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程水一程(中篇小说)

2015-04-10 12:55荆淑英
红豆 2015年4期
关键词:长风大夫老婆

荆淑英,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中石油管道局中国石油管道学院。

1

段诗婧离异的时候曾发誓,再也不找男人了!

可是,离婚刚八个月段诗婧就把持不住了,开始想男人,蠢蠢欲动地希望给自己再找一个伴侣。

错是丈夫犯的,离的时候段诗婧却损失不小,因为是她一意孤行坚持要离婚,罗昆坚辞不离,且嘴硬。捉奸在床,自是无法抵赖,但他只承认就这一次,对于他在家里与那个长期雇用、招之即来的女钟点工是否多次有染矢口否认,拒不交代。她咽不下这口气,只得亮出红牌:离。

之前段诗婧怀孕了。本想先不告诉丈夫,等到显怀的时候再说,给他个天大的惊喜。谁知罗昆竟然在她回娘家时跟女钟点工滚到了一张床上。本来她是要周一早晨坐早车回来的。单位临时打电话通知她,说周一早晨六点钟要去外地出差。她就周日提早回来了。因为没一点思想准备,进门丢下随身物品她就往卧室走。路上累了,她想马上躺到床上歇会儿。卧室门关着,以为罗昆在睡午觉,谁知推开门竟然发现……两人慌慌张张,各找各的衣服往身上糊。女钟点工在段诗婧气急败坏的“滚”字中仓皇出逃,丈夫罗昆低眉顺眼地杵在那儿,惊魂未定,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段诗婧一屁股坐在床上,号啕大哭。

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五年之久才步入婚姻殿堂,投入了时间,投入了真情,没过几年却要离,未免让人沮丧。她也不想走这步,哪个女人想离婚啊!可是有啥法子?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真是亏到家了。她是那种眼里揉不了沙子的人,这事对她这个对待婚姻极其严肃的人来说事情太大了,不清不楚的生活她过不了。承认错误她还得想想能不能原谅呢,可丈夫拒不承认他们多次有染。女钟点工慌张的神情昭然若揭,他还在那儿嘴硬。她对他彻底绝望。宁可分文不要,也坚决不在这个所谓的家待了。男人也真不是东西。她非要离,是协议离婚,不想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丢不起这人。他不配合,分开的时候也不豪爽,钱财全都狠狠搂抱着,不肯撒手,不让分厘。以前在一个锅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候,还真没发现他是这种人,对钱财挺不在乎的,一说要分,脸就绷起来了,原形毕露了。他说,不过就不过,家里的东西你不准动!谁让你要离呢,谁离谁就得认账吃这亏!口气很硬,不容置疑。这种吝啬男人还真少见!不要就不要,都是跟他一起用过的,再看见了还恶心哩。

2

文磊的到来和闯入,惊诧了她也救赎了她。她毫不犹豫地就陷落了,身不由己地就陷落了,认定自己确实迎来了一个女人的第二春。幸福来得似乎太快也太猝不及防,让她很多时候以为自己是在梦境里。

孰料,还真就是一场梦。两人在昏天黑地死去活来地爱了一场激情澎湃了一场之后,出现问题卡在了那里,彼此尴尬在某一个点上,陷入窘境,发展不下去了。

与文磊分手五个月了,说不想他是假的。让他决断似乎也是不可能的。没希望的事,最好就别再去想。俩人爱到了那地步,却要戛然而止,真太不可思议了。什么爱啊,纯粹是骗人的谎言!他们一次次身体的融合,在她眼里也变成了令人作呕的媾和。就像发情的动物,就像猪和狗。结束以后,她每天起床上班,下班回家,继续过不咸不淡没滋没味的落寞日子。

与那个叫莫长风的男人认识纯属偶然。还是在她对男人失望、再次心灰意冷的时候。胯骨疼,吃药贴膏药怎么都不管用,段诗婧便去骨科就诊。大夫长得挺周正的,坐在那里也能看出是个高个子,腰板挺得笔直,态度也挺好。排在前面的患者先看,她等在诊室里,一边等待一边下意识地研究着这个做大夫的男人。

到她了。大夫喊,17号!她就笑着坐到了凳子上。大夫接过病历本,边往后面翻边问,怎么不好?她看着大夫,指着自己的右胯说,我这儿疼。

大夫哦一声,眼睛往段诗婧的胯骨那边扫了扫,准备询问和记录具体病情。拿起笔,大夫却愣在了病历本上。他翻到空白的那一页,夹着一张小纸,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离婚协议”四个字却很清晰,甚至耀眼。

段诗婧没在意大夫的发愣,故自陈述着病情,特别疼,站着疼,坐着疼,活动也疼,上下楼梯就更疼……

大夫不接腔,段诗婧才觉出了异样,忙顺着大夫的眼睛停留在病历本上。瞥到“离婚协议”四个字,她的脸腾地就红了。

那是跟丈夫离婚之前,有一天她突然作决定的时候,懒得起床拿纸,顺手抓起床头上的一张纸打的底稿。写完顺手夹在了病历本里。丈夫不同意财产分割,她没再用这个协议底稿。后来就把这件事彻底忘了。谁知竟然……

才要伸手去拿,大夫却把纸条折叠一下,夹住,翻过一页去,若无其事地开始在上面写病情。然后大夫让段诗婧站起来,他的手探过去,边摸边问。问完了,说,不像是骨头的事。真是骨头的事得比这疼。拍个片子看看吧。

拍了片子。看完以后大夫说,有点隐裂,但不是新伤,是陈旧伤,大概是早年伤到过。开了一些药,他让她去理疗科理疗,嘱咐她回家经常热敷热敷。并说,要是还不好,再来找我。不过我还要去病房,出诊时间不确定,来之前你先给我打电话吧。边说边把一串数字写在了病历本的背面。你给我拨一个吧,省得我忙着的时候不认识的号不接。

段诗婧想都没想,就拿出手机照那个号码拨了一下。大夫口袋里的手机很快响起来。段诗婧说声谢谢,起身冲大夫笑笑。大夫也还她一笑。段诗婧瞥了一眼大夫的胸卡,看见了“莫长风”三个字。

某一天,段诗婧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一看,竟然是那个骨科大夫打来的。怎么样啊?胯骨还疼吗?也没来复诊,是不是好了许多?

段诗婧有点意外。普通的医患关系,大夫竟然主动打电话……心就暖了一下,有些感动地说,啊,好多了,没以前疼了,但还是有点儿。谢谢你啊!

她听见这个叫莫长风的大夫在那边笑了,光拿嘴谢不成吧,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呢?

段诗婧豪爽地说,那不成问题。地点你定吧,定好了给我打电话!

饭吃完,付账的时候,却被莫长风抢了过去。

没几天,段诗婧正在看电视,电话又响了。是我,莫长风说。

就这样,电话成了两人交往的媒介和通道,每次都是莫长风打过来,也不聊很久,但却不让段诗婧反感和腻烦。一来二去的,就慢慢地熟了起来。

次数多了,彼此也会在电话里开开玩笑,反正互相看不见,说啥过火的话也用不着脸红不好意思。当然,段诗婧是正经的,弄荤的总是这个当大夫的。

她问他,值班还是在家呢?

他说,值班,可我想吃饭,肚子饿了!

她说,是吗?都这个点了,你还没吃饭啊?患者太多吗?

他答,不多,这会儿没人。那饭吃了,还有一顿饭没吃呢。

她在这边就脸发烧。暗自骂着流氓,却不舍得挂电话。听见他说,你吃了吗?要不要我过去喂你?

