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红
有了海,便有了岸。有了岸,于是,有了守望。守望远方的归舟,或者,守望一条能载我去彼岸的航船。
船,连接了海与岸,连接了一个岛与另一个岛。
第一次穿越岛屿,是在我刚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船在浑浊的海面上颠簸地行驶着,既感觉不到古诗里那种苍茫的蔚蓝,也没有李白“千里江陵一日还”的酣畅,而我们,依然感受到了“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气势。那些根深蒂固、耳熟能详的清词丽句,洗尽了眼前的些许失落。因为那时候,我们的生命还如青花一片,摇曳在浩瀚的海洋。大学是一条船,装满了我们关于海与岸的旖旎梦想。海在诱惑,而彼岸在呼唤,我们以心为舟,渴望泅渡。
许我们一次次浪漫的遐思吧。海,就是我们的心,岸,是我们的梦;船,载着青春的年轮。心有多神秘,海就有多神秘;梦有多浪漫,岸就有多浪漫。
那时,海与岸、岸与船,还是中文课堂里那些跳脱飞扬的文字,承载着诗性的飘缈、哲学的深邃。年轻的学子们热烈地追捧着海岸线上美妙的传奇,填海的精卫,美人鱼……寝室里、教室里、课堂上,说不尽的故事。
谁都想不到,有一天,我们会为这些曾经热恋的文字痛并快乐着。
十多年来,有多少个深秋的傍晚,我独自爬上那座山,只为守望那条船。船上,载着我飘泊的归心。山那边,是我的故乡。故乡与我,隔海相望。
山上的枫叶早已落尽,满地都是火一般的精魂。这深秋的独行者,永不会因了冬的严寒而褪去一身的丹心。我站在山顶看海,看到故乡所没有的一片天地。
纳兰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见,多美的设想,那样,海与岸、岸与船,会永远如当初般浪漫。只是我忘了,大学时代的浪漫,是因为我超然于海岸之外。当我们的生命被迫从一个岛走向另一个岛,乘船回家变成一种无奈的程序,海与岸都风情不再,连接着海岸的只剩了那条孤独清冷的船,寂寞地书写着“守望”两个字。
生为岛民,才深刻体会到,从一个岛到另一个岛的航程,不是只有诗意的呓语、壮美的抒怀,更多的是刻骨铭心的忧思。海,会掀起滔天的巨浪;岸,也有溃塌的危险。想念的时候,船,却游离于我的生命之外。我在这边岸在那边,你和我,只有彼此牵挂。
直到我疏离了海岛不必再去丈量岛与岛的距离,直到一条大桥让海岛通向了大陆,我才蓦然怀想起海与岸曾经有过的风情。
海,不知疲倦地涌动着;岸,永恒地静默着。海与岸的心事,船最知道,每一次岛与岛的对接,都是一篇绝妙的诗篇。
岛、岸、海、船,本来都是美的。这么多年来,我忽略了它们的美,只是因为我迷失在了它们之间的距离中。
每个人,其实都是一个独立的岛,别人是你的岸。岛与岸之间,是变化莫测的海。能横渡大海的,是你的心。以心为船,岛与岸便可以对接。可是请记得,岛永远是岛,岸永远是岸,海永远在中间,没有了海的距离,也便无所谓岛与岸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