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银银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210023)
鲁迅对于花草树木一向怜爱有加,这些自然界的性灵之物因其特有的自然属性和衍生的文化内涵熔铸到鲁迅独特而坎坷的生命体验中。
在鲁迅的小说、散文和杂文中,他不吝笔墨加以描述的多是光明、阳刚、活泼的花木,内中折射出文人的坚韧和潇洒。比如《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异彩纷呈的植物因为承载鲁迅快乐的童年记忆,读来使人有畅快、清新之感;《秋夜》中的两棵枣树因为要表现“暗夜里的过客”前行和抗争的决心,处处透着倔强和刚毅;《在酒楼上》的“老梅”作为鲁迅精神的化身,能“斗雪开着满树繁花”。鲁迅笔下的这些花木意象一直是学者们津津乐道的研究对象。
然而,鲁迅的创作中另一类稍显晦暗、惨淡的槐树却鲜有学者提及。当然,鲁迅从未专文论述过槐树,但在真诚地披露其心理意绪的《呐喊·自序》以及几篇重要的小说中,他都表达出对“补树书屋”的那棵槐树特殊的情感。可以说,在鲁迅一生中最为沉寂、苦闷的“蛰伏期”,这棵槐树悄然走进鲁迅的生命,并以它特定的精神气质和深厚的内蕴直抵鲁迅的灵魂深处,引起情感的共振,实现精神的对话。同时,这棵槐树陪伴和见证了鲁迅从沉默走向爆发,从暮气沉沉的“老青年”成为“精神界之战士”的过程。本文即以鲁迅与槐树的渊源关系为轴,探讨槐树作为“阴树”和“茂树”的双重特质如何糅合在鲁迅的生命中,又如何渗透在其小说文本中?并试图索解槐树在鲁迅哀悼兄弟之情中的作用,从而揭示出槐树之于鲁迅的独特意义。
钱理群认为,《呐喊·自序》是“解读鲁迅小说的一把钥匙”[1]138。的确,作为一篇难得的鲁迅谈论自己创作的回忆性文章,因情感的真实性,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窥视鲁迅内在世界的难得机会,一条鲁迅精神发展的明晰线索”[1]139。在《呐喊·自序》的后半部分,鲁迅描述在S 会馆的生活,提到了“补树书屋”的槐树,对其典故、生长态势以及鲁迅自己与它的活动均有所涉及。这绝非随意之笔,它必定与鲁迅的内心世界有莫大的关联。事实上,鲁迅在绍兴会馆时期的苦闷、寂寞、孤独的心境与槐树作为“阴树”的气质是相通并契合的。
根据《论语·阳货》记载,“槐树”在五行上属“水”,对应方位为北方,属冬季之树,在先秦时代已获得“阴树”身份。汉代以降,槐树的阴树特征在民间信仰中根深蒂固。另一方面,从造字的角度看,“槐是鬼魂观念产生之后才成字的”,即“槐为鬼木”,能通鬼神,故“槐鬼”意象也逐渐形成。[2]概而言之,“槐树”在上升为文化符码后,就为“阴树”,带有鬼气。鲁迅在给李秉中的信里也曾说“我自己总觉得我的灵魂里有毒气和鬼气”[3]。尤其是在绍兴会馆期间,辛亥革命带来的短暂兴奋已经过去,社会现实混乱不堪,鲁迅对此感到十分失望,以至于对轰动全国的“文学革命”,他都没有什么热情。他说:“见过辛亥革命,见过二次革命,见过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看来看去,就看得怀疑起来,于是失望,颓唐得很了。”[4]因此,这一时期,鲁迅选择了沉默和暂时性的退出时代潮流。不过,一旦“闲适”下来,留在其体内的“毒气与鬼气”的纠缠和冲突就变得愈发激烈,令其倍感沉重。