她羞得双颊绯红,越说越没正经了,她慌慌地就把电话摁了。她想不明白,那个在诊室里温文尔雅端坐的医生,怎么会有这么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隔几天,莫长风的电话再打来的时候,不想接,怕他再说荤话,却又急不可耐地去摁接听键。她觉得自己变得有些低俗了,竟能跟这种男人拉扯往来。可是生活太无聊,有个人逗逗,相互开开玩笑,也不错。就当是给寂寞无聊的生活加点盐和糖,提提味儿吧。

直到有一天,他说,我都快把你的模样忘光了。你不想见见我吗?她迟疑了一下,却没说话。他便说,你这人也真够没良心的,莫大夫给你治病,解除了你身体的痛苦,你就再也不来了。卸磨杀驴啊?

她仿佛看到了一张充满怨艾的脸,只好说,那就……见见呗。

打完电话,她知道,这就是约会了。

莫长风说请她看电影。下午睡醒午觉,就起来捯饬自己,鼓捣了老半天。很用心地用洗面奶洗脸,敷了一个增白水嫩的面膜,然后拍水、擦乳液和隔离霜、抹口红……时间还早,她就坐在沙发上边翻看时装书边等待。约她的时候,莫长风说你把你的住址发给我,我开车过去接你。所以她把自己的脸蛋弄满意后,就一直在等莫长风的电话。

电话终于响了。她按捺不住,急切接起来,说,这就走吗?

……那边却不出声。

我准备好了。她说。

诗婧,你原谅我了?

我的天,弄岔了!来电话的不是莫长风,是前夫罗昆。

离婚后,罗昆时常打电话,段诗婧把这归为公然骚扰。她曾严肃抗议,予以斥责。前夫虚心接受,坚决不改。隔十天半个月,准会拨打一次。段诗婧管这叫婚后暧昧,不止一次地严词批驳过。前夫毫不介意,言之凿凿地说,本来咱们就是一个床上滚的人,跟暧昧不沾边!她不接,他就一直打,弄得段诗婧常常心烦气躁。

此刻又是如此。她皱皱眉头,问,有事吗?

非得有事吗?我跟老婆聊聊天就不可以么?

什么老婆?我现在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以前咱们不是经常发生关系吗?

臭流氓!能不能要点脸?是跟钟点工发生关系吧?

这是致命伤,一语中的!但前夫搞语言绕行,说,你这么焦躁没耐心,还说啥“准备好了”,是不是着急会男人?

让你说着了,就是有事,出去约会!

段诗婧呀段诗婧,才单了几天呀,你就绷不住了,非要找个男人的肩膀再靠靠?

管得着吗你?

怎么管不着?

乐意!咱俩离了,你管不着!我就要找个男人靠一靠,怎么了?怎么了?!厉害完,她狠狠地把电话挂了。

心情急转直下,没有接听电话以前好了。

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文磊来。真是的,这个时候,怎么又想起他?段诗婧有点上火。但是文磊还是在她眼前晃悠着,十分地固执。

撞上那一幕,段诗婧直觉得身心沉陷。罗昆不解释,她也没打算听。当晚她把被子枕头扔出来,自己独霸着双人床。

第二天,她没有去出差,打电话推说家里有急事办。罗昆上班走以后,她就拿着医疗本去了医院。

人流。以前在她看来,这是两个恶毒的字眼,跟杀人无异。可是这一次,她却要别无选择地当杀人犯了。这是个不受欢迎的孩子,生出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他(她)的爸爸刚在他(她)未来妈妈的身体里把生命的种子播种下去,转身就去问津别的女人。这样的爸爸不值得与他(她)见面。他(她)如果看到这样的男人,眼睛也是会被污染弄肮脏的。

人流如小产。她在床上躺了一星期。起初罗昆见她睡在床上不起,不知道她生了什么病,也不敢问。只是吃饭的时候往床头柜上放饭菜,上班前把水倒上。俩人无话。罗昆每晚继续睡在沙发上。有时候会求得同情似的喊腰疼。段诗婧只当没听见。心里想,活该!你再碰碰外边的女人,把肾搞坏会更疼!

有一天,罗昆忽然发现了那张人流单。他暴怒了,冲过来声嘶力竭地喊,谁让你这么干的?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我是孩子的爸爸,我为啥不知道?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杀人以前为啥不吭一声?!

段诗婧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哼一声,说,这该问问你自己。

只这一句,罗昆就蔫掉,再也不出声了。好像喉管忽然被人割了。

动怒归动怒,但罗昆开始像伺候月子似的照顾前妻段诗婧的生活和起居,每天给她煲乌鸡汤,熬小米粥,不时端红糖水……虽然他不擅长做家务,饭菜更不会做,但还是笨拙地忙活着。边忙活边数叨段诗婧,你这个傻瓜蛋!犯二是不是?做了人流也不说,术后营养和休息多重要!他的语气不好,话也狠,但能听出,明显带着担心和焦虑。

段诗婧不说话,心里却觉得这男人多少还有点儿人味儿。

身体恢复以后,段诗婧提出离婚。罗昆不肯,段诗婧说,那咱们就耗,看谁能耗过谁。

罗昆没死撑到底,终于同意离婚。段诗婧嫌家里到处都是女钟点工的痕迹,脏,什么都没要,自己租间房子搬了出去。

又跟男人约会了,段诗婧明白,这是生活的惯性在作祟,还有一个女人对异性的本能渴望。当时离婚的时候,曾发誓未来生活自己过。现在想想那是多么荒谬和不切实际啊。

电影院离段诗婧的住地很远,他们在路上聊了起来。因为对罗昆的骚扰不满,对文磊的中途驻足、停滞不前也不满,她的面色看上去带着几分愠怒。所以上车有一阵了,她却沉默着。

莫长风不时侧过头来看她,看了几眼之后,笑着说,情绪不高嘛?怎么,不喜欢跟大夫看电影?段诗婧摇头。莫长风把音乐打开,缓解了段诗婧内心的重压和烦忧。

后来莫长风就样子古怪地笑起来,世界上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女人都有啊!见过离谱的,没见过你这么离谱的,竟然把离婚协议夹放在病历本里,偏偏又被大夫看见,嘻!段诗婧绷住脸假装生气地说,不许笑话人家!莫长风连说了三个“好”,不笑话不笑话。接茬说,把男人开除了?段诗婧啊一声。嗯,有胆量,有气魄,刚烈!强势女人有点让人生畏,但多半是令人敬重的。比如你。肯定特别自尊对不对?段诗婧反问,你怎么知道?莫长风说,当大夫整天跟患者打交道,不说阅人无数,至少见过很多人,包括很多形形色色的女人,所以……你眉骨凸出,眉毛还是连着的,这种女性通常都是厉害的主儿,不能吃亏。感情上就更不想吃亏。我说的符合你吗?段诗婧嘴上说,符合什么呀。心里却想,这人半仙啊?咋啥都知道?莫长风笑起来,瞧你满脸的疑问样儿,我当然知道了。这不是我逻辑思维好推测出来的。想和你好,就得了解你嘛。告诉你吧,我当了几天侦探,所以基本对你有所了解和认识了,哈哈。啊?段诗婧说,这样不公平!莫长风笑着说,那你也可以调查我嘛。这样就不用心理失衡了。段诗婧说,我又不认识你们医院的人,再说出诊你看病,那么多病人围着你,不出诊你又在病房,怎么调查?莫长风说,你还是不想了解我,想就会有办法。现在说说吧,为啥情绪不高?告诉你,这可是男女交往的大忌。段诗婧掩饰着,没有啦。我这人就这样,没激情,也不欢快,是个闷葫芦。所以不招你们男人待见。莫长风被逗乐了,是吗?真有这么差吗?那我可得好好试试。

进了电影院。片子是英国的,有婚外情的对话和场景,有激情接吻的镜头,也不乏床上戏。看得段诗婧脸红心跳的,手脚直发热。受情节影响,场内很多人都不安分起来,不由自主地就往对方身边靠近了。当莫长风的手探到段诗婧的手时,段诗婧没有拒绝。不是不想拒绝,是她拒绝不了。

送段诗婧回家,到了她租住房的楼前,段诗婧才要下车,却被莫长风拽住了。她还没反应过来,莫长风已经搂住她,死死地吻住了。段诗婧有些喘不过来气。因为这个医生的充满爆发力的热吻,竟然比刚才在影院里激情男女主人公的还要漫长和有激情。

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吧。松开她以后,他说。她问,去哪个饭店?他专注地看着她,然后说,我家。给你做好吃的!她愣愣的,觉得这句话像是天籁之音一样的不真实。他说什么?给她做好吃的?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跟罗昆过的时候,都是她买菜钻厨房。现在,竟然有一个男人对她说,要给她做好吃的。这会是真的吗?这个男人,会看病,也会做饭,而且甘心给一个认识不久的女人做饭?

