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边政学术史的开创之作
——汪洪亮《民国时期的边政与边政学(1931-1948)》读后

2015-04-11 03:34
关键词:洪亮民国学者

向 玉 成

(四川旅游学院 旅游系,成都610100)

民国边政学术史的开创之作
——汪洪亮《民国时期的边政与边政学(1931-1948)》读后

向 玉 成

(四川旅游学院 旅游系,成都610100)

很多西方人认知的清朝直接统治地域仅为十八行省,到了20世纪初依然如此。在英国人立德(Archibald John Little)于1905年出版的《远东》一书所附“中华帝国”地图中,中国直接统治地域西界为玉树、昌都以西,雅鲁藏布江大拐弯一线①;英国外交官台克满(Eric Teichman)出版于1922年的《一个领事官的藏东行》一书中,所标地图亦大同小异②。与此种误解相对照、相联系的另一个现象,则是晚清民国时期大量外国人蜂拥而入中国边疆地区进行各种游历考察活动,其中不乏“以为其侵略入手之术”者,而国人“对于边疆之情势,非特不知为详确之考查与研究,即欲有所知亦多借助于外人之著述”③。抗战军兴后,不少学人反省,外国人对中国边疆的研究走在了中国人的前面,我们“向来对于边疆的注意太少”,以前对边疆的认识多是“误解”或是“偏见”,应趁着抗战建国的特殊局面,在边疆研究方面“迎头赶上”④。因此,不少学人走出书房,以所学直接或间接为现实政治服务。

伴随着边疆危机的不断加剧,近代中国出现了至少两次“边疆研究高潮”,分别以晚清“西北史地研究”和民国“边政学”的兴起为代表。关于前者,相关论著已甚多,但对以民族学者为主力的民国边政学,历史学界虽有注意,但多从边疆史地研究角度来分析,恰是民族学界未予充分关注的内容。据汪洪亮君分析,大概现今民族学、人类学界多注重田野考察和社区研究,而对学科史不够重视。或因这些学科在中国中断30余年,不少在民国时期影响巨大的重要民族学和人类学者,在文革结束、学科恢复时大多年逾古稀,已无余力深入研究和培养后学。相对年轻且门徒甚众的费孝通、林耀华等少数学者,在后来的学术史中被反复聚焦,而民国时期那些大学者们无形中被遮蔽了。有鉴于此,历史学出身的汪洪亮君近年来一直关注民国边政学的相关史实与人物,其著作《民国时期的边政与边政学(1931-1948)》一书⑤就是其近年耕耘的结果。

中国的边疆政治与边疆治理,历朝历代均为国家政治的“重头戏”,但逢局势动荡,边政问题亦立即凸显。以近代而论,两次边疆研究高潮的兴起,其国际国内原因众所周知。相较而言,民国边政学的勃兴,所处时代局势较之晚清西北史地研究高潮时期更为急迫。抗战爆发后,南京国民政府的政治、战略空间被大大压缩,局势之危急,可谓远甚于基本上还能控制整个中国版图的晚清王朝。此时学术界应如何应对?当政者该如何决策?“为政由学始”,只有深入调查研究边疆,才能改良边政以利国家,成为当时政学两界的共识。正如言心哲所说,“自抗战军兴,我国边疆的重要,引起全国上下的注意,政府对于边疆的建设与开发,学者对于边疆的调查与研究,渐加注意,这是一种从来未有的良好现象”⑥。边政学的兴起及其学术实绩,可以说是政学两界共同发力的结果。而边政学的研究多大程度上能够对当时边政发挥积极影响,也取决于政学两界多大程度上对于边政问题形成的共识与共谋。

