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硕
(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外国语学院,济南 250103)
小说《纸牌屋》翻译中异质文化的跨文化阐释
王 硕
(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外国语学院,济南 250103)
如何使目标语读者在了解源文异质文化的同时得到顺畅的阅读体验,填补译出语与译入语之间的文化缺省,使译文符合目标语读者的认知及文化心理结构,是翻译实践中的一个重要命题。文章以中文版《纸牌屋》的翻译为研究对象,认为通过跨文化阐释的方式能有效解决源文异质文化的译介问题。
《纸牌屋》;翻译;异质文化;跨文化阐释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翻译与文化紧密相关。翻译之难,不仅在于要相对忠实地在语言层面将源文本的语言翻译成目标语的语言,更体现在如何处理源文本中呈现的异质文化,让目标语读者既能接触到新鲜的异质文化,又不会因文化障碍对源文本感到疏离,失去阅读兴趣。本文以《纸牌屋》中文版为研究对象,探讨通过跨文化阐释的方式解决源文本中异质文化的翻译问题。
关于源文本中异质性的处理,美国翻译理论家韦努蒂认为,翻译应该为译入语文化带来差异。“差异观念”是一种文化创新,是译入语文化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异质性的方式。[7]然而,另有学者认为,源文本中的异质因素需要采用“归化”的方法寻求目标语的接受。在“文化全球化的情势下,异质文化的输入和异化翻译只能以原质文化群体的接受视域,符合原质文化的认知思维,审美和语理语性为前提下进行。”[5]
王宁教授从翻译的阐释学传统出发,认为翻译行为亦应当被看做是一种跨文化阐释行为。就翻译本身而言,它既有纯粹语言转化的功能,也有跨文化意义上的阐释功能,要适当把握阐释的度:一方面,翻译不可做过度的阐释,否则就脱离了严格意义上的翻译范畴;另一方面,过于拘泥于源文和译文形式和语言的对等与“忠实”,难以从整体上将源文本中的文化现象在译入语中体现。[8]因此,笔者认为,针对中国具体的文化语境,宜采用跨文化阐释的策略,而不是仅拘泥于“归化”和“异化”。
英文版《纸牌屋》②(源文本)作者迈克尔·道布斯爵士为英国政治家,毕业于牛津大学。1975年步入政坛,从为保守党议员撰写演讲稿开始崭露头角,历任撒切尔政府幕僚长、英国前保守党副主席等职,深谙英国政坛之道。House of Cards 即以英国政坛为背景,讲述了党鞭长弗朗西斯·厄克特用自己掌握内阁和党内人士隐秘的优势,利用政治记者玛蒂·斯多林在媒体上大做文章,最终搞垮所有对手,问鼎权利顶峰的故事,其首版即大获好评。
中文版《纸牌屋》出版之后,却引来读者颇多微词。有位读者写了一篇《翻译这么糟糕,译者你知道吗?》的帖子,引来不少网友围观。这位读者举例称,比如第一章中查尔斯·科林格里奇对酒保说的“你自己再来一杯,我请,好兄弟”这句话,译者就翻译得过于直白,像是用Google翻译的;这句话联系上下文翻译成“哥们,也给自己来一杯吧”更为贴切。他说:“整体翻译完全丧失了英文版冷峻的风格。”
对此,译者何雨珈做出回应称,源文的讽刺和隐含语气很强烈,她的初衷是为读者传达这种感觉。“我原来是很讨厌翻译腔的,但是道布斯的文字有自己的特点,我要把原有的意思说清楚会加入很多的文字。最后决定,还是直译吧,留给读者自己去想。”何雨珈坦言:“翻译中最困难的是以我还不算老套的译体来传达出原作的精髓。③
一部翻译作品的完成,不仅受到译者翻译思想的影响,亦受到多种因素的制约。美国翻译理论家安德烈·勒菲弗尔将操纵文学翻译的基本力量归纳为三种:意识形态、诗学和赞助人(Ideology,Poetics,Patronage)。[9]鉴于本书畅销小说的定位,赞助人(或出版商)作为翻译的发起人,需要考虑市场和读者的因素。因此如何处理异质文化,寻求目标语文化的合作和接受,也是译者在作翻译选择时,除了保留原作遣词造句的风采之外,需要考虑的因素。下文将结合《纸牌屋》的翻译实例,从梳理译者是如何在处理小说中的异质文化方面,进行跨文化阐释的。
(一)原作风格异质性
《纸牌屋》源文本的语言平静、幽默、沉稳,遣词造句老练而又克制,讽刺而不失优雅。例如,主人公弗朗西斯每次与女记者斯多林谈话,总喜欢在谈话结束时说 “You might think that; I couldn’t possibly comment”(你可以这么说,但我不可能发表任何评论),实则是引导女记者在报纸上大做文章。这种引而不发,点到为止的语言就像抛给观众一个智力问答题,要靠观众动脑去参与这场聪明人的游戏。
