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兴衰与山西之关系

2015-04-09 13:46王灵善
史志学刊 2015年2期
关键词:并州杨坚隋文帝

王灵善

(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重点出版项目办公室,太原 030001)

中国古代双峰并峙的汉、唐盛世,是以两个同样短命的王朝为前缀的。这两个王朝就是秦和隋。秦和隋,分别结束了中国长达几百年的分裂、割据、混战局面,使天下重归一统,开启了中国历史的新篇章。但自身却是短命的,均“二世而亡”,成为汉、唐盛世的奠基石。奠基石的作用是伟大的,“二世而亡”的命运却是可悲可叹的。

探讨隋朝作用与命运的文章多矣,但从“隋朝与山西”[1]隋朝实行州(郡)、县二级地方行政体制,今山西这块地方并没有一个法定的统一名称。古之“山西”,据清顾炎武《日知录》卷31《河东山西》,最早是指今关中。北朝出现指太行山以西地区的说法,据《旧唐书》卷1《高祖纪》,隋大业十一年,炀帝任命李渊往山西河东黜陟讨捕,或许习惯上将今山西地区称为“山西”。所以本文用了“隋与山西”这个标题。这一地方史的角度观察隋之兴亡,还是前人没有做过的。

隋朝杨氏的祖先源出山西,隋文帝杨坚与山西有割舍不断的关系。

杨坚,虽然自称“弘农华阴人”,“汉太尉(杨)震”十四代孙,实际上他们真正的有记忆的祖先是杨元寿,《隋书》称:

汉太尉杨震八代孙铉,仕燕为北平太守。铉生元寿,后魏代为武川镇司马,子孙因家焉。元寿生太原太守惠嘏,惠嘏生平原太守烈,烈生宁远将军祯,祯生忠,忠即皇考也[2](唐)魏徵.隋书(卷 1)·高祖本纪.中华书局,1997.。

当时的武川镇是鲜卑六镇之一,驻地在今内蒙古武川县西南乌兰不浪土城梁。仅从上文看,杨氏似乎“家”于武川镇驻地武川县,其实不是。《周书》说得更详细准确:

高祖元寿,魏初,为武川镇司马,因家于神武树颓焉。祖烈,龙骧将军,太原郡守。父祯,以军功除建远将军,属魏末丧乱,避地中山,结义徒以讨鲜于修礼,遂死之[1](唐)令狐德.周书(卷 19)·杨忠传.中华书局,1971.。

这说明,“子孙因家于神武树颓”的“神武树颓”是在武川镇镇防的地域内或附近。查《魏书》卷106《地形志上》,朔州有“神武郡殊颓县”。“殊颓”“树颓”一音之转,此“殊颓”应就是彼“树颓”。康基田在《晋乘蒐略》中就讲:“隋先世为武川镇司马,因家于神武树颓县,境有树颓水,故名。”北魏孝明帝孝昌(525—527)前,朔州设在今内蒙古中南部呼和浩特以南地区及山西西北部一代。六镇之乱后,朔州才南迁,侨置今寿阳县一带。“神武树颓”应该是在内蒙古中南部与山西北部。今山西右玉县苍头河,北魏隋唐时代称树颓水,树颓县应该就在右玉县一带。或许杨忠的先人曾到外地做官,如杨惠嘏做太原太守,杨烈做太原郡守(或平原太守),从“子孙因家焉”来看,杨元寿以后,杨家有几代人是住在今右玉县的,杨忠也是以武川镇人的生份在六镇之乱后,“避地中山”,实际是被迫迁到河北。后来建立北周的宇文泰集团的核心成员,全部是武川镇将出身,这也印证了杨忠作为“子孙因家焉”是生长在神武树颓的。由此说来,今右玉县是隋文帝、隋炀帝的老家。杨忠与唐朝皇室李氏的先祖李虎、杨坚的老丈人独孤信等一帮武川镇将,跟随和八月、宇文泰入关而发达,成为关陇贵族集团的核心成员,一起建立西魏、北周,都城在长安。杨坚出生在长安冯翊县。

隋文帝的出生及成长,亦与一位山西尼姑有关系。据《隋书》记载:

皇妣吕氏,以大统七年六月癸丑夜,生高祖于冯翊般若寺,紫气充庭。有尼来自河东,谓皇妣曰:此儿所从来甚异,不可于俗间处之。尼将高祖舍于别馆,躬自抚养[2](唐)魏徵.隋书(卷 1)·高祖本纪.中华书局,1997.。

