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福林
2015年是“十二五”收官之年,也是从中央到地方谋划“十三五”的关键一年。在这个承上启下的特定时期,增长转型改革高度融合,能不能有效地稳增长、调结构、转方式,取决于我们能不能准确地判断和把握未来几年我国经济转型升级的大趋势。我们的一个主要判断是:我国正处于走向服务业大国的历史节点,把握增长、转型与改革的主动权,关键是谋划、把握好“十三五”在服务业主导的经济转型升级上取得决定性成果。
2020:由工业大国走向服务业大国的窗口期
2020年是我国走向服务业大国的历史节点。从国际经验看,由高附加值的现代服务业逐步取代低附加值的传统工业成为经济增长的新动力,是一个国家由工业化中后期走向工业化后期这个特定历史阶段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客观趋势,也是一个国家成功迈向高收入国家的必由之路。2015年~2020年正是我国由工业化中后期走向工业化后期的关键6年,能否把握经济转型升级的大势作出正确的选择,不仅关系到短期内的稳增长,而且对实现中长期的公平可持续发展具有决定性影响。
1.由工业主导走向服务业主导的历史拐点
2014年第四季度GDP同比增速放缓至7.3%,创2009年一季度以来的新低。与此同时,经济结构升级的态势初步形成。2014年GDP增长7.4%,第二产业增长7.3%,服务业增长8.1%,2014年服务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达到48.2%,创历史新高。这一高一低表明,我国经济增长的动力机制正在发生历史性变化,服务业开始成为我国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
2.“十三五”走向服务业大国的客观趋势
(1)工业转型升级为生产性服务业发展注入内在动力。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与我国经济转型升级形成了一个历史性交汇点。我国进入工业化中后期,适逢全球以能源互联网革命为重要特征的工业3.0、以制造业数字化革命为重要特征的工业4.0时代的到来。我国能不能在新一轮科技革命中把握先机,主要取决于能否有效提升研发、设计、物流、销售等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水平,从“中国制造”走向“中国智造”。我们建议:“十三五”要把生产性服务业比重从15%提高到30%~40%,实现工业与服务业的深度融合,推动制造业的全球化、信息化、服务化。这样,到2020年我国有望初步完成从“工业2.0”向“工业3.0”的升级,并奠定“工业4.0”的重要基础。
(2)人口城镇化释放生活性服务业发展的巨大空间。人口城镇化是生活性服务业发展的主要载体。从国际经验看,从工业化中后期走向工业化后期,城镇化率至少要达到60%以上,但我国2013年只有53.73%,人口城镇化率仅为36%,而2012年世界人口城镇化率已达到52%左右。2015年~2020年这6年,从以“半城市化”为特征的规模城镇化走向人口城镇化,意味着将有近4亿农业转移人口进城,这将为生活性服务业释放巨大的发展空间。从近几年的情况看,城镇化率每提高1个百分点,就会带动服务业增加值比重提高0.77个百分点。以此估算,到2020年即使人口城镇化率仅提高10个百分点左右,也有可能带动服务业比重提高7~8个百分点。
(3)服务型消费全面快速增长为服务业发展提供巨大市场空间。当前,我国城乡居民消费结构正处于快速升级的新阶段,消费结构正处在由生存型消费向发展型消费、由物质型消费向服务型消费升级的重要时期。2014年我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为26.2万亿元,估计到2020年有可能达到45~50万亿元,有望在2013年基础上实现消费规模倍增。预计到2020年城镇居民服务消费支出占比可能提高到40%~45%,一些发达地区甚至可能达到50%~60%。“十三五”把握消费结构升级的时代潮流走向消费大国,重在加快消费驱动的经济转型,以消费引领创新、以创新引领供给,在扭转投资与消费失衡格局的同时,给我国服务业主导的经济转型提供内生动力。
3.把握服务业主导经济转型升级的主动权
从工业转型升级、城镇化转型升级、消费结构转型升级的大趋势看,2020年我国基本形成服务业主导的经济结构的客观基础正在形成。“十三五”如果能够顺势而为,实现这一转型,既可以在结构升级的基础上形成7%左右的经济增长新常态,又能够为跨越中等收入陷阱、进入高收入国家创造有利条件;如果错失2020“中期”这个重要历史机遇期,继续坚持工业主导、投资主导,不仅会失去经济转型与改革的主动权,还会助长日益严峻的投资消费失衡和全面的产能过剩,加剧经济领域的矛盾和风险,并给中长期的发展埋下重大隐患。对此,我们应当有客观、清醒的估计。
2020:形成服务业主导的经济结构
