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清代新疆文化的总体特征

杨发鹏

试论清代新疆文化的总体特征

杨发鹏

（石河子大学政法学院历史系，新疆石河子，832003）

新疆地区的文化有着显著的区域特色，这种特色是由新疆独特的地理环境、新疆自身的历史发展轨迹以及中央对新疆的特殊政策等多种因素造成的。就清代而言，新疆的区域文化总体上呈现出多元性、移民屯垦与农牧经济并重、以伊斯兰教为主的多种宗教并存、南北文化差异显著、混合中西文化等方面的特点。

清代；新疆文化；总体特征；移民屯垦；伊斯兰教

文化是历史凝结而成的在特定时代、特定地域、特定民族或特定人群中占主导地位的生存精神与方式。这种历史凝结成的稳定的生存方式必须通过特定的价值规范和行为规范体系，通过社会运行和制度安排的内在机理而体现出来。①衣俊卿：《文化哲学十五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49页。新疆文化是指生成和演变于新疆区域范围内的地区文化或者说是区域文化，它是中国文化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由于新疆独特的地理环境、新疆自身的历史发展轨迹以及历史上中央政府对新疆的特殊政策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新疆文化与中原内地文化有着显著的区域差异，这种区域差异显然是与中原内地文化互相比较得出的认识结果。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新疆文化与内地文化差异的内容不尽相同，这些不同历史阶段的差异共同构成了该历史阶段新疆文化的总体特征。清代是新疆社会历史发展的重要时期，这一时期其文化特征也发生了重要变迁，因此学者们对清代新疆文化特征也颇为关注，并取得了不少研究成果。不过，从总体上来看，学者们对清代新疆文化特征的认识大多停留在文化“多元性”这一层面，尚缺乏全面整体的把握。笔者不揣浅陋，试图对清代新疆文化特征作一整体上的概括，并以此求教于方家。

一、清代新疆文化的多元性

多元文化是指在一个区域或群体系统中,同时存在相互联系且各具特色的几种独立的文化。新疆地区文化的多元性具有悠久的历史传统，多元文化的存在一直是新疆社会文化的一个显著的特征。清代新疆文化多元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民族构成的多元性

在清朝统一新疆之前，新疆的民族分布相对单一，大体在天山北部地区是以准噶尔为首的卫拉特蒙古人，南疆地区主要是信仰伊斯兰教的维吾尔人，也有少量的塔吉克人。

为了巩固西北边防，清政府在统一新疆后不久，即从东北、内蒙古地区调遣满洲、索伦、察哈尔、厄鲁特、锡伯兵丁携眷移驻伊犁，分别组成“满营”、“索伦营”、“锡伯营”、“察哈营”、“厄鲁特营”，统归伊犁将军控驭调遣。这些迁徙至新疆的各族驻防官兵及其眷属，后来发展演变成为新疆的满、达斡尔、锡伯、蒙古等民族。

出于稳定和开发新疆的需要，清政府鼓励、招引、组织大批内地贫困农民至新疆屯垦戍边，还有一些内地官民因犯罪被遣送新疆从事屯垦。此外还有部分内地商人因经商移居新疆。这些移民数量庞大，前后有一二十万人之多，其中绝大多数是汉族，其次是回族，他们遍布新疆各地，但主要分布在北疆地区。

哈萨克、柯尔克孜原本是清朝的“外藩”，后来部分哈萨克、柯尔克孜人不断进入清朝直接管辖的领地进行游牧而成为清朝直接管辖的臣民。19世纪60年代以后，沙俄强行割占我国西北地区50余万平方千米的土地。在这些被割占土地上的哈萨克、柯尔克孜游牧民大部分随土地一起转入俄国手中，还有一部分人为了反抗沙俄的侵略，不断向东迁徙，进入清朝管辖的新疆境内。因此，在清代新疆的民族成员当中，还有哈萨克、柯尔克孜等跨界民族。

鸦片战争以后，沙俄对我国西北地区的侵略不断加剧。随着沙俄对我国西北地区侵略的不断深入，大批俄国人进入新疆进行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刺探和侵略活动，其中包括军政人员、商人，也有农民。这些俄国人若以族别论，有俄罗斯人，也有乌兹别克人和塔塔尔人。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来到新疆以后由于各种原因没有返回俄国，在新疆世代居住下来，成为新疆多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

