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逸梅
提起鲁迅与梅兰芳的历史夙怨,恐在读者中鲜有人知。
鲁迅是著名作家,梅兰芳是一代京剧大师,两人除了在上海共同出席过一次欢迎英国文豪、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萧伯纳的聚会外,并没有任何接触与往来,可说是素昧平生,按理是不应存在什么历史夙怨的。但在20世纪50年代,北京举行纪念鲁迅的诞辰与忌辰的活动集会中,作为中国文学艺术联合会副主席的梅兰芳却很少出席,即使应邀来了,在会上从来不讲话,不谈论鲁迅的事。为何梅兰芳对鲁迅态度如此冷漠呢?
这得从鲁迅少年时对京剧特别厌恶谈起。在散文体小说《社戏》中,鲁迅直言不讳地说,在20年间“只看过两回中国戏(指京剧)”,给他留下了深深的不良印象,“台上冬冬喤喤的敲打,红红绿绿的晃荡”,“这一夜,就是我对于中国戏告了别的一夜,精神上早已一在天之南一在天之北了”。从上述可见,鲁迅在少年时代对京剧就是特别厌恶的。
后来到青年时代,鲁迅仍然十分讨厌京剧。他认为京剧是“玩把戏”的“百纳体”,毫无美学价值可言。左联作家郁达夫的《回忆录》中透露,有一次大家谈到茅盾、田汉诸君想改良京剧,不料鲁迅很幽默地说:“以京剧来救国,那就是‘我们救国啊啊啊了,这样行吗?”对于人们一致公认的京剧表演中的“象征艺术”,鲁迅极力反对。他认为京剧“脸谱和手势,更不过是种赘疣,无须扶持它的存在了”。
如果说鲁迅仅仅是对京剧艺术的厌恶与否定,那也就罢了。问题是他多次撰文对梅兰芳指名道姓地进行尖刻的抨击。1924年,鲁迅曾写了一篇《论照相之类》的文章,对“素昧平生”的梅兰芳进行攻击。鲁迅认为梅兰芳饰天女、演林黛玉等,眼睛凸、嘴唇太厚,形象不美。鲁迅尖刻、挖苦地说:“我们中国最伟大最永久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因为从两性看来,都近于异性.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
1934年11月,梅兰芳在美国演出成功载誉归国,受到国入热烈祝贺之后不久的日子里。鲁迅在百忙与疾病缠身中仍撰写抨击梅兰芳的评论文章《略论梅兰芳及其他》。鲁迅在文中说:“梅兰芳不是生,是旦,不是皇家的供奉,是俗人的宠儿,这就使士大夫敢于下手了。他们将他从俗众中提出,罩上玻璃罩,做起紫檀架子来。教他用多数人听不懂的话,缓缓的《天女散花》,扭扭的《黛玉葬花》,梅兰芳游日、游美其实已不是光的发扬,而是光在中国的收敛。他竟然没有想到从玻璃罩里跳出,所以这样的搬出去还是这样的搬回来”,竭力抨击梅兰芳的京剧艺术与人生。
《略论梅兰芳及其他》一文见报后,梅兰芳马上得知,看了这篇抨击文章,无疑给他当头泼了一瓢冷水,气得啼笑皆非。因为文章是鲁迅用化名“张沛”发表的,当时梅兰芳正准备赴苏演出,也顾不上去打听“张沛”究竟何许人也,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梅兰芳得知化名“张沛”者原来竟是文豪鲁迅时,百思不得其解。梅兰芳知道鲁迅在中国现代文坛上拥有“圣人”的地位,作为京剧艺术家的自己根本无法在论战中同鲁迅抗衡,更何况当时鲁迅早已远游另一个世界了。梅兰芳实在无可奈何,于是也就采取以“沉默”和“冷漠”对待鲁迅了。
(摘自《文史精华》2014年第2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