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伯赞民族关系史观探析

李健美，周 毛

(湘潭大学 历史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翦伯赞民族关系史观探析

李健美，周 毛

(湘潭大学 历史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翦伯赞在研究民族关系史时，严格遵循实事求是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则，从自身的民族背景和历史事实加以论证，以民族平等和民族友好共处为核心，正视民族之间存在的矛盾，肯定各民族共同创造汉族的事实，将爱国主义思想教育和民族史研究相结合，形成了一个原则两个核心三个理论说。他的民族关系史理论在不同程度上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发展和中国民族关系史的深入研究起了促进作用。

翦伯赞；民族关系史观；马克思主义

翦伯赞的一生都在致力于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研究，他在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研究领域取得了骄人的成就，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形成做出了杰出贡献。翦伯赞成长在湖南省桃源县一个聚族而居的维吾尔族村落，由于长期不与外人通婚的民族习俗，难免不被当地社会所边缘化。翦伯赞自小便被人侮称为“小回子”，而作为一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出于对民族平等原则的坚持，和对大汉族主义的谴责以及对民族平等的向往，翦伯赞在民族关系史研究中所倾注的心血远比同时代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都要多。为此，他以自己的切身感受为经验基础，用深厚的史学功力，深刻的历史洞察力和卓越的宏观叙事能力，对中国民族关系史进行深入的研究，形成了一套科学的民族关系史理论，本文拟从以下三个方面来阐述翦伯赞的民族关系史观：

一 正视历史上民族之间的矛盾，认为民族关系的主导是和平共处

我国古代的民族关系是繁复和错综复杂的，在不同时期，民族之间有时候和平相处，而有时却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新中国诞生后，为了建设现实社会中平等友好的民族关系，人们提出了对“民族关系的主流”问题的讨论，而翦伯赞在1952年所作的文章中已经谈到 “在长期的封建主义的时代中，汉族和其他各族人民之间，主要是和平共处，但各族统治阶级之间，有时也发生战争。而这样的战争，有时是侵略他族来扩大自己的领土，有时是抵抗他族的侵略，保护自己的领土。在讨论历史上各族之间的关系时，应该承认这种侵略和被侵略的事实是存在的，并且应该指出历史上各族的统治阶级所实行的侵略政策和不正义的战争是不对的。”[1]9

翦伯赞不过分夸大中国历史上各个民族之间的联合和友好往来，认为民族关系中也确实出现过短暂的民族战争、民族仇杀和民族压迫，并从以下两个方面分析了形成这些现象的原因，在根源上进行了理智的探讨。一方面是因为处于被剥削地位的人民，他们的思想受到统治阶级的愚弄，在地理条件和生活方式以及宗教信仰方面都会受到限制，而“阶级社会的统治阶级为了便利他们的战争动员，经常挑拨种族之间的仇恨，制造种族之间的不和，在统治阶级的长期挑拨下，各族人民不能不受到影响，因而他们不可能没有偏狭的种族主义或者民族主义思想。”[1]94在这种狭隘的种族主义或民族主义思想的驱使下，各个少数民族的劳动人民便会被离间开来，便会产生民族隔阂。而另外一方面是由于“历史上少数民族发动的战争大半是为了反抗汉族或者其他统治民族的压迫和奴役。”[1]90翦伯赞在《元代中原人民反对鞑靼统治者的斗争》一文中指出，鞑靼人入侵中原时正处于生产力低下的氏族时期，鞑靼人在入主中原后，由于鞑靼的民族特性，对汉族人民进行了残酷的经济和政治剥削，被压迫的汉族人民因此进行各种形式的叛乱，鞑靼人统治的覆灭也不过是从弥勒教、白莲教和江南群盗到朱元璋剪除群雄近90年叛乱的结果。因此，翦伯赞认为民族间的战争是民族之间的矛盾长期发展的结果。翦伯赞也反对把民族矛盾当作阶级矛盾处理的做法，“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即当阶级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的时候，民族矛盾有时退到次要的地位，但民族矛盾还是存在，阶级矛盾并不能代替民族矛盾。”[1]90-91翦伯赞关于民族矛盾的观点的发表，在当时以“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的”历史学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他在分析问题的时候，严格遵循马克思主义历史原则，稳定自己的立场，从历史的不同方面来阐述自己的观点，这在当时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能够做出这样的结论，充分体现了一个马克思主义史学家对学术的尊重以及对学术真理的执着追求。