“十二五”时期,我国服务业占比首次超过第二产业,服务业实现较快增长。如果能够把握经济转型升级大趋势,打破工业主导的体制机制,形成服务业主导的体制机制保障,我国到2020年基本形成服务业主导的经济结构是有条件的,也是有可能的。
1.到2020年服务业占比达到55%以上
(1)“十三五”提高服务业占比的空间很大。2014年我国服务业占GDP的比重已达到48.2%,但仍远低于2000年发达国家70.1%的平均水平。与发展水平相近的金砖国家相比,我国服务业占比也明显偏低。2013年,巴西、俄罗斯和印度的服务业占比分别为69.3%、60.3%和57%,南非2011年服务业占比已达到68.3%。
(2)2015年服务业占比接近或达到50%。未来几年加快投资转型,扩大服务消费需求供给能力,服务业年均提高1.5个百分点左右是有可能的。2015年服务业占比有可能达到50%,服务业就业占比达到40%~45%,初步形成服务业主导的经济格局。
(3)到2020年服务业占比达到55%以上。“十三五”服务业占比年均提高1~1.2个百分点,到2020年达到55%以上,服务业就业占比达到50%,基本形成服务业主导的经济格局。
2.服务业保持两位数增长
2001年~2013年,扣除价格因素后我国服务业年均实际增长10.6%。应当说,自2001年第二产业中工业占GDP的比重首次被服务业占比超过后,除2003年、2004年、2010年和2011年这4年外,13年间有9个年份服务业增速高于工业增速。初步测算,如果“十三五”要使服务业占比达到55%以上,就需要服务业增长年均在10%左右。为此,应把服务业实现年均两位数的增长作为“十三五”重要的政策目标。
3.服务业规模趋于再倍增
2008年~2013年,在国内外经济形势发生深刻复杂变化的背景下,我国服务业增加值从13.1万亿元增长到26.2万亿元,实现了规模上的倍增。如果“十三五”继续保持这个速度,甚至略低1个百分点,即年均增长速度为8%~9%,我国服务业规模有望从2013年的26.2万亿元扩大到2020年的47.3~51.1万亿元,与再倍增(52.4万亿元)的距离已经很小。如果促进服务业发展的体制机制改革力度更大一点,使服务业的增速再快一些,实现服务业再倍增不是没有可能的。
以服务业市场开放破题结构性改革
“十三五”实现服务业主导的转型升级,面临着多方面的结构性矛盾的重大挑战。出路是加快改革,啃下结构性改革这块“硬骨头”。
1.以结构性改革破解结构性矛盾到了关节点。从实际看,经济增长正在发生趋势性的重大变化,服务业正在取代传统工业成为稳增长、转方式、调结构的重中之重。问题在于,多年来形成的某些政策与体制安排从总体上看是同传统大工业发展相适应的。实现从工业主导向服务业主导的转型升级,面临着多方面的结构性矛盾。例如:服务业与工业公平税负、公平资源配置的大格局尚未形成;作为服务业主体的中小微企业融资仍比较难;现代服务业发展缺乏相应的专业技术人才等。也就是说,服务业发展面临的矛盾和问题是综合性的、结构性的,不是单纯哪一项改革单独推进所能够奏效的。未来1~2年,以结构性改革为重点推进结构性转型,不仅对缓解短期经济下行的压力有重大作用,而且对“十三五”的经济转型升级有决定性影响。
2.全面推进服务业市场开放。服务业发展不缺国内需求、不缺资金,关键在于市场开放。从实践看,改革停留在放松管制上很难适应服务业发展的大形势。适应从物质型消费走向服务型消费的大趋势,要确立服务业市场开放的新思路,以尽快实现教育、医疗、健康、养老等服务业领域对社会资本全面放开。把破除行政垄断作为加快服务业市场开放的重点,在加强服务业领域反垄断的同时,尽快放开服务业领域的价格管制,以形成市场决定服务业领域资源配置的新格局。
3.以“一带一路”为总抓手推进服务贸易强国进程。适应我国经济转型升级的现实需求,把握全球服务贸易发展的新趋势,“十三五”扩大对外开放重在加快服务业领域的市场开放,充分利用国际、国内两个市场,尽快形成服务业主导的经济新格局。2013年我国服务贸易进出口总额在全球服务贸易中的占比为6%,仅为货物贸易占比的1/2。从国际比较看,2013年全球服务贸易占全球贸易的比例达到20%,我国服务贸易在贸易进出口总额中的比例仅为11.5%,低于全球平均水平8.5个百分点。
以“一带一路”为总抓手需要确立两大战略目标:一是抓住全球服务贸易快速增长的新机遇,扩大服务贸易比重,初步实现建设服务贸易强国的战略目标;二是以生产性服务业“走出去”为重点带动制造业在全球范围内配置资源,初步形成中国制造业全球布局的新格局。服务于这两大战略目标,形成大国开放、大国外交与大国转型有机融合的开放型经济新格局。建议把握服务业市场开放的主动权,推进国内自贸区“提质扩容”,以促进服务贸易为重点加快双边多边自贸区建设,以加快推进服务外包为重点形成国内发展现代服务业的新平台,到2020年,服务贸易继续保持10%以上的增长速度;服务贸易总额达到1万亿美元以上,占对外贸易总额的比重提高至20%。
