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钢琴奏鸣曲艺术特质论析*

张建国(湖州师范学院艺术学院,浙江湖州313000)

莫扎特钢琴奏鸣曲艺术特质论析*

张建国
(湖州师范学院艺术学院,浙江湖州313000)

莫扎特17首钢琴奏鸣曲,展示出“装饰语境”和“音阶景象”,旋律歌唱中彰显着“歌剧大师”的优雅气质,具有“音符少而音乐多”的艺术特点,彰显了节制与均衡的美学理想。在聆听欣赏或演奏诠释的文化识读中,关注上述艺术特质,可以作为领悟莫扎特钢琴奏鸣曲艺术特质的审美路向。

莫扎特钢琴奏鸣曲;装饰性;音阶元素;旋律演唱;音符少、音乐多;节制与均衡

莫扎特(W.A.Mozart,1756～1791)是维也纳古典主义音乐的杰出代表人物,是一位天才且又勤奋多产的作曲家,作有20多部歌剧、40多部交响曲、27部钢琴协奏曲、7部小提琴协奏曲、37首小提琴奏鸣曲、23首弦乐四重奏,还为各种木管乐器和铜管乐器作有协奏曲,成为近代协奏曲的典范作曲家。他同时是一位钢琴演奏家和优秀的小提琴乐手。他的钢琴和小提琴演奏,曾一时为他赢得了“受宠爱”的音乐家称号。他的音乐更是感动且激励了人们200多年来的文化心灵,有力地践行了艺术伟大的真善美能量。他的英年早逝和音乐多产,使得人们震惊般地美誉他是“音乐的天使”,然而,莫扎特在给海顿的信中写道:我的音乐是我“长期辛勤劳动的结果”,他还说“没有一个人对作曲的研究下过像我这样的苦功夫”。

莫扎特创作的17首钢琴奏鸣曲,是世界音乐文化宝库中的经典。艺术欣赏和诠释演奏此类音乐作品,应该观照其装饰语境、音阶琶音、旋律歌唱、语境特色、节制与均衡等音乐特质。

一、旋律中镶嵌着美妙的“装饰音”音乐语境

“装饰音”是乐谱中的附加在“主要音符”上方或“前上角”或“后上角”位置的“小音符”,钢琴音乐中的装饰音主要有:前倚音、后倚音、复倚音、上波音、下波音、颤音、顺回音、逆回音等,这些装饰音的音乐功用是增强艺术风格的表现力。旋律的装饰性演奏,是音乐艺术形象的特色性表现手段,在西方音乐风格史的发展过程中,旋律的装饰音技术大致有“即兴装饰”“符号装饰”和“音符装饰”三种类型。

即兴装饰是一种偶然性的非固定的装饰手法,它首先出现于“圣咏”的演唱,之后在器乐演奏中又多多用之,巴罗克音乐时代的“数字低音”和古钢琴音乐中的旋律装饰,就生动地体现了这一特色。莫扎特作品331号《A大调钢琴奏鸣曲》第三乐章起始主题旋律的记谱是“前倚音”(装饰音的一种类型)下的“前八后十六”音符节奏,而实际演奏效果是以“对分时值”的方法,演奏成四个十六分音符的均等节奏,这种“演奏与记谱关系”的特色效果,多见于莫扎特钢琴奏鸣曲的音乐版本中。《土耳其进行曲》中的主部旋律中的前置“复倚音”效果,更是鲜明地表现了这种即兴装饰的艺术风采。

符号装饰是一种定型化且又具伸缩性的旋律性装饰手法,其装饰音的节奏和音高既精致美妙,又有特定的伸缩性处理,“同一符号装饰,在不同的时代很可能采用不同的方法,特别是对巴罗克时期的符号装饰音的解释,至今仍有不少问题在探讨之中”。[1](P160)在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中,时常洋溢着欢乐气氛的长颤音装饰效果,其具体的弹奏技法有“一对二”的节奏关系,也有“二对三”复节奏处理,这种面对同一音乐织体内容而采用不同技术处理的艺术手法,表达了音乐二度创造的学术观点和音乐美学观念的艺术理解,拓展了符号装饰的声音想象的音乐空间。

