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刺绣的生产和消费

2015-04-05 16:31
丝绸 2015年6期
关键词:锦绣刺绣消费

邝 杨 华

(江南大学 纺织服装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历史与文化

汉唐刺绣的生产和消费

邝 杨 华

(江南大学 纺织服装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从生产和消费两个角度对汉唐文献关于刺绣的记载进行梳理,讨论汉唐刺绣的生产方式、消费主体、消费形式及与刺绣消费相关的法令等问题。汉唐刺绣主要有官营生产和家庭生产两种方式,皇室、贵族和官员是刺绣主要的消费群体,南北朝以后,随着佛教的盛行,寺庙也成为刺绣庞大的消费群体。汉唐刺绣常见服用、室内用、出行用和礼佛用四种类型,此外还承担馈赠、赏赐甚至外交等社会功能。刺绣是汉唐期间多个历史时期崇俭禁奢的主题,统治者虽屡次颁布禁绣令,然终究令不久行,难见成效。

刺绣; 生产; 消费; 汉唐; 禁绣

汉唐是中国历史上强盛繁荣的时期,自公元前202年刘邦建汉起至公元907年朱温篡唐止,历时十一个世纪。期间由合至分,再由分至合,历经两汉、魏晋南北朝和隋唐三个重要的历史阶段。从生产和消费两个角度分三个阶段整理汉唐文献关于刺绣的记载,讨论刺绣的生产方式、消费主体、消费形式及与刺绣消费相关的法令等问题。

1 两汉时期的刺绣

两汉时期,尤其是西汉时期,锦、绣常并称,可见刺绣的重要地位,国家统一、社会安定和经济发展促进了两汉刺绣的生产和消费。

1.1 两汉时期刺绣的生产

首先是官营手工业的发展,汉设有专门的纺织刺绣作坊,满足皇家、显宦和公卿的需要。王充《论衡》曰“刺绣之师,能缝幄裳,纳缕之工,不能织锦”[1]123,说明当时绣工和织工已有明确分工。官营刺绣生产主要见于两处:一是帝都长安,设有东、西织室;二是齐郡临淄,设有三服官。

《三辅黄图》载“织室在未央宫,又有东、西织室,织绣郊庙之服……”[2],说明东、西织室虽名为“织室”,却也生产刺绣,以供“郊庙(即祭祀)”之需。《汉书·百官公卿表》纪“少府……属官有尚书、符节……东织、西织东园匠十六官令丞”[3]731,由此可见东、西织室均属少府,由“织室令丞”主管。东汉迁都洛阳后,织室官署改隶属御府,由尚方令兼管织室,故《后汉书·皇后纪》有纪:“又御府、尚方、织室锦绣、冰纨、绮縠、金银、珠玉、犀象、玳瑁、雕镂玩弄之物,皆绝不作。”[4]422

齐郡刺绣盛名已久。《汉书·地理志》载:“太公以齐地负海舄卤,少五谷而人民寡,乃劝以女工之业,通鱼盐之利,而人物辐凑。后十四世,桓公用管仲,设轻重以富国,合诸侯成伯功,身在陪臣而取三归。故其俗弥侈,织作冰纨绮绣纯丽之物,号为冠带衣履天下。”[3]1660《论衡》亦谓:“齐郡世刺绣,恒女无不能……日见之,日为之,手猥也。”[1]122汉在齐郡临淄设三服官,从西汉至东汉中叶,一直是为皇室、贵族生产高档丝织品的中心。齐郡刺绣规模庞大,耗费颇多,《汉书·王贡两龚鲍传》谓:“齐三服官作工各数千人,一岁费数‘巨万’。”[3]3070故《汉书·哀帝纪》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有司上奏:“齐三服官、诸官织绮绣,难成,害女红之物,皆止,无作输。”[3]336