除了含蓄沉稳之外,源文语言也极尽冷峻嘲讽之能事。在这点上,译文也做到了源文讽刺笔法的再现。例如,译文中有一句“所有内阁成员都被称为‘正确的值得尊敬的绅士’” 。[9]188乍看“正确的值得尊敬的绅士”这个翻译很突兀,英文源文为“Right Honorable Gentlemen”,一般应翻译为“某某阁下”,这点译者亦在脚注中点出,但为何弃之未用呢?原来,这句话的下一句就是:“这个称谓里,只有三点是错误的…”读到此即可发现,译者将 right honorable gentlemen 这三个词逐个直译出来,才能让读者体会出作者辛辣的讽刺意味。另外,源文中佩妮故意将“Grant&Jones(直译应为格兰特&琼斯)”公司说成“Grunt &Groans”公司:grunt 汉语意为“咕哝,呼噜声”,groan 为“呻吟、抱怨”。译者将“Grunt &Groans”公司处理为“咕哝特&穷嘶”公司,既体现了音韵的相似性,又生动地保留了佩妮的辛辣讽刺。
因此,对源文语言风格一致性的保持,即为译者承认及力图再现源文异质性的一个例证。
(二)源文文本跨文化阐释
翻译不仅是不同的语言间的转换,更是这些语言背后的不同文化的沟通。在一种文化中不言而喻的东西,在另一种文化中或许就需要解释。因此,在直译之外,译者还对源文的异质性文化做了跨文化阐释。
1.脚注
直译保留了源文的异质性,但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必然会遇到阅读或理解障碍。因此,在直译的基础上加注释是解决异质文化差异的一个跨文化阐释方法。本书中,译者作出的脚注共有59处之多(其中仅涉及政治术语就有13处,圣经及西方历史风俗又有13处)。例如,文中出现一个民意调查的术语为“主要社会阶层是A和B”。在原作者语境中,A和B代表何种社会阶层无需解释,但不了解英国选举制度细节的人就会不明所以。另外一些政治术语,如“党鞭长”(chip whip),“出口民调”(exit poll)等,译者也做了脚注以便于读者理解其内涵。
在涉及到西方文化的地方,译者也采用了直译加脚注的方式,弥合了不同文化间的鸿沟。如 “He had developed no new ideas and his only philosophy is to cross his fingers…”[1]22中,译者将“cross fingers”直译为“交叉手指”,又在注释中说明,其意为“期盼好运”;“你可是桥上的荷雷西奥啊”没有用释义法译为“孤军奋战的勇士”,而是在脚注中介绍了荷雷西奥的故事,从而让读者自己得出弗朗西斯的话外之意。而如果采用异译的方式,弗朗西斯的学识、党鞭长语言的文采、含蓄就无从展现了。此外,西方文学作品受到《圣经》潜移默化的影响,经常会出现《圣经》人物及典故。由于原作者面对的首先是英语读者,他们有共同的知识结构和文化背景,因此这些典故和人物对西方读者来说无需解释。但鉴于中国读者的文化背景,译者在涉及到《圣经》的地方,都加了脚注,如“摩西”“圣路加”“巴拉巴”等。另外,一些与宗教有关的名词,如“神断法”,译者也做了注释。
译者做注释的一个特点是,根据自己的知识面和对目标读者的把握,决定哪些内容需加注释,充分发挥了能动性:如“他们如同进行宗教仪式一般,将注意力转向电视新闻屏幕,聆听起阿里斯戴尔·伯奈特爵士那熟悉的声音。”[10]25如果不解释伯奈特爵士为何人,就不能充分理解这句话的用意。当然也有一些耳熟能详的政治人物,如撒切尔夫人,就没有加注释。另外一些政治人物,如威灵顿将军,劳合·乔治,读者可能有所耳闻,但译者对其具体事迹也解释了一下。
译者做注释的另一个特点是,根据语境决定注释的内容。如“科林格里奇的受欢迎程度大概和一只蛔虫差不多,支持率比声誉受挫时期的安东尼·艾登还低。”[10]114这里涉及到支持率的问题,所以译者不仅解释了艾登为何许人,还解释了艾登支持率低的原因。有些不涉及语境的问题,所做注释就简洁地一句话带过。如“您就像听马勒的交响曲那样好好听着吧。”[10]154,仅解释了一个马勒是一位“奥地利音乐家”。但也应注意到,有一些注释,如“敦刻尔克”“银行征信” “克格勃” “姜饼屋”等,笔者认为应该属于《纸牌屋》目标读者正常的知识面范畴,不属生僻,也就没有加注释的必要了。
2.加译
除了脚注之外,译者还用了加译的方式进行跨文化阐释。例如,“我觉得你就跟山那边拯救了盟军的第七骑兵团似的。”[10]73源文为“…like the Seventh Cavalry over the hill.”[1]75中文版中,译者将参与美国历史上很多著名战役的美国陆军骑兵团的故事解释了出来,运用加译的方法弥补了源文文化信息的不足。
加译的另外一个例子:“He knew he was close to tears,too,and felt no shame.”[1]178
译文:“他知道自己的眼泪也快要夺眶而出了,他毫不为此感到羞耻。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10]166译文的最后一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就是译者加译的一句中国俗语。
3.补充文化缺省