段诗婧明白,一段情爱剧即将上映。就是不知道是可以继续演下去的大剧,还是会跟她和文磊的那样,虎头蛇尾,是不了了之的流产剧。

进了家门,甩掉高跟鞋,段诗婧捂住双颊,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嘴。这张嘴长得很标准,不大不小,不薄不厚,恰到好处。文磊曾说,你的嘴长得最好!现在,这张嘴却被一个叫莫长风的男人吻了。吻对一个有过婚史的女人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熟络至极。加上她离婚后又经历过文磊……一想到文磊,一想到失而复得却又最终失去,段诗婧忽然悲从心来,失声痛哭起来。

那是在跟前夫离婚四个月的时候,某一天,文磊忽然抵达段诗婧所生活的这个城市。段诗婧以为他又来公干出差,以前曾有过几次。所以她就张罗着请他吃饭。他笑着说,就不去饭店了,到我那里吧。

让段诗婧感到意外的是,文磊的住处不是酒店,竟然是一个公寓。怎么回事?段诗婧没说出来,神情却表现了出来。

文磊说,我调过来了,以后你可以随时见到我了。段诗婧吃惊地看着文磊,眼里露出惊奇。文磊笑着,把手伸开,来,过来。段诗婧就下意识地听话地往前走了两步。但很快又退了回去。段诗婧坐在靠床的位置,文磊则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离得很远。俩人说着话,段诗婧很快知道,文磊从分厂调到了总部,他们的总部就在这个城市。我过来你高兴吗?文磊问。段诗婧点头。她高兴,真高兴。她曾经那么热爱这个男人,也曾日思夜想地要嫁给这个男人。但自从远嫁到雁北市,文磊就离开了她的视线。现在他突然从天而降,也来到了雁北市,来到了她身边,她能不高兴吗?

过得好吗?文磊问段诗婧。段诗婧不想提离婚的事,就点头,表示好。文磊说,我过得不怎么好,去年离了婚。女儿还小,所以跟她了……段诗婧没说话,心里在想,怪谁呢?当初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可你禁不住美女诱惑,从我身边经过却没让我靠近,能怪谁呢?文磊不错眼珠地看着段诗婧,段诗婧感觉到了文磊注视的热辣,却没勇气与之对视,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文磊便说了些别的话题,段诗婧慢慢变得自然,重又开始看文磊。发现文磊火辣的目光仍在她身上继续停留。文磊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打了个让她过去的手势。段诗婧明白文磊的意思,但没动。她羞涩,还紧张。心怦怦狂跳。文磊又继续了一下那动作。段诗婧还是没有动。矜持。她很矜持。当年矜持,现在依然矜持。如若当年她不是那么矜持,如若她能勇猛点,或许他们已经成为一家人了。可是,她就是个矜持的人,从来都是,一直就是。没办法。文磊就起身,果决地走到段诗婧坐的位置,挨着她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段诗婧,眼里充满了爱恋。段诗婧渴望过这眼神这注视,并且希望这眼神这注视是来自文磊的。可他当初辜负了她,没有接纳她,没有满足她的渴望。她失望极了,就从那个城市撤离,到了现在的这个城市,嫁给了死命追她的罗昆。本以为一切就此过去,孰料婚前不勇敢也不懂得珍视段诗婧的文磊,结婚以后竟然变得空前无畏,经常给段诗婧打电话,有时还到这个城市来看她。当然,不是刻意来,是因为到总部办事。只要来,他就要抽时间见见段诗婧。

每次在家里接待文磊,或有时在饭店,罗昆都在场。彼此客客气气,彬彬有礼,让吃让喝,说东道西。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尽管段诗婧什么也没说,罗昆什么也没问。

文磊最后一次来,丈夫出差不在家。一起在饭店吃过饭,段诗婧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文磊,到家里坐坐?这正是文磊渴望的。于是,他说了一个字,好!

段诗婧沏了茶,文磊说,嫁给罗昆挺好的,形象不错,人看着也挺好,最主要的是有责任感。知道你喜欢我,可我不是个称职的丈夫,罗昆比我强,做的饭挺好吃。你要真嫁给我可就惨了,不会照顾人,只能被人照顾……段诗婧打断文磊,那我也心甘情愿。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做牛做马都会觉得幸福快乐……文磊愣住了,看住段诗婧,半天没说出话来。不一会儿,俩人就觉得空气里好像有了燃烧的意思,她渴望被俘。文磊也希望发生点什么。真的应该发生点什么。他们彼此相爱了多年,没有生活在一起,心却是紧密相连的。他应该对她……刚好罗昆又不在家。天时地利人和。大好契机简直天赐。四目相对,情意绵绵,目光中的火焰越来越旺。

文磊终于起身,段诗婧闭上眼睛等待着那非常瞬间的到来……

什么也没发生。文磊没有挨近段诗婧,而是走出了客厅。段诗婧感觉不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文磊已经站在了门边。我该走了。他说,语气软绵,像卸去了一个重负。段诗婧真想扑过去,把这个男人吞没,用柔情将这个男人留住。可她坐在那里没动。好吧。她说。声音轻得像从天外飘来。

她没下楼送他。她恨死了这个男人。他一点都不懂她的心,不知道她有多爱他。为了他,别说红杏出墙,就是让她赴死她也绝不会有半分犹豫。况且他已离异,是自由身。

现在,段诗婧欣喜地看到了这个叫做文磊的男人的果决与勇敢。她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失望,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的充满爱怜。这一天她等了太久太久。她迎视着,等待着,渴望着,浑身战栗。文磊抬起段诗婧的下巴,专注地看着。段诗婧从文磊的眼神中,看到了她所希望看到的。他是爱她的,像她爱他一样爱。段诗婧的眼里流淌出更清澈的浓情爱意。文磊受到鼓舞,把段诗婧的下巴一点点地往跟前拖移。然后低下头,很准确地吻住了那个在他看来是世界上最完美最俏丽的嘴唇。热吻落下来的瞬间,段诗婧觉得自己腾空飞起,飘向了蓝天……

结束时,文磊大汗未消,却露出了愧意和悔意。真对不起!我没忍住。我不该这样,我会遭到惩罚的。我不该碰你,不该碰你……段诗婧知道他为啥这么说,一边帮他擦汗一边轻轻吐出了那句话:不要内疚。跟你一样,我也离了。文磊十分惊诧,不相信似的看着段诗婧。段诗婧说,是真的。他跟家里的钟点工上了床,我咽不下去这口气。文磊听后,紧紧抱住段诗婧,脸上的愧意悔意渐渐消失。他是爱她的,深爱着。如果不是当年母亲横加阻挠……他承认他是懦弱的。在亲情面前,有时爱情也显得是那么的渺小,甚至不堪一击。他舍不得段诗婧,却又抵挡不住誓死阻挠他们的母亲。