汉在陈留襄邑亦设服官,专为皇室“织彩为文”。汉代锦绣齐名,一般以为刺绣主要的产地是齐郡,织锦则是襄邑,然《汉书·元帝纪》颜师古注曰“襄邑自出文绣,非齐三服也”[3]286,唐时司空图《解县新城碑》亦有句“弦歌讵称于武城,锦绣惭夸于襄邑”[5]8507,可见襄邑也产刺绣,只是不及织锦盛名。

两汉时期,在宫廷和官营作坊从事刺绣生产的女工为数应不少,专职于刺绣,技艺精湛,从马王堆汉墓所出刺绣已可概见。另一方面,封建社会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形式已经确立,男耕女织解决基本的衣食问题。伴随农业的发展,家庭手工业发展起来,纺织是家庭手工业的主要形式,除织布以外,应也有一定数量的刺绣生产,尤其是在经济繁荣时期。

1.2 两汉时期刺绣的消费

两汉时期有“被绣昼行”一说,史亦言项羽初入咸阳,人劝其称霸关中,项羽思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6]两汉刺绣质贵价高,又是身份显赫的体现,故不能人人衣之,刺绣的使用主要还是限于社会上层。皇室和贵族是刺绣主要的消费群体,且不言用于服饰,仅就班固《西都赋》述“昭阳特盛,隆于孝成,屋不呈材,墙不露形,囊以藻绣,络以纶绣”[4]1341可概见其消耗程度,史载汉安帝出行临时营建的行宫也是“皆用锦罽文绣”[7]143。更有甚者用金银线刺绣,汉成帝时赵昭仪曾奉送皇后赵飞燕“金错绣裆”[8]。官员也是刺绣重要的消费群体,朝服所施刺绣需合典章制度,汉更有“绣衣直指”一职,任职者衣绣,持斧,“出讨奸猾,治大狱”[3]725。史纪重臣霍光薨,上及皇太后亲临,“赐金钱、缯絮、绣被百领……”[3]2948。宦官得势时也是“狗马饰雕文,土木被缇绣”[4]2510。作为“士农工商”之最末,汉高祖曾明令“贾人毋得衣锦、绣、绮……”[3]65,然商业的繁荣使一些商贾富甲一方,却亦骄奢无度,无怪贾谊《陈政事疏》慨叹“……美者黼绣,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贾嘉会占客者以被墙……”[3]2242。

随着经济的发展,刺绣在社会生活中的使用更加广泛,奢靡之风因是滋长,并自上而下传播,正所谓“上之化下,犹风之靡草。今上无去奢之俭,下有纵欲之敝,至使禽兽食民之甘,木土衣民之帛”[4]2530。在此情况下,统治阶级开始提倡节俭,以文帝和景帝时期最有成效。文帝时“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帐无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3]134。景帝诏令“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红者也”[3]151。

或为寝兵休士,或为怀柔安夷,汉廷常以刺绣赠赐边疆少数民族。史载汉文帝前六年,以宗人女嫁匈奴单于,赐“服绣袷绮衣、绣袷长襦、锦袷袍各一……绣十匹……”[3]3758;武帝时,为联络乌孙共击匈奴,先后将细君、解忧两位公主嫁于乌孙,并每年派使者慰问,带去大批锦绣[3]3903;宣帝元康元年,赐龟兹“绮绣杂缯琦珍凡数千万……”[3]3916;成帝河平四年,加赐匈奴“锦绣缯帛二万匹……”[3]3808;哀帝元寿二年,加赐匈奴“锦绣缯帛三万匹……”[3]3808;至新朝,招诱匈奴咸、咸子登入塞,“赐黄金千斤,锦绣甚多……”[3]4126;光武十七年,赐莎车“西域都护印绶,及车旗黄金锦绣……”[4]2923;光武二十六年,赐南匈奴“锦绣、缯布万匹……”[4]2943。

2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刺绣

魏晋南北朝时期,长期的封建割据和连绵不断的战争损害了经济的发展,但也促进了民族间的融合和交流,外来文化的影响,尤其是佛教文化的影响在这一时期非常突出,在刺绣艺术上亦是如此。

