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的关键性问题

2015-04-02 03:14成兆文罗怀玉
山东社会科学 2015年1期
关键词:华夏甘肃文明

成兆文 罗怀玉

(中共甘肃省委党校,甘肃兰州 730070;甘肃省麦积区委党校,甘肃天水 741000)

·文化研究·

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的关键性问题

成兆文 罗怀玉

(中共甘肃省委党校,甘肃兰州 730070;甘肃省麦积区委党校,甘肃天水 741000)

正确处理好传承与创新的关系问题,是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中一个亟需解决的关键性理论和实践问题。本文以甘肃省为例,通过文化传承与创新关系的理论分析,论证了真正的传承不应是因循守旧的继承,而是勇于探索的创新,创新为文化的传承提供了符合时代的动力与物质条件,二者密不可分。实践中组建一个有效的利益协调机制和专门的管理机构,在保护与开发上找到共同的契合点,才能进一步推进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工作。

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关系

2013年1月,国务院正式批准甘肃建设“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河南、陕西和山东等相关文化资源大省等都在积极酝酿或齐头并进。弄清传承与创新的基本关系,是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只有思想的明晰,才会带来行动的坚决,否则就可能违背建设传承创新区的初衷。本文以甘肃为例,探讨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中传承与创新的关系问题。

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在全国范围内陆续展开,经国务院批准后,甘肃推出了“1313工程”①“1313工程”指的是《甘肃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总体方案》,大致指围绕“一带”,建设“三区”,打造“十三板块”。。目前,多数专家学者对此的理解着眼于经济社会发展的意义,他们认为,这对“推动经济欠发达而文化资源富集的甘肃乃至西北地区经济转型崛起,与全国同步进入小康社会均有深远的历史和现实意义”②李玉璧:《华夏文明传承创新立法保障的定位》,《甘肃社会科学》2013年第5期。。有专家指出,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是探索构建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体系、开辟文化传承创新之路的有益尝试。是以文化带动经济社会发展的可贵实践。是保护文化丰富性,促进文化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构想。是调动各方力量参与文化建设、激活全社会文化创造活力的积极探索”③蔡武:《在中华文化的传承创新中实现“中国梦”:甘肃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的意义》,《人民日报》2013年8月5日。。也有人从推动文化大省建设的角度来看待这一工程。④王肃元:《华夏文明传承与创新的协同研究》,《甘肃社会科学》2013年第5期。这些解读都有各自的道理,但如果仅仅从发展经济和强调文物文化遗产丰厚角度来解读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就低估了这项事业所包含的重大精神含量、战略意义。这项工作在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保护国家文化安全方面意义重大,它的顺利实施将有利于产生强大的国家向心力,对维护边疆安定、国家统一作出重要的贡献。

一、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的基础是处理好与本地历史文化资源的关系

从文明发展的一般性规律看,每个较为成熟文明形式的出现,都需要一个漫长的沉淀期,然后才融合创新,产生新的文明形式。文明一般遵循形成、传播、融合、再创造这样几个阶段。对华夏文明来说,所谓始祖文化实际上就是文化的起源。人类的文明传递路线一般是沿着河流延展的,中国的整个地理位置是西高东低,华夏文明的早期传递就大致延续从高地到平原的路线。