音符装饰“是用小音符详细地记出所装饰的部分”,“是一种半定型化的旋律润色与华彩手法”[1](P161)。它是18世纪末叶以来的作曲家的创作实务。莫扎特作品330号《C大调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主部主题旋律的记谱与演奏提示的演奏版本(席夫、李云迪、郎郎的演奏),实质上是“音符装饰”的弹奏实务,这种优美的音乐风采,使“音乐的耳朵”感动了莫扎特的古典情怀,同时也联想到浪漫的音乐非语义性的乐感世界,似乎也挑战了古典与浪漫的音乐学理论概念的人为域界,启迪着当下“音乐版本学”中的学术思考与文化考量。

莫扎特作品280号《F大调钢琴奏鸣曲》第三乐章中的副部主题开始的四小节(第38～41小节),在音型重复进行的“莫扎特欢乐”的情景中,“前倚音”装饰的使用,使得音乐语气增添了强调口吻,犹如宫廷的骄傲舞步,显露出情态趾高气扬且精神向上的高贵。作品331号(A大调)第一乐章中的装饰旋法,在变奏手法中通篇可见,尤其第三乐章《土耳其进行曲》中的主部“进行曲”旋律的“前置的复倚音”技法,生动地描绘了皇家卫队的打击乐效果和精神抖擞的音乐形象。

C.P.E.巴赫(音乐之父J.S.巴赫的儿子)在古钢琴音乐中具有重要贡献,并有理论著述,认为:没有装饰音,好的旋律也会空洞无物。在西方音乐艺术风格的发展历程中,音乐化的装饰技法是音乐家们展示艺术才华的拿手好戏。莫扎特的装饰音常用颤音、回音、倚音,继承了巴赫艺术的音乐传统。他的颤音常常运用在乐曲结构的终止部位或高潮之处,表现“属和弦”的音乐动力,强化“终止式”的音乐功用。在他的作品545号第一乐章第25小节、作品331号第三乐章第24小节、作品333号第一乐章第58小节等乐曲中,都有长颤音的音乐形态,其“长颤音”艺术似乎雷同化的“莫扎特声音”标志,犹如听到“莫扎特的脚步声”,感触到莫扎特艺术心灵的切切亲情,品读到莫扎特音乐个性的特质美感。

同时,莫扎特的装饰风格,是洛可可音乐风情的灵光闪烁。18世纪20年代之后,华丽纤巧的洛可可音乐风格替代了庄严宏伟的巴洛克风格,“单一表情的巴洛克意识变为变化多端的动情风格,这两种风格后来都被吸收到古典音乐中”。[2](P88)莫扎特的“精细般裁剪”和“华丽般刺绣”的优雅装饰,是音乐传承的历史惯性与标新立异谱曲的艺术生命品质。

莫扎特的装饰风格,又与欧洲18世纪宫廷风格的装饰奢华和精美优雅气质,保持着人文情景的深层联姻,是“流动建筑”艺术中的音乐景象。莫扎特六岁时的维也纳演奏,使皇帝和贵族们“惊为天人”,七岁时更是获得皇室的欢心,之后为皇帝创作歌剧,接受萨尔兹堡大主教邀请。20岁时为公爵的婚礼演奏,21岁时的音乐会轰动意大利,教皇赐予“金马刺”。莫扎特足迹奥地利、法国、英国、意大利等地的10年旅行演出生活,与宫廷建立了“一段温情”的艺术关系,他音乐中的精致优美、优雅抒情、气质高贵的装饰艺术,是一种文化逻辑关系中的自然天成。音乐学家杨燕迪先生表述,莫扎特音乐笔法的工丽精巧,令人联想起“前现代”的小步舞、鞠躬礼、假发套、银丝袜和喷香水的贵族宫廷社会。

莫扎特的装饰音富有委婉曲折的音乐效果,非同贝多芬的直线型装饰,所以弹奏中的五指收拢,声润音圆、清亮通透,犹如钟声,是其音乐“形而下”和“形而上”和谐关系中的艺术情感体验的内在追求。莫扎特的天真可爱、优美生动、神采奕奕、飘逸欢畅、妩媚迷人、动情歌唱、内秀忧伤、唯美品味等音乐内容,在其装饰艺术中得以鲜明体现,成为莫扎特艺术生命的特色精灵。