2.1 魏晋南北朝时期刺绣的生产

三国两晋时期,北方战乱频繁,加上魏武帝曹操和晋武帝司马炎都曾厉行禁绣,北方刺绣不如南方发达[9]163,两汉织绣中心齐郡和襄邑有衰落之势,然就左思《魏都赋》句“锦绣襄邑,罗绮朝歌”[10]来看,襄邑依然还是晋时知名的织绣产地。至北朝时期,北方经济恢复,刺绣也盛行起来,从《魏书·高阳王雍传》纪“请王公以下贱妾悉不听用织成锦绣金玉珠玑”[11]556然“而不能久行也”来看,北魏的刺绣应有相当的发展,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治家篇》亦谓:“河北妇人织红组紃之事,黼黻锦绣之工,大优于江东也。”[12]另一方面,战乱固然使北方经济遭到破坏,但民族的交流却因此加强,随着佛教的传入和盛行,佛教刺绣兴盛起来。

南方相对稳定,刺绣生产环境优于北方。孙吴时,刺绣风靡江南,《三国志·吴书》谓“妇人为绮靡之饰,不勤麻枲,并乡(绣)黼黻,转相仿效,耻独无有”[13]1468。王嘉《拾遗记》记吴国赵夫人能绣山川地势图,“既成,乃进于吴主,时人谓之‘针绝’”[7]179。陆龟蒙《锦裙记》记侍御史赵郡李君家藏有古锦裙一幅,齐梁绣锦裙,长四尺,下阔六寸,上减四寸半,在这样不大的幅面上,左绣仙鹤二十,势若飞起,率曲折一胫,口中衔花,右绣鹦鹉二十,耸肩舒尾,并满布以花卉纹饰和极细的花边点缀金钿之类,于兹可见南朝刺绣技艺之精湛[14]23。

此期应亦有官营作坊从事刺绣生产。史载后赵设有大规模的织造生产作坊,产品主要是织锦和织成,应也有刺绣,但尚未见记载。鲜卑拓拔氏攻城掠地同时也掳掠百工,设置各种专业织造生产户进行织绣生产,宫内也有大量奴婢织造锦绣绫罗[15]。从此期诗歌的描述来看,其时民间刺绣亦普遍。诸如“大妇缝罗裙,中妇料绣文”[16]1825,“大妇缣始呈,中妇绣初营”[16]2068之类,皆是家庭生产的生动写照。

2.2 魏晋南北朝时期刺绣的消费

刺绣使用较两汉时期广泛,从史籍记载看,可做绣袍、绣衣、绣緉裆,或饰于领、袖、带等局部,亦可用于幕帐等室内用品。《隋书》谓“后齐皇帝纳后之礼……皇后服大严绣衣……”[17]178,《魏书》纪北魏延和年间车伊洛封前部王时得赐物品里有“绣衣一具”[11]723,亦纪正光二年肃宗诏赐阿那瑰“私府绣袍一领”[11]2300,这种用于大婚和诏赐的衣袍自是非常华丽,很可能出自官府作坊[18]。文人诗有“新(又作‘留’)衫绣两裆”[16]1049、“新罗绣行缠”[16]2615、“玉钗照绣领”[16]1726、“低枝拂绣领”[16]2135、“绣带飞纷葩”[16]1043、“绣带合欢结”[16]1517、“绣帐罗帷隐灯烛”[16]2527和“绣幕围香风”[16]1488等句,反映了刺绣在民间的运用。