以甘肃为例,要理解甘肃在华夏文明中的地位,首先要从甘肃所特有的地理位置去寻找根源。甘肃省狭长的几何形状像是一个如意,更像是巨人的股骨,这里是西北乃至整个中国进出大西部和连接欧陆的通道。黄河在甘肃境内绵延数百公里,渭河是黄河上游最重要的支流,渭河本身的支流有葫芦河、清水河等,这就追踪溯源到了始祖文化。甘肃的始祖文化是沿着渭河上游向黄河中游传递的。从现在出土的大地湾文物来看,已经大致满足了文明体的所有条件。大地湾出土了国内最早的彩陶、农作物、大型原始宫殿、原始村落等多项文化遗存物,许多陶符有待破解,很可能就是汉文字的来源之一。在华夏文明的成熟时期,中国中古文明大致有三个板块——羌、匈奴和中原。这时候,甘肃特殊的地理环境对华夏文明的发展影响之巨大,可以用宿命性来形容。甘肃从古至今的地理位置,是中国三大文化板块的交接地带,历代有战略眼光的政治家都把经营好甘肃当作治理国家的大事。甘肃境内丝绸之路绵延上千公里,河西走廊是夹在大漠中狭长神奇的绿洲,这决定了它是古代丝绸之路、玉石之路的必经之地,各种文化都要在这里交融碰撞,这里自然成了文化的汇聚地、集散地和创新地。今天,作为国际显学的敦煌文化也应当从甘肃特殊的地理环境来理解。只要是各种文化的交织融汇之地,就天然具有某种创新冲动。各种文明因子的相互竞争自然会激发各自优势特色的凸显和融合,甘肃上古时期的始祖文化和中古时期的敦煌文化就显示出这一特质。按照历史规律,真正的传承创新恰恰是当代各种文明的再次深度融合,然后再次成为文明的集散地。

简言之,甘肃建设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可以从天时、地理、人和三个角度去解读。从天时上讲,发展文化产业是我国“十二五”建设的时代要求,深化西部大开发战略,为落后地区经济转型提供一个示范效应,并保护国家战略安全是一项急迫的任务;从地理上讲,是由甘肃大地上所特有的历史文化资源所决定的;从人和上讲,则是甘肃自身主动的政策自觉与文化自觉。因此,甘肃在华夏文明的发展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其主要表现如下:

一是甘肃是华夏文明的重要发祥地,这是其源。以天水为中心的陇东南始祖文化,决定了华夏文明的基本特质,也决定了中华民族的基本性格,对中华民族的世界观、价值观和思维方式等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秦安大地湾遗址的发现,使得天水(古‘成纪’)是伏羲的故乡这一说法得到大部分学者的认可。”①谢增虎、胡政平:《伏羲画八卦:中国根文化的产生到文化形态的定型》,《甘肃社会科学》2009年第3期。华夏文明虽然有不同的发祥地,但就集中度、完备度、久远度来讲,放眼中国各地,陇东南是个典型代表。华夏文明所具备的各种形式、各种文化流派、最古老的史前文化传说,都能在此找到根据。文明发展史遵循混沌论所谓的“初始因子”效应,即后世所讲的路径依赖,其传递路径与方式已经被始源点所决定。其后的文明样态无论如何演变,都是在原有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都无法完全超越初始文明样态的历史性规定,除非出现彻底的文明断裂。就此来说,上推八千年而文明内核大致未变,这一特殊性决定了陇东南的始祖文化地位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它也是甘肃建设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的最根本依据。

二是甘肃作为华夏文明传承地,在中古时代有过创新的辉煌,是华夏文明成熟形式的集散地,是中古时代华夏文明传承创新的重要地带,这是其流。如果说陇东南主要是华夏文明的始发地,是上古时期文明创生地的话,则以丝绸之路为轴心的整个甘肃地区就是华夏文明中古时代辉煌的集大成者。从有史可查的周秦时期算起,汉、唐王朝被公认为华夏文明最辉煌、最成熟的一段时期。无论是汉代对河西走廊的苦心经营,还是唐王朝势力发端于陇右,儒家、佛家、道家文化都在丝绸之路上开出了自己的文明之花。五凉时期,当中原王朝处在文明失势的境遇下,河西地区华夏文明发展成熟,如满天星斗,其辉煌发达令人目不暇接,其核心价值、治国理念等对隋唐文明的形成影响巨大,尤其对后世影响至深的科举制度起到了巨大的精神养育作用,也让人们见证了华夏文明的另一种强大生命力。

华夏文明在甘肃本身的传递路线是其演进的一部分。丝绸文明带上所有成熟的文化形式、派别都在此竞相绽放,尤其华夏文明在河西保持了决绝的存在姿态,最后结出了敦煌文化这朵华夏文明奇葩。敦煌文化也是华夏文明熟透了的果实。敦煌文化表现出了对华夏文明核心精神圣徒般的坚守:大气、包容、和合、绵延、与日俱新,华夏文明在此地能够与别的文明形式实现有机的结合,既不失去文明的主体性,又能够以积极开放的姿态面对别的文明形式,它的绵延流变本身诠释了华夏文明的自身性格。

