么时候伸进来的,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人,大罗山就算有猴子,这个季节也不会跑出来吧!那个人难道一直在偷听他们的谈话?更令人费解的是,盗洞少说也有两米长,此人居然能倒吊着把脑袋伸进去,要么就是功夫了得,要么就是脖子很长。

卢杨把这件事告诉乔暮,两人迅速钻出洞去,林子里月白如霜,十分通透,却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影。

乔暮问:“你确定是个人吗?还是你眼花了?”

卢杨耸耸肩,这件事只能就此作罢。

三人就在附近宿营,吃过一顿简单的晚饭,迟飞早早钻进睡袋,很快响起均匀的鼾声。乔暮独自坐在火堆旁,手里握着一个黄铜吊坠发呆,到卢杨接近的时候,她连忙揣进怀里。

“在看什么?”

“我爸妈的遗物罢了。”

卢杨坐下用棍子拨弄火堆,想上一次两人这样坐在篝火边是什么时候,夜空静谧,星星像撒在深蓝色缎子上的碎钻石,如果这是电影,男主大概会深情款款地说:“其实我一直在想你。”然后两人在悠扬的背影音乐中深情对视。

乔暮挪开一点距离,寂静里只有火堆的噼啪声,卢杨干咳一声,乔暮低头玩弄衣服上的绳子,火焰把她的脸烘得红扑扑的。一起赶路的时候完全没察觉,可是一旦独处就发现,这气氛实在太尴尬了。

卢杨憋了半天,说:“对了,你微博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跟你有什么关系。”乔暮没好气地说,“你还在关注我的微博,太恶心了,赶紧给我删掉。”

“谁关注了?别人告诉我的。”

卢杨辩解着,气氛又陷入难堪的沉默,他翻弄着火堆,一个想法突然窜进脑袋里。

“你说蛇息城这么大,少说也占了半座山,可这么多年盗墓贼狂挖滥掘,要暴露早该暴露了。”

乔暮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很快切换回队长状态。

“你是说虚冢?”

“是啊,假如让我来修建,最好的防盗机关是在它之上设很多虚冢,任凭盗墓贼怎么挖也触不到藏在墓群下面的蛇息城。你之前不也说过,这地方的先秦墓葬能连成一个什么星图,若不是统一规划,也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乔暮沉吟了一下:“有没有可能,入口就藏在虚冢里面呢?进来的人只会关心陪葬品,却不会留意这座小得不起眼的墓室本身。”

“这倒是很有可能。”

她从地上跳起,朝盗洞奔去,卢杨冲她喊:“喂,我们明天再去验证也不迟,今天走了一天,脚都要累断了。”

“我怕睡不着觉。”

卢杨唉声叹气地起身,她素来是这种性格,在头撞南墙和达成目标之间绝没有灰色地带。

两人钻回墓里,夜里这里更加阴冷了,身上的衣服也抵挡不住透骨的阴寒。乔暮仔细敲打每一块墙砖,果然有一块砖与其他的声音略有不同,像是中空的。

乔暮兴奋不已,抽出匕首撬动砖块,砖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后面是空的,里面藏着一截铁链。

两人一起拖拽铁链,松垮垮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动静,可一直拽到对面也没发生什么。卢杨索性将铁链缠在腰上,把自己当成绞盘,这一招也不管用。

“难道机关失灵了?”

“也许我们只找到了一部分。”

乔暮的猜测是正确的,二十分钟后她在发现铁链的墙砖正对面发现了一根藏在墙内的金属钩。卢杨试着将铁链的末端挂在金属钩上,用力扯了下,金属钩开始回缩,地上的铁链渐渐被拉直,绷紧成一条线。

接着,整间墓室剧烈摇晃一下,从地底深处传来轰隆隆的响动,好像几吨重的石碾从下面滚过。

卢杨抬头一看,发现盗洞正逐渐缩小,忍不住大喊:“喂,洞口消失了!”