魏晋南北朝时期,战乱频繁,局势动荡,生活极不安定,社会普遍存在纵欲享受、及时行乐的思想,致使奢靡之风盛行,刺绣亦是恣意挥霍之物。期间虽然也有统治者提倡节俭,减少对刺绣的消耗,如《三国志·魏书》谓“武皇帝(曹操)之时,后宫食不过一肉,衣不用绵绣,茵蓐不缘饰,器物无丹漆……”[13]612,《魏书》纪孝文帝太和十一年(487)也曾下令“罢尚方锦绣绫罗之工”[11]163,然终究难挡世风。奢靡之风自上而下蔓延,以下僭上的情况屡屡发生,统治者也频频颁布诏令维系等级秩序,如前赵刘曜曾诏令“禄八百石已上妇女乃得衣锦绣……”[19]2692,有时亦规定要对违规者施加惩罚,如前秦苻坚曾下制“金银锦绣,工商、皁隶、妇女不得服之,犯者弃市”[19]2889,北魏太傅侍中领太尉高阳王雍请“王公以下贱妾,悉不听用织成锦绣、金玉珠玑,违者以违旨论”[11]556,然令不久行,难见成效。至南朝亦如是,宋周朗曾请“金魄翠玉,锦绣彀罗,奇色异章,小民既不得服,在上亦不得赐。若工人复造奇伎淫器,则皆焚之,而重其罪”[20],上亦诏令“第六品以下,加不得服金金尊、绫、锦、锦绣……”,南齐高帝再禁织成、金薄、彩花、锦绣履[21]78,(民间)不得织成绣裙[21]14,诸如此类禁令不断,然风气屡禁而不止。

此期佛教盛行,寺庙成为庞大的刺绣消费群体,绣像是其主要的消费形式,善男信女不惜工本,以绣像做功德。北魏宋云、惠生西行,皇太后及京师权贵奉献幢幡三千余口以供沿途布施,其中就有绣像。绣像或供奉在寺庙或佛窟中,或用于佛教庆典或佛事活动。绣像应以丝线刺绣为多,也见金线刺绣,前秦苻坚送给释道安的礼物中就有“金缕绣像”[22],《洛阳伽蓝记》所记北魏皇家寺院永宁寺“绣珠像”[23]则可能是一种穿珠绣佛像。

3 隋唐时期的刺绣

隋唐是历史上的鼎盛时期,也是刺绣艺术的繁荣时期。国富民强、政治开化、文化昌明的社会背景下,刺绣艺术亦异彩纷呈。

3.1 隋唐时期刺绣的生产

隋应亦设有为皇室、贵族生产刺绣的官营作坊,然尚未见明确记载。唐少府监设有染织署,管理染织刺绣生产事宜[14]26。太宗时官职中首次出现了刺绣管理者“绣师”[14]26。《法苑珠林》记高宗时“造绣像一格,举高十有二丈,惊目骇听,绝后光前”[24],武则天曾诏令制织锦和刺绣佛像四百余幅,分送给各寺院与邻国[14]26,并造绣袍,用于赏赐朝臣[25]1953,此类刺绣应均是出自官营作坊。《杜阳杂编》载咸通九年同昌公主出嫁时,唐懿宗“更罄内库珍宝以实其宅”,其中有“神丝绣被,绣三千鸳鸯,仍间以奇花异叶,其精巧华丽绝比,其上缀以灵粟之珠,珠如粟粒五色辉映”[26]1395,此类出自国库的刺绣很有可能也是官营作坊所产,其工艺已相当精湛。《旧唐书·后妃传》载唐玄宗时“宫中供贵妃院织锦、刺绣之工,凡七百人,其雕刻熔造,又数百人”[25]2179,“贵妃院”可能是专为贵妃一人临时设置的机构,这对“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贵妃来说并不为过[9]193。刺绣女工技艺高超,从唐人诗句“一片丝罗轻似水,洞房西室女工劳。花随玉指添春色,鸟逐金针长羽毛”[27]1658可概见。

唐代刺绣另外一个来源即是民间生产。多以副业的形式存在,女性是生产的主体,白居易诗中已有“绣妇”[27]1128一词,诗句“斜凭绣床愁不动,红绡带缓绿鬟低”[27]1104,“惊杀东邻绣床女,错将黄晕压檀花”[27]1330所言皆为此类。唐代女子自小研习刺绣,有些十几岁的少女技艺已是非常高超。诗句“十三学绣罗衣裳,自怜红袖闻馨香”[27]860和“十一把镜学点妆,十二抽针能绣裳”[27]1076描述的即是当时少女习绣的情况,《杜阳杂篇》中记唐时“南海贡奇女卢眉娘,年十四……能于一尺绢上绣《法华经》七卷,字之大小不逾粟粒,而点画分明,细于毛发”[26]1381,可见刺绣技艺之精。不止是在民间,其时公卿女眷甚至皇室成员也普遍精于刺绣。《全唐文·鄎国长公主神道碑铭》纪公主曾“躬绣彩丝佛像二铺……莲花妙容,呈意生於玉指……”[4]2230。

