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
“你,吃了我们300万!!!”贝宁经济首都科托努米赛波商业街,当地时间17点55分,两个身材浑圆的黑老太站在店堂内,用胡萝卜般的手指,恶狠狠地指着我助手的鼻子,四米宽的店门被堵得严严实实,一缕夕阳奄奄一息地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说实在的,这二位我一向看了头疼,罗嗦事多不说,忽而合买,忽而分账,把我们乃至她们自己的账户搅和得一团浆糊。现在她们的脑袋无疑也正处于浆糊状态,而且,正努力地使我们的脑袋也向浆糊化发展。
助手的脸色已经白了:300万西非法郎,合人民币足有四五万元,虽不算太大,可也不是个小数字。我凑过去看了看,争执出在8~16日的账目上,恰巧我那几天出差,不在店内。翻出原始账本,一笔一笔核对往来明细,所谓的300万居然毫无踪影。我心中稍定:看来问题多半出在她们自己身上。
“太太,您说他吃了您300万,那么请您拿出收条来吧!”我尽量显得心平气和些。“没有!”黑老太气宇轩昂地回答。“没有收条,凭什么说我吃了你的钱?”助手气愤地反驳。
一个黑老太语塞,另一个却蹦了起来:“是你,是你说,收条要等陶回来开,你没有权力,所以没开。”我接过话头:“是哪一天?”“十二三号罢,记不清了……”
我差点气乐了,伸手掏出护照,翻开出入境页:“喏,您看看,我6号去香港,16号深夜才回来,旅行11天,整个米赛波大街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他难道会说这样可笑的话?”店里店外,看热闹的黑人哄堂大笑。
那个自称少了300万的黑老太却号啕大哭起来:“那300万不是我的,是别人托我买货用的,你们!你们!难道我会诬陷你们么?也许他没有吃,但他一定是忘了。”忘了,不可能。
也许他会忘,但账本不会忘,何况还有另一位店员,每晚营业结束时负责收款点钱。更何况,当时总公司老总本人就在店里,就算助手想忘,甚至想私吞,也是绝无可能得逞的。那么,去查账罢。
“你们看看,这个货柜的每一包货和每一笔款都记得清清楚楚,你的300万在哪儿?”助手满头大汗地拿着打印好的材料,一行行指着。“你们一定错了,因为你们没找出我的300万,你们再找,再找……”两个黑老太跺着脚,拍着手,在我们的客厅里又哭又叫,第30遍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她们身边,几个拉来助阵的 男女老少也胀黑着脸,咿咿呀呀地助阵。
“你们为什么不检查一下你们的账目,是否错记了?”助手已经疲惫不堪。“我们不查,不查!我们不会错,要错只有你们‘白人会错,你们抢了我们的东西,抢了我们的钱……”一个拉拉队员抑扬顿挫地喊叫道……
次日,上午11点。黑老太们又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带了更多的拉拉队:“你们发现你们错在哪儿了么?快还我钱来!”我们相视苦笑:看来除非我们给她300万,否则对是错,错更是错。可是,300万不是三五千,更不是300块。
“……我们还是把大姐找来问问罢?”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老太终于怯生生地,对着那个闹得最凶的同伴轻轻说道。大姐,一个更肥硕但缺了一颗牙的老太,据说就是她付了300万给这几个人。大姐不耐烦地翻开一堆账本,“这个这个……对了,8号,就是8号么。”8号,账目上记得很清楚,收了她们850万。
那300万就在这850万之中,因为钱是几个黑老太凑的,所以拿来的时候,只能是一笔款项。也就是说,她们的300万根本就没有消失。我们松了一口气,擦着头上的汗珠,门外,天色已经全黑。“这个……这次就算了,但你们记住,这次终究还是你们的错,我们是不会错的。”黑老太们有些无趣,喊叫了几句,走了。
我们记住了,我们当然记住了。有特权的人是不会错的,不论在任何国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