02

洞口正以飞快的速度消失,渐渐缩成一道无法通过的窄线。卢杨大呼小叫的时候,乔暮飞快地掏出手机,信号还有微弱的一格,她录下一段话发给迟飞,让他收到之后想办法进来。之前乔暮要求他们统一使用黑莓手机,现在真是帮了大忙。

这时洞口彻底合拢了。

两人被封在墓室内,地底的轰隆响动经历不息,铁链从一侧墙中被抽出,源源不断地通进另一侧墙内,卢杨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懂了,这间墓室在地底移动,就好像平行的电梯。”

“这么说,这里确实是入口。”

“那我们也太走狗屎运了吧,或许这只是入口之一。”

这套精巧的机关居然是由三千年前的楚国制造,真是不可思议,卢杨不明白这套机关的动力是什么,如果是一次性的重力机关,岂不是失去了作为入口的意义,乔暮说可能是由地下水驱动的。

墓室持续移动,不知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十分钟后,机关像是停了下来,卢杨听见一声脆响,用手电照了照,石椁下缘裂开一道缝隙,有风透进来。

两人合力推开石椁,下方露出一个洞口,阴寒的气息中夹杂着一股很呛人眼睛的味道,洞内有一段石阶,常年水汽的侵蚀使其变得湿滑如皂。

“太棒了!”

乔暮兴奋地迈出一步,黑暗的洞口内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火花闪烁。

“危险!”

卢杨眼疾手快地把乔暮拖上来,蓝色的火焰从洞内喷涌而出,刹那间将整间墓室照得洞若观火,巨大的气浪将两人掀翻在地上。

爆炸结束后,洞内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墓室的空气被大量倒抽进去,那声音听起来就如同一个诡异的大笑,分明是在嘲弄三千年后的这群贪婪愚蠢之辈。

“你有点常识没有,你难道没有闻到沼气吗?”卢杨责备。

被他抱在怀里的乔暮吓得瑟瑟发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也许是被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弄得心软,卢杨说:“算了,记得千万小心,从这里开始,我们面对的是楚国八百年的智慧结晶。”

“你准备抱我抱到什么时候?”乔暮幽怨地问。

“呃,抱歉。”

爆炸后的甬道还残留着灼人的余温,甬道下面呈U字型结构,最低端有一尊凤立虎座的镇墓兽,虎嘴里衔着压火石,与石阶上的触压机关相连,脚一踏上去就会迸出火花;凤嘴里有一根铜管,似乎可以从地下源源不断地抽取沼气,蓄满这个U字型的底端。

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杀人机关,居然还可以反复使用。

乔暮在手机上录下入口机关的启动方法,以及甬道里的喷火机关,让迟飞留在石椁上。两人进入甬道,这个青砖甬道约三米宽,两侧墙漆斑驳,隐约可见一些毒蛇猛兽的壁画,内容远比山海经更加荒诞离奇。

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豁然开朗,一条波光粼粼的地下暗河蜿蜒流过这片地底空间,周围布满犬牙交错、千奇百怪的钟乳石,表面映射出淡绿色的液质光芒,四下里一片叮叮咚咚的滴水声,大片蝙蝠扑楞楞振翅惊飞。

“哇,地下仙境。”乔暮感慨。

“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免得待会儿迟飞过来找不着人。”卢杨提议。

乔暮同意了,两人下到乱石遍地的河滩,挑一块没那么硌人的地方躺下,跋涉一整天的疲惫朝卢杨袭来。

刚躺下不久,就听见甬道深处传来脚步声,啪嗒啪嗒地,显得来者不急不徐。

“迟飞!”

卢杨呼唤了一声,那人没开手电,也不回应他,当黑影接近的瞬间,卢杨突然发现那身材并不是迟飞。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张阴森的怪脸从黑暗中浮出……

03

卢杨大叫着从噩梦中惊醒,看见迟飞正俯身冲着乔暮,地上扔着三个背包,见他醒来,迟飞笑嘻嘻地说:“我刚到一会儿,看你们在睡觉,就没打扰你们。”他的叫声倒没有惊醒乔暮,在她数不清的缺点里,睡觉特别死也是其中一项。

卢杨狐疑地看了迟飞一眼,刚才这小子是不是正在对乔暮做什么。他并没多想,看了看表,大概只睡了五个小时,可能是因为环境太潮湿,关节深处一阵阵酸痛,头脑昏沉。

迟飞掏出烟给卢杨抛过来一根,两人闲扯了一通,迟飞的逗比属性又发作了,他说暗河里不晓得有没有鱼,趁乔暮还在睡觉,去捞几条鱼来烤烤吃,解解馋,卢杨劝他别浪费力气,迟飞执意要干,当他从包里掏出一包韩式烧烤酱汁的时候,卢杨只好妥协。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两人身上湿漉漉,两手空空地回来,卢杨发现乔暮不见了,地上的包还在。