二、音乐中闪烁着“音阶式艺术家”的迷人风采

莫扎特素有“音阶式艺术家”的美誉,他善于使用音阶和琶音的演奏技巧,发展乐思并塑造音乐形象。作品545号《C大调奏鸣曲》第一乐章总共有72小节,其中44小节有音阶与琶音的走句,该乐章的起始是“阿尔贝蒂低音”伴奏的“主属和弦”分解形式的曲调歌唱,其音区贴入人声的自然声区,朴实无华、舒适明亮。之后的第5小节开始,便是莫扎特情绪热情且优雅流畅的“音阶式旋律”的模进上行,它犹如晶莹透亮的涓涓溪水在自然地流淌欢畅。该乐章的副部,表现出天真烂漫、嬉戏幽默的音乐景象,其音阶与琶音的巧妙进行,进一步彰显了莫扎特的欢笑容光和开朗神情。展开部中的音阶性旋法及其“调性游戏”,增添了音乐进行的动力,丰富了音乐结构中的对比效果,鲜明地表现了莫扎特的艺术个性。

作品310号《a小调奏鸣曲》创作于1778年,是莫扎特22岁时的作品,此时,他的母亲客死巴黎,莫扎特在巴黎的生活也出现困窘,他的苦恼悲伤、不安乡情、挣扎解脱的感情在该乐曲中均有深刻的反映,但是,第3小节和第9小节下行音阶的旋法,使得音乐富有驱动性和紧张感;第35～40小节在重复进行和模进情景中的“音阶”张扬性的上行(两个八度),表现出“手指的光彩”和莫扎特的一片美感真情。莫扎特的微笑、莫扎特的阳光、莫扎特的歌唱气质即时油然而生。作品331号《A大调奏鸣曲》第一乐章第95、96、101、108、119～122、129～138小节中的“音阶性的旋法”,展示出清晰流畅的音乐语言,表现出精美流动的“雕刻艺术”之精美。该曲第三乐章第33～55小节,是十六分音符连续跑动的音阶性旋法律动,音乐似如和煦阳光,犹如行云流水,色彩鲜艳迷人,情绪喜悦向上。音阶琶音和“装饰音”式的旋法特质,与莫扎特时代的钢琴乐器又达成了高度谐美的美学理想。

在莫扎特钢琴奏鸣曲中,音阶的形态面貌与音乐的情绪表达,形成了有机的艺术关系。上行的旋律激动上扬,下行的旋律仙境悠适。听到莫扎特的音阶性旋律的自然欢畅,是会感觉到音乐家的情绪激动和真切诉说,联想到他的《第40交响曲(g小调)》中的凄婉诉说和命运悲歌,也回响起他的《第41交响曲(C大调)》中的英雄豪迈和勇往直前。傅聪先生认为,音阶与琶音的音乐走句,洋溢着优美诗意的语言美。他的音阶艺术,充满了人生喜悦的欢乐阳光,塑造了崇高健壮的文化精神。

莫扎特的音阶艺术风格,与他所使用的钢琴乐器保持着有机的内在关联。据记载,1760年莫扎特4 岁,这时他的父亲就拥有了一架双层键盘的拨弦古钢琴和三架击弦古钢琴,莫扎特在这些钢琴上谱写且演奏了许多乐曲。1775年(莫扎特19岁)《德意志记事报》有莫扎特在公开场合演奏现代钢琴的报道。1777年莫扎特在写给父亲的信中,提到了施泰因制造的钢琴,赞扬其钢琴的键盘击触匀致而非笨重、制音效果好、避免了弹奏中的沮丧尴尬。之后一段时间,莫扎特使用“沃特钢琴”上课,这牌钢琴的键盘反应灵敏快捷,声音悦耳似如钟鸣,低音共鸣很强,适宜演奏欢快华丽的乐声。这是莫扎特一生拥有的唯一的一架钢琴,1791年35岁的莫扎特逝世时,这架钢琴和它的踏板一起,列在了财产清单上,他的遗孀康斯坦查写道“我亲爱的键盘,莫扎特用你弹奏过多少遍,而且谱写了《魔笛》《安魂曲》……”。[3](P48)

