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圣”与“吊明”矛盾心态下的“赞圣道而辅王化”

2015-04-07 05:56宋希芝
艺术百家 2015年1期
关键词:桃花扇主旨创作

文章编号:1003-9104(2015)01-0228-02

作者简介:宋希芝(1975- ),女,汉,山东临沂人,上海大学文学博士,临沂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影视戏剧文学理论。

摘 要: 目前,学界基本肯定了《桃花扇》“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创作主旨。其实,“颂圣”与“吊明”矛盾心态下的“赞圣道而辅王化”才是《桃花扇》的基本主旨。一方面,这主旨体现了作者的政治立场,赞清廷“圣道”和辅清廷“王化”是作者自觉的、现实的选择;另一方面,这主旨体现了作者的矛盾思想:民族意识决定了“吊明”倾向,而阶级意识决定了“颂圣”倾向;同时,这主旨体现了作者重视政治教化的创作思想:“颂圣”思想回避了清兵的暴行,淡化了清兵给江南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吊明”和“颂圣”思想则共同扼杀了侯李的爱情,给全剧留下乖情违理的结尾。

关键词:戏曲艺术;孔尚任;《桃花扇》;赞圣道而辅王化;颂圣;吊明;艺术作品;创作主旨

中图分类号:J80 文献标识码:A

《桃花扇》“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创作主旨得到了昔贤和时人的普遍认同。其实,《桃花扇》的主旨是非常复杂、矛盾和难以把握的。孔尚任在《桃花扇·小引》中指出,创作传奇“其旨趣实本于三百篇,而义则春秋,用笔行文,又左、国、太史公也。于以警世易俗,赞圣道而辅王化,最近且切。”圣道,圣人之道;王化,天子的教化。笔者认为以“颂圣”为标榜的“警世易俗,赞圣道而辅王化”才是《桃花扇》创作旨归,因为它同时体现了作者的政治立场、矛盾思想以及创作理想。

一、“警世易俗,赞圣道而辅王化”体现作者的政治立场

孔尚任39岁时奉命赴江南治水,历时四载。其间,他清楚地看到了官场的腐败:庙堂之上,权奸倾轧;官僚们挥霍无度,置民命如罔闻;稍具恻隐之心的小吏们无能为力。以古为鉴,孔尚任总结和抒发南明王朝的“兴亡之感”,为的是“赞”清王朝的“圣道”和“辅”清王朝的“王化”。(一)“警世易俗,赞圣道而辅王化”,不是“闲来之笔”孔尚任在试一出《先声》里借老赞礼之口,列举了十二种“祥瑞”以盛赞“圣道”与“王化”。以“日丽唐虞世,花开甲子年”的句子,对康熙二十三年的年景大唱赞歌,歌颂康熙是“尧舜临轩,禹皋在位”;康熙朝是“处处四民安乐,年年五谷丰登”。在第二出《闲话》里,又借张薇之口,说清兵入关“杀退流贼,安了百姓,替明朝报了大仇”。孔尚任在戏剧伊始就对清王朝统治者歌功颂德,这绝不是可有可无的“闲来之笔”,作品中的许多细节表明孔尚任是站在对清王朝统治者歌功颂德的立场上处理历史题材的。

(二)“警世易俗,赞圣道而辅王化”是作者自觉的现实的选择孔尚任很清楚孔氏家族从清廷得到的实际利益,他本人更是“升平盛世”的直接受益者。在很多时候,家族势力和家族利益比国家民族更有号召力。因此,当孔尚任在决定是否反清时,就不能不考虑家族利益、家庭利益。无论作者怎样对南明的覆灭表示惋惜,作者始终是站在清王朝的立场上的。这一点,作品里的许多细节,诸如歌颂康熙盛世,赞美清廷厚葬崇祯为“亘古希有”的事,认为清兵击败“闯贼”是为明朝报仇,不正面描写清兵攻城,回避清兵“扬州十日”给江南人民造成的巨大灾难等,无不体现了孔尚任的这种政治立场。

二、“警世易俗,赞圣道而辅王化”体现作者的思想矛盾《桃花扇》既然要表现“桃花扇底送南朝”,它就不可能回避明清两代政权的更替,也无法回避易代之际的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作为汉人,孔尚任的民族意识决定了《桃花扇》的“吊明”倾向,而阶级立场则决定了《桃花扇》的“颂圣”思想。作者的“吊明”是间接服务于“赞圣道而辅王化”的主旨,而“颂圣”则是直接服务于“赞圣道而辅王化”的主旨。(一)民族意识决定了《桃花扇》的“吊明”倾向侯、李爱情理想是明末清初社会动荡的产物。明末以来的社会动荡至明清更迭之际达到极点。历史的急剧变迁,使整个社会陷入空前的危机之中。在国家民族危亡之际,大批有责任感的仁人志士抛弃个人私利,挽救民族危亡。《桃花扇》敏锐地感受到平民百姓参与政治斗争的这一时代精神,并在作品中予以充分的肯定和热情的赞扬。同时鞭挞了南明王朝的腐败无能,字里行间暗暗流露了“吊明”的伤怀。具体说来,《桃花扇》的“吊明”倾向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吊明之亡”。孔尚任作为一个汉人,面对异族的统治,他不可能不去反思汉族政权的覆亡。关于南明的覆亡,孔尚任在《拜坛》出眉批中说:“私君、私臣、私恩、私仇,南朝无一非私,焉得不亡?”从封建统治阶级内部来揭示南明王朝覆亡悲剧的原因,这一点是非常深刻的。孔尚任所说的“私君、私臣”应该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强调南明君臣的“非正统性”和“非合法性”;二是概括南明君臣“自私”的本性。南明君臣大多沉湎酒色,官员勾心斗角,卖官鬻爵,文臣爱财,武将怕死。而孔尚任所说的“私恩、私仇”则概括出了《桃花扇》中大部分人物的基本特征。姑且不说马士英、阮大铖等人的公报私仇,重起党派之争,就是剧中的正面人物也大多自私狭隘,缺乏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的理念。忠臣们各有所忠,没有一个忠臣考虑过和衷共济、励精图治的问题。朝野人人争权,天下争谈国事,但很少有人身体力行对国事负责。