“在那边!”迟飞指着一个方向。

乔暮独自伫立在水边,没穿外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纤秀玲珑的曲线映着星光点点的溶洞,一瞬间卢杨竟然有些怀念。听见卢杨的呼喊她回过头,神情透着一丝迷茫。

“别不打招呼一个人跑开啊,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散散步。”

转身的时候,卢杨捕捉到一个小动作,她好像正将什么东西塞进上衣口袋。

这是一座复合式碳酸盐洞穴,构造复杂,交织的洞穴犹如毛细血管,钟乳石如同剑林般倒悬在头顶。还好现在是枯水季,没有庞杂的地下水系统,暗河也十分浅缓。

三人沿着暗河朝下游走,水中似乎富含某种磷化合物,发出一层绿萤萤的幽光。洞顶有飞舞着大量蝙蝠,数目极其夸张,简直是一团蝙蝠云,人走在下面都能感觉到群蝠振翅掀起的狂风,偶尔还有“小礼物”滴到人头上,迟飞被淋了两泡蝙蝠屎,骂骂咧咧地拾起石头往上面扔。

为了节省电池,他们轮流开手电,钟乳石和河水都会反光,能见度还算可以,另外还有一个弱光源。那是乔暮胸前坠着的β灯,那个绿云母小挂件里装着氚、黄磷和硫化锌的混合物,通过氚的衰变激发化学反应,发出萤萤的光,有十几年的使用寿命。

那是认识之初卢杨送给她的礼物,他本以为她早就扔掉了。

随着队伍的深入,洞穴内渐渐出现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不少钟乳石的根部被凿出一圈凹槽,盘着粗长的铁链,但早已锈蚀。卢杨还发现一件奇特的事,许多钟乳石的尖端被削平,嵌着一圈黄铜,内部是中空的,敞着黑洞洞的口子。

要知道在旅游景区掰下一个钟乳石的尖尖,可能会被拘留一个月,楚国人还真是敢想敢干,这么浩大的改造自然工程也不知道是拿来做什么用的,若说是换气系统这未免太前卫,难道是某种没有完工的防御系统。

正揣测这些的时候,卢杨突然感觉背后有个东西飞快跑过,他用手电照了照,什么也没看见,然而一转身又感觉到身后有东西。这种诡异的感觉如附骨之蛆,怎么也摆脱不了。

“小心点,这地方有古怪。”他提醒道。

“没有古怪才古怪呢,我们走我们的,它们不来打扰我们,我们就不去打扰它们。”

乔暮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这也是艺高人胆大,她遗传了她父亲好动的基因,从十岁起就进行严苛的体能训练,曾经结伴探险的时候,卢杨亲眼见过她搏杀过野猪,当时简直吓尿了。

“它们?它们是什么,僵尸吗?”迟飞口齿不清地说,他正一边走一边吃话梅。你如果不认识他,会以为他身怀绝技,轻狂得不得了,带了那么多吃的,一旦熟识就会发现,这小子纯粹是个吃货、胆小鬼、怂包的集合体,乔暮已经懒得说他什么了。

“专吃胆小鬼的怪物。”乔暮坏心眼地笑道,露出小小的虎牙。

极度寂静中,洞穴深处传来气流吞吐的动静,幽远、深邃,好似一只洪荒巨兽的呼吸,不由得令人心里毛毛的。

乔暮“咦”了一声,从地上拾起什么东西,捧在手心里端详,那是一枚弹壳,从口径看像是冲锋枪子弹,一条石沟里积满这样的弹壳。一根上下相通的钟乳石柱上,布满密集的弹孔,表面的钙化层几乎被打碎了。

“这里发生过枪战。”

“看起来,这帮人来头不小。”

这时,一串啪嗒啪嗒的踩水声从背后迅速接近,卢杨猛一转身,照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形张牙舞爪地接近,一眨眼,那东西又消失在上方。他惊慌失措用手电往上面照,刚刚这东西好像“嗖”地一下就上去了,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

“喂喂,你们看见了吗?刚刚那是什么东西!”他紧张地喉咙发干。

“这地方很不对劲。”

乔暮一手握着手电,一手握着匕首,双手交叉在前,小心谨慎地搜索四周,三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小心翼翼地前进,好像在穿越一片雷区。

突然,手电的光晕照见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卢杨一下子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后背一阵阵恶寒,连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迟飞更是夸张,像触电一样哇地惨叫一声,缩在卢杨背后。卢杨分不清是他在抖还是自己在抖。

“你们两个敢更没出息一点吗?”乔暮不屑地说。

“呃,你确定要对付这东西?”