拨弦古钢琴是用羽管或皮制管片拨弦的键盘乐器,通常装置两层键盘,可演奏出音色对比的效果,但无强弱变化。击弦古钢琴是用铜楔击弦的键盘乐器,它的弹奏音量微小,但可进行微小的强弱变化。现代钢琴是意大利乐器制造家克里斯托福里(1655～1731)于1710年研制而成,被称为“可强可弱的哈普西科德(harpsichord)”(拨弦古钢琴的音译),它可演奏出明显的强弱变化。18世纪是拨弦古钢琴、击弦古钢琴和现代钢琴并存的音乐时代(现代钢琴在19世纪以后逐渐占据优势)。莫扎特音乐生活所处的历史时期,正是古钢琴与现代钢琴(当代钢琴的前身)并存的阶段。莫扎特所喜爱的维也纳钢琴(一种拨弦古钢琴),有其声音单薄、音色透明、键触较浅、连音不易连奏的时代特点。莫扎特运用音阶与琶音来表现欢快流畅的旋律,既发挥了时代乐器的性能特点,同时艺术铸就了声音敏锐感的“莫扎特歌声”。这种歌声犹如咏叹调般的清晰透亮且悠扬生动,当代钢琴(19世纪工业革命以后的钢琴乐器)演奏表现莫扎特的乐声,需要关切音质和音色的古典追崇,也包容着“声音艺术”鲜活且真诚的时代心声。

三、旋律歌唱中彰显着“歌剧大师”的优雅气质

莫扎特是一位歌剧音乐大师,他作有22部歌剧。在“钢琴演奏表演和小提琴演奏愉悦”的旅行演出生涯中,成就了作曲家莫扎特的艺术人生。作品545号奏鸣曲(C大调)是莫扎特32岁时的晚年作品,乐曲凝聚了他的许多优秀旋律的精华元素,展现出大师返璞归真的简洁之美。第一乐章的主部主题之起始,在“阿尔贝蒂低音”伴奏的情景中,右手的旋律本身就是一条优美的“声乐化”的抒情歌曲;之后,“声乐化的旋律”在音阶和分解和弦的装饰中,表现了“还一生天真”的莫扎特形象。第一乐章的副部和呈示部的结束部(第14～28小节),右手的旋律歌唱,是一种“器乐化旋律”的格调,伴随着巧妙的装饰和左手伴奏的兴奋,鲜明地表现了妩媚且快活地歌唱情态,继而,双手交替演奏的“十六分音符”般的器乐化旋律和美妙绝伦的“长颤音”,使得旋律歌唱显露出了“歌剧气氛”的热情激昂,音乐情感闪耀出“一片阳光”。该曲第一乐章展开部的音乐似乎流露出莫扎特艺术深层中的“无助”忧伤的宣叙。第二乐章是如歌的行板,其主题段落的音乐情调就是“阿尔贝蒂低音”伴奏中的“咏叹调”歌唱。第三乐章是活泼的快板,其音乐格调轻盈典雅、兴高采烈,展示出生动地“舞曲歌唱”的艺术形象。

作品310号《a小调奏鸣曲》作于1778年初夏(22岁的莫扎特作品)的巴黎。是莫扎特少有的小调作品。这一年7月3日他从巴黎给朋友写信曰,“我是在深夜两点给你写信,我的母亲……我亲爱的母亲过了世……我再也没有了妈妈”,[4](P167)他感到了自身地位的卑微和孤立无助,他在音乐创作中寻找生命的力量,这是莫扎特一生中的喜怒哀乐、情绪波动最为热烈的年份。1778年的“坠入情网”的爱情生活的酸甜苦辣,同时在莫扎特的该曲中深刻体现。这首钢琴奏鸣曲被称为《巴黎奏鸣曲》,其音乐倾向于“贝多芬的世界”,充满了悲剧性的、绝望性的、忧郁而热情的、“强烈的绝望和哀伤”、“一片令人一惊的乌云”的音乐情境。这是莫扎特的一首“忧郁而热情”的奏鸣曲,与他的其他奏鸣曲相比较,属于另一个音乐情感世界,伤感性的激情和英雄性的悲观,在高雅而卓越的艺术品格中表现。第一乐章庄严的快板开始,“绝望地”在敲门,进行曲的影子、情绪激昂,其主部主题的起始犹如“宣叙调”之歌喉,它“喊之欲呼”地道出了内心的独白阴影。