《民国时期的边政与边政学(1931-1948)》一书,选取1931-1948年为主要时空论阈,联系近代中国的历史,视野开阔地论述了民国时期边政学兴起的时代背景,细致梳理了此一时段政学两界对边政的研究、建树、成就及其局限(其实还有很多方面人士都对边政问题发表了看法和见解),以及在复杂困难的时局下边政学对国民政府边政建设所起的有限的“资政”作用。全书内容颇具系统性,基本勾勒出了民国边政学的“学科性”。笔者以为,对于大量民国学人关于边政学的学科阐述、边政问题的实地调查以及相关建言献策的翔实甚至略显琐碎的文本和实证分析,实乃本书着力最多亦最见功夫之处。这就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口,让我们能够从中深切体会到近代以来中国边疆与边政问题的极端复杂性与研究内容的丰富性。而且,书中不少论述和观点,对于当今中国的边疆建设,亦具有参考和启示作用。如张汉光所提革新边政三原则(民族平等化、社会现代化、政治民主化)及以现代化推进边疆与内地一体化的主张,徐益棠“以民族一员为始点,以国家一员为终点”的边教主张,都有很深的洞察力,今天看来仍不失其价值。

史料的驳杂繁难(仅马大正先生主编之《民国边政史料汇编》及《续编》即各有30册)、牵连干扰因素太多(尤其是近代以来中国的所有问题可能都与外国影响相联系)、研究内容太广(尤其是“为学”一旦涉及“为政”之后)等等,都可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研究“民国时期的边政与边政学”这个大课题是一件费力费时的“苦差事”。《民国时期的边政与边政学(1931 -1948)》一书,能够爬梳各类史料,将此问题条分缕析,本身就是一种学术贡献。

笔者读此书后,还有一个感受,提出来供作者及读者诸君参考。较之于书中对民国边政学研究的系统和深入程度而言,边政学对民国边政建设所起的“资政”作用,于书中反映得并不那么充分。对此,笔者亦曾与汪洪亮君讨论过:究竟是民国边政学由于兴盛时间较短(书中认为边政研究真正成“学”是在1941年),其大量研究结论及建言献策未能更多地为国民政府采纳?还是边政学者们更多是从“为学”的层面进行了研究,而未能真正从“为政”者的立场出发思考问题,因而出现了近代中国学者身上的“通病”(实际上,当今大量学者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和困惑)——虽然很多人都欲“经世致用”,但更多流于“纸上谈兵”,因而曲高和寡?简言之,民国边政学者们在困难时局中历经千辛万苦“为学”而做出来的研究成果,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达到了“为政”的目的?诚如作者在书中所论,由于边政学者们在其研究中体现出了强烈的“政治关怀”,很多研究从一开始就是从“边疆政治”和“边疆治理”出发,“经世致用”的特点过于明显,因而显得并不那么“学术”;但问题还有另一方面,即从事边政研究的学者们更多注重“提出问题”(可能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对于“解决问题”,则实在难以苛求他们了。背负着近代中国累积而来的大量沉重“包袱”的南京国民政府,处于危难时局,外御强敌,勉力支撑抗战,诸多原因导致其边政建设成效大打折扣。上述状况,其实体现了民国时期“为学难,为政更难”的时代特点。处于特定时局,过于强调“经世致用”,反而致使民国边政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呈现出“学非纯学,用亦难用”的特征。以笔者愚见,书中关于边政学对民国边政建设所起的“资政”作用的论述反映得不够充分,此点可能乃是其主要原因。

另外,近代大量来华外国人很多都对中国边疆与边政问题进行了研究,发表了不少看法、观点、成果、建议及对策。可能由于本书主要是讨论国内学人的边政学研究,故对外国人相关成果的关照,虽有涉及,但尚显不够。当然,要深入研究这个问题,那可能将会是另一本专著的内容。

总之,在近代中国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很多问题只要研究者一旦深入下去,可能都会有令人“拍案惊叫”的新发现。就像中国广阔的边疆地区一样,近代以来的中国边疆与边政问题研究,在汪洪亮等人的努力下,研究领域已经变得愈来愈宽广。

注释:

①Archibald John Little.The Far East.Oxford:At the Clarendon Press,1905.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0.

②Eric Teichman.Travels of a Consular Officer in Eastern Tibet,together with a History of the Relations between China.Cambridge:The University Press,1922.Map I.

③《本会此后三年中工作计划书》,《禹贡半月刊》1937年第7卷第1-3期。

④李安宅《自序》,《社会学论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3-4页。

⑤汪洪亮著《民国时期的边政与边政学(1931—1948)》,人民出版社2014年9月出版。

⑥言心哲《边疆社会调查与边疆社会改造》,《边政公论》1942年第1卷第5、6合期,第77页。

[责任编辑:凌兴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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