翦伯赞在论述各民族关系时指出，汉族相继被鲜卑、女真、契丹和满洲人征服过，而在征服与被征服的过程中，各民族人民的生产暂时会受到破坏，但是这并不妨碍民族之间的交流与进步，历史上各族劳动人民的友好往来在特定的条件下也持续发生着。而文成公主出嫁吐鲁番的故事，则是汉藏两族人民关系史上的美丽插曲，文成公主给西藏高原带来了中原文化的种子，给当地的人民带来了先进的物质和精神文化，她的名字是汉藏两族人民友谊的象征。从文成公主出嫁我们便可以看到 “今日以前一千三百多年唐番友好的历史。”[1]368汉代的王昭君同样在民族关系史上有着重要意义，在她的身上，也能看到公元前一世纪下半期汉族与匈奴之间的关系的全部历史，说明了当时汉族与匈奴之间恢复了和平友好的关系。当然不仅仅是文成公主和王昭君这两位为民族关系的友好往来做出过重要贡献的人物，更有许多历史上不为记载的事件，但是这种友好交往是有条件的。翦伯赞指出，少数民族和汉族的交流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有不同的历史地位和交流方式，在研究各族人民友好往来的关系时，“如果不把他们放在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则劳动人民云云，就是一句空话。”[1]93翦伯赞肯定了民族之间的冲突和斗争是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必然产物，从历史不同阶段来观察历史发展的总过程，科学地论证自己的观点，创造性地提出符合中国历史事实的理论，为中国民族史的研究提供了方向和理论借鉴。

二 指出各民族共同创造了汉族，反对大汉族主义

关于汉民族的形成问题的研究一直是学术界的热门话题，朱绍侯、范文澜等史学家均从理论上论证了汉民族是在大量吸收周围的少数民族的基础上才得以形成。而翦伯赞在理论论证的基础上，对各个历史时期相关史料进行了梳理和透彻的分析，从汉民族的形成过程以及少数民族对中华民族所做的贡献方面来说明，各民族共同创造了汉族，应该反对种族主义，反对大汉族主义的狭隘思想。

在传统的观念中汉民族的得名，是因为汉朝的建立以及汉朝四百年的繁荣发展，或者是古代中国没有民族概念，而称呼汉人为汉族。翦伯赞从民族迁移和迁移过程的相互碰撞的角度来说明了汉民族是怎样形成的问题。他认为中国进入奴隶社会以后，和渤海系诸文化有着共同的血缘关系、同一原始的姓氏、共同的疆域以及共同的宗教信仰和卵生传说甚至是被其他种族视为同一类的殷族逐渐强大起来了，并且在成汤时期开始进入黄河腹部，展开了征服“诸夏”之族的时代。夏族逐渐被商族所同化，曾经被称为“九夷”的商族成了最初的奴隶制国家，这便是一个 “蛮夷变夏”的时代。发展到西周时，“由于周代封建势力之膨胀，以及周围各氏族自身的社会内部之变革因素的发育完成，于是有了许多民族，特别是江淮一带的各族，便开始向封建主义转化。”[2]256自然，周围的民族都向往周代的文化，更向往黄河中游的广大而肥沃的平原，故而在春秋时期便出现了“夷狄交侵”的局面，这场战争是以西戎的秦族胜利而结束。因而在秦族进入中国以后，才完成了诸种族在中原的混战，促进了汉民族的形成。翦伯赞总结出：“所谓汉族者，并不是中国这块历史地盘上天生的一个支配种族，而是自有史以前迄于秦族徙入，中原的诸种族之混合的构成。同样，中国的中原，也不是汉族独有的天下，在史前时代，这里是中国境内诸种族自由进出之地。”[3]20翦伯赞曾对汉民族的形成和发展等问题也给予了深刻的答案，他在《秦汉史》中把汉民族比喻为一枚鸡蛋，中原诸种族好像是卵黄，四周诸种族就好像是卵白，两者血脉相连，因为秦朝的孵化，到西汉时期则破壳而出，这只鸡雏则是汉族。

少数民族对汉民族的形成有不可磨灭的影响，然而，从古至今，汉族对少数民族往往存在偏见和歧视。二十四史都是以大汉族为中心的，对于国内其他诸种族的历史活动鲜有记载，充斥着自春秋以来的“内诸夏而外夷狄”的狭义种族思想。翦伯赞批评道：“中国的史家，总喜欢过分地夸张，认为四周诸种族的一切文明，都是从汉族中学习而来的。”[3]469这样的说法是非常危险的。“我们之所以反对大汉族主义，就是因为他是一种狭义的种族主义，它把汉族当作中国这块领域内的天生的支配种族，而其他中国境内诸种族的历史，遂疏漏简略，歪曲不明。”[4]32翦伯赞大力倡导对待民族问题的原则是各民族一律平等，反对大汉族主义，认为历史上的少数民族和汉民族为保卫祖国和边疆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为此，翦伯赞通过探讨翦氏一族的起源来说明翦氏一族在明太祖时期为了保卫边疆来到湖南一带定居，进而反对蒋介石在《中国的命运》中所传达的不承认中国存在少数民族的种族主义思想。在面对帝国主义侵略之时，从国内的角度来看，汉族似乎占据主导地位，各种族之间有各式各样的差异和隔阂，但是从国际的角度来看，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同为被帝国主义欺凌的民族，中华民族应该是一个共同体，各少数民族和汉族的人民应该团结起来，一起反抗日本法西斯的侵略，争取中华民族的解放和自由。