总之，清朝统一新疆之后，新疆地区的民族分布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新的民族成员不断增加，民族构成的多元性逐渐增强。迄于清朝末年，新疆十三个主要民族及其分布格局基本形成，这是清代新疆各民族历史发展的结果。

2、语言文字的多元性

语言和文字都是文化的载体，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文化多通过语言和文字来表现，清代新疆地区的语言和文字也体现出多元的特性。

清代新疆各民族分别属于阿尔泰语系、汉藏语系、印欧语系三大语言系统。其中，使用阿尔泰语系的民族和人口最多，阿尔泰语系又分别属于突厥语族、蒙古语族、满—通古斯语族。维吾尔语、哈萨克语、柯尔克孜语、乌孜别克语、塔塔尔语等五种语言同属突厥语族；蒙古语、达斡尔语属蒙古语族；满语、锡伯语属满—通古斯语族。汉藏语系在清代新疆仅有一个语族、一个语种，那就是汉语族的汉语言，不过使用的民族和人口并不少，主要是汉族、满族、回族等。印欧语系在新疆有两种语族、两种语言，即斯拉夫语族的俄罗斯语和东伊朗语族的塔吉克语。其中汉语和维吾尔语是新疆各民族主要的族际交际语，哈萨克语在北疆使用也很普遍。

相对于语言来说，清代新疆各民族使用的文字要少一些，但也有九种之多。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乌孜别克族、塔塔尔族、蒙古族、锡伯族、俄罗斯等民族都有自己通用的传统文字。从文字类型来看，维吾尔、哈萨克、柯尔克孜、乌孜别克、塔塔尔等族使用以阿拉伯字母为基础的拼音文字；锡伯族、达斡尔族使用满文；蒙古族使用托忒蒙古文；俄罗斯族使用俄文；汉族、回族、满族使用汉文字。塔吉克族则普遍使用维吾尔文。

清代新疆境内的十三个民族使用十一种语言、九种文字，这在全国来看是非常少见的，这当然也是清代新疆多元文化的重要表现。

3、宗教信仰的多元性

新疆历史上是一个多种宗教流行的地区，曾有多种宗教在这里传播、发展、演变。16世纪以后，伊斯兰教在新疆地区得到了广泛的传播，逐渐成为当地维吾尔、哈萨克、柯尔克孜等民族普遍信仰的宗教。明末清初，准噶尔汗国在天山北部地区勃然兴起。由于准噶尔汗国境内的卫拉特蒙古人此时已经普遍信仰了藏传佛教，所以藏传佛教也随之在天山北部兴盛起来。而同一时期的南疆地区，伊斯兰教依然是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宗教。因此，在清朝统一新疆之前，天山南、北分别成为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的流行的区域，新疆成为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两种宗教并行的地区。

清朝统一新疆以后，由于卫拉特蒙古人口的退出，藏传佛教在新疆的信众急剧减少，藏传佛教在新疆的影响趋于衰落。但不久，随着土尔扈特部蒙古人回归祖国，藏传佛教在新疆的影响有所回升。与此同时，随着信仰佛教的驻防官兵、垦田农民、商贾等内地移民大量涌入新疆，汉传佛教又再次传入新疆，并且逐渐复兴起来。“在汉人较集中的哈密、巴里坤、木垒、吉木萨尔、阜康、乌鲁木齐、奇台、昌吉、伊犁等天山北坡各地，都重新建立了佛教的寺院。甚至在伊斯兰教势力强盛的南疆的地区，也出现了佛教的庙宇。”①马品彦：《新疆多种宗教并存格局的形成与演变》，《新疆社会科学》2005年第4期，第47页。清代的道教同样是由内地移民再次传入新疆的，但它的发展比佛教似乎更为迅速。张畅指出：“清朝统一新疆后，曾有大批的官兵、百姓迁入，而新疆道教也随之传入新疆各地，并且发展十分兴盛，成为当时新疆汉族信奉的主要宗教，深深地渗透到当地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②张畅：《论道教在新疆地区的传播》，《天中学刊》2010年第4期，第113页。马品彦认为，清代新疆道教的发展远远超过了历史上最鼎盛的时期，当时道教的宫观遍布天山南北，几乎每个城镇都有道教的宫观，少则几座，多则十余座、数十座。③马品彦：《新疆多种宗教并存格局的形成与演变》，《新疆社会科学》2005年第4期，第47页。在移民当中，汉族与满族是佛教和道教的主要信奉者，而回族则是伊斯兰教的信徒。至此，清初两种宗教并行的格局被彻底打破，新疆形成以伊斯兰教为主，藏传佛教、汉传佛教、道教等多元宗教并存的局面。