段诗婧很快陷入了热恋之中。他们约会,频繁见面。饥渴了就在一起激情做爱。段诗婧从未感觉到如此的幸福。文磊不怎么会做饭,却十分疼爱她。段诗婧更是百般地爱着文磊。有时段诗婧也找后账,质问文磊。当年你知道我那么爱你,为什么不敢向我表白?让我苦苦等待,最后不得不愤然离开?文磊面露难色。段诗婧不依不饶,非让他说。他只好坦白,不是我。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是我妈。我们家邻居有个女孩儿长得漂亮,我妈看上了,不让我跟你来往……开始我想坚持,想对你表白的。我妈竟然以死相逼。我总不能为了自己幸福,就让我妈走那一步吧?怪不得……那是当时的半年前,在外地开研讨会时,段诗婧不经意间与小时候在一个大院里的玩伴罗昆邂逅。研讨会上,罗昆成了段诗婧身边须臾不离的人。研讨会结束,罗昆迷恋上了她。后来就进入了持续追求期。段诗婧心里有人,自然是拒绝的。罗昆不管,一味地围追堵截。段诗婧本想坚挺下去,继续等文磊,却突然听说文磊在他妈妈的胁迫下,与一个女孩儿交往,且已开始谈婚论嫁。满腔爱意无处收藏,段诗婧当即被打垮了,很快答应罗昆。罗昆就跑来看她,对她说,咱们不能就这么分着两头跑啊。段诗婧说,调。你办吧!罗昆心花怒放,一阵紧锣密鼓,就把段诗婧调到了他所在的城市。段诗婧走的时候没跟文磊告别。文磊是后来才知道的,他难过了好些天,心里充满了对段诗婧的留恋和愧意。

电话把段诗婧拉回到现实当中。又是罗昆。都很晚了,他还打!她没好气地问,又干什么?

关心关心你。今天见的人怎么样?对不对眼?

请你放一百个心,对眼得很!

真的?还是当心点吧,现在的男人可都花着呢,有几个对你这种黄脸婆真感冒有兴趣?当心上当受骗。

呸!你才让我上当受骗!口口声声说爱我,追到手娶进家门心就又花了。还有脸说别人!以后别有事没事给我打电话,没工夫陪你瞎扯!

3

约会、见面、吃饭,一路走下去,段诗婧等待着文磊的求婚。她已经等了他那么多年,现在他调来了,又离了婚,她有理由相信,他们的未来生活定然会美满幸福。她期待着。她已经彻底离不开他了。

可是,隔上一段时间,每到周末文磊都说有事,要离开两天。段诗婧就得自己独自过周末。没有文磊相伴,她很孤独。有时就忍不住给他打电话,每次他接电话语气都不对,支支吾吾的,让她不免心生疑窦。既然彼此倾心,就得相互信任。段诗婧心里别扭,却不好盘问。她不问,他也不说。回来以后,俩人该热还热。刚要继续升温,周末一到,他又说有事情要离开。有时,他不走了,却也说有事,先不见面。原来是迎接女儿。女儿不是他去接来,而是前妻亲自送来。来了以后还住在他这里,一起买菜做饭吃。俨然一个和睦家庭。开始段诗婧不知道,有一次她实在无聊,就忍不住跑去找文磊。一推门,发现三口人围坐在餐桌前,正吃着火锅。火锅上蒸腾着热气,女孩儿的脸上挂着笑容,正跟爸爸撒娇,张着嘴巴让爸爸喂她吃肉……段诗婧愣在那里,傻傻的,不知所措。那个女人肯定就是文磊的前妻了。是个漂亮女人。漂亮女人把脸冷下来,带着敌意看着段诗婧。文磊很意外,一时竟然不知说啥才好。女孩儿不明就里,说,爸爸,来客人啦!文磊这才吐出一句,你,你来了?段诗婧啊一声,已经反应过来,说句你们吃,你们吃。仓皇转身,狼狈地退了出去。以为文磊会追出来,但没有。

星期一晚上,文磊来了。段诗婧负气不理他。文磊百般哄劝,一个劲地说软话。知道你不高兴了。可是她们来了,我总得接待吧?女儿说想我了,非要来,我也不能阻拦吧?谁让我生了她呢?别计较,啊?你也是女人,不会不理解吧?段诗婧无话可说。这就是离异男女再恋时必须面对的,不能不面对的。这个叫做文磊的男人一边跟段诗婧火热相恋,一边与离异前妻继续往来。不是他回去,便是她们来。女儿是他们之间的桥梁和纽带。两个人就这么扯拽着,谁能说清他们离婚后的关系是否清楚?孩子小,晚上他们之间能保证不动凡心,不越雷池?段诗婧心里疙疙瘩瘩,还泛着强烈的醋意。

段诗婧从未怀疑过这一次文磊的真诚。第一次他迫于妈妈的压力,妥协辜负了她。这次不会了,因为没有障碍了,他离异了,完全有理由属于她。她丝毫没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坚定不移地与文磊亲密往来着,等待着他向她求婚,然后修成正果步入婚姻。可是后来发生的这些事,又让她很是恐慌,甚至信心大失。与前妻藕断丝连的男人,值得信赖和依靠吗?

等来等去,盼来盼去,却还是一场空欢喜。

段诗婧觉得,文磊虽然真诚,但这一次他八成还是会让她失望。

终于有一天,文磊向段诗婧摊了牌,我,我可能不能跟你结婚了……段诗婧十分意外,又似乎是在预料之中。她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地咬住嘴唇。文磊说,女儿太可怜了,见到我总是苦苦哀求,让我回家。说她不能没有我,不让我离开她们娘俩……诗婧,别的我都能挡,可女儿那哀求无助的目光,我真的抗拒不了啊!我不是不爱你,从心底里爱。可一想到女儿不快乐,没有我陪伴那孤苦的样子,我的心就跟碎了一样……既然这个生命诞生了,就不能忽略,对不对?你理解吗?能理解吗?段诗婧泪流满面却无话可说。

一段海潮般狂猛的激情,一个没有结局的悲情片断。注定,注定她只是他生活中的一个过客。走过他身边,无数次地看他,欣赏他,迷恋他,也终于有了情感的碰撞有了肉体的欢爱,但终究,终究他不是她的家人。亲密接触并不代表最终就能彼此拥有。

这个男人在她的生活中再一次撤退了,是冠冕堂皇地撤退的。

恋爱和婚姻竟然是两码事,许多时候并不能交叉,而是并行不悖的两条轨道。段诗婧再次别无选择地淡出了文磊的生活。

文磊有时还会打电话给她。她看见来电显示就匆匆摁掉。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身上两次失望,她再爱他又能怎样?经历了这第二次,她倒真是开始怀疑,当初她那么痴心地迷恋着他,是不是一场荒唐梦。这样一个心里只有自己,只为自己家人考虑的人,真的值得女人为他以身相许终身依托吗?第一次说为了妈妈,这一次说为了女儿。他总有把她推开的理由。她总是一个皮球,被这个男人踢过来踢过去,最终滚落到与他毫不相关的别处……他两次让她体会到了剜心割肉般的疼痛。爱一个人,竟然能被这个人伤到悲彻,段诗婧彻底心寒了。

翻篇吧,立刻,马上,彻底翻篇!

4

罗昆总打电话,无数次地道歉,请求段诗婧原谅。他说千真万确,我就跟她有那一次。起初不是我们互相动邪念,是那天她又挨了丈夫的打,来的时候眼睛哭得肿肿的。看她情绪异常,我不能视若罔闻吧,就问她啥情况。她软弱委屈吧,便开始向我哭诉。原来她丈夫是个暴君,经常对她下手。哭诉着哭诉着,不知什么时候肩膀就靠在了我胸前。那段时间你很奇怪,总不让我靠近,我有点焦渴。女人一靠,就有点把持不住,所以……段诗婧知道,那是妊娠初期,身心有诸多不适反应,所以对夫妻之事较为排斥。可他罗昆也太那个了吧?就这么点事都扛不过,女人一沾边就就此举手投降了?直到现在,她还是想不通,不肯原谅前夫。

罗昆自知理亏,心里还是爱段诗婧的,所以辞了女钟点工,自己过,却试图把段诗婧再给拽回来。前妻已经不想回头,可他不知道,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做努力。

跟与文磊的交往很相像,段诗婧与骨科大夫莫长风也是在约会、见面、吃饭的模式下,一路顺延下去。可是会有结果吗?她不知道。但骨科大夫的风度还是翩翩的,说话也风趣,有点吸引她。人生的路还长,她还得往前走。骨科大夫的闯入,似乎正在遂着她的心愿,朝着她所希望的方向行进。可她总感觉男人似乎都靠不住。要不就是她命不好,有好男人但她没碰上。有时候文磊还是会打电话给她,她懒得搭理,既然走不到一个门里,那就各行其便吧。再说亲情是隔阻不了的。父女情深,她斗不过也赢不了,况且他选择放弃爱情,留住亲情。那还有什么可说?