中古之后,甘肃大地上文明的多样性以及其相互依存的和谐共处状态,使得甘肃成为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典型代表。无论是藏传佛教,还是伊斯兰教,都在甘肃大地上自由竞放,开出了自己的文明之花,出现了许多影响深远的宗教领袖和文化大师,并在与古老的华夏文明融合当中,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特有文明样态。陕西被公认为华夏文明的摇篮,从轩辕黄帝在此铸鼎分华夏为九州,到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制礼作乐、分封天下;从秦始皇统一中国,到灿烂辉煌的汉唐盛世,陕西曾一直是古代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需要指出的是,陇东南始祖文化圈和晋南、陕西处在同一文化圈中,有关上古的文化传说多有相似与重叠之处,甚而这个文化圈演绎着上古文化的某种相互过渡的关系。如伏羲女娲的传说在陇东南多见,而陕西有关华胥氏的传说也不少,山西吉县人祖山有关女娲的传说流行。河南淮阳被认为是羲皇故都,与甘肃的天水羲皇故里东西对应。在实存的史前文化遗址中,大地湾文化与半坡文化、仰韶文化就内涵和年代而言具有相似性、连续性和过渡性。因此,华夏文明在黄河流域的甘肃、陕西、河南、山西都拥有雄厚的历史资源。就具体的华夏文明创新主体而言,每个地方都能够拿出自己的充足理由,这就容易忘记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的最终旨归,可能陷于狭隘的地方主义。笔者认为,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是要找出华夏文明传播的基本规律,二是要看到后世的文化自觉。

如果以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提出的轴心期眼光看,始祖文化也可以称为“前轴心期”。这一时期大约从八千年前到四五千年前,是华夏文明的结胎时期,从生活方式上讲是原始采集业、畜牧业向原始农业过渡的时期,其所依赖的气候环境都有自己的一定要求:山川河流以及躲避洪水猛兽的生活方式。就现在出土的文物和历史传说看,陇东南无疑是一个爆发源。随着人类自身力量的增加和农业文明的成熟,人类需要更加开阔广大的生存场域,这时候,平原地区的地位就会上升。因此,虽然仅仅以黄河流域而言,我们发现华夏文明在不同地区都有源头,且来回有折冲反复,但总体而言,始祖文化呈现出从高地到平原、沿着特定河流传播迁移的基本路线。我们对这个路线的描述可以更加细化,或者加入其他因素变量,但追求华夏文明传播的规律本身是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的应有之义。在轴心时代,华夏文明的中心东移,河南、山东的地位凸现出来。诸子百家几乎都出现在上述两省的地域范围内,这也和河流的走向大体相同。在汉唐时期,华夏文明又向西折冲,陕西、河南、山西是中古时期的华夏文明中心。宋代以后华夏文明沿着南北路线来回传播折冲,经济重心南移也让华夏文明随之而动。

从建设华夏文明传承创新的自觉性上来讲,浙江、湖南、广东、甘肃等省在不同时期都提出了建设文化大省的战略目标,山东省还提出了建设中华文化标志城的创意等。这些做法和思路都应该归结为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的前期准备性工作。随着我国国际地位的上升和文化主体性的觉醒,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自觉性明显增加。2011年,河南在制定全省经济发展战略的时候,把华夏历史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当作五大战略之一并得到国务院批准,标志着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工程正式启动。其后,甘肃省推出了“一带三区十三板块”的“1313工程”,并成为国家文化发展战略。应该说,河南、甘肃建设华夏文明传承创新的自觉性更为突出,二者内容、目标虽有重合处,但因地域、文化资源和经济结构等差异,其具体展开路径也呈现各自的特色。

因此,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的基础是首先以一定的思路关照本地的文化资源,整合其不同时期的历史文化遗存,建立一个有序和大家公认的评价尺度,在可以比较的相通的文化坐标中理出一个线索,把掩藏在历史迷雾和繁杂现实中的文化现象作有效梳理,既要看到华夏文明在不同地域之间的不同表现形式,又要力争看到其相互间转换、传播、影响的普遍性规律;既要突出不同地域的文化特色,又要警惕陷入狭隘的地方主义思路。