作品331号《A大调奏鸣曲》第一乐章的主题是生动的民谣性歌唱的声乐化旋律,音域也在人声的自然音区,分句明确、呼吸自然、从容优雅、美妙生动,彰显了莫扎特让每个音符“唱起来”的美学理念。莫扎特是一位非常善于“吸引听众的人”,它表现了“高贵、和谐、优雅、闲适、幽默”的古典宫廷的艺术趣味。该曲第三乐章(土耳其进行曲)的两个插部,是器乐化的旋律特征,插部的“器乐之声”与主部的“人声”轮流歌唱,描绘了金鼓齐鸣、喧闹热烈而又轻快活泼的“土耳其进行曲”形象,使人联想到16世纪土耳其皇家近卫兵乐队(管乐器、大鼓、小鼓、铙钹、三角铁、铃杖等)的威武形象。

莫扎特音乐的古典风情的旋律歌唱,多是在“阿尔贝蒂低音”或“左手兴奋”的和弦音型的伴奏情景中进行。歌唱伴以细腻的“分句、点读、断句”,洋溢着咏叹调或宣叙调的“歌剧风采”。歌唱伴以水晶般透明的音色、伴和着民俗的舞蹈节奏,洋溢着莫扎特钢琴音乐的“歌剧元素”特质。旋律和调性是构成音乐的两大要素,莫扎特的A大调常常呈现出绿色之景象,使人联想到森林的景象,是“保护全球生态环境的调性”,作品331号《A大调奏鸣曲》第一乐章的清新歌唱与精神欢畅,表达了这一音乐艺术审美的崇高理想。

莫扎特钢琴奏鸣曲的创作意图,当时并非专供真正意义上的音乐会演奏而用,而是为家庭或个人奏乐场所之用(当时公开演奏的曲目常用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这就决定了莫扎特钢琴奏鸣曲的歌唱性、室内性、精致化和“小众化”的突出特点。他的歌唱性常常寄托着个人生活化的体验感受,富有特质化的“内向气质”。莫扎特之前,欧洲已经出现了“巴洛克旋律”和“洛克克旋律”(讲究对称和规整之格调),他在前人的基础上,在“旅行演奏”的“见多识广、博采众长”的积累中,在“入乎其中,出乎其外”的音乐创造中,建立了“世界语言”般的莫扎特音乐符号系统,造就了民族文化之间的宁静与和谐的文化景象。

四、乐曲具有“音符少,音乐多”的艺术特性

阅读莫扎特钢琴奏鸣曲的乐谱,不难发现,它没有巴赫赋格或贝多芬等19世纪作曲家作品织体的繁密音符。其乐曲的音乐织体简洁,而“音乐本体含量多”是艺术精神深刻的鲜明个性。技巧精湛且音乐平衡的第280号奏鸣曲,第一乐章的情绪明朗而富有戏剧性,第二乐章温文尔雅而具有田园情趣,第三乐章是旋风式的急板且愉快激昂。莫扎特使用简洁的音符,表达了音乐的艺术精髓,唤醒人们“欢乐和哭啼的力量”。在十年的纵横欧洲大陆的“旅行演奏”中,莫扎特彬彬有礼、从容不迫,他的举止惹得王子贵族喜爱,在维也纳被请进王宫表演,在这样的光环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音乐的简洁明朗且童真阳光形成一种艺术人生的自然风光。作品310号《a小调奏鸣曲》简明流畅,表达着作者的苦恼悲伤、不安乡情、感情纠结、挣扎解脱和对母亲的深切怀恋,然而音乐中又充满了生活微笑的人生歌唱。