莫长风跟段诗婧关系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开始频繁到段诗婧租住的地方来了。他似乎跟别的男人不大一样。区别在于,他对那事不急。他给她打电话,跟她交往,频频到她的住处。俩人吃吃喝喝,洗碗筷的时候,厨房窄小,彼此的身体不时碰触摩擦。有时她的心跳会加速。瞥他一眼,倒显得淡定,自如。该走时,他会从衣架上拿起衣服就走。

莫长风还有几分诡秘。他的情况,段诗婧想了解,但他似乎不愿意说,她总感觉他有些神秘,讳莫如深。有秘密的男人更吊人胃口,段诗婧犹如隔着纱幔看他,神秘带给她更多期待与幻想。莫长风每次来都会带很多半成品,进门就进厨房,又洗又切,忙活得很自如,就像是在自己家的厨房里当男主人。次数多了,以至于给了段诗婧一种错觉,仿佛这个男人原本就是她的家人一样。有时候段诗婧就会暗想,也或许,这种能在外面独当一面,回到家又知道心疼女人,能把最美的厨艺展示给女人,让女人的肠胃终日舒服的男人,才是女人最最需要的吧?谁知道呢。她本已对男人失望,发誓远离他们。看病,让他们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相遇。那个该死的夹在病历本里的离婚协议,让他洞悉了她的秘密,而他又是一个有心计的男人,以帮助她为名,写出他的手机号让她回拨,后来一切便发生了。显然这是有预谋的,是经过了他的大脑设计的。她不知道他对别的女患者是不是也会如此。他是真的喜欢她,还是一个情场老手?如果她只是他垂钓娱乐中的又一条小鱼,那该怎么办?天哪,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之所以胡思乱想,是这个家伙总是不肯向她透露有关他的一切。问也不说。他狡黠的样子,总让她没有安全感。

一次,她患重感冒去医院开药,在走进医院大门的刹那,动了打听莫长风的心思。于是她戴着口罩,凑到一个小护士跟前,说,美女你好!请问,今天莫长风大夫出诊不?我找她爱人,手机总打不通,我想通过他联系她。那小护士呆愣片刻,你……你说什么呢?人家莫大夫老婆根本不在国内,都出去好几年了!她装作迷惑的样子,那,那他们离了吗?护士警惕起来,你是谁?为啥打听人家的隐私?她被诘问住了,一时语塞。护士不满地斜视她一眼,缄口不言地匆匆走了。

哦,原来他是在打发没有女人相伴的寂寞。

段诗婧屡屡装聋作哑地拒绝,不肯跟骨科大夫更进一步越过雷池,并没有影响到莫长风对她的“围剿”。他似乎很有耐心,锲而不舍,有空了就会给她电话。她被迫与他煲电话粥。她还得随时准备迎接他的到来。尽管她不肯跟他上床,可这一点儿都不妨碍他对她继续迫近。她似乎是他的彼岸,他正在乘风破浪,竭力抵达,最终将她彻底俘获。

麻烦的是罗昆。他的电话如期而至,又在那边喋喋不休。

段诗婧懒得搭理他,就接了不说话,直接挂掉。

那边的主儿被惹恼了,拨打过来气咻咻地说,你自作主张杀了我们的孩子我都没跟你计较,你还不依不饶的,也太没肚量了吧?

她还是不搭腔,心里却说,后悔了?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哪儿都买不着!

回家吧,好老婆,我认错了,以后就是天仙我都不看一眼的,真的,真的!

段诗婧怒吼道,去死吧你!傻瓜才信你的谎言!吼完,再次把电话狠狠地摁掉。

这个男人脸皮可真够厚的,都离异了,还梦想破镜重圆。她觉得这家伙实在太没意思了。他还经常把她当老婆,一些生活琐事也打电话烦她,哪个亲戚的电话号码忘记了,会打电话问她。哪件衣服找不见了,会打电话问她放在哪个柜子里。哪个菜不会做,也会打电话让她说做法……就好像他们根本没离婚,只是形式上分开,不住在一起,实际还是一家人,还是正儿八经的合法夫妻一样。她真快受够了。他想吃炖排骨,就会问她,老婆,我炖的排骨为什么没你炖的看上去颜色好?她只好说,你没炒糖吧?他就问,什么叫炒糖啊?她只好告诉他。他听了以后会说,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知道了,谢谢老婆!没隔几天,他的电话又打来了。老婆,我衬衣不够穿了,得添几件。可是,我买多大号的合适呀?再几天后,他又跟她嚷嚷道,咱家的电吹风怎么找不见了?更可笑的一次是,他找不到那条碎花领带了,非让她回家帮他找。她哭笑不得,恨恨地说,你戴完了不收好,问我我咋能知道?我早就不是这家人了,你自己再好好找找吧!结果他比她还来气,领带都是你帮我洗熨帮我收,我可不就找不着呗!问问你吧,你还这么不耐烦。真不是个称职老婆!他撒着邪火,还捎带着指责她。她就不免动怒,心说,这混账玩意儿,当甩手掌柜还有理了他!她气不打一处来,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摁掉电话。可是这家伙是个死缠烂打的主儿,不帮他把问题解决掉,他会跟轰炸机似的,继续拨打她的电话。有时候就会给她造成他们并不曾离婚,还在一起生活过日子的错觉。离婚以后,唯一让她觉得他还比较男人的地方,是这货不记仇,她对他没好气,回答没耐心,他一点儿都不介意。前几天刚挨过骂,有事儿想问了,啥东西找不着了,还会打给她。他隔三差五地买些她爱吃的小零嘴儿什么的,给她送来。过节的时候,还打电话很诚挚地请她吃饭。虽然十次有八次遭拒绝,他还是会继续下去。她很烦,气呼呼地想:现在知道献殷勤了,早干吗了?献也白献,谁让你出轨偷腥儿呢?

有时候他说着别的事,经常会急转直下,出其不意地问她,喂,我说老婆啊,你找男人了吗?我不信你这么俏丽的女人没人看,没人问。她来气,放狠话兑他:我找不找是我的自由,你狗拿耗子个啥劲儿?他在那边似乎并没有生气,反倒笑呵呵地说,关心关心你嘛。在一个锅里吃了多年的饭,哪能放得下?你过得好我是会为你高兴的。她说,省省吧!别整天打电话动不动就来烦我比啥都强。他就嘿嘿笑。习惯了,刹不住站了,不知不觉地就把电话拨过去了……老婆,你真的想完全彻底地不要我了?要不说最毒不过妇人心呢!诗婧,段诗婧!你的心难道是钢铁做的吗?不然咋能这么硬?除了挂电话,她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已经不想跟他怎么样了。事实上,她对莫长风开始上心了。只是,他的诡秘和莫测让她觉得难搞。相形之下,他觉得还是前夫单纯一点,至少没太多城府。也是,如果不是头脑简单,何至于被一个钟点工弄上床?

5

城市太小,不想再见到的人,有时偏偏让你碰上。莫长风给段诗婧打电话,说他下午不出诊,陪她逛商场。她喜欢逛商场,这他已经知道了。她说好啊,就各自从单位出发,在商场聚合。他带她往首饰柜台那儿去。一次,段诗婧无意中说,她喜欢红珊瑚项链。他说,嗯,你肤色白,戴上好看。她问,是吗?她知道,他这是想送她礼物了。红珊瑚这种首饰价格还是不菲的。这说明了什么?