3.2 隋唐时期刺绣的消费

唐代刺绣运用要较前代广泛,渗透到生活诸多方面。服饰刺绣自不用言,刺绣生活用品亦是应有尽有,出行的马具和乘舆也加以刺绣[28]。成幅的刺绣可用于馈赠,如诗句“惭君锦绣段,赠我慰相思”[27]416和“绣段千寻贻皂隶,黄金百镒贶家臣”[27]981所述。刺绣衣袍可用于赏赐,如《新唐书·车服》纪“武后擅政,多赐群臣巾子、绣袍”[29]529,武氏所赐绣袍常绣以铭文[25]1953,狄仁杰曾得赐一件十二金字绣袍。刺绣佛像可用于祈福,有由官营作坊制作上赐给寺庙者,亦有公卿女眷制作供奉给寺庙者。刺绣亦用来维系唐与吐蕃等周边民族之关系。《全唐文·元宗·亲征吐蕃制》云唐赐吐蕃“缯绣以益其饶,衣冠以增其宠”[4]244,《全唐文·独孤及·敕与吐蕃赞普书》亦谓唐与吐蕃“自尔便息戍罢兵,二境无征战之苦,金玉绮绣,问遗往来,道路相望,欢好不绝……”[4]3903,《旧唐书·回纥》纪肃宗时赐回纥“锦绣缯彩金银器皿”[25]5199,《册府元龟·外臣部·褒异》纪唐赐突厥“采绣金银器物”和“绣半臂”,《新唐书·东夷传》载玄宗赐高丽“紫绣纹袍”[29]6205。

财富的增长刺激了对物质的消费,消费超出正常需求便滋生奢靡。《隋书》载隋大业二年,在京城建“戏场”,绵亘长达八里,歌舞女子皆衣锦绣缯彩,多达三万人[17]381;《新唐书》亦载唐懿宗时“京师高赀相与集大衢,作缯台缦阙,注水银为池,金玉为树木,聚桑门罗像,考鼓鸣螺继日夜。锦车绣舆,载歌舞从之”[29]5354。统治阶级对于刺绣的消费极奢,《后妃传》载“(杨贵)妃每从游幸……凡充锦绣官及冶瑑金玉者,大抵千人……”[29]3494;《册府元龟·宰辅部·奢侈贪黩专恣奢侈》亦纪杨国忠为右相时“土木被绨绣栋宇之盛两都莫比”,所谓“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矣”,不仅皇室和国戚如此,地方官吏挥霍程度也令人骇然,《唐书》载兴元年间(公元784年)杜亚为淮南节度使“既泛九曲池,曳绣为帆,诧曰:‘要当称是林沼。’(李)衡曰:‘未有锦缆,云何?’亚大惭。自是府财耗竭”[29]5207。