她没理会,一步步接近,脚步轻得像猫,冷静又谨慎。

那个“人”低垂着脑袋,静悄悄地站在一根石笋后面,露着半边身体。凑近一看,它身上裹着一层石油状的黑浆,黑浆伴随着某种频率不断波动,从它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就好像从三千年的黑暗里剥离出的一个影子。

它周遭的空气好像冻结住一般。

乔暮一直走到黑影人面前,站定,用匕首戳了戳,确定那东西不具备攻击性后,她干了一件大胆的事。她将匕首刺进黑膜下面,双手握紧,哗啦一声,像拉开拉链一样裁开那层谜之物体,只见那团黑色溃散一地,像有生命似的散逸开来,迅速钻进岩石沟缝中去。

一个男人软沓沓地倒在地上。

Chapters 04

01

一看是个人,卢杨长松了口气。

男人穿一身黑色哑光的冲锋衣,黑色军靴,挎着小型装备包,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的样子,下巴上蓄着胡须,头发剪得很短。

男人翻着白眼,脸上血管发黑,乔暮探了探他的静脉,又抱着他的脑袋左右转动一下:“颈骨被折断了,已经死了。”

她发现男人的肩上有块萤光肩章,上面画着一只剑鱼,周围被英文围绕:“这是个雇佣兵,我认识这个标志,‘黑剑鱼。这个雇佣兵组织在东南亚一带相当出名,成员多为退伍特种兵和潜逃通缉犯,据说他们为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计牺牲,而且对雇主特别忠心,当然收价也不菲。”

乔暮跪在地上,像挑大白菜一样摆弄尸体,甚至还掰开死者的嘴。死者喉咙深处有一团黑浆蠕蠕而动,她用手按压死者的肚子,小腹鼓胀,似乎整个腹部已经被这东西塞满了,这情景往深里一想就会觉得很恶心。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看见了吧,它居然能让尸体保持站姿,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卢杨说。

“这个地方与外界长期隔绝,一定会产生许多不可思议的生物,我猜那东西刚刚在吃这个男人。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无非是一种食腐性的菌落罢了。”乔暮说。

“恐怕没这么简单,还记得之前那个差点儿从后面扑上来的东西吗?它们的外形一模一样,它不止会让死人站起来。”

“你确定不是看错了?”

“千真万确!”

“天呐,难道是那东西!”乔暮紧皱眉头。

“什么?”

她好像正在决定要不要说出来,迟飞歇斯底里地大呼小叫起来:“这太可怕了,我不干了,我绝对不干了,钱我退给你们好了,钱也不是拿命换的。”

谁也没想到这小子偏偏挑这时候掉链子,他一步步后退,似乎马上就会转身逃跑。

“你给我回来!”乔暮喝斥。

“我不干了,三十万也买不来老子的命,拜拜,我要回——”

他话没说完,一道黑影从他身后冲出来,将他扑翻在地,狠狠地掐着他的喉咙,这东西似乎熟知人类的弱点,迟飞流着眼泪动作很激烈地挣扎。

卢杨解下背包,朝黑影人重重抡过去,黑影人被击飞尚未落地之际,已经消失无踪,就像刚才陡然消失时一样。他正心惊胆战地茫然四顾,乔暮大喊:“小心背后!”只见那个黑影人站在上方一个洞口,朝他猛扑过来。

卢杨吓得怔住了,僵在那里不知所措。乔暮像豹子一样冲过来,半空中抱住黑影人,重重摔在地上。两人滚进一处低洼地,黑影人剧烈扭动,乔暮按住它的脑袋往地上一磕,用匕首连刺胸口,凶狠的表情简直令人不敢直视。

只见黑影人的手僵在半空,继而全身的黑浆一起溃散,转眼消失在河沟里,留下一具软沓沓的雇佣兵尸体。

乔暮甩了甩手上的黑浆,长松了一口气,用手背撩开额前被汗湿的一绺头发,冲卢杨嫣然一笑。卢杨勉强回以一个僵硬的笑,竖了下大拇指:“GOOD JOB!”