柜台边有几个顾客,有人在看,有人在挑选,也有人在买。他们走过去,莫长风刚要让售货员给他拿一串他事先看好的项链,一个正趴在柜台上仔细挑选的男人对售货员说,就这串吧,请包起来。段诗婧一惊,她听出是文磊的声音。为避免尴尬,转身欲走,被莫长风扯住,哎——别走啊!你不是说喜欢红珊瑚吗?文磊随着莫长风的话语抬头看过去,发现了段诗婧。他们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他愣了,表情复杂。段诗婧则低下头,躲闪着文磊惊诧的目光。莫长风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见售货员要包那串项链,急了,别忙别忙!这项链我要!售货员笑一下,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先来的。莫长风说,可我几天前就来看过!文磊掏出钱,递给售货员。莫长风不甘心,竟堆起笑脸对文磊说,先生你好!是这样,我女朋友特别喜欢红珊瑚,她要过生日了,我想送给她,你看能不能——?文磊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我也是送人的,她也过生日。售货员说,这位先生,那您再选一串吧,您看,我们这里款式这么多。莫长风说,可是我就看上那一串了!

段诗婧哪还有心思再逗留?转身就走。他明白,文磊是要把红珊瑚项链送给自己。她在心里恨恨地说,用你送用你送?!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送我?再说了,谁是你女朋友?婚前不是,婚后不是,现在也不是!

莫长风发现段诗婧莫名其妙地走了,赶忙来追。出了商场莫长风说,你干吗这么急匆匆的?段诗婧没好气地说,谁稀罕你的狗屁礼物!莫长风感到段诗婧的无名火来得蹊跷,就问,怎么了?段诗婧不回答,也不上他的车,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就上去了。莫长风云里雾里地呆立在原地。

很快,段诗婧的手机响了,不看也知道是莫长风打来的,她没接,直接摁了。很快,一条信息发了过来:明天中午湘西苑见,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她想都没想,就给删了。

晚上,段诗婧都要睡了,罗昆打来电话。老婆,你还没睡?

段诗婧恶声恶气地说,你这人有意思吗?婚都离了,还这么纠缠不休,别把我惹恼了打110投诉你!

罗昆就在电话那头嘿嘿嘿地笑。我知道你不会。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舍得把你亲夫往那地方送。老婆大人,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你要过生日了,打个电话……

段诗婧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气冲云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滚!

罗昆再不出声,话筒里发出挂断后嘟嘟嘟的声响。

一夜近乎无眠,早晨起来,段诗婧的眼睛红红的。

到了单位,也没心思做事,想着混乱的生活,闹剧般的插曲,觉得自己竟能把日子过到这般田地,真是够浑浑噩噩的。十点来钟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是段诗婧吧?有您的快递,请下楼。她噢一声。

快递员递给段诗婧一个小盒子,让她签字。她一看,是文磊的地址,知道是那串项链,没签,问,我能拒收吗?小伙子笑着回答,这不太好吧?您还是签收一下吧。

看着桌子上的生日礼物,想着昨天俩男人为了自己争抢项链的情形,她觉得讽刺。老天真能开玩笑,两个男人争一串项链,为讨同一个女人的欢心。殊不知,这样的场面对她这样一个女人来说会是多么的伤害。她宁可脖子上什么也不挂,只想在付出了真心和情感的时候,得到对方的心。可是,她看不到他们的心,只看到他们在她面前表演戏剧。荒谬。记起已经被删除的信息,她决定放莫长风鸽子。吃什么饭,还不够心堵的呢!

十二点的时候,莫长风的电话打过来,你怎么还不到,我肚子都饿了。她说,你吃吧,我过不去了,加班。他有点急,骗人吧?还在闹情绪?她说,真加班。不信你过来看。

一条信息发过来:项链收到没有?生日快乐!

她把电话打过去,文磊,你想怎样?让我继续在你身上无边幻想?

……不是。

那你干吗还要做这些无聊的事?!

你知道的,虽然出于无奈选择不再往前走,可是你一直是在我心里的……

用不着!说这些有劲吗?

摁了电话她就拨打一个快递员电话。十分钟后,一个小伙子上了楼。我发快递。她说。小伙子很快拿出单子,她把一个装着那串红珊瑚项链的盒子递给对方。

晚上下班,她没直接回去。租住的房子潮湿而空旷,在那里她不知道如何安放自己的身心,就在街上随着车流人流无序地飘荡,直到华灯初上,直到夜风寒凉。

才要开门。房东闻声上了楼。你回来了?

她转身一看,房东手里提着保温饭盒。她说,一个男的送来的,说是饺子。

她说声谢谢,接了过来。饭盒她认识,是他们家的。不用说,是前夫罗昆送来的。

进了门,换上拖鞋,洗把脸,打开饭盒,还热乎着,虾仁和韭菜的香味弥漫上来。

罗昆不会做家务,不怎么进厨房,但就是饺子包得好吃。赌气不想吃,怎奈肚子饥肠辘辘。中午到现在,她什么也没吃。禁不住香气的诱惑,还是吃了。吃着吃着,她竟然想起了罗昆种种的好。那俩争相送她项链,前夫送吃的。看来还是贴己的男人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其实罗昆除了跟钟点工发生过那事,其他倒没什么可苛责的……随即又斥责自己没出息,一盘饺子就把你打败了,你可真窝囊气!他别的方面再好,可和自己老婆之外的女人上床,却是致命的。难道这样的男人还值得你留恋不舍?这么想着,就一把推开饭盒,起身去卧室换上了睡衣。

莫长风二十分钟以后来了,手里提着蔬菜、黄花鱼和一根熏肠,还有一盒生日蛋糕。

段诗婧却不打算让他进来。

莫长风笑起来,你这家伙,干吗堵着门?快让我进去呀!中午加班没吃好吧,我给你做点美味的,包你满意。快闪开啊!

她把脸冷着,不用了。我吃过了。

吃过了?是吗?吃的啥?他往屋里扫了扫,看见了茶几上的饭盒。谁送的?

自己买的。

可我还没吃呢。

那你回家吃去呀。这又不是你的家。

莫长风的笑有些勉强起来,不是,我说你今儿咋回事?不带这样的,好心好意来给你庆生……

你回去吧!说完这句,她把莫长风往外推推,关上了门。

一个连自己境况都不肯透露的男人,能指望他跟你走多远?

洗了热水澡,爬上床,她想蒙头大睡一觉。

这个时候,床头柜上的座机响起来。是罗昆。他那略带沙哑的声音飘过段诗婧的耳畔:老婆,饺子好吃吗?

她没作声。要是让他知道她吃了,岂不是给了他拉扯她回心转意的希望和机会?

老婆,说话呀。

罗昆,我不是你老婆,不再是你老婆。请你从梦里醒来!

干吗脾气这么大呀?他说。

我跟你说亲爱的,罗昆是有错在先。这点毋庸置疑。他说。

可你得知道,事实上男人一生不犯那种错误的几乎为零。他说。

你要是过于苛责,到最后还是会对我们彻底失望。他说。

与其这样,还不如就原谅我一次。好吗?他说。

我会珍惜的,对天发誓!他说。

她暴怒起来,气焰喧天:我原谅了你,等着你某一天再在家里给我上演床上激情戏?无耻!

话筒里出现了忙音,烦人的聒噪这才停止下来。

半夜,她却在梦中被电话声闹醒。

是我。她听见他说。是莫长风的声音。吵到你了吧?我睡不着……

她迷迷糊糊地回应着,嗯。

想你了!他说。

……她不知道说什么。

今天好败兴。本来想陪你吃饭,然后向你表白的。知道吗?早就想跟你那样了。看到你穿着睡衣,乳沟露出来,简直心旌摇荡,不能自已,恨不得马上……可你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连门都不让我进。反思来反思去,也想不出我咋惹恼了你。诗婧,就算你要惩罚我,也得让我明白究竟吧?

