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加入特别提款权的前景分析

○吴丹丹

当前的牙买加世界货币体系虽然采用的是多元货币储备以及浮动汇率制，但是实际上美元仍然主导着世界货币，世界经济的稳定仍然依赖于美元的稳定，特里芬难题（注：1960年，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特里芬Robert Triffin在其《黄金与美元危机——自由兑换的未来》一书中提出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存在着其自身无法克服的内在矛盾：“由于美元与黄金挂钩，而其他国家的货币与美元挂钩，美元虽然因此而取得了国际核心货币的地位，但是各国为了发展国际贸易，必须用美元作为结算与储备货币，这样就会导致流出美国的货币在海外不断沉淀，对美国来说就会发生长期贸易逆差；而美元作为国际货币核心的前提是必须保持美元币值稳定与坚挺，这又要求美国必须是一个长期贸易顺差国。这两个要求互相矛盾，因此是一个悖论。”这一内在矛盾在国际经济学界称为“特里芬难题Triffin Dilemma”）依然难以缓解。加之美国只是把美元作为调节国内货币政策的工具，而不考虑它对世界经济的影响，这使得美元的供应具有负的外部性。为缓解特里芬难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于1969年创立了一种超主权货币——特别提款权（SDR），自提出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虽然它从来都没有被真正、有效地使用过，整个世界迄今依然是“美元本位”，“特里芬难题”依然是世界性难题，但它仍然是实现世界货币体系重大变革的重要途径。2015年是SDR货币篮子评估年（每五年评估一次），所以人民币今年能否顺利加入SDR货币篮子，在金融、政治、社会等各界已引起热议。

一、特别提款权概念

特别提款权（Special Drawing Right，SDR，又称纸黄金），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1969年创立的一种超主权国际储备资产，目的在于缓解1960年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特里芬提出的特里芬难题，解决基金组织成员国储备资产的不足，并以此促进世界经济的发展。SDR本身不是货币，也不是对IMF的要求权。它是会员国对其他会员国或IMF指定持有者的潜在要求权，会员国在需要时可将所持SDR换成相应数量的“硬通货”外汇以偿付国际收支逆差或偿还IMF贷款。因此，SDR的本质是应对国际流动性短缺的一个风险共担机制。SDR按各会员国在IMF所占份额进行分配。私人部门不能持有，也不会使用SDR。截至2015年3月，IMF分配给会员国的SDR总额达2040亿份（约合2800亿美元）。

SDR的价值由包括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在内的一篮子可自由使用货币决定，该四种货币所占的权重分别为41.9%、37.4%、11.3%和9.4%。SDR也有利率，每周确定，其中利息由SDR持有量少于所分配量、即借入储备的会员国向储备借出方支付。

二、人民币加入特别提款权的意义

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无论对于中国经济还是世界经济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首先从人民币国际化角度来讲，现有SDR货币篮子里的四种货币（美元、欧元、英镑、日元）在国际上都是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如果人民币能顺利加入SDR货币篮子，也必将会像它们一样具有举足轻重的国际市场地位，加入SDR一定程度上代表了IMF和官方机构的背书，既是对中国在世界经济中日益增强的影响力的认可，也有利于增强市场对人民币的信心。SDR货币通常被视为避险货币，获得此地位无疑将增加国际范围内公共部门和私人部门对人民币的使用。其次，随着我国经济规模的飞速扩大，我国也开始寻求在国际金融事务上的更大话语权，比如我国试图增加在IMF的份额，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基本无所进展。另外，SDR也是现有国际经济金融秩序的一个零件，虽然这个零件可能在整个体系中不是至关重要的，但如果人民币能被纳入SDR，则至少说明中国的国际金融影响力在逐步扩大；最后，我国货币当局可以利用加入SDR货币篮子倒逼国内资本市场的改革和开放，加入SDR的努力将转化为不可逆的金融自由化过程，迫使中国金融业直面竞争和提高效率。如果处理得当，加入SDR对中国金融业的推动性影响堪比当年加入WTO对实体经济，特别是出口部门的促进作用。