其次是“思明之悲”。在清初这一特定的范围内,孔尚任思念明朝,是他民族情绪的一种自然流露。特别是孔尚任在与明末遗民志士接触的过程中,肯定间接地了解到“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给江南人民带来的深重的民族苦难。这些在汉民族人民心目中记忆犹新的大浩劫,距《桃花扇》的写作初期尚不足30年。孔尚任在创作这部以清军南下引起的民族矛盾为背景的剧本时,是不可能舍弃历史的真实和现实的,也不可能不流露出一定的民族情绪。

(二)阶级意识决定了《桃花扇》的“颂圣”思想孔尚任之所以要拥护清朝的统治,是因为在明末农民起义军的打击之下,汉族地主阶级面临灭顶之灾,幸而清兵入关,才使得地主阶级专政能够重振旗鼓,清朝便成为孔氏家族的靠山。当然,从《桃花扇》创作的全过程来看,孔尚任的创作思想是有变化的,他的思想感情是复杂的,内心是充满矛盾的。从最后定稿的《桃花扇》作品来看,其流露出来的民族意识相当强烈,但并无反清悖逆之词;开场对康熙圣朝歌功颂德的表白是明显的,但并无为满清统治集团效忠邀赏的意图。”

三、“警世易俗,赞圣道而辅王化”体现作者的创作理想明清剧作家和批评家们大多正视戏曲强大的社会功用性,因此明确地提出了戏曲具有“讽谏”、“教化”、“史鉴”等功用的观点,也正是这种明确的文人倾向性,使得明清传奇创作成为元杂剧之后的又一座文学艺术高峰。而这座高峰的标志,无疑是作家们更多地把眼光落在了充分发挥戏曲“正面”的社会功能上面。在作品“试一出”中,老赞礼说:“作《春秋》必赖祖传,可咏可歌,正雅颂岂无庭训!这等说来,一定是云亭山人了。”表明孔尚任是要继承先祖孔子撰《春秋》的传统,以一部历史剧进行“政治教化”,实现“赞圣道而辅王化”的创作理想。但这种“春秋笔法”导致了创作理想的复杂和矛盾,以至于作者不惜违背历史的真实和生活的真实。这主要表现为:

(一)“颂圣”思想遮掩和回避了清兵的暴行史可法是南明风云变幻的政治斗争中的重要人物,是孔尚任在《桃花扇》中所竭力歌颂的正面形象。据典籍记载,顺治二年(1645)五月二十四日,清军以红衣大炮攻扬州城。入夜扬州城破,史可法欲自刎,被众将拦住。“一参将拥可法出小东门,遂被执。可法大呼曰:‘我史督师也!遂杀之”(张廷玉《明史》)。当扬州失守,史可法被俘,多铎再次劝降时,史可法回答曰:“吾头可断,身不可屈,愿速死,从先帝于地下。”(黎士宏《书殉扬州事》)历史上的史可法确实不愧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作品《沉江》剧中,却让史可法学习“忠而见弃”的屈原沉江自杀。剧中的史可法自言:“今夜扬州失陷,才从城头缒下来的。”国家覆亡之际,“撇下俺断篷船,丢下俺无家犬;叫天呼地千百遍,归无路,进又难前。(登高望介)那滚滚雪浪拍天,流不尽湘纍怨。(指介)有了,有了!那便是俺葬身之地。”最后跃身于滔滔江水之中自杀。这样一个结局的处理,遮掩和回避了清军杀害史可法的罪恶。(二)“吊明”和“颂圣”思想共同扼杀了侯李的爱情中国传统戏曲的重视教化,“以正人心以荡涤世态,为首要之途”。徐复观先生在《传统文学思想中诗的个性与社会性问题》中说:“古今中外真正古典的、伟大的作品,不挂道德规范的招牌,但其中必然有某种深刻的道德意味以作其鼓动的生命力。……假定道德真正束缚了文学,因而须通过文学以反道德,则人类在二者选一的情势之下,为了自身长久利益,也只有选择道德而放弃文学。”《桃花扇》实际上正是一部“选择道德而放弃文学”的政治悲剧。《桃花扇》出于“政治教化”创作理想的指导,无论是有关国家民族命运的重大政治事件,还是在离乱之秋愈加显得微不足道的儿女私情,却都与个人的道德品性紧密牵连。严格地讲,在《桃花扇》中,侯、李的爱情悲剧是孔尚任主观意识的一个观念化的产物,是一个说教性的产物。由此可见,侯李的双双入道与其说是张道士当头棒喝的作用,倒不如说是作者孔尚任“吊明之亡”的创作思想在作怪。

很显然,孔尚任的“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也罢,“惩创人心,为末世之一救”也罢,其最终旨归则是通过“警世易俗,赞圣道而辅王化”,以实现“经世致用”的政治抱负,通过戏曲创作给清朝提供一种治政之道。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正确地理解和把握孔尚任在作品中无处不在的“颂圣”与“吊明”的矛盾心态和矛盾思想。(责任编辑:贾明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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