19世纪中期以后，随着与俄罗斯、英国等西方国家的接触和交往的不断加深，东正教、天主教、基督教等宗教传入新疆，并为一部分群众所信仰。因此，新疆宗教的种类进一步增多，新疆宗教的多元化程度进一步加深。

4、管理体制的多元性

由于新疆地域的特殊性和新疆民族分布的多元性，使得清政府对新疆的行政管理也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

清朝统一新疆后，在全疆范围内实行军府制统治。清朝于1762年设伊犁将军于惠远城，为经营新疆全境的最高长官，在伊犁、塔城、喀什噶尔各设参赞大臣，统辖当地军政；乌鲁木齐设都统，辖北疆各地及吐鲁番；喀什噶尔的参赞大臣辖喀什、英吉沙、叶尔羌、和阗、乌什、阿克苏、库车、焉耆八城的办事大臣和领队大臣。

伊犁将军及各地大臣皆不理民政，民政事务均由各民族头目自理。具体而言，清政府在维吾尔族聚居地实行伯克制度，在蒙古族聚居地实行札萨克制度。伯克制与札萨克制分别是维吾尔族和蒙古族传统管理体制的沿袭，但清政府对它们进行了一定的改造，维吾尔族伯克、蒙古族札萨克王公的任免、承袭，都由各地大臣办理，有的还要奏报朝廷。而对于回、汉族移民聚居地则按照内地行政建制，设镇迪道，下辖各府、州、县。此外，清政府对调派到伊犁各地驻防的满洲、锡伯、达斡尔、蒙古察哈尔和厄鲁特等各族官兵及其眷属按照八旗制度进行管理。

伯克制、札萨克制、府州县制、八旗制等四种不同的管理体制，是清代新疆多元管理体制的体现。1884年新疆建省以后，新疆行政建置与内地逐渐一致，新疆管理体制多元化的特征逐渐式微。

5、司法制度的多元性

与清代新疆多元的管理体制相适应，清代新疆的司法制度也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清朝统一新疆之前，北疆准噶尔统治地区运用蒙古习惯法来处理各种犯罪活动和民事纠纷；南疆维吾尔人聚居的地区则用伊斯兰教法来处理各种犯罪活动和民事纠纷，伊斯兰宗教领袖阿訇享有司法解释和判决权力，“回人虽有刑法，然无律例，惟听阿浑看经论定，伯克及犯者无不服”。④苏尔德：《新疆回部志》卷4，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因此，在清朝统一新疆之前，天山南北就存在两种迥然不同的法律制度和司法体系。

清朝统一新疆之后，随着一系列管理制度在新疆地区的建立，清朝的法律制度也进入新疆地区。但与内地不同，清朝法律在新疆地区的实施是有限度的，在不同民族聚居及实行不同行政管理的地区，其实施的广度、深度也各不相同，清朝法律与当地民族地区原有的法律制度并行发挥作用。具体说来，在汉族、回族聚居并实行州制的地区，清朝法律得以全面实施，这与内地几无二致。在维吾尔族聚居、实行伯克制的南疆地区，清朝的官衙与当地的伯克衙门和宗教法庭三种不同的司法机构同时并存，伊斯兰教法与大清法律并行使用。在这一地区除了对重案和死刑案件由清朝的官衙主导判决外，绝大多数案件和民事纠纷多由伯克衙门和伊斯兰教法庭判决。阿訇虽不能像以前那样干预行政事务，但是清政府并不禁止阿訇为居民处理日常纠纷。因此，伊斯兰教法在司法实践中依然发挥作用。在蒙古族聚居并实行札萨克制的地区，蒙古习惯法与大清法律并行使用，但蒙古习惯法的运用要广泛得多。