段诗婧已经从迷糊状态中完全清醒,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我段诗婧是良家妇女,不是放荡不羁随便找情人的女人。于是她出其不意地问,莫大夫,你跟国外的老婆现在是什么关系?分居?离异?还是——?

……那边没有声音传来。大概段诗婧这一冷枪打得太快,他有点猝不及防。

怎么,很难回答是不是?

诗婧……

段诗婧果决地挂了电话。

她明白,不用等这个男人回答了。

因为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这一刻她知道,没必要跟这个人模狗样的大夫继续下去了。好男人不会脚踩两只船。他并不是跟她认真的,目标也不是为了结婚娶她。她的病还没有完全好,胯骨那里有时还是隐约疼痛。但是,她再也不打算到莫长风那家医院去看了。不想身体的病没彻底痊愈,心里再受到重创,得不偿失。

6

段诗婧去本市一所小学作心理学讲座。学校邀约了很多家长参会,该校教职员工、学生以及家长几百人到场聆听。段诗婧嘴里忙着,眼睛不时往台下看,与广大听众互动。几番互动下来,竟然无意中与一双紧盯住她不放的双眼遭遇,他们的目光短瞬碰撞。是文磊!很显然,他是为女儿而来。看来他已经把女儿接到雁北市了。此时此刻,在这种场合下看到这个男人,内心是复杂的。但她无暇理会内心的波澜,竭力驱赶着纷扰,尽可能地专心授课。

临近结束时,细心的她发现,文磊提前退场了。

讲座结束,校领导诚意留她用餐,她婉言谢绝。

出了学校门,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的瞬间,发现文磊竟然坐在车内。她一惊,旋即又回过神来。对了,他有车钥匙。在他们往来过密的那一段,她曾经给过他一把钥匙。她近视,有时天黑,开车的多半是他。

俩人无话。

文磊看着她,去哪?单位还是家?我送你。

不用!我还有个约会。

是跟那个要送你红珊瑚项链的人吗?

她哼了一声,这跟你有关系吗?

你那么喜欢红珊瑚,为啥把项链退给我?

我是你什么人,可以随便接受你的礼物?

你说你是我什么人?我永远爱的人!

爱?滑稽至极!请你下车,别耽误我的事儿。

这么恨我?

一个与我不相干的人,我懒得恨,没空恨。

你……能理解纠结的感受吗?

……

是的,我很纠结,整天受良心的谴责折磨。说完,文磊发动了车。

你干吗?

带你去吃饭。

我还有事!

有事改天办。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带她去的是他们习惯去的那家饭店。坐在他们常坐的位置,他点菜,她赌气不理他,眼睛望着窗外。

进餐中,多半是他在唱独角戏,一直在说话。她始终沉闷不语,置身其外。

她听见他说,跟你分开,真是迫不得已……

她听见他说,我们并没有复婚,只是为了孩子暂时在同一屋檐下将就……

她听见他说,女儿看到我每天回家,特别开心高兴……

她听见他说,我们没有亲近过,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她再也听不下去,低低地打断他,够啦!姓文的,你还能说得再露骨点吗?

眼里蓄着泪,泪花闪烁着,她尽量管控着不让它们滚落出来。

她说,你的故事我不想听。我们不是陌路,但也不是什么亲人。你怎么生活,跟你的前妻遵守什么样的契约,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关心,也过问不着,更不需要你向我这个外人汇报。那天你也看见了,我已经有人了,他对我很好,很专一,很忠诚,很痴迷。我想,我们不是在当演员做戏,享受过程。我们是奔着结婚去的。我不想再在一个没有任何可能的男人身上投入真情,浪费时间。我想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文磊放下筷子,起身去结账,再没回到座位上来。

7

段诗婧本能地用子弹挡住了文磊,挡住了莫长风,也阻止着罗昆的侵扰。离婚后,经过这一轮轮与男人的激战,她开始清楚,爱情不是那么好获得的,真正的好男人也不是轻易就能遇到的。离婚女人想要找寻幸福,其实任重道远,路漫漫其修远兮啊。她感觉到了累,把他们的电话全部删除,不想再让他们与自己有关联。

莫长风还想跟段诗婧煲电话粥,段诗婧不配合,听出是他的声音就摁挂断键。文磊一次次地被段诗婧言语羞辱,大概出于自尊,再也没有讯息了。忽然觉得没有男人的纷扰还不错。安安静静地工作,平平静静地生活,很不错。

没完没了没皮没脸的是罗昆。他像一帖膏药,企图把自己粘回到段诗婧身上。被无数次地吼叫训斥甚至谩骂,也不肯停止。债啊,感情的虐债啊!而且近来这家伙越来越来劲了,不但电话频频骚扰,还开始跟现任丈夫似的,假模假式地关心起她的生活了。大概是害怕遭到拒绝,所以他很鬼,从不直接跟她见面,也从不直接把东西送到她手里,而是趁她白天上班不在家的时候,把一些生活用品以及米面食品蔬菜之类的放到房东那里,让房东转交。段诗婧很反感,混蛋,你以为你出点血花点钱,那段激情戏就能从我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吗?你以为你能用这种手段收买回我的心吗?房东每次给她东西的时候,都会用那样一种笑端详她这个女房客。因为这个女房客的私生活有点乱。不但男人频繁来找,东西也送,并且最近她的前夫送得更多更频繁。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她究竟想跟他们中的哪个修成正果?看到房东略带疑问的眼神,她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是啊,自己的生活是得好好整理整理了,不然人家不了解的还以为自己是个不本分的放浪女人哩。

房租到期了,段诗婧预备给房东续租金。这天下了班,她说,你把合同拿出来吧,我交一下下季度的租金。房东笑起来,哎呀,不用了,你就踏实在这儿住着吧,租金前天你们那位……不是,那姓罗的交了,一年的。她愣了一下,是吗?

很明显,罗昆是在向她展开新的攻势。这种迂回作战方式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这里遇到。之前他都是直来直往的一个人。为了挽回他们之间的感情,他竟然开始变得有心起来。嗯,看来男人是会变的。

临睡觉的时候,她没忍住,拨打了罗昆的电话。

是你呀老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呢。

你……是打算一辈子给我交房租吗?我再嫁人了你还替我交?

嘿嘿,其实我没那么多闲钱。可是,房子是咱们一起买的,你离婚时气急眼了,非要净身出户,你这暴脾气我也惹不起,所以就想补偿补偿,表表心意。

仅仅如此吗?

是呀!不然还能怎样?

……

我说老婆呀,你真的想嫁给那个姓莫的大夫?

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房东说的。她说我对你这样那样的,弄不好白费劲!会输给那个当大夫的。我就打听了他。听说他是个医术相当不错的医生。嫁给医生很好啊,祝贺你祝贺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我只是找他看过几次病。胯骨总疼。人家是有老婆的,只不过长期呆在国外。

哦,原来你们是露水鸳鸯啊。嘻嘻嘻……那你可得把“咱家东西”看好,不能让他随便用啊……

臭流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随便跟女人上床?我们只限于打打电话,喝喝茶吃吃饭,没你想得那么深,关系没那么龌龊!

嘿嘿嘿……虚惊一场,虚惊一场!老婆,那你胯骨好些了吗?

这话问得有点刺痛人心。她恼怒了,啪地挂了电话。

罗昆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和可能,此后在段诗婧身上更下本,忙活得更欢了。

8

周六在菜市场,段诗婧与莫长风不期相遇。莫长风看到段诗婧的时候,段诗婧恰好也发现了对方。她转头欲走,他一把扯住了她。

咱们谈谈,好吗?

没空。

你总得给我解释的机会吧?

解释什么?

关于我老婆……

哼哼!你老婆跟我有关系吗?