4.从多方面破题结构性改革。以破解制约服务业发展的结构性矛盾为导向深化宏观体制改革,配套推进政策调整。例如:尽快启动消费税改革,并明确作为地方主体税种,有利于激励地方政府成为创造市场环境的主体、公共服务主体;财税体制改革在“放水养鱼”上要有更大力度,为激发社会资本创新创业活力提供更加良好的制度预期,可以考虑对小微企业设置更低的增值税税率,提高企业所得税小规模纳税人标准,形成小微企业的自动减税机制;支持为中小微企业提供服务的社区银行、互联网金融机构等民间金融创新发展、规范发展;从经济转型升级的角度看,调整教育结构迫在眉睫,要进一步放宽社会资本进入职业教育的门槛,提高技术应用型高校的比重;尽快把学前教育纳入义务教育,加快普及高中阶段教育。
5.以深化政府改革推动结构性改革的突破。结构性改革涉及政府理念的深刻变革,更涉及部门利益、地方利益、行业利益的调整。这就需要继续加大政府改革的力度。例如:把全面推行负面清单管理作为行政审批制度改革的目标,争取1~2年内在中央和省一级政府有重大突破。最近中央出台的政府购买服务指导意见反映了社会需求,有不少亮点,建议尽快把建立公益法人制度提上改革日程,形成政府购买服务与事业单位改革、公益性社会组织发展的联动改革方案,形成多元供给的公共服务新体制。在政府购买服务上,需要进一步解放思想,打破体制内外分别,谁提供的服务质量高、成本低就向谁购买,以真正形成事业单位与公益性社会组织的竞争机制。
形成服务业主导的经济结构
牵动增长转型改革全局
“十三五”基本实现由工业主导向服务业主导的转型,意味着我国经济的全面转型升级:它不仅是形成7%左右经济增速的前提条件,而且也是形成质量效率型经济增长方式的决定性因素;它不仅是经济结构调整的重大任务,而且也是经济增长动力转换的现实出路;它不仅是经济新常态的主要标志,而且也是走向经济新常态的战略选择。
1.形成中速增长的新常态。我国仍是一个发展中大国和一个经济转型大国,经济增长新常态取决于保持一定的经济增长速度,取决于尽快形成服务业主导的经济结构。在目前国内工业产能全面过剩的条件下,“十三五”经济增速能否稳定在6%~7%区间,年均增速在6.5%左右,在相当大程度上取决于服务业发展潜力的释放,形成新的经济增长点。近几年,我国服务业每增长一个百分点,可以带动GDP增长约0.4个百分点。2015年~2020年这6年服务业增加值年均增长10%,可以带动经济增长4个百分点左右,为中速增长的新常态奠定重要基础。
2.形成新增就业不断扩大的新常态。当前的经济增速下行并未导致大面积的失业,重要原因在于服务业的较快增长,服务业逐步成为扩大就业的主渠道。目前,发达国家服务业就业比重大多在70%~80%,而2013年我国只有38.5%,服务业发展的潜力很大,服务业吸纳就业的潜力更大。如果城镇化在未来继续保持较快发展速度,到2020年服务业的就业占比有可能达到50%左右,由此将增加约1.2亿个就业岗位。从近两年的情况看,服务业增加值每增长1个百分点能创造约100万个新的就业岗位。再例如,截至2014年5月底,我国服务外包吸纳了561.9万人就业,其中2/3是大学生。如果2015年~2020年这6年服务业增加值按年均10%的增长测算,每年新增就业将达到1000万人左右。也就是说,只有形成服务业主导的经济结构,才能形成新增就业不断扩大的新常态。
3.形成全社会创新创业的新常态。“十三五”我国能否在“中国制造”向“中国智造”的转型上取得重要突破,主要取决于生产性服务业能否快速发展。进入工业化中后期,生产性服务业直接融入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全过程。例如,技术升级与服务需求直接融合,技术升级如果不能反映生产性服务需求的变化就很难产生经济转型升级的内在动力,就很难有好的市场前景;企业竞争力与服务质量直接关联,企业的竞争力主要取决于服务环节是否专业化、精细化。服务业主导的经济转型不仅是形成新一轮创新创业潮的主要推动力,而且将为创新创业开辟巨大的市场空间。
4.形成利益结构和社会结构优化的新常态。到2020年,我国能否实现中等收入群体倍增,即由目前的3亿人左右扩大到6亿人,使中等收入群体占比提高到40%左右,形成橄榄形社会利益结构的新格局,关系到能否走上公平可持续发展道路和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从国际经验看,服务业快速发展将带来中产阶层规模的不断扩大。到2020年,随着服务业主导地位的确立,我国在服务业就业的人口将不少于4亿,由此将拉动中等收入群体的倍增。
5.形成绿色发展的新常态。从国际经验看,发达国家在由中等收入阶段迈向高收入阶段的重要历史时期,之所以能够系统地解决生态环境问题,重要的原因在于实现了由工业主导向服务业主导的经济结构变迁,由此大大减轻了资源环境的压力。到2020年,如果服务业占比达到55%,以2012年GDP总量估算,可以减少能耗总量14%左右,减少二氧化硫排放18%左右。当前,向雾霾宣战,建设美丽中国,重要的挑战是经济增长对传统工业尤其是重化工业的严重依赖。通过提高服务业比重,可以有效地摆脱经济增长对重化工业的路径依赖,形成绿色发展的新常态。
(作者系中国(海南)改革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