她大致检查了一下第二具尸体,和前一具一样是被扭断颈骨而死,看起来那帮人在此地遭遇了什么,发生了一场枪战,留下两具尸体匆匆逃离。

卢杨把迟飞从地上拽起来,他一脸凄惶,抱着卢杨的肩膀大哭,卢杨拍拍他的后背,安慰几句,其实被吓成这样也是人之常情。

“迟飞,你可以滚回去了。”乔暮将擦干净的刀收回鞘里,冷冰冰地说。

“你们能送我一程吗?”

“啥?你再说一遍!”

迟飞吓得缩了缩脖子,向卢杨说:“大哥,你送我一程吧,这地方太恐怖了,我一个人没法走回去。”

“卢杨,别理他,简直气死我了!三十万就雇这样一个窝囊废,居然还是五星好评。”

“那都是好友帮刷的。”迟飞委屈地说。

“你滚吧,懦夫,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一点都不像个男人,连女人都不如。”

“贱人,敢说老子没种!”迟飞脸上挂着眼泪,手脚还在哆嗦,嘴上逞强说,“想当年老子一把旋风铲,打通了多少大墓,晚上就在荒郊野岭,坟墓旁边睡觉,跟睡宾馆一样。”

“你骂谁‘贱人!想死吗?”

“贱人,就骂你,怎么了。”迟飞把脑袋埋得更低,“老子最看不惯你这种女汉子,会两下子了不起啊,别以为别人都是白痴、懦夫,就你一个顶天立地。”

太解当年的气了,卢杨心中暗爽,这种话他打死也不敢当着乔暮的面说。

“卢杨,你闪开,让我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你说闪开就闪开啊,人家凭什么听你的,没人要的汉子婊。”

“臭贼,我要把你揍得连你家狗都不认识。”

“嘘!”

卢杨示意他俩噤声,洞穴深处似乎有个巨大的东西正在缓缓接近,上方的蝙蝠好像受到极大的惊吓,一时间疯狂逃窜。

02

那声音听上去就像一只大章鱼钻进一个窄小的瓶子,可能是听得太入神,三人一开始没有察觉到群蝠的异常,迟飞第一个发现不对劲,许多蝙蝠像突然被什么吸走,发出一声声尖锐刺耳的惨叫。

那东西就潜伏在上方幽深的黑暗中,伺机捕食惊飞的群蝠,他们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它“出手”的瞬间。蝙蝠受到惊吓,出于本能开始呈圆环状飞行,宛如一股黑色的旋风,一只醒目的白蝙蝠夹杂其中,这只白蝙蝠体型硕大,似乎是只蝙蝠王,它一下下鼓动膜翼,飞行得沉稳而缓慢。

一个东西凌空卷住白蝙蝠,白蝙蝠惨叫一声被拖进上方,在它身体的映衬下众人看清了袭击者的真面目,那是一根通体漆黑的触须,它居然是从中空的钟乳石末端钻出来的。

然而这只白蝙蝠也非等闲,它鼓动巨大的膜翼,强行挣脱开触须的束缚,岂料刚刚挣脱,数根细长的触须从不同方向伸过来,分别卷住白蝙蝠的膜翼与身体。几根触须一起回缩,力道惊人,居然将这只蝙蝠五马分尸一样撕成碎片,尸块被卷进钟乳石中,污血纷纷扬扬撒落在三人脑袋上。

“这难道是——‘妄殖鬼母!”乔暮目瞪口呆地说。

“什么?”

“《虞渊录》里记载过这东西,我原以为那只是传说,没想到它真的存在!这是一种超级庞大的寄生菌群,已经庞大到产生集智效应,可以自行捕食。”

卢杨暗暗诧异,如此说来,之前见到的黑影人只是这东西的分身,楚人将整个洞穴内部凿空,让这怪物在里面自由穿行,就像一个无孔不入的根须系统,整个溶洞都是它的腔壳。这分明就是一座活洞穴!