何永明指出，清代新疆各种“法”在指导思想、性质、具体规定、取证方式等方面各不相同，呈现出多样化的特征。①何永明：《清代新疆多元“法”文化初探》，《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第66－70页。白京兰认为清代新疆国家制定法、伊斯兰教法以及少数民族习惯法等多元法律共存并各有其适用范围与领域，构成迥异于内地的具有独特地域背景的一体与多元格局。②白京兰：《清代边疆多民族地区的国家法建设——以清代新疆刑事司法实践中的法律适用为例》，《华中科技大学学报》2012年第6期，第39页。这些都是符合清代新疆多元法律文化特点的论述。总之，由于多种不同的法律制度、司法体系、实施对象等并存，使得清代新疆的法律文化也呈现出多元化的特征，这一特征与清代新疆多元化行政管理体制相适应。

6、风俗习惯的多元性

风俗习惯指个人或集体的传统风尚、礼节、习性，是特定社会文化区域内历代人们共同遵守的行为模式或规范。风俗习惯涵盖的范围甚广，包括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礼仪、节庆、娱乐、喜好等诸多方面，以下仅从饮食习惯、服饰文化、居住条件、节庆活动等几个方面对清代新疆各民族的风俗习惯作一简单概括。

（1）饮食习惯

清代新疆各民族饮食之差别主要由其经济方式决定，从事游牧活动的哈萨克族、柯尔克孜、蒙古等民族吃牛羊肉,以奶茶奶酒为饮料；而从事农业的维吾尔、汉、回等民族，以米面、蔬菜、肉食为主。同时，他们的饮食习俗还受到宗教信仰的影响，如信仰伊斯兰教的各民族忌食猪肉，不吃一切动物的血和自死之动物，蒙古族则忌食狗肉、马肉。

（2）居住条件

清代新疆各民族居住条件同样由其经济方式决定。从事游牧活动的哈萨克族、柯尔克孜、蒙古等民族，住毡房或帐篷；而从事农业的维吾尔、汉、回等民族则住平房。清代新疆汉族人的房子一般是三开间房，进门的一面是镶有木格窗子的墙壁，其余三面是土墙。房屋内陈设简单，土炕占去了大部分空间，人们“吃饭、睡觉、接待客人都在炕上”。③[俄]尼·维·鲍戈亚夫连斯基：《长城外的中国西部地区》，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32页。这些与内地基本相同，不同之处仅在于屋顶较平，不覆瓦片。

清代维吾尔族的房屋多系土木结构，墙体较厚，白杨或者胡桐木架在顶上，再在椽木上铺上苇草、抹上泥即可，椿园记述说：“回屋聚土为墙垒，厚三四尺，以白杨胡桐之木横布其上，施苇敷泥。”④[清]《西域闻见录》，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这种房屋顶平、不覆瓦，顶上还开一个天窗用来采光通风，室内墙壁上开挖洞穴作为壁橱以置杂物，林则徐诗云：“厦屋虽成片瓦无，两头榱桷总平铺，天窗开处名通溜，穴洞偏工作壁橱。”⑤(清)林则徐：《云左山房诗钞》卷7，延吉：延边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16页。室内进门有一连灶土炕，用来做饭取暖。

（3）服饰文化

清代新疆维吾尔、乌孜别克等绿洲农业民族男子不蓄发辫，不剃髭须，唯剪唇须，便于饮食。男子爱穿袷袢。“袷袢”是一种无领、对襟、长过膝的袍式服装，穿时多系腰带。女性服装多为色彩鲜艳的连衣裙，外套坎肩。无论男女都喜欢戴花帽，花帽形状颇多，四楞花帽尤其流行。

清代新疆哈萨克、柯尔克孜、蒙古等以畜牧业为主的民族，其衣服原料多来自牲畜的皮毛和毛织品。哈萨克、柯尔克孜族的服装式样，男以袍式为主，女以裙装居多，男女均穿高筒皮靴，帽子因部落、地区不同而各有差异。蒙古族男女都喜欢穿镶边的蒙古袍子，腰扎红黄绿彩色缎带，脚穿皮靴或毡靴，头缠红蓝布。

清代新疆汉族一般平民百姓多穿土布对襟上衣和带腰大裆裤，自制纳帮牛鼻子布鞋，冬季穿白板老羊皮大衣，脚蹬毡筒或短腰毡窝。女装多是斜襟小袄，城镇中多旗袍。回族的服饰与汉人相同，男子剃发留辫，女子裹脚；但男子在做礼拜时需戴上圆帽。锡伯族男子喜欢穿对襟短衫，裤脚在脚踝处扎紧，妇女喜欢穿旗袍。达斡尔族喜欢穿袍子，腰扎红、黄、绿彩色缎带。