二、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中传承与创新的基本关系

传承区别于继承,是指对华夏文明合理内核的传递、承接,具有承上启下的意思。继承是对某事某物属性内容的直接使用,传承不是简单的继承,不是对过去文明的简单延续,而是从内容、形式上对文明进行符合时代又不失去其基本内核的传递。因此,传承本身就具有创新的含义。文明的传承可按内容分为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两部分,前者是指对华夏文明所承载的文物古迹等有形器物的保护、修缮和流传,后者是指对制度精神等无形的文明形式的遵从、敬畏和延续。有形的物质文化遗存是文明的体,无形的精神文化遗产是文明的魂,体健魂正,方能真正传承。同时,推陈出新、批判性继承也是传承的应有之义,传承一定是将华夏文明的优秀成分加以发扬光大,而不是不加批判的全盘继承吸收。

传承与创新具有内在的统一性。由于每个时代对历史文化传统的理解标准不一样,也就带来不同的传承结果,尤其是在无形的非物质文明形式方面,传承就是创新。传承由文明的发展必然规律所决定,任何新的文明形式都是传承基础上的创新;同时,华夏文明内在的特质之一就是革故鼎新、与时俱进,找到这个演化的机理,就能实现传承与创新的统一。换言之,传承是找到文明演进的力量源泉,而不仅仅是以时代的“有用性”眼睛去打量历史遗存;创新则是除去文明源泉的杂草,清理其荒芜的蔓枝,让这个源泉进一步涌流。

在处理传承与创新关系中应有融通的眼界,消除两个误区:一个只讲求传承,忘记了创新的重要性,这样有可能把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演变成死的历史遗迹,成为一部分人把玩的古董;另一个误区是仅仅强调创新,忘记了传承的基础性作用,使创新走向浅薄随意与流俗,其结果注定没有强大的生命力,无法延续华夏文明的慧命;甚至有人假借创新的名义,对原有的文物古迹进行破坏性开发,最后把严肃的文化工程演变成急功近利的娱乐剧,其产品势必走向媚俗甚至恶俗。首先,强调传承不是为了传承而传承。不能把文明当作一个包袱,而是正本清源,看清文明内在演化的根脉。向后看不是简单的复古,而是为了更好地向前看。借用意大利历史哲学家克罗齐的话:“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文明本是沿着历史轨迹滑行的东西,伦理道德、思维习惯、审美价值、理想人格都寓于历史当中。离开了传承,就会与历史割裂,失去文明的主体性,丧失文化的自信心,最终滑入历史虚无主义。其次,强调创新也不是为了创新而创新。创新是文明演进到一定阶段后,随着时代风气的变化,人们的思想观念、道德风尚、审美习惯等都发生了新的变化,完全按照历史“家法”无法处理好当代的具体问题,必须进行与时俱进的革新。华夏文明是中华民族的共有精神家园,人不但是理性的存在,而且是情感与信仰的存在,向前看的前提是有一个巩固的现实基础,它来源于历史文明的深处,克罗齐的名言翻转过来更加准确:一切当代史都是古代史。单纯讲求传承而忽视创新,将无法挖掘华夏文明的内在活力,无法结合伟大的时代气息,也就无法满足全省、全国乃至全世界对甘肃建设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的期待。单纯讲求创新而不重视传承,就会让创新流于随意和浅薄,丧失必要的历史敬畏感,缺乏深厚的历史尺度和强大的民意支持,这样的创新必然会走向流俗、实用和急功近利,无法远行于历史的长河中。

华夏文明的传承既包括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更包括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承续;既包括已经整理面世的文明载体,又包括有待发掘整理、总结概括的文明样态。一般而言,物质形态的文明载体比较容易发掘,但作为有强大生命力的文明样态,华夏文明必然以精神性存在流布于历史与现实当中,如何将这一部分文明载体予以充分展示,即挖掘华夏文明的源泉并揭示其流动机制,既是传承华夏文明的旨归,也是华夏文明创新的着力点,更是今后学术界面临的一个重大学术任务。因此,未来华夏文明创新之路可以设想为:它要从隐蔽的历史迷雾中破土而出,通过发展文化产业的方式,点亮新时期中华民族的心灵世界,重新获得理性的激情,为真正的文化创造提供心灵的动力。其可能途径是从器物层面的创新,逐渐向精、气、神的形而上层面逼近,什么时候心灵真正回家了,什么时候精神家园就重新建成了。