这名来自河东的尼姑,《山西通志》中有记载,“神尼,名智仙,蒲坂刘氏女,少出家,有戒行,沉静寡言,谈凶吉皆验。”她抚养杨坚,给他起名“那罗延”,范文澜先生说这是鲜卑语名字,其实应该是源出佛典。刘氏尼姑在周武帝灭佛时,也“戒行不改”,是个坚定的佛教信徒[3](清光绪)山西通志(卷 160)·仙释.中华书局,1990.。这对杨坚是有相当大的影响的。公元581年杨坚篡周建立隋朝后,“隋初重兴佛法,每以神尼为言”。神尼智仙死后,“即葬寺中,为起金浮图。又命王邵作传,改所居般若寺为大兴国(寺),乃令天下舍利塔内各作神尼像”。并亲自为其写舍利塔铭,自称“菩萨戒弟子”。隋文帝佞佛,特别重视老家山西这块地方,五台山的格局由此奠定。据《清凉山志》记载,隋文帝开皇元年(581),就“下诏五顶各置寺一所,设文殊像,各度僧三人,令事梵修”。此后,开皇十一年(591)、开皇十三年。隋文帝又两次遣使到五台山“设斋”[4](明)释镇澄.清凉山志(卷 5).。五个台顶五座寺庙建立五尊文殊像,这应该是五台山被确认为文殊菩萨道场的标志。神尼智仙对隋文帝的影响之深由此可见。

北周立国,模仿《周礼》,追尊汉化,隋文帝秉承其志,恢复汉魏官制,确立隋唐盛世规制。唯在佛教方面,却大异其趣,不仅停止周武帝灭佛政策,还大力扶植“异族宗教”——佛教。中国的文化走向重新确立,佛教在中国隋唐走向极盛,隋文帝是个起点。历史的偶然性的作用,于此可见一斑。

杨坚通过篡周改朝换代,建立隋朝。在此过程中,并州发挥了至为重要的作用。

英睿的周武帝死后,他的儿子周宣帝即位。杨坚的女儿是周宣帝的皇后。周宣帝是一位非常荒淫的君主,当皇帝没多久就在酒色沉溺中死去。死时“瘖不能言”,连遗诏也未能留下,位望极高的外戚杨坚便入宫辅政,“挟幼主而令天下”。身处嫌疑之地的杨坚密谋取周而代之,当时最大的威胁是手握重兵的相州(治今河南省安阳市)总管尉迟迥和并州总管李穆。相州(治今河南省安阳市)总管尉迟迥听说杨坚要篡位,就起兵造反;并州总管李穆成为双方争取的对象。《资治通鉴》陈宣帝太建十二年云:

(尉迟)迥遣使招大左辅、并州刺史李穆,穆锁其使,封上其书。穆子士荣,以穆所居天下精兵处,阴劝穆从迥,穆深拒之。(杨)坚使内史大夫柳裘诣穆,为陈利害,又使穆子左侍上士(李)浑往布腹心。穆使浑奉熨斗与坚,曰:“愿执威柄以慰安天下。”又以十三环金带遗(杨)坚。十三环金带者,乃天子之服也。坚大悦,遣浑诣韦孝宽述穆意[1](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 174).中华书局,2009.。

尉迟迥反,尉迟迥和杨坚双方都想争取李穆。李穆的政治经验十分丰富,当时已意识到杨坚拥有“挟幼主而令天下”的优势,难以动摇,而宇文氏的统治已丧尽民心,所以他不愿尽愚忠以灭族,就明智地选择投向杨坚一方。杨坚还特别让李穆的儿子李浑把李穆归附的意思去前线告诉统军进攻尉迟迥的将军韦孝宽,言下之意是说统领“天下精兵”的李穆已经和我们站在一起了,你就不要再有疑虑,结果,韦孝宽一举平定尉迟迥。李穆的关键作用由此可见。

李穆很早就跟随宇文泰作战,是宇文泰集团的核心成员,原来在朝中的地位并不比杨坚差多少。所以同样“位望隆重”的李穆归款,自然让杨坚感激不尽。但更为重要的是李穆掌管的是并州,并州为“天下精兵处”这一特殊地位,才是杨坚最为担心的。

《隋书》有一段关于太原的评说:

太原山川重复,实一都之会,本虽后齐别都,人物殷阜,然不甚机巧。俗与上党颇同,人性劲悍,习於戎马。离石、雁门、马邑、定襄、楼烦、涿郡、上谷、北平、安乐、辽西,皆连接边郡,习尚与太原同俗,故自古言勇侠者,皆推幽、并云。然涿郡、太原,自前代巳来,皆多文雅之士,虽俱曰边郡,然风教不为比也[2](唐)魏徵.隋书(卷 30)·地理志中.中华书局,1997.。

“人性悍劲、习于戎马”,正是太原为“天下精兵处”的最佳注脚。“人性悍劲”的重要原因是北方少数民族大量入居,造成民族杂居状况。首先是汉魏之际,大量匈奴和杂胡入居。公元前52年,匈奴单于呼韩邪叩塞称臣,“汉嘉其意,割并州北界以安之。于是匈奴五千余落人居朔方诸郡,与汉人杂处”[3](唐)房玄龄.晋书(卷 97)·北狄匈奴传.中华书局,1996.。从此,并州地区的五原、云中、定襄、朔方、雁门、上谷、代、北地等边地八郡成为南匈奴主要聚居之地,因而匈奴在这一时期也被称为“并州匈奴”。曹操控制东汉政权后,分匈奴部众为五部:其左部居于兹氏(今山西汾阳),右部居于祁(今山西祁县),南部居于蒲子(今山西隰县),北部居于新兴(今山西忻县),中部居于大陵(今山西文水县)。为便于控制,其首领“皆居于晋阳汾涧之滨”[4](唐)房玄龄.晋书(卷 101)·刘元海载记.中华书局,1996.。并州是石勒本族羯人主要聚居的地方。据《晋书》之《石勒载记》,石勒在起事之初,就曾派遣其部下张斯亲自到并州地区,“说诸胡羯,晓以安危。诸胡羯惧勒威名,多有附者。”之后张宾劝他攻王弥夺并州,说:“桑梓本邦,固人情之所乐,明公独无并州之思乎?”说明并州有很多杂胡居住。淝水之战后,前秦政权瓦解,并州刺史王腾迎接苻坚长子苻丕率“邺中男女六万余口”入晋阳,这里面大多数是氐羌杂胡。后来晋阳又曾被鲜卑西燕政权控制。并州的民族杂居状况,北魏时期依然。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在与刘宋领军将军臧质书信中日:“吾今所遣斗兵,尽非我国人,城东北是丁零与胡,南是三秦氐、羌。设使丁零死者,正可减常山、赵郡贼。胡死,正减并州贼。氐、羌死,正减关中贼。”[1](梁)沈约.宋书(卷 74)·臧质传.中华书局,1974.说明并州仍为杂胡居地。北方民族强悍之风由此引入并州。

“习于戎马”,首先因为当时并州是半农半牧区,而北面的马邑,秦汉时代就是养马场。北魏时代,并州的牧场也很大,据记载:孝文帝迁都洛阳后,“每岁自河西徙牧并州,稍复南徙,欲其渐习水土,不至死伤。”[2](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 139).中华书局,2009.说明并州有宽广的牧场,才能成为河西战马南下中原的中转站。隋代,太原有皇家的马厩,有记载“大业四年,太原厩马死者大半,帝怒,遣使案问”[3](唐)魏徵.隋书(卷 23)·五行志下.中华书局,1997.。直至隋唐,并州的养马业都很发达,唐在楼烦郡(今岚县、静乐一带)设立有皇家养马场。隋唐以前,并州一直是防御北方民族入侵的战略基地和前哨站。曹魏、西晋时期,雁门关外,基本为乌桓、鲜卑占据,并州辖域包括晋中、忻州、上党地区,并州刺史和雁门太守经常兼任护乌桓校尉、护鲜卑校尉,统兵防御。北魏占据并州后,并州成为鲜卑军队南进与东征西讨的战略支点。北魏皇始元年(396)九月,魏主拓跋珪“亲勒六军四十余万,南出马邑,逾于句注,旌旗骆驿二干余里,鼓行而前,民屋皆震”[4](北齐)魏收.魏书(卷 2)·太祖纪.中华书局,1974.。后燕并州牧慕容农“大惧,将妻子弃城夜出,东遁,并州平。”一个月后,命令冠军将军于粟碑、宁朔将军公孙兰率兵二万,开凿修建从晋阳到达河北井陉的韩信故道。这是拓跋人东出平定河北的战略要道。而“并肆之兵”是北魏统一北方的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并”是并州,“肆”是肆州,是北魏设立在今忻州及周围地区。北魏六镇之乱后,“马邑小胡”出身的尔朱荣,以“世跨并肆,雄才杰出,部落之民,控弦一万”[5]尚荣译注.洛阳伽蓝记(卷 1)·城内.中华书局,2011.的优势,控制了北魏朝廷,实际上开启了东魏北齐晋阳的“霸府”“别都”时代。