识读莫扎特的17首钢琴奏鸣曲和27首钢琴协奏曲的乐谱形态,遍及了“音阶、琶音、和弦分解、装饰音、八度、分解八度”等音乐织体的形式元素。然而,莫扎特的音乐不是平板单一的,而是非常敏感且深刻又丰富的。在莫扎特面前,钢琴演奏家多有“畏惧感”的客观事实,印证了“音符少,音乐多”的艺术“留白空间”的诠释艰难。莫扎特的音乐是“含着眼泪的微笑”,是“音乐耳朵”用心品读的美妙且深刻的美学空间。乐谱形态的简洁含蓄与音乐内容的内在深刻,是莫扎特艺术的文化特质。

莫扎特的音乐总会给人们带来一种清新的“阳光下的欢乐”。然而,当人们了解了莫扎特的“英年早逝的35岁的艺术人生”的身世之后——诸如神童幼年受宠的快乐、成年之后的“世俗冷漠”、22岁时其母亲客死巴黎之后的悲伤及其生活的困窘、与故乡“大主教”的决裂、“力图独立创作”、长子夭折、痛心姐姐“贵嫁”、疾病折磨等生活变故,就会感受到其音乐一种隐隐约约的“酸楚、伤感、痛苦”。但是,莫扎特又在警示自己:别忘了“这是音乐”,永远不要刺激耳朵。他把痛苦留给自己,而把欢乐奉献给人间并给“人的心灵之感动”。莫扎特说,如果认为我的音乐来得很轻松快捷的话,那就错了!我每时每刻都在作曲。伟大的莫扎特用最简洁的音符和音乐手法,来表达深刻的艺术思想和人生感悟。

莫扎特的创作特点集中地表现为,古典形式、调性语言、主调音乐、维也纳古典风格的歌唱性快板,主副部对比虽没有贝多芬强烈,但发展巧妙。展开部一般较短,第三乐章多为回旋曲,洋溢着莫扎特独有的轻巧优雅。莫扎特本人是优秀的键盘手,所以他的创作中充分地发挥了键盘乐器的机制性能,音乐达到灵巧自然且优美流畅之天成。

五、崇尚节制与均衡的艺术力量

莫扎特在1782年12月(26岁)给父亲的信中,自评了自己的“明亮、悦耳、自然、而不乏味”的音乐特点。他在1781年9月(25岁)给父亲的信中也提到:“因为感情,不论是否激烈,永远不可以令人厌恶的方式表现,所以即使在最惊心动魄的场面中,音乐也永远不能引起耳朵的反感,而仍应当令人入迷,换句话说,要始终成为音乐”。[5](P126)莫扎特的音乐正如他的艺术美学主张,激烈地热情澎湃,伤感地哭啼悲怆,但他更关注且实现了节制与均衡的和谐完美之艺术力量。他的音乐不像贝多芬常表现大喜大悲,也没有浪漫主义音乐的崇拜自然,而是多多充满优雅、纯真、欢乐的音乐情景。表面上热情、淳朴、率真,而艺术精神实质中蕴含着深刻的人文思想。

莫扎特20岁之前的六首“故乡奏鸣曲”(作品279～284号),乐观向上,充满朝气且伴着“海顿爸爸”的气场音韵。21岁写作的两首“曼海姆奏鸣曲”(作品309、311号),精神振奋,充满活力且趋向精炼与成熟。22岁创作的五首“巴黎奏鸣曲”(作品310、330、331、332、333号),拓宽了人生体验的多重情感之表达,有苦恼悲伤和挣扎解脱(作品310号)、有轻松欢快和妩媚绚丽(作品330号)、有纯朴柔美和含蓄悲切(作品331号)、有平静柔美和热情激动(作品332号)、有气息悠长和平易近人(作品333号)。28岁创作的“C小调奏鸣曲”(作品457号)具有贝多芬“悲怆”气韵精神,29岁创作的“C小调幻想曲”(作品475号)富有“巴赫的宁静深沉”及其奔放激情。这两首小调性的乐曲是莫扎特毕生少有的悲剧性的作品。这一时期的莫扎特经历了决裂主教、力图独立创作、长子夭折、痛心姐姐“贵嫁”、疾病折磨等诸多生活变故。32～33岁创作的五首“维也纳奏鸣曲”(作品533、494、545、570、576号),有乐观的情绪、坚定的信念,具有简洁之美,既明朗活跃,又诗意浓浓,同时展现出莫扎特晚期作品主调性与复调性的有机结合。