于是,他转而读佛经、钞碑帖,虽说是“麻醉自己的灵魂”[5]418的方法,实则是想在寂寞中消解和驱除这些“毒气和鬼气”,获得一种机体和精神的整合与缓解。显然,藤花馆的喧哗和骚动无法给予鲁迅一个安静思考的空间。1916 年5 月6 日下午,鲁迅“以避喧移入补树书屋住”[6]。补树书屋是一个独院,前面是供先贤牌位的仰蕺堂,后面是希贤阁,其中,院子里的槐树上曾经缢死过一个女人,与环境的清寂、萧索相适应,这棵槐树布满阴森感与神秘感,显得鬼气十足,因此多年来,这屋子并没有人住。但是,鲁迅不惧鬼气,反之,在压抑、孤寂、绝望中,他需要一个充满“鬼气与阴气”的性灵载体来与他产生精神上的共鸣和对话,在气质的契合中获得一种心灵的慰藉。
实际上,这棵弥漫着鬼气的槐树承担了这个功能。首先,从自然习性和药物学知识来看,槐树具阴寒之性,有凉降功效。所以,槐树给鲁迅带来了生理上的凉意和心理上的平静,使他得以沉潜到对生命的思索和反省中。周作人即在自传《补树书屋的生活》一文里说道:鲁迅在补树书屋不觉得热,“这大概与那槐树很有关系,它好像是一顶绿的大日照伞,把可畏的夏日都给挡住了。”[7]当然,夏夜,蚊子多了,鲁迅也在槐树下纳凉。其次,当鲁迅“摇着蒲扇坐在槐树下,从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的时候,他诚然是一种苍凉和茫然的心境,但又何尝不在思考呢?这时期不仅是“鲁迅生命活动的蛰伏期,也可以说是鲁迅生命活动中的第一个反刍期”[8]。槐树上曾经吊死过一个女人,而“槐鬼”之说认为槐树是“阴阳世界之间的一个通道”[2],具有历史感、沧桑感、神秘感以及神圣感。鲁迅恰好可以借着这棵满是鬼气的槐树,与彼岸世界的魂灵或者与内心苦闷的自己进行对话、促成自我的反省:即鲁迅在从而立之年步入不惑之年时,开始对生命本身发问,包括对死亡的独特思考,对信仰的不断咀嚼,对“有”与“无”的关系探讨,对生命意义的求索。这与竹内好所说的“回心”[9]46大致相同。从思索结果来看,鲁迅虽然从“沉默”走向“爆发”,但是“鬼气”并没有从他体内驱除出去,反而“构成了鲁迅生命的深度,强化了鲁迅思想的幽邃性”[10]。在他后期的创作中,才出现了“女吊”、“无常”等一系列可爱、寂寞而富有人情味的鬼魂形象。当然,他也有用“鬼魂叙事”进行社会批判或以鬼自况的作品,这固然离不开故乡民间文化对他的熏陶渐染。同时,这些充满鬼气的作品与鲁迅蛰伏期的体验不无关系,更进一步说,与其终日相对的笼罩着鬼气的槐树息息相关。槐树给他提供了创作的心境和灵感,为他积蓄了能量,才能使他“呐喊”,并有了诞生于槐树之下、闪现着鬼气的《狂人日记》此等震惊中国现代文坛的开山之作,更有《药》这类尽是阴森和诡异的作品。再者,这棵对应着北方的充斥着阴气和鬼气的槐树,还成为这时期鲁迅思乡情感的触媒与载体。槐树自元明之后,又获得了一种新的品格,“‘山西洪洞大槐树’成为移民文化的一种象征,在明清时期形成新的民俗内涵。”[2]也就是说,此时的槐树在文化层面已经演变成一个“空间意象”,上升到“根”、“家园”、“故乡”层面。而鲁迅对故乡S 城的情感是复杂、矛盾的,“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并不能掩盖他内心深处对故乡的眷恋和热爱,因为那里承载着他天真活泼的童年记忆,还留有他深爱并敬重的母亲。而且,此时的鲁迅步入中年,却抑郁不得志,内心满是创痕和无端的悲哀,寂寞一天天增长,如大毒蛇般缠住了他的灵魂。在这样的情境下,作为一个南方人,独坐在本属于北方的槐树下,必定会由于空间的疏离产生一个流寓者的漂泊和失意情怀,也会遥想儿时,回望故乡的人和事。