另一方面则是统治者大力推行崇俭禁奢政令,唐数代君主将此作为治国的一个重要方略。政令多及刺绣,高宗曾诏令“比每诞育王子公主,诸亲庆贺,多进锦绣纂组,金银雕镂,虚有糜费,深乖节俭。自今以後,即宜并停”[4]184;玄宗曾多次禁断锦绣珠玉,《禁断奢侈敕》谓“雕文刻镂伤农事,锦绣纂组害女红”[4]383-384,《禁用珠玉锦绣诏》诏令“……珠玉锦绣,概令禁断……其已有锦绣衣服,听染为皂,成段者官为市取……造作锦绣珠绳……者,决杖一百,受雇工匠降一等科之……”[4]300;肃宗《收复两京大赦文》诏令“珠玉宝钿平脱金泥织成刺绣之类,一切禁断”[4]492;代宗《南郊赦文》诏令“其珠玉器玩宝钿杂绣等,一切禁断”[4]543等。懿宗和僖宗遗诏以身作则倡导丧葬从简,谓“约锦绣金银之饰,禁奢华雕丽之工,皆例作空文,而并违先旨”[4]920,诏令“其山陵制度,切在俭约,并不得以金银锦绣文饰丧具”[4]882。崇俭禁奢在后宫亦是如此,太宗徐妃曾请奏太宗,曰:“夫珍玩伎巧,乃丧国之斧斤;珠玉锦绣,实迷心之酖毒……虽驰华於季俗,实败素於淳风……”[4]980崇俭之风也得到了朝廷大臣的响应,纷纷上疏请奏减少使用锦绣珠玉等“外表珍华而事近淫巧”之物,上官仪奏文《陈时政疏》[4]1586和王权奏文《请禁贡献奢侈奏》[4]8934可为代表。司徒诩和李德裕的奏文则是针对丧葬用刺绣,《请禁丧制逾式奏》奏“丧葬之仪,本防逾僭。若容锦绣,难抑奢豪”[4]8971,《论丧葬逾制疏》奏“今百姓等丧葬祭奠,并请不许以金银锦绣为饰”[4]7179。

4 结 论

从汉唐时期的历史文献看,关于刺绣的生产和消费的记载主要涉及刺绣的生产方式、消费主体、消费形式及与刺绣消费相关的法令等,具体而言,汉唐刺绣的生产和消费主要有四个特点。

1)刺绣主要有官营生产和家庭生产两种方式。汉官营刺绣生产主要见于长安东、西织室和齐郡临淄,唐少府监设有染织署,管理染织刺绣生产事宜;刺绣的另外一个来源是民间家庭生产,多以副业的形式存在,女性是生产的主体。

2)刺绣的消费群体主要还是社会上层。皇室和贵族是刺绣主要的消费群体,官员是刺绣重要的消费群体,南北朝以后,随着佛教的盛行,寺庙也成为刺绣庞大的消费群体。

3)刺绣的消费形式多样。刺绣渗透到穿、住、用、行诸多方面,常见服用、室内用、出行用和礼佛用四大类型,此外刺绣还承担馈赠、赏赐甚至外交等社会功能。

4)刺绣是汉唐期间各个历史时期崇俭禁奢的主题。各个时期,财富的增长似乎必然导致奢靡,而刺绣总是恣意挥霍的对象,期间统治者虽屡次颁布禁断刺绣的诏令,然终究令不久行,难见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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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duction and Consumption of Embroideries in the Han and Tang Dynasties

KUANG Yanghua

(College of Textile and Clothing, Jiangnan University, Wuxi 214122, China)

This paper settles embroidery records from literatures in Han and Tang dynasties from two perspectives (production and consumption), discusses the production mode, consumption subject, consumption form and decrees about embroidery consumption. Embroideries in the Han and Tang dynasties mainly included two modes: state-run production and household production. Royals, nobles and officials were major consumers. After the Northern and Southern dynasties, with the prevalence of Buddhism, temples also became a huge consumer group. Generally, embroideries were used as decoration, for instance, on clothing, in houses, travelling or paying respect for Buddha. Sometimes, they were also used as gifts. During this period, embroidery was the theme of advocating frugalness and banning extravagance. Emperors constantly issued decrees to prohibit embroidering, but the efforts were usually in vain.

embroideries; production; consumption; the Han and Tang dynasties; embroidery ban

doi.org/10.3969/j.issn.1001-7003.2015.06.013

2014-11-06;

2015-01-19

国家科技支撑计划课题资助项目(2013BAH 58F01);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4LSC002);江南大学自主科研计划-青年基金项目(JUSRP11469)

TS935.1;K876.9

B

1001-7003(2015)06-0068-06 引用页码: 06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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