使用当代钢琴演奏莫扎特,需要学术性地关注当时的乐器发音清脆明亮的特点,关注寻找优美的“莫扎特声音”,表达其歌唱性的音乐表情,灵悟倾听质朴的奥地利民歌风情。莫扎特认为剧烈与否的激情,都不能有令人作呕的表现。演奏中的速度变化随意、节拍违反统一、矫揉造作、速度过急、表情过激,都有损于莫扎特的音乐性格。莫扎特在30岁之后,钢琴才出现的踏板,那时他才尝试使用踏板,所以,演奏莫扎特,要少用踏板,可采用“点一点”的踏板用法,表达纯洁而清晰的“莫扎特音响形象”。莫扎特钢琴音乐的艺术力量是在音乐本体的“节制与均衡”的和谐效应中闪光。

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属于“纯音乐”(无标题音乐)的范畴,然而,其乐曲所鸣响的美妙声音、所流淌的情绪状态、所彰显的精神气质、所表述的曲式结构意味、所表现的音乐逻辑关系及其“莫扎特的精气神”,皆可内化出“音乐耳朵”的“标题音乐”意蕴或意境的可接受美学学界的艺术内容。他的钢琴奏鸣曲是宫廷化的“小众”艺术,优雅抒情、典雅歌唱、清新欢畅、淡淡忧伤、英雄悲怆、崇高明亮。他的音乐是“含着眼泪的微笑”,他的艺术是其人生身世情景和文化美学品位的高尚星光。莫扎特“来到这个人世间匆匆走一遭,就是为了弹琴作曲,如啼如诉,如怨如慕,通人物,寒天地,亘古今”[6](P4彩版)美国音乐学学家约瑟夫·马克里斯曾动情地深刻表述,在音乐历史中有这样一个时刻,各个对立面都一致了,所有的紧张关系都消除了,莫扎特就是那个灿烂的时刻。流畅自如和悦耳动听,是莫扎特音乐音响的迷人外表;“有艺不露,乃为真艺”的机关蕴藏,则是莫扎特音乐艺术的文化内核。莫扎特是启蒙运动的儿子,他的某些精神特质与现代的“当下人”有缘,但“当下人”似乎缺少了莫扎特的睿智、超脱、宽容与达观。听莫扎特有三种境界,一是动听悦耳,二是优美典雅,三是深刻瑰丽,上述三种境界应该引起当下音乐创作(作曲和演奏)的反思。

[1]童忠良.基本乐理教程[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1.

[2]钱仁康.欧洲音乐简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

[3]Williams.J.P.钢琴鉴赏手册[M].王加红译.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5.

[4]郑兴三.莫扎特钢琴奏鸣曲研究[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0.

[5]万木.外国音乐简史(上册)[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89.

[6]赵鑫珊,周玉明.莫扎特之魂[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1996.

[责任编辑 铁晓娜]

Discussion on Mozart Piano Sonata Sonata Art Characteristics

ZHANG Jian-guo
(Art Institue,Huzhou University,Huzhou 313000,China)

Mozart’s 17 piano sonatas,demonstrate the“decorative context”and“scale scene”.Singing Melody reveals the“opera master”elegance.The 17 piano sonatas are with the“little notes and music more”artistic characteristics,highlighting the aesthetic ideals of moderation and balance.Enjoy listening to or playing in 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al literacy,artistic nature of these concerns,can be taken as comprehending Mozart’s aesthetic qualities of art direction.

Mozart’s piano sonatas;decorative context;scale scene;Singing Melody;little notes and music more;moderation and balance

J624.1

A

1009-1734(2015)01-0094-05

2014-10-08

张建国,教授,从事钢琴演奏艺术教学、音乐分析与审美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