甘肃建设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的传承含义,是由华夏文明在甘肃所具有的特有品性所决定的。总结前面的概括,华夏文明在甘肃至少具有五个特性:一是它的原生性,即华夏文明作为有别于世界上其他文明的伟大文明样式,它自成体系,具有与本地区紧密相连的原生性,而不是别的文明样式的派生物,原生性是对华夏文明“西来说”的有力回应,其地位独一无二、不可替代。二是它的源头性,即它是成熟的华夏文明的源头,而不是其支流,具有开启肇端之功效,其后中原发达的华夏文明都以此为源头,陇东南为海内外中华儿女寻根问祖提供了现实依据。三是它的成熟性,华夏文明不仅仅在甘肃发芽开花了,而且结出了丰硕的文明之果,它在汉唐以强悍博大、充满血性的文明性格,谱写了华夏文明在中古时代的最辉煌篇章。四是它的创新性,这表现为华夏文明在甘肃不是僵死的文物古迹,而是活生生的历史现实,其发生发展本身就是文明的创新表现,其成熟形态恰恰是不断创新的结果。五是它的多元性,华夏文明肇端于陇东南,但在其后的演进中不断与不同的文明形式碰撞融合,且沿着丝绸之路有序传递,而自身内部也不断分化出不同的文化流派,个性魅力十足,这也是其民族性的一个表现,决定了“多元一体”的文明样式是历史的常态。但我们必须认识到,传承与创新还是有区别的,前者偏重保护,更重于守成,后者更强调推陈出新,有新的理念、产品的出现。因此二者的目的不一样,传承的目的是为了创新,创新则是为了满足当下人们的精神与物质需求,良好的创新就是另一种形式的传承,而创新才是建设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的根本目的。

三、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实践中把握传承与创新的平衡

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的问题,最后会落实到具体的操作层面。华夏文明示范创新建设应区分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前者是有形的,它需要文化产业、文化产品来支撑,需要结合时代最先进的科技成果,把埋藏于地下和流传在历史天空中的碎片化、抽象化的精神轮廓转化为有形的物质产品,这是目前最可能转化为文化产业的东西。另一个层面则是无形的精神性的东西,复原古代华夏文明当中鲜活而富有生机的灵魂,为整个中华民族的精神复苏提供养料。这一部分内容是最抽象、最需要耐力的事情,需要长远的眼光,很可能在短期内难以见效。这一部分的工作需要集中整个中国当代的精神创造力,需要山东、河南、陕西等文化大省的强势介入,而非一省之力可为也。从长远考虑其意义远远大于文化产业开发,是为整个中华民族找回汉唐乃至更远古民族魂的问题,是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根本目标。

华夏文明的传承是要发现其活泼的内在生机,而不仅仅是继承其文明的外在形式。在这个意义上,大气、包容、和合的精神恰恰是需要传承的,传承本身就是创新。就具体的实践看,华夏文明的创新短期看更多在于发展文化产业,传承更多偏于文化事业,处理好文化产业与文化事业的关系就是处理好创新与传承的关系。文化产业可能成为华夏文明创新的具体载体。中古之后,随着气候与政治版图的变化,甘肃慢慢从华夏富庶之地沦落为贫困落后的地区,缺乏经济基础支撑的文明形式,在流布过程中走向衰落就具有必然性。反观历史经验教训,大力发展具有文明内涵的文化产业,是解决文明创新的长久动力机制,否则,靠国家政策的一时倾斜或财政输血,终究无法完成华夏文明创新的重任。传承更多具有守成性,要把握二者的平衡,过分强调传承,就会走向文明的保守主义,其封闭性、内守性、保守性将窒息华夏文明活泼的生机,会把活的历史文明变成死的古迹文物,丧失应有的时代价值,不利于新时代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构建,最终也会伤害传承的初衷。而创新必须合理借鉴华夏文明的核心元素,把其有价值的东西加以复活放大,并演变为创意的新元素。借助历史的弓弩,发射出新时代的响箭,这样的文化产业才会久远。融通传承与创新,如何把握传承与创新的平衡?