以上是从鲁迅个人的生命体验和思想历程来探索鲁迅与槐树的关系。其实,槐树作为“阴树”的特质也渗透到其作品中,槐树的鬼气起了渲染阴森、可怖气氛的作用。在《呐喊·自序》中,他已经通过槐树吊死过女人、冰冷的槐蚕来说明环境的凄清与阴暗。此外,在小说《弟兄》中,他特意择取了“古槐”这一意象,所营造出的氛围越发神秘、诡异、恐怖,读来毛骨悚然。比如“经过院落时,见皓月已经西升,邻家的一株古槐,便投影地上,森森然更来加浓了他阴郁的心地”。“突然一声乌鸦叫。这是他平日常常听到的;那古槐上就有三四个乌鸦窠。”[11]这里,鲁迅将古槐的鬼气渲染得淋漓尽致,其内在生发的阴森和投射的“鬼影”令人倍觉凄清,而鲁迅将“古槐”与“乌鸦”意象结合,更强调了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环境的凄惨、阴冷和骇人。“槐树”发展到后来有“兆凶相”之说,“乌鸦”自宋代以来一直被视为“恶鸟”,它们的伴生关系给人带来心惊肉跳之感,鬼影幢幢之景更是预示着“死亡”的到来。刚好,此处与沛君混乱的思想活动交融在一起,细腻地描摹了沛君在紧急情况下的特殊心态,凸显了他作为一个兄长的慈爱、焦虑和诚恳。鲁迅只用了寥寥数笔就将古槐的气质恰如其分地刻画出来,应该说与“补树书屋”那棵真实存在的槐树分不开,正因为鲁迅与之朝夕相处,才能将其内含的阴气、冷气和盘托出,并以此寄托作者潜意识中对弟弟的忧虑,对死亡、对痛失亲情的恐惧。
槐树持有“阴树”身份,然而它还具备另一重特征,即墨子所谓的“茂树”[12]。自古以来,槐树就为长寿树种,一般呈现为高大伟岸的形态,枝叶繁茂,蓊郁葱茏。在《呐喊·自序》以及鲁迅的小说中,槐树普遍也呈茂盛、勃发的姿态,这代表生物的蓬勃生长和自然力量的不可遏制。而无论在现实还是小说中,槐树的这一特质都与人世的荒凉、世事的变幻无常以及个人生命力的萎顿、阻滞相悖离和冲突。
在《呐喊·自序》中,鲁迅这样写道:“现在槐树已经高不可攀了……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5]418“槐树的高不可攀”是自然界的生长规律,这一趋势无法阻挡,而他自己却渐感颓败,“生命暗暗的消去”,说明人生的苍凉和悲哀。这是鲁迅最为真诚的感慨,深情而无奈,其中难掩面对疾病缠身、时间流逝、死亡和绝望气息笼罩的伤感。
的确,从1912 年至1919 年,鲁迅在绍兴会馆7年多的时间,也是中国社会进入到一个极为黑暗、最为混乱的时期。当其他知识分子和政客纷纷走上历史舞台时,鲁迅却在众声喧哗中选择了退守和沉默,这一阶段他作为一个文学家的活动几乎全面停止,远离“问题与主义”,除了任职于教育部,就在鬼气森森的会馆内读佛经、钞古籍和碑帖,沉迷其中,常常到夜里一两点才睡。连其好友许寿裳也说:“民三以后,鲁迅开始看佛经,用功很猛,别人赶不上。”[13]鲁迅以古籍和佛经消磨最好的年华,过着孤独、压抑的生活。同时,鲁迅与自己的思想不断地挣扎、搏斗,对信仰不断进行反刍、咀嚼和重构,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会时时产生绝望、黑暗、虚无之感,即他后来所说的“惟‘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14]。当他伫立在槐树下,望着这心气与之相通的自然之物呈现出枝繁叶茂、欣欣向荣之势,也会触景生情。同为生物,槐树生长的强势和旺盛和他自己的停滞、消沉、阻隔、萎顿显露出截然相反的生存形态。