“那我们还不快跑,等它吃完蝙蝠就轮到我们了。”迟飞焦急地催促。

迟飞拔腿就跑,他的移动似乎唤起了妄殖鬼母的注意,一根触须箭一般射来,卷住他的腰,迟飞哭爹喊娘地被脱离地面。

乔暮冲上前一刀斩断触须,却没有提防背后,一根触须无声无息地接近她,出其不意地卷住她的脚踝猛得一抽,她的脑袋重重磕在岩石上,像是昏厥了过去,瘫软无力地倒挂着,眼看着越升越高。

卢杨赶紧抱住触须,这东西滑溜溜的,像水蛭一样,力道却异常强韧,尖尖的末梢像老鼠尾巴一样动来动去,在他胳膊上缠成一圈一圈。这种低级生物没有中枢神经,更没有意识,只是凭借本能缠绕,缠绕住一切活物,将其撕裂、吞噬。有几根居然相互缠绕起来,拔河一样在空中拉扯。

乔暮头上脚下,卢杨抱着她的姿势很不雅,眼下也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他用全身的重量向下坠,一边朝迟飞大喊:“刀!刀给我!”

好在群蝠暂时吸引了妄殖鬼母的注意力,大量触须忙着捕食,并没有察觉到他们,那景象就像千万枝植物根须在空中乱卷,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异常诡异。

迟飞手忙脚乱地跪在地上摸索,每一秒的流逝都让卢杨心惊肉跳。迟飞找到刀后,哆哆嗦嗦地握在手中,闭着眼睛乱砍,角度却没把握好,只是削下一小块黑触须,还把卢杨的手臂划伤了。

“给我睁开眼!像个男人一样。”

迟飞打了个激灵,大叫着朝触须上横砍,束缚住乔暮的力度陡然一松,卢杨用身体护住她的脑袋。

被切下的触须立即变成了黑浆,钻回石缝中去了,缩入硕大无朋的母体当中。这东西就如同传说中的巫山鬼母,朝生十子,暮吞十子,周而复始,根本无法被消灭。

“喂,醒醒。”

他摇晃了几下,还扇了两个耳光,乔暮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只好用肩膀将她架起来。

迟飞又准备撒丫子,卢杨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别跑!”

“天呐,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不跑等死啊。”

“跑才会死!”

妄殖鬼母似乎是依靠触须感知周围空气流动,一旦有大幅度动作就会被它捕捉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慢慢走出它的捕食范围。

两人架着乔暮,慢腾腾挪步,惊心动魄地看着上方的狩猎场面,拼命克制着想跑的冲动。时不时有污血溅在脸上,有时候是一大坨蝙蝠内脏掉在头发里,别提多恶心了。

卢杨腾出一只手,把乔暮的匕首握在手中,这比他用来割绳索的伞兵刀好使多了。

群蝠绕着圈飞舞,这种自卫本能在对付鹰隼之类的捕食者时很管用,但在这里却不奏效。触须伸缩如电,群蝠在它们“眼”中不啻于丰盛的流水寿司,数量几乎以可见的速度锐减,蝙蝠的悲鸣充斥这广袤的洞穴。

两根触须发现了他们,一根从后面卷住乔暮的肩膀,另一根卷住他握手的手腕。卢杨使出缠击的技巧,切断手腕上这一根,继而斩断另一解,动作虽然不够熟练,但对付这东西已经绰绰有余,两根被切断的触须飞快地缩回黑暗中。

“我去,原来你也会一手啊。”迟飞惊叹。

“耳濡目染吧。”

卢杨说着,一些记忆碎片浮现脑海。

那时他与乔暮刚刚交往,一间破旧小阁楼,阳台上的法国兰花,堆积墙角的啤酒罐,雨后的早晨满满一屋子的阳光,乔暮从后面握着他的手,脸颊贴着脸颊,教他运刀和刺击的技巧,两人时不时相视而笑,彼此的眼睛里只有对方。他此刻突然想起这些,原来他们也曾经像别的情侣一样甜蜜过。

一道凌厉的破风声打断卢杨的回忆,他来不及做出反应,脖子和右脚同时被绞缠住,把他拖拽到半空。接着是乔暮,她被缠住双脚倒卷上去。迟飞惊叫一声拔腿就跑,四五根触须同时捉住他,被拽到半空时还在做奔跑状。

洞内的蝙蝠已经被捕食殆尽,妄殖鬼母终于注意到了地上这三个“大型猎物”。

倒挂的乔暮仍旧昏迷不醒,迟飞在半空中挣扎尖叫,声音特别大,卢杨拼命想要掰开缠住脖子的黏乎乎的触须,但是那东西绞缠得实在太紧。他呼吸越来越困难,大脑开始缺氧,眼前一阵阵发黑。与此同时,两根触须同时向两端拉扯,力道非常大,他听见自己的脊椎一截一截发出咔咔的脆响。