首先,传承在先,必须加大力气弄清华夏文明在甘肃的产生、发展及其传递的动力机制,它为何能够在陇东南发端,又是如何跨越区域的界限,沿着历史的脉络一步步壮大自身的?除了看得见的历史文化遗迹之外,其内在的精神活力是什么?亦即必须挖掘出华夏文明的泉眼,既要静态看到其源起的生发处,又要动态地洞察其之所以成为一种富有生机的文明的基本依据、动力和演变规律。传承做得好,就为创新开辟了道路。从这个角度说,优良的传承就是初步的创新。

其次,创新是新时代的需求,也是建立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的根本旨归。创新的动力可以从世情、国情、省情三个层次来分析,但总体从宏观而言,文明的创新是一个伟大民族崛起的必然趋势。在西方文明形成压倒性优势的时期,学习与模仿就已足够,谈不上文明的创新,创新是一种奢侈品。要具有世界性的文明示范效应,就必须面对中国发展当中的问题,继而也要面对整个人类发展中的问题拿出自己独特的解决方法,这就使得创新成为一个文明样式崛起的必然而内在的需求。

创新按西方理性讲一般是新事物的产生与旧事物的灭亡,但文明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文明的创新不是隔断历史的联系,而是根据不同的历史河道,将这个奔腾的巨流进行疏浚引导,因而,学会历史文化的扬弃,实际上也就成了解决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的应有之义。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中能否秉承华夏文明的核心理念,将中国哲学的天人合一思想进行符合时代气质的发挥,并结合全球慢慢进入生态文明的大趋势,提出一些原创性的价值原则和崭新的思想,将是“1313工程”应该追求的精神品质。“协同理论不仅适用于华夏文明发展,而且极为必要。”①王肃元:《华夏文明传承与创新的协同研究》,《甘肃社会科学》2013年第5期。在实践中,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实际上表现为如何处理好保护与开发的关系问题,由于利益诉求的差异,文博部分更加注重传承保护,政府和企事业单位更加谋求创新开发,很容易出现矛盾,建立一个协同机制势在必行。

扬弃仅仅指出了一个事物发展的方向,如何做到符合历史辩证法的扬弃才是人们行为的自由选择。这一问题是传统与现代问题的转换,也是历史文化演进中坚持与发展问题的转换。就此,既有毛泽东等主张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说②毛泽东在1940年1月发表的《新民主主义论》中多次明确提到这个词语:“一切外国的东西,如同我们对于食物一样,必须经过自己的口腔咀嚼和胃肠运动,送进唾液胃液肠液,把它分解为精华和糟粕两部分,然后排泄其糟粕,吸收其精华,才能对我们的身体有益,决不能生吞活剥地毫无批判地吸收。”,也有海外新儒家林毓生的“创造性转化”说③“把一些中国文化传统中的符号与价值系统加以改造,使经过创造地转化的符号和价值系统,变成有利于变迁的种子,同时在变迁过程中,继续保持文化的认同。”林毓生:《中国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291页。,更有张岱年著名的“综合创新说”④20世纪30年代以来,张岱年在不同场合多次力倡“综合创新”的文化观,其思路是:“兼综东西两方之长,发扬中国固有的卓越的文化遗产,同时采纳西方的有价值的精良的贡献,融合为一,而创成一种新的文化,但不要平庸的调和,而要做一种创造的综合”。(《关于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国闻周报》1935年3月18日)。这些主张都给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提供了有益的启示。而在文化思想评价的方法论上,历史唯物主义的分析法仍然是行之有效的,即对文化思想的评价一定要将其放置在其发生的历史语境中分析,并考察其来龙去脉。上述典型的三种方法实际上给出了传统与现代问题的进路,其态度都有合理性,尤其以张岱年先生的综合创新论影响最大,他在不同场合论述了文化综合创新的必要性和可能性。这些观点的一个共性实则指明了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是有联系的,应警惕文化保守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的全盘西化论。当今学人在此基础上仍在作有益的探索,但任何文化的扬弃观点都不免带有本时代的痕迹,不免重复“以今度古”的窠臼,严重一点讲就会犯实用主义的错误。