需要警惕的是,鲁迅说“……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5]418,这表明寂寞或颓败是鲁迅个人自觉意识的选择,在槐树成长的过程中,鲁迅对人生、对历史、对国家的思考并没有停止,他一直在与自己搏斗。从这一层面说,鲁迅的外在生命形态是萎缩的,与他所关注的槐树这一自然物相悖离,实际上从内在的生命机理来看,他们成长和前进的步调又是一致的。槐树是一往无前,鲁迅则以退为进,不断沉淀和反省,正如李欧梵所认为的,这段时期是鲁迅“在再次奋进以前的短暂后退”[15]。
以“槐树”的茂盛为参照,鲁迅在《伤逝》中也借此表达了物是人非、世事变迁的无常之感。小说中写道:子君“又带了窗外的半枯的槐树的新叶来”[16]110,这是一年之前他们新生活即将开始的时候,此时的槐树虽然半枯,却有新叶,这是北方槐树的特征,代表槐树生命力的旺盛,也与他们幸福、快乐、满怀憧憬的新生活相呼应。可是,一年之后,“依然是这样的破屋,这样的板床,这样的半枯的槐树和紫藤,但那时使我希望,欢欣,爱,生活的,却全部逝去了,只有一个虚空,我用真实去换来的虚空存在。”[16]129槐树、紫藤作为自然植物,经历严寒的催逼,却能在死亡又新生、新生又死亡的过程中循环往复,是一个永恒的发展状态,实为生命之“常”。而生命、爱情、家庭、希望、欢欣无法承受风吹雨打,已然全部流逝。作者借“槐树”这一自然意象的周而复始反衬出了人事变迁的单向性,饱含着希望破碎的幻灭感。除此,自然的发展不随人的情感而变,却能使人触景生情。作为一个启蒙者,鲁迅不禁要追问:为何所有真实的存在会在瞬间化作虚空?生命的消逝何以如此迅速?小说中的“槐树”作为意象,传达出了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之感,也因其强盛的生命力和非同寻常的繁殖态势让人产生一种悲凉感和嫌恶感。
1917 年,应鲁迅的推荐,周作人得以来京谋职,随之搬进了“补树书屋”。自此,鲁迅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与之进行精神交流的人,这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鲁迅内心深处的孤独感,改变了他晦暗的精神状态。根据周作人的回忆,两兄弟常在“补树书屋”的槐树下商讨学术和人生,可以说,槐树见证了他们之间曾经“兄弟怡怡”的深情。
但是,1923 年兄弟失和,曾经最为相知的两人如“庚辰”、“启明”二星一样不相往来。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让鲁迅措手不及,给他造成极大的精神创伤,并成为一种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钱理群认为这种创伤就是“被放逐感”和“被利用感”。兄弟失和带给他的愤懑和绝望一直延续到1925 年,他将这种无法释怀又不可再得的兄弟情谊融进其小说创作中。其中,在《伤逝》《弟兄》两篇小说里,“槐树”作为一个独特的意象,隐秘地传达出了鲁迅内心因兄弟决裂而产生的失望、怀疑、幻灭、沉痛之感,并且流露出了对过去兄弟之情的无限追念和缅怀。