自从SDR与黄金脱钩、于1981年以一个固定的货币篮子重新定义以来，还没有新成员加入它的货币篮子。如果人民币今年成功加入SDR，它将是后布雷顿森林体系时代第一个真正新增的篮子货币，也将是第一个来自发展中国家的SDR货币。这将是国际货币体系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其本身就是对SDR货币制度的一个完善。当前特别提款权存在的问题主要是用途有限和分配不合理。特别提款权本身无内在价值，是一种单纯依靠IMF机构信用而流通的资产，因此人们对它的接受程度不高。少数发达国家拥有SDR总量的2/3，而广大发展中国家只有不到1/3，国际清偿力富足的国家积累了大量的SDR盈余，真正需要特别提款权的发展中国家却无法获得。因此，如果不对当前的SDR体系进行调整，它成为主要国际储备资产的目标是很难实现的。如果SDR货币篮子扩大组成范围，引进人民币，无论是对SDR可信度还是对发展中国家分配额都会有积极的促进作用。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常昊在《特别提款权作为国际货币体系本位货币的可行性分析》一文中也提到特别提款权是设立在不稳固的国际社会基础之上的储备资产，所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应该扩大组成特别提款权的货币范用，比如可以尝试把目前比较稳定的中国人民币、印度卢比、巴西雷亚尔等货币吸纳进货币篮子。再者，即将面世的亚投行，涉及创始国较多，人民币纳入SDR有利于提升亚投行国际影响力，对充分支持亚洲新兴经济体国家经济发展将起到重要作用。此外，中国市场深厚，无论对内、对外均有稳健的结余，拥有全球最大的外汇储备，并且是主要的贸易伙伴。人民币资产有很高的评级，人民币跟普遍资产市场的波动性背道而驰。所以人民币加入SDR不仅是中国货币体系的一大突破，更是世界货币体系的重要里程碑。

三、人民币加入特别提款权的条件及前景

货币基金组织对SDR篮子货币的审核主要有两个标准：一是该国国际贸易额达到世界前列；二是该国货币可自由使用。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对外贸易总额连年攀升，2012年达25.42万亿元（RMB），列世界第二位，2013年为25.83万亿元，超过美国位列世界第一位，2014年，中国GDP总量为10.38万亿美元，对外贸易总额达26.43万亿元，保持世界第一，国际贸易额位居世界前列毋庸置疑；当前世界货币基金组织对人民币的审核主要在“可自由使用”标准上，其中“可自由使用”标准包括两大要素：在国际交易中广泛使用和在外汇市场上广泛交易。2010年的SDR货币篮子的审核中，人民币就是因为不符合在国际上的自由使用的标准而抱憾，五年后，人民币再次被推向SDR审核的风口浪尖。

今年的SDR评审有两个过程：一是对人民币是否符合SDR条件的技术评估，二是由IMF执行董事会进行的投票。我们相信技术评估的结果更为关键。这是由于技术评估基本上是定性分析，而不是定量分析。这使得其最终的评定结果会受到多方面因素干扰。另外一个不确定因素是，新增SDR篮子货币是使用70%还是85%的多数原则。这取决于事项重要程度，IMF的决定可以基于两种不同的多数原则。新增SDR篮子货币将被视为对SDR“估值方法（method of valuation）”的变更还是“估值原则（principle of valuation）”的变更存在不确定性。由于没有先例可循，所以投票规则本身也是一有待决定的事项。但是无论适用哪种标准，美国和日本共计23%的投票权（分别为16.74%和6.23%）都将起到决定性作用。中国的投票权仅为3.82%，发展中国家的整体代表性偏低。目前来看美国和日本对人民币加入SDR的态度较为谨慎。

关于人民币能否在2015年顺利加入SDR货币篮子，众说纷纭。在五月末的七国集团财长会议上，德国财长对外透露七国财长一致认为应该将人民币纳入SDR,但加入前提是需要完成相关技术性审查。这一说法使得市场认为人民币在今年下半年加入SDR的可能性较大。近年来中央致力推动人民币全球化，单是2014年已委任了8间离岸清算银行，令总数增至12间，而今年以来再增加3间。人民银行也承诺会在2015年采取一系列改革，令人民币更自由使用，从而有助于被纳入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有学者认为中央会为人民币加入SDR推行一系列政策，即人民币加入SDR会倒逼我国货币体系的改革。6月11日，渣打环球研究部指出人民币已符合被纳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的技术要求。人民币作为储备的金额已达700亿至1200亿美元；人民银行的互换额度网络，离岸清算银行，以至人民币合格境内机构投资者额度，均已跨越全球，人民币今年内被纳入的机会有六成，最迟会于2020年被纳入。

但是也有学者提出我们要冷静对待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因为SDR形成之后，并没有发挥实质性的作用，中国不必为了短期内看不出用途的SDR，而加快利率、汇率市场化，轻率打开资本市场大门，如果仅仅为了满足加入SDR货币篮子而采取激进的政策，这是对中国经济的不负责任。