（4）节庆活动

由于为多民族聚居的地区，所以清代新疆的节日要比内地丰富得多。清代新疆的汉族、满族的节日与内地相同，主要有春节、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重阳节等。锡伯族的节日与汉、满族大略相同，但是过节的方式不大一样。如端午节，他们有泼水、叨羊、赛马或郊游等活动。此外，农历四月十八日是锡伯族从东迁往新疆的纪念日，每年都举行大规模的庆祝活动。

对于信仰伊斯兰教的维吾尔、乌兹别克、哈萨克、柯尔克孜、回、塔塔尔等民族，肉孜节(开斋节)、古尔邦节、诺鲁孜节是他们共有的重要节日。一年一度的古尔邦节最为隆重，信教群众家家炸油馓子，很多人家宰羊杀鸡。节日开始，男女老幼芽上新衣互相拜节，互致节日的祝贺。

此外，清代新疆各民族还有一些自己独有的节日，如塔吉克族的乞脱乞迪尔爱脱（春节），巴罗提节（灯节）、台合木兹瓦目脱节（播种节）、兹完尔节(引水节)；塔塔尔族的“撤班节”(“犁头节”)；蒙古族的那达慕大会、麦德尔节；俄罗斯族的“帕斯喀节”（“复活节”)等等。

总之，由于清代新疆民族众多、生产与生活方式各异、宗教信仰有别，以至于各民族之间风俗习惯差异互见、多姿多彩，体现出更多的多元化色彩。

学者们大都认识到新疆历史文化的多元性，然而大多数认识一般停留在一个总体的、较长时期纵向历史的认识层面。而且从时段来看，汉唐时期西域文化的多元性是他们关注的重点，至于宋元以后新疆文化的多元性一般认识不足。事实上，宋元以后新疆地区的文化仍然保持着多元化的特点，但是由于伊斯兰教的强大影响，新疆地区的文化出现整合同一的趋势。迨及清代，新疆文化的多元性特征依然没有改变，但是随着新疆历史的发展和社会的变迁，清代新疆文化多元性所涵盖的内容与历史时期的多元性有了显著不同。

二、移民屯垦与农牧并重——新疆经济文化的特色

经济是文化发展的基础,文化对经济发展的状况也有一定程度反映。历史上新疆地区是游牧经济和绿洲农业并存的地区：天山以北是历代各个游牧民族的驰骋游牧之地；天山以南、环塔里木盆地周缘是历代各定居民族经营农业的地区。农业和畜牧业一直是古代新疆的两种最主要的经济形式。至清代，农业和畜牧业依然是新疆最主要的两种经济形式，无论是地方统治者还是清朝中央政府，对新疆的农业和畜牧业的发展都比较重视。准噶尔统治时期，新疆天山北路的游牧经济一度繁荣，农业也有一定程度发展，但很不稳定，时兴时辍。而南疆地区，依然是传统的绿洲农业经济。

清朝统一天山南北之初，新疆尤其是北疆地区的经济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北疆原本土旷人稀，历经兵燹、疫病流行及清军的诛杀后，卫拉特蒙古人众非亡即散，损失殆尽，以致耕牧俱废，罕有人烟。”①(清)王树枬：《新疆图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为了巩固西北边防和开发西部疆土，清政府决定在新疆实行移民屯垦，屯垦开发的重心在北疆地区。从乾隆二十二年（1757）起，清政府大力倡导和组织各种形式的移民屯垦活动，主要包括兵屯、户屯、回屯、遣屯、旗屯等不同形式。经过广大移民的辛勤垦拓，天山北路的经济面貌发生了重大变化，农耕土地大片出现，村墟联络，人烟兴旺。嘉庆末年，北疆作为一个新兴的农业区域已经得到巩固。

乾隆年间，与天山北路大规模移民屯垦相比，清朝在南疆地区基本没有进行大规模的移民，而强调“用其人以垦其地”，即依靠南疆的维吾尔农民来恢复发展当地经济，同时也采取了若干扶助措施。在南疆维吾尔民众的辛勤努力和有关措施的推动下，南疆的农业生产很快得到恢复并有所发展。道光年间，不断有大臣奏事提出在南疆发展屯垦事业，以巩固边防。道光二十四、三十五年之交，在林则徐等人的反复陈诉和一再坚持下，清廷终于同意在南疆实行垦荒屯田。由此南疆各城掀起全面兴垦的热潮，这个开垦热潮一直持续到咸丰初年。道光年间的兴垦活动，取得了明显效果。南疆各主要城市，新垦田地大多在10万亩以上，新垦田最多的库车为18万亩，居各城之首。至道光末咸丰初，南疆的人口比乾隆中期增长了一倍，而官私新垦地亩也比乾隆中期成倍增长。