文化缺省即交际双方在交际过程中对共有的文化背景知识的省略。由于中西文化的差异,译者需要自觉地体察出文化缺省,并加以补充,以避免跨文化交际的障碍。例如,原文中有这样一句“当然,并不是说这一点就能给苏格兰的人们留下深刻印象,因为他们觉得这整件事情都是发生在另一个国家的闹剧。”[10]224对苏格兰的历史背景不熟的读者可能会疑惑,为何说是发生在另一个国家的闹剧呢?为了弥补这一文化缺陷,译者给出了解释:“苏格兰独立是一个长期的历史遗留问题和该地人们强烈的政治诉求”。
当读者和作者达不成默契,出现认识上的鸿沟时,译者便应该发挥桥梁的作用。如作者受其自身教育经历、学识、工作背景的影响,对政治术语或现象的旁征博引已成为日常口头表达的一部分。这时,译者应该弥补读者和作者在知识背景上的差距。如马蒂在劝说报社老板刊登她的新闻时说,“可能是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那种级别的事情。”[10]240对于非新闻专业从业者来说,对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为何人并不熟悉,也就无从理解他们那种级别的事情到底为何种级别。因此译者特意介绍其二人为揭穿“水门事件”的两位记者,读者也就对这种新闻的“级别”和轰动程度有所了解了。
4.具体措辞的归化处理
在措辞上,译文中很多地方都归化地译成中文成语或俗语,如“一条绳上的蚂蚱”“小心驶得万年船”“包打听”“传到桥头自然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润物细无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
有的地方译者也选择了一些中国特色的词语、方言:例如“… he was something of a protégé for the elderly statesman ”[1]39“protégé ”原意为“门徒、被保护者”,此处译为也算是在老人“护犊子”的范畴之内。“护犊子”即为东北方言。另外,“劳什子”这个北方方言在文中出也现了4次。
然而,文中的有些归化处理也有不对等之处。例如,一处译文为“女王陛下的这位首相通常显得十分温良恭俭让。[10]81”英文原文为“ The normally suave exterior of Her Majesty’s First Minister…”[1]84“suave”一词意为“温和的、和蔼的、文雅的”。用“温良恭俭让”这个出自《论语》的极具中国特色的词汇来形容一位英国首相,这一归化译法就不适合译者想要塑造的异质性。
(三)跨文化阐释中译者的操纵
在本书的翻译过程当中,译者不再处于“隐形”的地位,文中的多处翻译都体现了译者站在读者的立场,有意或无意地利用自己的知识面、同理心或是自身文化修养对源文中异质文化的处理和操纵。
1.译者知识面对跨文化阐释的作用
例如,译文“常常随心所欲地驾驶着这辆汽车飞驰在新森林地区的小路上,‘高兴得像披着粉红皮囊的小蟾蜍’。”一句中,“高兴得像披着粉红皮囊的小蟾蜍”看似是一个普通的比喻,而译者对此专门做了注释,称此句“出自动画片《伊老师与小蟾蜍大历险》”。这体现了译者的文化敏感性,不仅在文字层面完成相对“忠实”的翻译,也利用自己的知识面将隐含在原作中的文化信息传递出来。
又如,译文“而且,根据一位前首相的经验之谈,可能将一个已经身处困境的人推向愤怒和绝望的巅峰的考验,就是‘事件,亲爱的,大事件’”。[10]111“事件,亲爱的,大事件”是引用的一句话,必有出处,因此译者专门做注释称,“事件,亲爱的,大事件”出自英国战后首相哈罗德·麦克米伦之口。这就对于读者涉猎异质文化知识起到了帮助作用。
2.译者个人文化修养对跨文化阐释的作用
译者的个人文化修养影响对译文语言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作为掌握中英两种语言的译者,同时受到中西文化浸润,在遣词造句之时,即受到西方语言文化影响,又体现其中国文化背景。例如,译文“他则尘归尘,土归土,下了葬。”[10]111中,“尘归尘、土归土”一句就是受《圣经》语言的影响。
译者在遣词造句上体现中国文化特色的例子也有很多。例如 “这时候你可以安静地坐着,看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10]110“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句话就来自《红楼梦》甄士隐的《好了歌》。
3.译者对目标读者的认知对跨文化阐释的作用
译者作为第一位读者,应该站在读者的立场上,预测读者在哪些方面会有困惑,哪些地方会存在跨文化知识的不足,要“体贴”地先想一步。如“我们预测一下吧,年轻的米基·塞缪尔将会以微弱优势领先。”[10]199前文中提到了迈克尔·塞缪尔这个人,读者可能会疑惑,米基·塞缪尔为何许人?译者就做出了解释:米基是迈克尔的昵称。