事实上，中国已经达到加入SDR的“门槛”，资本项目开放程度也已达到85%，年内有望实现资本项目的基本可兑换。此外，已有超过60个国家的央行在外汇储备中选择持有人民币。4月份，人民币跃居全球第五大支付货币地位，且成为亚太地区与中国内地及中国香港之间最常用的支付货币。5月26日，IMF承认人民币在过去一年里实际有效汇率大幅升值，使得当前的人民币币值不再被低估，这为人民币加入SDR扫除了潜在障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代表团在结束与中国的2015年度第四条款磋商讨论后发表了一项声明，其中提到对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表示欢迎，并认为这是双方的一致目标。基金组织总裁拉加德女士也多次提到：“人民币加入特别提款权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是何时加入的问题”。2015年4月份世界银行发布的《全球金融稳定报告》中提到发达经济体的金融稳定尚未完全企稳，而许多新兴市场的金融风险则有所增加。作为世界上比较稳定的货币之一的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也会对全球金融的稳定起到促进作用。如果人民币在2015年被纳入SDR货币篮子将对市场产生重大影响，全球投资人对人民币资产配置将大幅上升，这将缓解人民币外汇市场在强美元背景下的压力，并有力的提振点心债市场。如果人民币于2020年才被纳入SDR，那它对市场的影响会小很多。届时，外国投资人对人民币资产的配置随着中国资本账户开放应该已经大幅上升，而人民币也可能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储备货币了。总体而言国际社会对中国人民币加入特别提款权是持积极态度的。

但是人民币能否加入SDR货币篮子不单是满不满足技术性审查的问题，更多的是国家间利益的博弈。美国为实现“重返亚太”战略，遏制中国崛起，势必在人民币加入SDR问题上横加阻拦。正如五年前IMF董事会投票通过了IMF治理和份额改革方案，但由于美国拥有事实上的一票否决权，至今仍未获得美国国会批准。5月30日，在为G7峰会作铺垫的央行行长和财长会议上，各方原则上就人民币纳入SDR达成一致。以德国、英国为首的欧洲国家支持人民币国际化，美国政府也公开支持为人民币纳入SDR的改革扫除障碍，这或许表明了美国态度的某种转向。美国希望将中国纳入既有国际体系，以维系其在原有话语体系之中继续发挥影响力。即使美国态度仍未转变，鉴于国际社会对美国国会迟迟未通过2010年IMF治理与份额改革方案都普遍感到失望，IMF明确表明存在绕过美国推进改革的临时预案。与2010年改革试图扩大发展中国家在IMF份额上的代表性一样，增添新篮子货币可以扩大SDR的货币代表性。虽然IMF尚无实行预案的明确时间表，但是在决定人民币加入SDR一事上启动预案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纵观国内外各界对当前局势的分析，人民币在2015年加入SDR货币篮子的可能性很大。

四、人民币加入特别提款权的机遇与挑战

世界经济金融稳定发展注定SDR要将人民币纳入货币篮子。现在看来，人民币加入SDR首先会加速人民币国际化，快速提升人民币国际地位，有利于人民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货币。再者，人民币加入SDR对我国跨境贸易以及投资结算具有利好意义，使得我国在原油、铁矿石等国际大宗商品定价上有充分的话语权。第三，可以降低海外借贷成本，有助于中国公司的海外扩张；同时大幅提高全球对人民币的需求。第四，SDR货币篮子的加入会形成倒逼机制，倒逼中国金融改革，届时中国金融体制必将得到更大程度的改革及开放。

同时人民币加入SDR也会带来不少挑战和风险，我们必须理性应对。从经济发展角度来看，由于中国金融体系尚未成熟到美国等发达国家水平，规避风险渠道和能力相对不足，资本双向波动性加剧将给央行流动性管理带来挑战。此外，人民币加入SDR，意味着人民币要承担更大外部压力，要保持币值相对稳定甚至继续升值，这对中国经济来说无疑将增加很多不确定性因素，使中国维持经济稳定难度增大，维护人民币币值稳定复杂性更高。从政治角度来看，人民币加入SDR意味着中美关系的锐化，SDR是一种超主权货币，目的在于缓解以美元为国际货币储备的“特里芬”难题，但是超主权货币的发行意味着美元失去世界主要储备货币的地位，人民币加入SDR意味着SDR超主权货币的进一步革新，美国是不会甘心美元失去世界货币储备的重要地位的，所以美国必会采取系列措施去遏制SDR取代美元世界主要储备货币的地位。并且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迅速崛起，“中国威胁论”一直流窜于世，若人民币加入SDR，中国在国际社会地位的提升，无疑会让“中国威胁论”的追捧者再次伺机而动。所以中国当局必须理性对待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一事，在抓住机遇的欣喜之余还要冷静应对其带来的挑战及威胁。

（责任编辑 张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