同治年间新疆回乱、阿古柏入侵新疆、沙俄侵占伊犁等一系列事件，使新疆各族人民遭受了巨大灾难、社会经济也遭到巨大破坏。当清军收复新疆时，天山南北已是疮痍遍地、残破不堪，乾隆以来百余年经营建设取得的成果丧失殆尽。为了尽快抚平战争创伤，发展新疆经济，巩固西北边防，清政府颁布了一系列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的措施，尤其是在全疆范围内掀起大规模修治水利的热潮。经过新疆军民的不懈努力，水利建设取得巨大成功。光绪二十年（1894）前后，全疆已经形成基本完整的水利灌溉系统，为农业的恢复和发展打下坚实基础。经过多种形式的招徕聚集，新疆的人口逐渐回升，经济逐步恢复。天山南北的农业生产，自光绪三年（1877）以后日见起色，重建经济的努力收到了成效，耕地逐渐垦复、产量逐渐回升、田赋征额逐年增加。至宣统三年（1911），新疆垦成熟地1000余万亩，额征斗粮30余万石。②成崇德：《清代西部开发》，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156-157页。耕地面积和额征赋粮均达到历史最高水平。

光绪年间新疆农业经济的恢复，南北疆之间的差别较大，南疆恢复速度很快，北疆地区则缓慢和困难得多，至光绪末年，北疆的农业经济虽然得到了恢复和稳定，但尚未达到道光、咸丰之际全盛时的规模。

畜牧业是清代新疆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新疆天山以北的大片田间草原，水草丰茂，气候湿凉，历史上一向是游牧民族纵横驰骋、逐水草迁徙之地。准噶尔部强盛时，作为其经济支柱的畜牧业曾一度繁荣，其游牧地从天山北麓向西向北扩展，直抵额尔齐斯河流域。尤其是策妄阿拉布坦与葛尔丹策零统治时期，畜牧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景象，“伊犁、乌鲁木齐、雅尔、珠勒都斯、玛纳斯、巴彦代尔等地，‘草肥、水甘’，牲畜易于蕃息，‘马、驼、牛、羊遍满山谷’。”③《准噶尔史略》编写组：《准噶尔史略》，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24-125页。清廷统一新疆后，在北疆地区大力推行屯垦、进行农业开发的同时，也注意利用天山南北的优良草场设立官营牧厂，发展畜牧业。清代新疆的官营畜牧业在乾嘉年间得到很大发展，官营牧厂在天山南北的分布进一步扩展，开办规模不断扩大。到乾隆末，仅伊犁官牧厂已拥有马、牛、驼三种大牲畜6万余头、匹，拥有羊30万余只。咸丰、道光年间，新疆官营畜牧业逐渐萎缩，同治、光绪年间遭遇兵燹后，损毁殆尽，以后再也没有恢复起来。与官营畜牧业逐渐萎缩的发展趋势不同，以畜牧业为生的哈萨克、柯尔克孜、蒙古等民族，游牧经济始终是其经济支柱，因此畜牧业得到这些民族的充分重视并有一定程度的发展。在清代新疆经济中，畜牧业始终是仅次于农业的重要经济成分。

三、泾渭分明——天山南北文化差异显著

新疆周围高山环抱，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地理单元。而在其内部，高山与盆地相间排列。北部为阿尔泰山脉，南部为昆仑山脉，天山横亘于新疆中部，把新疆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南部是塔里木盆地，北部是准噶尔盆地。人们形象地把新疆的地形概括为“三山夹二盆”，并习惯上称天山以南为南疆，天山以北为北疆。南疆与北疆的气候条件差异很大。南疆的塔里木盆地被高山团团围住，气候特别干燥，大多是戈壁和沙漠，只有在边缘地区的绿洲上才能种粮食、棉花和瓜果蔬菜。北疆的准噶尔盆地西北边缘的山地不是很高，而且有很多缺口，大西洋、北冰洋的气流能够进入，所以气候比较湿润，除了盆地内的绿洲可以经营农业以外，沿着天山北麓有大片的牧场，这里的草场优良，畜牧业发达。