北周灭齐,战略选择是直捣晋阳。北周平定北齐后,就在晋阳设置了并州总管,统重兵镇守。周隋虽都长安,天下安危系于并州的道理,杨坚还是明白的。李穆率并州归款的意义,这就看得更明白了。

隋文帝控制并州的方略与震动天下的“汉王谅叛乱”,也是我们关注隋与山西关系不能不说的话题。

开皇元年(581),杨坚深鉴宇文氏“孤弱而亡”之弊,推行宗王出镇制度,让他的儿子们以宗王的身份分莅方面之任,担任要害地方的总管,控制地方军权。他首先想到的是控制并州,于是,平叛后,第一步就是征李穆入朝,给他一家无上荣光,《隋书》记载:“穆来朝,高祖降坐礼之,拜太師,赞拜不名,真食成安县三千户。于是穆子孙虽在襁褓,悉拜仪同,其一门执象笏者百余人。穆之贵盛,当时无比。”[6](唐)魏徵.隋书(卷 37)·李穆传.中华书局,1997.这是封建帝王惯用的“杯酒释兵权”把戏。随后,杨坚就让他最看重的儿子晋王杨广出任并州总管。开皇二年(582),隋文帝推出行台尚书制度,在当时隋朝能控制的关中以外地区设了河北道、河南道、西南道三个行台尚书省,各有一套中央政府的直属派出机构,辅佐他的三个儿子晋王杨广、秦王杨俊、蜀王杨秀担任行台尚书令(后来,隋文帝在开皇六年设置过山南道行台尚书于襄州,开皇八年冬为伐陈“置淮南道行台省于寿春,以晋王广为尚书令”,杨广担任平陈之战大大元帅。)“专制方面”[1](唐)魏徵.隋书(卷 23)·五行志下.中华书局,1997.。河北道大行台就设在并州,晋王杨广担任尚书令兼并州总管,他在并州呆了六年(中间在开皇五年十一月、六年闰八月曾两次入朝),直到开皇六年冬改任雍州牧。这时的并州,约略相当于“别都”的余绪。

隋文帝在位时,曾两次到山西。第一次是在开皇七年(587),冬十月,隋文帝从同州过河到了蒲州,“宴父老,上极欢”,还高兴地赞扬了蒲州一番,说“此间人物,衣服鲜丽,容止闲雅,良由仕宦之乡,陶染成俗也。”[2](唐)魏徵.隋书(卷 2)·高祖纪下.中华书局,1997.开皇十年(590)又记载,“二月,庚申,幸并州。夏四月辛酉,至自并州。”关于此行,《隋书》有一段记载:“开皇十年,高祖幸并州,宴秦王及王子相。帝为四言诗曰:红颜讵幾,玉貌须臾。一朝花落,白发虽除。明年后岁,谁有谁无。明年而子相卒,十八年而秦孝王薨。”[3](唐)魏徵.隋书(卷 22)·五行志上.中华书局,1997.另据《灵石县志》南海黄宪臣甫跋,“灵石为平周旧境,溯自隋代建县”。隋开皇十年(590),因文帝(杨坚)巡幸太原,挖河开道获一石,似铁非铁,似石非石,其色苍苍,其声铮铮,并有“大道永吉”四字,因以为瑞,遂割介休西南地置灵石县。开皇十五年春,隋文帝还巡幸过齐州,游览王符山,祠太山(指泰山)。

并州的行台尚书省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史无明确记载。不过大约在开皇十三年(593),秦王杨俊调任并州总管时,史书的记载是“转并州总管二十四州诸军事”,是河北军事方面的最高军官。开皇十七年(597)隋文帝又任命自己的小儿子杨谅为并州总管,允许“自山以东,至于沧海,南拒黄河,五十二州尽隶焉”,并“特许以便宜,不拘律令”[4](唐)魏徵.隋书(卷 45)·文四子传.中华书局,1997.。隋文帝始终让皇子镇御并州,足见他对此地的格外重视。