《伤逝》作为一部诗化小说,历来因主题的朦胧和艺术的独特性,成为鲁迅小说中争议最多的作品。尤其是1963 年,已是暮年的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中表露道:“《伤逝》不是普通恋爱小说,乃是借假了男女的死亡来哀悼兄弟恩情的断绝的。我这样说,或者世人都要以我为妄吧。但是我有我的感觉,深信这是不大会错的。”[17]485周作人还用了诸多细节来佐证。那么,这篇爱情小说是否隐射兄弟失和呢?联系当时的事实、鲁迅的创作心理和处境,细细咀嚼文本,确实可以作此解读。特别是文中多次出现的“槐树”、“紫藤”等意象代表了故事发生的地点——补树书屋。当然,这只是其表层指向。从隐含意义上来看,它也含有时间信息,槐树、紫藤依旧,然而当年的两兄弟却已形同陌路;另一方面,槐树半枯依然有新叶,而手足之情却如此轻易就灰飞烟灭,鲁迅不能不感叹人世的荒凉与淡漠。
《伤逝》写完后约两个星期,鲁迅作了小说《弟兄》,许寿裳指出“大部分是鲁迅自身经历的事实”[18],周作人亦持此论。其中,“槐树”再次出现,一则还是地理位置的暗示,二则这里作为一种“兆悲”的意象,渲染了恐怖气氛,在文中体现为哥哥对弟弟病情的担忧。鲁迅使用这一意象也可以说是向周作人传递出一个暗号,即对他的关心仍在。然而,槐树的阴森之气笼罩全文,又似乎暗含鲁迅对兄弟关系破裂的心寒以及对曾经情谊的不信任。
吴俊认为“鲁迅的小说创作常常是他心理活动和自身灵魂的直接投影”[19],在这两篇小说中委实可以体现,而“槐树”恰恰成为鲁迅表达兄弟情感的物质载体和机制,因为它曾经见证了周氏兄弟关系的黄金时代。回望当年,兄弟俩在槐树下促膝谈心,远离骚动的政治和文坛,一个孜孜于古希腊诗歌的翻译,一个执著于古碑的抄写,其乐融融。更为重要的是,在槐树下,兄弟二人碰撞出思想的火花,对他们以后的人生产生极大的影响。槐树下的点点滴滴让人难以释怀,尤其是对鲁迅这样一个长情、敏感之人而言。如今物是人非,恍若隔世,写“槐树”除了伤悼兄弟之情,也可以视为鲁迅借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和永恒状态表示自己仍愿追忆兄弟间美好的一面,像《弟兄》中所表达的一样,他愿意给周作人帮助。这也是周建人对《弟兄》的理解,“向周作人伸出热情的手,表示周作人如有急难,他还愿象当年周作人患病时那样救助。”[20]另外,周作人的文集《泽泻集》《过去的生命》和其它回忆性文章中也不乏对“槐树”的描写,且多为一种恬淡、闲适的回忆性书写,这足以证明周作人其实也无法忘怀往日的兄弟情谊,如其所说“我也痛惜这种断绝,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总只有人的力量”[17]485。无奈、辛酸之情溢于言表。不妨说,“槐树”成为兄弟俩共同难忘的记忆,也成为他们倾诉和表达这种内心情感的载体。
竹内好敏锐地洞察到鲁迅在绍兴会馆的这个时期是他生命的关键期,即是“鲁迅的‘骨骼’形成的时期”[9]46。而“补树书屋”的这棵槐树以其独特的存在和文化气质与鲁迅结下不解之缘,在鲁迅这一时期的生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它见证了鲁迅作为一个思想启蒙者内心求索与挣扎的轨迹,代表了一个慈爱者对兄弟的念念不忘之情。同时,它听到了那场著名的“铁屋子”的谈话,目睹了一个压抑、受挫、痛苦的灵魂如何“涅槃”并发出“呐喊”的过程。无疑,在观照鲁迅与槐树复杂的渊源关系时,鲁迅个体的怀疑和反省精神、悲凉和寂寞的心情以及阴暗、绝望的文化心理得到了有效的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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