天山南北自然环境方面的差异，造成了南疆与北疆生产方式上的差异。自汉代以来的大部分历史时期内，南疆地区的居民以经营绿洲农业为主，绿洲农业文化是其文化的主要特征；北疆地区常常为不同的游牧民族所占据，他们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方式，因此游牧文化是其文化的主要特征。

在准噶尔汗国统治新疆时期，南疆的主要居民是经营绿洲农业的维吾尔人，北疆地区的主要居民是从事游牧经济的准噶尔蒙古人，即所谓的“南回北准”。由于这一时期南疆与北疆经济方式的不同，天山南北的文化可以明显地区分为绿洲农业文化与游牧文化。清朝统一新疆之后，随着大批内地移民迁入北疆地区以及大规模屯垦活动的展开，北疆地区的经济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农业经济逐渐成为北疆地区的主要经济生产方式，游牧经济退居次要地位。这应该是新疆有史以来经济面貌第一次发生巨大的改变，同时，南疆与北疆在经济经生产方式上逐渐趋于一致。

然而，南北疆在经济生产方式的趋同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天山南北文化之间差异——南北之间的文化差异依然十分显著。因为清朝统一后天山南北居民在民族成分、语言文字、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方面仍然存在很明显的差别。例如，统一后南疆的主要居民依然绝大多数是维吾尔族，而北疆地区则成为汉、满、回、蒙、锡伯等10余个民族的居住地；南疆通行的是维吾尔语和维吾尔文，北疆则以汉语和汉字为通行的语言和文字；南疆居民主要信仰伊斯兰教，北疆居民主要信仰佛教、道教等；南疆居民基本遵从原有的生活习惯，北疆居民的生活习惯则与内地大体相同；另外，清朝政府对南北疆实行的统治政策也不一样，统一后天山北部实行跟内地相同的府州县制，而在南疆实行伯克制，这是南北疆制度文化方面的显著差别。

天山作为新疆文化的一种象征，既有其本身的自然属性，更凝聚了许多地域文化属性。它不仅可以代表整个新疆地区的文化属性，而且也标示着南北疆文化之间的差异。

四、东进与西渐——混合中西的文化特色

新疆地处欧亚大陆的中心，自汉代丝绸之路开辟以来这里就成为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与汇聚之地。历史上西方的多种文明与古老的中国文明在新疆这块土地上交流、碰撞、融合，尤其是从汉代至唐代一千多年时间里，东西方文化在这里的交流、碰撞、融合异常频繁。宋代以后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兴起以及中原王朝对西域控制力量的削弱，东西方文化在此交流融合的脚步逐渐放缓，但这种交流与融合的脚步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迨及清代，随着中央王朝重新统一天山南北，东西方文化在新疆地区交流与融合的步伐又明显的加快，尤其是随着内地移民大量涌入新疆，中原文化再一次大规模而又强劲地进入西域，对新疆当地文化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清代中原文化对新疆的影响可以说是全方位、多层次的，大到政治制度，小到人们的服饰、饮食等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无不出现中原文化的影子。政治制度方面，我们前已论及清代新疆多元的管理体制里面既有当地的伯克制、札萨克制，也有中原的州县制，这是清朝国家管理体制适应新疆地区特殊情况的一种混合管理制度。服饰、饮食、礼仪等日常生活方面，内地移民将其宗教信仰与生活习俗几乎原封不动地移植到新疆，在汉族移民聚居的地区，其信仰习俗与中原内地几乎没有差别。同时，内地移民的各种习俗也对当地的维吾尔人产生了强烈影响，有些习俗甚至被当地的维吾尔人所习用。1856年瓦里汉诺夫到喀什考察时，发现贵族的穿着完全是清朝式样，小官吏和城市居民身穿长袍，这种衣服的样式和色泽近乎于中国斗篷；妇女则穿中国样式的短褂以及领口由正中斜开而下的长袍，披戴黑色或白色的面纱。①魏长洪，河汉民：《外国探险家西域游记》，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4年，第82页。19世纪70年代俄国军官A.H库罗帕特金在喀什看到当地维吾尔人饮食受到内地饮食的影响的情况：“喀什噶尔居民还吃中国（内地）的火锅，这是一种与茶饮相类似的特别的锅做的汤，锅分成几个小格。这种非常复杂的菜肴里有各种肉、粉丝、辣椒、香菜芽、月桂叶。这种菜只有本地的富人才吃得起。喀什噶尔居民同样还吃中国（内地）人吃的各种果子羹和果子冻。”②[俄]AH库罗帕特金：《喀什噶尔》，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第30页。1905年，德国探险家勒柯克也记述了他在喀什看到的当地维吾尔人饮食方面的变化：“喀什噶尔人的烹调术也受中国内地的影响。他们的午饭有菜汤、面条、烤肉、包子以及用醋渍的蔬菜做的饺子。”③魏长洪,何汉民：《外国探险家西域游记》，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4年，第83页。