并州总管权力太大,固然发挥了稳定北边的作用。但尾大不掉,弊端渐生。开皇十八年(598年),隋文帝还下诏让杨谅可在并州立五炉铸钱。隋文帝是个猜忌心很重的人,他虽立二儿子杨广为太子,但晚年实有培植小儿子杨谅势力以牵制杨广之心。年少气盛的杨谅,也自以为得据并州,足以抗衡天下。自太子杨勇之位被晋王杨广夺取后,就“居常怏怏,阴有异图”。仁寿二年(602),蜀王杨秀被废为庶人,这更增加了杨谅对太子杨广的戒心。仁寿四年(604)七月,隋文帝在仁寿宫大病不起,觊觎帝位已久的太子杨广就与杨素密谋,让自己的亲信张衡入寝殿,将隋文帝“拉杀”,史书上讲,当时“血溅屏风,冤痛之声闻于外”[5](唐)马总.通历(卷 10)·隋高祖.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隋炀帝杨广一上台,就迫不及待地派遣屈突通带着假拟的隋文帝玺书去征召汉王杨谅。杨谅知道京师有变,就打起“入京诛杨素”的大旗,举兵反叛,一时响应者多达17州。

起兵之初,杨谅采纳了谋士王頍和总管府兵曹裴文安的意见,一方面分兵四出,攻城掠地,招降纳叛;另一方面令裴文安与纥单贵、王聃等率精兵直指京师。但是,当前锋部队攻克蒲州(今永济市西蒲州镇)、快要到达蒲津的时候,杨谅又改变既定的战略方针,放弃夺取京师长安的战略目标,让裴文安等停止进攻,企图据地自守。这就给隋炀帝以调兵遣将的喘息之机。隋炀帝一面命令杨素统精兵五千,火速奔袭蒲州的王聃、纥单贵军;一面又命骁将李子雄赶赴幽州,发幽州马步军三万,救援井陉守将张禅,然后入井陉关西击杨谅。杨素偷渡蒲津,击败纥单贵军,王聃以蒲州城投降。又在灵石之高壁岭、清源(今清徐县)等处,大破杨谅军。杨谅最后出城投降,被隋炀帝幽闭而死。隋炀帝穷治汉王余党,并州士民因“从乱”罪而被诛、被流放者多达20余万家。

在隋唐之际,先后发生过三次由晋阳起兵南下,以攻占京师长安为战略目标的军事行动,但除李渊、李世民父子取得成功外,杨谅和刘武周都未能实现自己的伟大宏图。原因有客观的,也有主观的,但举并州之兵以争天下,在当时已是共识。所谓“天下形势,必有取于山西”,不始自五代,隋唐已然。

人们熟知隋炀帝三下江南,与此可相提并论的是隋炀帝也曾三次巡游山西。

第一次是在大业三年(607)。隋炀帝下诏令征发河北丁男十余万,打通太原至河北(指榆林的黄河北)的驰道。四月底,隋炀帝率六宫及百官家属,在禁卫军的护卫下,旌旗千里,浩浩荡荡,进入山西。六月,隋炀帝一行到达榆林郡(治今内蒙古托克托县)。突厥启民可汗及其妻隋义成公主,率各部酋长亲自到榆林行宫来朝拜。隋炀帝命宇文恺在城东督造了一个可容纳数千人的大帐,在帐内大宴启民可汗及其部落酋长,并演奏百戏之乐。宴后,又赐启民帛2000万段。八月,隋炀帝从榆林出发,历云中,溯金河,到达启民可汗的牙帐。启民可汗率突厥王侯“袒割”于帐前,隋炀帝大喜,赋诗云:“呼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如何汗天子,空上单于台!”隋炀帝在入塞南返的途中,经楼烦关到太原,在太原下诏营建晋阳宫。然后出晋东南,上太行(又名天井关,在今晋城市南),开直道90里,到达济源(今河南省济源县)。在御史大夫张衡的宅中留宴三日,然后才回到东都。

第二次是在大业四年(608)三月。隋炀帝车驾再次出塞,幸五原(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巡长城。同时下诏在楼烦“汾州之北汾水之源,营汾阳宫”[1](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 181).中华书局,2009.。同时还下令在“汾北四十里,临汾水起临汾宫以避暑”,临汾宫又称汾水行宫。因建汾阳宫的缘故,隋炀帝还下令割离石郡之汾源、临泉(是年由合河而改名))和雁门郡的秀容三县,置楼烦郡,令张衡在督造汾阳宫的同时,修建楼烦郡城(今静乐县)。这一年八月,隋炀帝在“亲祠恒岳”之后,南下登上汾阳宫围猎。