同时,译者还需要考虑目标读者的认知习惯。例如,在谈到佩妮的身高:five feet ten 时,译者翻译成“她高约一米七”。如果将“feet”,即英尺直接翻译过来时,汉语读者对英尺有多高一般没有直观的概念,但归化成一米七,就明白了。
综上所述,源文本中异质文化的翻译过程,也是异质文化和目标语文化的博弈过程。在全球化背景下,目标语文化对异质文化的进入呈现包容和开放状态,但异质文化进入目的语文化的过程中,也会遭到目标语读者一定程度排斥。因此,在处理源文异质文化时,译者既要体现源文的异质性,实现相对“忠实的翻译”;又要做符合目标语读者文化及认知结构的跨文化阐释。这需要译者发挥主体作用,在对异质文化的拒绝或接受中寻求平衡。
注释:
① 本文的研究文本为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纸牌屋》,目前中文版《纸牌屋》仅此一个版本.
② 在提供给中国版权方的文本中,作者在已出版的原著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增删改动.
③ http://media.people.com.cn/n/2014/0228/c14677-24489869.html.
[1]Michael Dobbs.House of Cards[M].London: Harper,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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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李枫,田德蓓.解构还是重塑:对韦努蒂翻译理论的再思考[J].中国比较文学,2012(4).
[7]刘微.翻译与解释——劳伦斯·韦努蒂访谈录[J].中国翻译,20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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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迈克尔·道布斯.纸牌屋[M].何雨珈,译.江西: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4.
[责任编辑 自正发]
A Cross-cultural Interpretation of the Foreign Culture in House of Cards
WANG Shuo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handong Youth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Ji'nan 250103,China)
It is an important topic in translation practice in regard to ways of enabling target readers to have a smooth reading experience while acquainting them with the foreign culture of the source text,and thus fills up the culture gap between the source and target language and also makes the translation fits target reader’s cognitive and culture psychology structure.This paper studies the Chinese version of House of Cards and finds out that cross-cultural interpretation is an effect way of translating the foreign culture of the source text.
House of cards; translation; foreign culture; cross-cultural interpretation
C913.9
A
1008-9128(2015)06-0103-04
10.13963/j.cnki.hhuxb.2015.06.026
2014-11-24
王硕(1985-),女,山东东营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跨文化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