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英、俄等西方势力在新疆地区的不断扩张，西方文化也逐渐向新疆地区渗透，这一现象在在喀什地区表现得尤为突出。1905年德国探险家勒柯克再到喀什时看到了如下景象：“许多妇女已经换上了俄国印花棉所做的衣服了，他所拜访的一位官太太就穿着一件俄国印花棉布的衬衫，衬衫上的图案是一个穿着短裙子的芭蕾舞演员一只脚站立着在跳芭蕾舞。”④[德]勒柯克：《新疆的地下文化宝藏》，王家冀，译，北京:中国民族摄影出版社,2004年，第115页。1906年俄国军官马达汉在喀什也看到了类似的变化：“喀什的街头已经可以看见一些富有人的手里撑起了欧洲生产的阳伞。”⑤[芬兰]马达汉：《马达汉西域考察日记(1906-1908)》，王家冀译，北京:中国民族摄影出版社，2004年，第34页。除了服饰、餐饮在汉文化以及俄国的影响下发生了变化外，城市建筑的变化更多的体现的是中西杂糅的特色，城中传统的维吾尔族民居中混杂着俄式、英式建筑。⑥江平，孟楠：《外国探险家游记所反映的新疆近代文化变迁——以喀什为例》，《黑龙江民族丛刊》2009年第3期。1907年，喀什噶尔的回城内设有喀什噶尔道台、疏附县协台诸衙门以及电信局、通商局、银元局等机构，在北门外有俄国领事、英国印度贸易事务官、俄清银行分号、俄国邮电局等，汉城内有喀什噶尔提台、疏勒府衙门。⑦日野强：《伊犁纪行》，华立译，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187页。

总之，自清朝统一天山南北以来，中原文化就从东面源源不断地向新疆地区传播和扩散。清代晚期，西方文化开始向新疆渗透，在喀什噶尔、伊犁、乌鲁木齐等一些重要城市，出现了东西方文化混合杂糅的局面。需要说明的是，东西方两种文化与新疆当地文化混合杂糅的时间、广度、深度有很大差距。中原文化在新疆统一之前就已经在新疆部分地区存在，清朝统一新疆之后，中原文化更是以前所未有的广度和深度向新疆地区传播和融合。在北疆的许多地区，原有的游牧文化被中原文化所代替，在南疆地区，中原文化也对当地文化产生了重要影响。而西方近代文化对新疆产生影响则是清代晚期的事情，同时影响的范围也比较有限，主要在一些较大城市的上层人物当中产生一定影响，至于普通百姓，依然过着传统的生活。

（责任编辑：吴启琳）

A Discussion on the General Characteristics of Xinjiang Culture in the Qing Dynasty

Yang Fapeng
（D epartment of History Politics and Law College of Shihezi University,Shihezizi Xinjiang,832003）

Culture in Xinjiang region has obvious regional differences with the mainland culture since ancient times, this difference is made by several factors such as the unique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historical development track and the special policy the central government gives to Xinjiang.For the purposes of the Qing Dynasty,the regional culture of xinjiang,on the whole,show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pluralism,paying equal attention to immigrant settlement and agriculture and animal husbandry economy,Islam dominated and a variety of religions coexisted,significant difference was found in north and south culture,the mixture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

The Qing Dynasty；Xinjiang culture；General characteristics；Immigrant settlement；Islam

G03

A

1008-7354（2015）05-0059-09

杨发鹏(1972-),男,甘肃临洮人，历史学博士，石河子大学政法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西北历史地理学。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清代新疆文化地理变迁研究”（项目编号：13YJA770040）；国家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清代天山北路文化变迁研究”（项目编号：14BZS062）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