有生以来,他从未距离死亡这么接近。

03

卢杨几乎要因缺氧窒息的时候,脖子上的束缚陡然一松,变成了倒吊的姿势。睁眼一看,乔暮已经醒了,手里握着备用的爪刀。两人相距一臂距离,倒悬在半空中,像两串风铃一样在荡来荡去。

“你醒得真是时候!”卢杨大口喘息。

“感谢他吧,要不是他叫得太凶——”

另一端迟飞正歇斯底里地呼救,他挣扎得越厉害,触须就缠缚得越紧,他整个人几乎快被触须包裹住了,只剩下手脚露在外面无助地乱挥,看起来凶多吉少。

“推我一把,我先过去救他。”

“收到。”

当两人荡到一起的时候,卢杨猛得一推,乔暮荡向迟飞的方向,但还是差一点。

卢杨又推了一把,乔暮说:“还差一点。”

他索性伸出没有被束缚的腿,用蝎子摆尾的姿势对准乔暮的屁股猛踹一脚,乔暮荡开的时候狠狠威胁一句:“敢踢我,看我待会下去怎么收拾你。”

“你”字还没说完,她手中的爪刀已经舞动如飞,利索地切断迟飞身上的触须,顺势摆荡回来,一刀斩断卢杨脚上的触须,最后一弓腰,切断自己脚上的束缚。

落地之后她翻滚缓冲,顺手抄起刚才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双刀在手,以一招螳螂截杀式斩断两根追击而来的触须,被齐齐斩断的触须在惯性作用下飞出老远,死蛇般弹跳了几下。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拖沓。

“走!快走。”

乔暮催促一声,卢杨赶忙从地上爬起,顺手把迟飞捞起来。

有乔暮在后面断后,两人可以大着胆子地逃跑,触手的攻击频率越来越低,看起来已经摆脱了妄殖鬼母的主体范围。

这时上方传来铁索哗啦啦的响动,轰然一声,一块巨大的铜墙被从地下拽上来,截断了三人的去路。卢杨目瞪口呆,这无知无识的生物居然还会操纵机关,不对,这显然是依照它的本能设计出来的触发机关。这一整套防御系统简直是神工造化,哪怕一整支军队闯进来也会被消化干净。

迟飞早就把理智抛在九霄云外了,扑在铜墙上毫无意义地拍打:“让我过去,求求你让我过去!”

“你当鬼母是你舅妈啊!”见此情景,卢杨又好气又好笑。

“当心!”

乔暮一脚踹开迟飞,“嗖”的一声,一个圆盘状的物体飞向迟飞的脑袋,把他的鸭舌帽从中间削断,如果不是乔暮反应够快,恐怕削掉的就是他的脑袋。

那东西打在铜墙上火花四溅,卢杨一看,那是一个裂成五瓣的圆形刀片,中间有“亚”字型镂孔,镂孔周围刻着蟠虺纹,他记得在哪本书上见过这种暗器,好像叫裂甲十方刀。

卢杨正发呆,乔暮按下他的脑袋,两把十方刀从脑袋上急掠而过,他回头一看,一块倒悬的钟乳石上面布满细长的沟缝,十方刀正源源不断地从沟缝中射出。这东西飞行轨迹十分诡异,经常从头上掠过又迅速折回来,有时候会在乳钟石上作Z字型弹射,刹时间洞穴内银光乱舞,好像一百多个忍者站在那里狂扔飞镖。

三人缩到一块岩石后面,连脑袋都不敢露一下。

乔暮用手电朝挡路的铜墙上面照了照,“看见没,这东西是被提拉起来的,我应该可以砍掉那根铁索。”

“别犯傻了,现在踏出一步就会被削成肉片,等它们射完了我们再走。”

乔暮紧抿嘴唇,目光锐利,像在观察十方刀的轨迹,这东西的飞行毫无章法可循,再胆大心细手段高强的人也不可能一边抵挡一边跳起来斩断铁索。

十方刀嗖嗖响个不停,半天不见减弱,竟然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迟飞的情绪稳定了不少,摸出一包香瓜子在那里嗑,似乎已经准备好打持久战了。

“这TM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再等等,瓜子给我也来一点。”

乔暮用手指点点卢杨:“我们恐怕走不出去了!”

卢杨起初不明白她的意思,趴在石头边缘往外看,一看之下,顿时错愕莫名。

“天啊,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