笔者以为,文明的建设与文化的扬弃既有某种同构关系,也应看清二者的不同。文化是文明的精神性遗存,文明是文化现实的载体。文明的传承创新着眼于未来,文化的评价叙述则更在于过去。因此,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常问常新:如何做到文化与文明的传承创新?

有专家认为,应将传承与创新融合,避免两种极端思维和工作方法,“第一种现象是将保护传承与创新发展对立起来,大量的文化资源被封闭起来,与世隔绝,脱离社会现实和普通民众,成为少数专家的专利。”“第二种现象则走向另一极端,为经济利益和所谓政绩所驱使,对传统文化没有敬畏甚至基本的尊重,争抢和肆意‘征用’文化资源,然后‘粗加工’,热衷于打造‘新’古迹和文化景点,结果既没有文化内涵又没有经济效益。”①程金城:《华夏文明的传承创新与文化资源的整合凝练》,《甘肃日报》2013年3月8日。在具体面对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问题上,我们认为应该树立一种基于现实的未来方法论。这个方法论具体讲,就是基于现实判断的未来眼光,这不但要建立在对现实的具体诊断上,准确理解并把握好本时代的主题和内涵,而且,要建立在未来发展大势的前瞻基础上,力争具备未来的战略性眼光。既要看到和理解时代的实然状态,也要引导和追求未来的应然可能。本文前面强调的把握省情、国情和世情就是基于未来的一种分析判断。

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转化和落实到具体的文化产业并由此促进当地经济发展,是一个必然的也容易操作上手的问题,但如果没有对国情对时代对国内外发展大势的理解,其发展指导方向就会出现问题,终将导致文化产业发展当中的混乱。我们以为,当下最需要关注的恰恰是华夏文明精神层面的传承与创新问题。在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中,我们认为以下几个问题值得重视和挖掘:能否有效延伸出必要的民族自豪感,增强民族自信心和各民族的凝聚力?能否和民主法治大潮契合并充实其内容?能否为中国继而是整个人类的发展道路提供有益的启示?

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的提法本身表明了一种历史的态度,那就是传统中有精华,但要与时代气质结合获得新的形式。具体到甘肃,敦煌文化精神就是开拓、接纳、包容、自信,以我为主,为我所用。这正是我们今天所需要的精神气质,也是文明继承最要紧的因素,如果能够把它融合在中华民族的复兴和中国梦想的实现过程中,恰恰就是华夏文明创新的内容和使命。在具体实践中,传承与创新的关系主要变现在保护资源与开发利用的矛盾上。这在全国各地都具有普遍性。在政策层面建立突破现实部门利益的分割局面非常必要,否则将难免带来相互扯皮推诿的现象,延滞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事业的推进和实施。

今天,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的核心目的不仅仅是开发出某种富有文化含量的经济产品,更重要的是要着眼长远,找回八千年来那奔腾不息的华夏文明之魂,这也是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建设最终的目的。《周易》讲忧患意识,并把文化的嬗变方式以“损益”名之。在农垦文明阶段,华夏文明的先祖们认为创新是事物形式的增减,“天不变道亦不变”②《汉书·董仲舒传》。这就为漫长的中古时代提供了超稳定的精神支援。而21世纪华夏文明面临着八千年未遇之大局,它要求对肇端于古希腊的西方思维方式进行全面消化吸收甚至超越,因而,华夏文明的真正创新实际上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中国传统哲学的创新,在这个意义上,它是中华民族的铸魂工程。

(责任编辑:佘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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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3-4145[2015]01-0178-06

2014-12-24

成兆文(1973—),甘肃秦安人,哲学博士,甘肃省委党校哲学教研部副教授,从事中国哲学研究。罗怀玉,甘肃省麦积区委党校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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