我承认,我们现在还是夫妻。可是,她已经几年不回来了,也不说个子丑寅卯。当初只是出国进修,谁想人家去了就不回来了。我催她回来办离婚,她人不回来,态度也没有。我想,其实她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可是这未免也太自私了吧?长时间的两地分居天各一方,感情饥渴在所难免,所以我就对你产生了好感,萌发了在一起甚至结合的念头。只是,她不配合。我……

算了,大洋彼岸,千万里距离,你就甭为难了。我和你本来就没什么。彼此迷恋几天,很快就会被时间磨砺荡涤干净,不剩分毫。你不用愧疚,咱俩谁也不欠谁,谁也不用让谁犯难。还是各忙各事,各过各的日子吧!

诗婧……

就这样,啊?段诗婧果决地转身,然后匆匆离去,菜也不再买了。

恹恹地回到家,正发愁午餐该如何打发,打开家门,竟然发现罗昆的鞋摆放在门口。她惊呼一声,喝问,你怎么在这儿?!

罗昆并没有出来,只是从厨房把头露出,呵呵笑着说,我来给你做顿饭吃。

谁稀罕!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啊?怎么进来的?这一刻她完全没有了安全感。心想,租住的房子真是不靠谱。

嘿嘿,是我好说歹说,让房东给开的门。

你……你怎么能这样?出去,给我出去!心里同时在骂:死婆娘,你有什么权利让这个家伙进我住的房间?

别,别生气老婆千万别生气。我没别的歹心,就是想给你做顿饭,和你一起说说话。我们好长时间没有这样了,我都快不知道家的滋味是啥样的了。求你了,老婆!

我不是你老婆,你走!

罗昆顿时也翻了脸,横什么横?杀了我的孩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比谁都牛。牛个屁呀牛!告诉你段诗婧,你欠我的,这辈子都欠我的。你想抬屁股走人,轻而易举地跟我说拜拜,没这么便宜!这辈子我赖上你了,除非,除非你再给我怀个孩子,嘿嘿……

好啊你,自己出轨不检点,倒把账记在我头上,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姓罗的,识相点,趁我还没下决心打110,你赶快消失!

那好……好吧。他又笑了。我走,一定走。做完饭就走。说完,把头缩回去,又忙碌在厨房里。

她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运气,尽量气定神闲。可惜怎么都做不到。什么玩意儿嘛,都一拍两散了,还跑这儿来纠缠。真是没皮没脸,没羞没臊!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越想越气,拎包出来,狠狠碰上门,跟房东哇哩哇啦地发了一通火之后,就下了楼。

走进一家小饭馆,热情的小二迎住她,您好!请问您吃点什么?

来一个扁二(二两瓶装二锅头)、一盘花生米、一个辣子鸡、一小碗米饭!

小二愣愣,没回应。

奇怪我一个女的干吗喝白的对吗?

嘿嘿……要不您来瓶啤的?

不,就扁二!姑奶奶我需要麻醉!

回到家,罗昆竟然还没走。她咕哝着,你,你咋还赖在这儿?告诉你姓罗的,我不是好女人,我把你孩子弄丢了,弄丢了……

看你!咋跑出去喝酒了呢?嘿嘿嘿,弄丢就弄丢吧。丢啥都不怕,不把你老公我弄丢就行!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只要你愿意,咱随时随地可以再造,是不是?

流氓!臭流氓!卑鄙下流,满嘴跑火车。哎呀,渴死了!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好好好,喝水喝水。老公这就给你倒!

9

一年后,房子到期,段诗婧想续,房东死活不租给她。这让她很是上火。忍不住说,你这人,有钱还不挣?是不租了,还是就不租给我?

你说呢?实话跟你说吧,不是我放着钱不肯挣,是不想看着你这么晃晃悠悠地把自己耽误了。妹子,姐跟你说,女人的好岁月可没几年。我对你前夫算不上了解,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上心。绝对!世上花里胡哨的男人不少,可要找一个跟你真心的,对你一辈子好的,不易!

回到屋里,段诗婧有几分茫然。是去买张报纸找找租住的房子呢,还是——?她决定看个好楼盘,买套两居室的房子。就算这样一直独自过下去,也需要一个舒适的环境。她想她得善待自己。男人不善待,自己再不善待,那活着还有啥劲?只是,买房子可不是说买就能买的,就算买,也不可能马上就能入住,没装修好之前还是得找房子租。女房东虽然有点面恶,不肯续租了,其实人是不坏的,心也是好的。人家不是说了吗,是希望他们夫妻能重修旧好,破镜重圆。

罗昆的电话再次打进来。

老婆,吃饭了没?

还没顾上做呢。

为什么呢?

房租到期了,房东不肯续租,让我挪窝哩。

是吗?

你不是很周到吗?到期了你怎么不给我交钱来?她讽刺前夫。

呵呵。我不想给你交那房钱了。咱干吗要让人家外人把咱家钱都挣去?不租了。你回来住!咱家这么大地方,随便安置你的身心!嘿嘿嘿,你说好不好老婆?

谁是你老婆!

你看你,总是嘴硬。你不是我老婆,谁还是我老婆?你这辈子都是我老婆,这点变不了的。嘿嘿嘿……

行啦,别臭贫了,我还没吃饭呢。赶紧得弄口吃的,我还得出去买份《消费广场》,找找房子。说完,她就挂了。

下碗面条吃了,到楼下街角的报刊亭买了报纸。她翻看翻看,打了几个电话,没问到合适的房主。临睡前,她打算洗个澡。可是,热水器出状况了,怎么都不打火了。脱完衣服的她,只得又穿上。

手机响了,还是罗昆。

老婆,《消费广场》买了吗?找到合适房源了吗?看好告诉我在哪,明天我去给你租!

段诗婧说,没有。不是离单位远,就是房子不可心。再说吧。

你要睡了?真想看你脱光衣服的样子,迷人极啦!哎呀呀,老婆我真没出息!刚说你脱光衣服迷人,身上这家伙就硬了,嘻嘻嘻……

罗昆!你还能比这再流氓点吗?

这咋能算是流氓呢?我就跟老婆调调情都不行啊?还是通过电话线。

老婆,我哪是你老婆?不是你的,也不是任何男人的。再说,当人老婆是那么容易的吗?跟你离婚以后我一直在努力,可是努力来努力去,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她鼻子发酸,突然想哭。单身女人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喂,老婆,老婆,你怎么了?你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咋这么不禁逗,还哭上了?

我想洗澡,可是热水器突然坏了,要不……你过来帮我弄弄?

是吗?行倒是行。可你总住外面,长此下去总是不方便。要不,你回来?

……她没说话。

老婆,别难过了。不就是热水器坏了吗?小事一桩!我老婆那么爱干净的讲究人,咋能不洗澡呢?我这就过去给你修!

前夫罗昆的回答很果断,很干脆,一听就是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的。段诗婧的心猛然间震颤了一下。想,除了跟自己合二为一水乳交融过的他,还有哪个男人能这么对自己呢?至少迄今为止还没遇到过。她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奔涌而下。

半小时过去,门外响起敲门声。

门一开,罗昆抬脚就往里进。边进边说,我说咱们的缘分没尽,你离不开我,还得跟我过,你不信。可是你看看,离了家,啥事你能弄好?还不得我操持!你还一天到晚地嘴硬,嘴硬……

开门的人不说话。罗昆被绊住。他还没来得及进卫生间,就被前妻软绵的身体糊住了。他一惊,忙托住倒在身上的段诗婧,问,老婆,你,你你怎么了?

段诗婧嘤嘤哭起来。

哎呀哭什么呀,不就是热水器坏了吗?你忘了?你老公是万能工,什么东西坏了都能手到病除的嘛。乖,不哭,不哭啊老婆。你先坐会儿,让我看看是啥毛病。

段诗婧身体不离开前夫,也没去沙发上坐的意思,继续哭。

罗昆一边拍打着前妻一边问,老婆,你怎么哭得这么痛?到底怎么了,啊?

我……段诗婧说,我,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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