第三次是在大业十一年(615)。连年亲征高丽(今朝鲜半岛)却几乎一无所获的隋炀帝,在苦闷中又想到了汾阳宫。这年三月,他又率大队人马到汾阳宫避暑。据说因为“汾阳宫迫隘,百官士卒布散山谷间,结草为营而居”。这一次,隋炀帝在汾阳宫住了近5个月,到八月,才决定离开汾阳宫北巡边塞。

然而,就是在这时发生了改变历史走向的“雁门之变”。隋炀帝车驾刚入雁门郡(治山西今代县),突厥始毕可汗率数十万骑就风驰电掣袭来。雁门郡41城,突厥攻陷39城,只有雁门和崞县(今山西原平市)孤守。突厥发兵猛攻,箭矢不时射到炀帝面前,炀帝吓得抱着他的小儿子赵王杲嚎啕大哭。隋炀帝听从苏威等人的意见,悬赏固守,发使征四方之兵入援。下令“守城有功者,无官直除六品,赐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于是群情振奋,昼夜拒战。隋炀帝还遣使至突厥向义成公主求救。义成公主就诈告始毕“北边有急”,让其火速回兵。始毕看到雁门一时难克,而隋东都及诸郡援兵也已到了忻口,就将雁门郡掳掠一空,解围而去。

隋炀帝在位,满打满算共14年。14年中,因为喜欢江南风光美景,三下江都(今南京);但为什么会三次巡幸山西?个中原因,值得深究。

关于隋炀帝喜欢到处巡游,一是说因为他在长安害死自己的父亲夺位,心中有愧疚和疑忌,他不愿意在长安待。在位期间,不是忙于营建东都、四处修建行宫,就是亲自北上(山西)、南下(江南)、东征(高丽),就是不愿意在首都长安久住。据说隋炀帝在即位当年(仁寿四年)的十一月,就东幸洛阳。当时有个术士叫章仇太翼,常以预言家自居。对隋炀帝说:“陛下木命,雍州为破木之冲,不可久居。又谶云:‘修治洛阳还晋家。’”[1](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 180).中华书局,2009.炀帝就下诏于伊洛之原营建东都。后来巡游山西,在三晋大地修筑汾阳宫等,应与此谶有关。

隋炀帝巡游,与其贪恋山川美景自然有关,同时他有一种好大喜功的心理,喜欢四处炫耀、示威。巡游山西也不能说不是如此。隋炀帝喜欢山西,一是因为他青年时代封为晋王,在并州总管任上多年,那时山西的生态环境极好,他对山西的山川美景十分留恋;他在担任并州总管时,就“开天门岭栈道,达汾阳宫,名曰杨广道”[2](清)康基田.晋乘蒐略(卷14).山西古籍出版社,2006.。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要去突厥驻地领略异族风情,向突厥人炫耀自己的威望。突厥启民可汗在隋文帝时归款附塞,经常驻牧于阴山南水草肥美的古漠南地区,先后修筑大利城(故址在今内蒙古清水河县)及金河(故址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西南)、定襄(故址在今大同市南)二城。隋文帝还以义成公主许配启民可汗为妻。本就有“鲜卑血统”的隋炀帝,很重视和这个突厥属国的关系。

但我们更应该知道,隋炀帝是个想“有作为”的政治家。他巡幸山西,与他统治时期的控制山西的方略改变有极大的关系。我们知道,隋文帝采用宗王出镇制度,让他最亲信的儿子出任并州总管,控制这一“天下精兵处”,外御突厥,内镇河北北齐旧地。隋炀帝从镇压“汉王谅叛乱”中得出教训,宗室诸王也并不可靠。但他青年时代在并州多年,知道当地流传着“太原有王气”的说法,或许他内心就认同自己由二儿子而能当上皇帝,就是这一说法的应验。他不能让别人重蹈自己的覆辙,所以,他不再委任自己的儿子或兄弟来镇守并州,也不委派重臣出任并州总管。他是用不断巡幸山西来压制这里的“王气”。他外出巡幸,每到之处,都要让地方官来“献食”,其实就是一种接见。就是考察和宣示恩威。

但“雁门之变”成了隋朝历史的拐点。“雁门之变”让他后怕,他再也不想巡幸山西了,但突厥已经与隋翻脸,没有一个重要人物镇御山西不行。他改变了国策,大业十一年,任命李渊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去处理让他头痛的突厥捣乱和不断爆发的农民反隋起义。他自己筹备次年的第三次南下江都。历史在这里出现了拐点,隋炀帝南下再也没能回来,而李渊父子却因为山西的任命最终得以创立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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