总之，翦伯赞用发展的观点看问题，实事求是，经过大量史学论证得出了规律性的认识：汉族是中国历史运动的核心，核心腐烂，则四周诸族便趁机而起，挤进中原，因为中原王朝的崩溃而引起种族之间形势的转变，换言之，就是以汉族为核心的全面运动转向离心的个别运动，而中国的历史，就是在全面运动和个别运动的递嬗中不断丰富，不断发展。

三 爱国主义的思想教育与民族史的研究相结合

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略中国，中国面临着空前的民族危机，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以翦伯赞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在总结民族历史上的经验教训和历史规律的基础上，提醒我们“以历史之遗恨”启发“自我之深省”，[5]借以提高我们保家卫国的思想意识。将少数民族的历史和爱国主义相结合，不仅扩大了爱国主义思想教育的内容，更加深化了爱国主义思想教育的意义，强化了爱国主义思想教育的作用。这才是充分肯定各民族共同创造历史的关键，才会为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提供指导方向，为中华儿女树立爱国主义的光辉典范。所以将民族史研究和爱国主义思想教育相结合是非常有必要的，二者之间存在着内在的必然联系。

在帝国主义势力深入和错杂于中国的混乱局面近半世纪的同时，国内军阀的连连混战，日本趁机侵入我国东山省，占领东北，成立伪满洲国，进而步步逼近华北，全面抗日刻不容缓，而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人实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对共产党人连续发动“围剿”战争，日本在中国内部混战的情况下吞噬了我国大片领土。这种局面的形成原因，不难在历史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三国两晋时期是民族间融合和摩擦都较大的时期，西北诸族均侵入中原汉族地区，而三国到晋初的内乱招来了五胡的叛乱。当时中原内乱，豪族势力用其全力致力于火拼，借少数民族之力进行内战是中国统治阶级的传统，自古如此，于今为甚，皇族为了各自利益引外族为外援，“八王之乱，骨肉相连，若屠犬豕，内乱延长，竟达十六年之久。”[5]86从而西北诸族南下称王，颠覆西晋。而宋朝的历史亦是如此，宋朝游牧民族的入侵，则与当时内部政权混乱和汉奸的投降政策密不可分。石敬瑭为了自己的皇帝梦割燕云十六州给契丹，而刘豫、张邦昌和秦桧是三个历史上的民族败类，他们都是公开卖国的傀儡汉奸，刘豫建立傀儡政权，张邦昌成为敌人细作，而秦桧诬陷忠臣，充当政治汉奸。而他们正和后辈的王克敏、梁鸿志、汪精卫所从事的汉奸活动如出一辙。汪精卫不仅继承了秦桧的投降主义，假装忠君爱国，实际尽量破坏抗战力量，消灭抗战，他还发展了秦桧的投降主义，他建立自己的傀儡汉奸政权，满口为国牺牲，赢得民众信任，实际在背后进行出卖国家出卖民族的阴谋活动。

两晋和宋朝的历史给我们以最大的启示，肃清汉奸、卖国贼以及妥协、动摇分子才是取得抗战胜利的关键。同时应该团结群众，民族之间相互支持，同心同德，巩固抗战的武装组织，正如“永嘉之乱”后的淮河以北沦陷地区的人民一样，乌屯壁垒，自推领袖，保卫家乡。也如靖康元年，宋钦宗急忙割地求和，而当时“大河上下，义军蜂起。”他们是为了保家卫国不畏生死的勇者，是“中华民族儿女最好的榜样。”翦伯赞以历史描绘出了中国汉奸的模样，将人民性和民族性紧密结合起来，使各族人民更懂得祖国过去的历史，总结历史上的经验教训，展望祖国的未来和本民族的未来。

翦伯赞是中国最早一代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他严格遵循马克思主义史学思想，贯彻观点和史料统一的原则，坚决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对待问题，但是不失历史主义的原则，同时将历史问题和现实情况紧密结合，形成了一套科学的民族关系史理论。他以最大的真诚，以兄弟的友爱，以现实的利害，把国内各民族真正团结起来，对消除民族隔膜，推动各民族之间的友谊作出了贡献。

[1] 翦伯赞. 历史问题论丛：论历史人物评价中的若干问题[M].北京：中华书局，2008.

[2] 翦伯赞. 中国史纲：史前史 殷周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3] 翦伯赞．中国史纲：秦汉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4] 翦伯赞．史料与史学[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

[5] 翦伯赞．中国史论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8.

Analysis of Jian Bozan’s Viewpoint on the History of National Relations

LI Jianmei,ZHOU Mao

(Faculty of History,Xiangtan University,Xiangtan 411105,China)

Jian Bozan is a famous Marxist historian in China.While he was engaged in researching ethnic history,he followed the principle of seeking truth from facts.He thought the principle of equality and friendship among national groups were very important,and based on his viewpoints on the national backgrounds and the historical facts.He emphasized that historians should face the national contradictions,accept the fact that various nationalities have contributed to the Han nationality,and combine patriotism with ethnic history.Jian Bozan’s viewpoints can be summarized as one principle,two cores and three theories,which can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historical science of Marxism and the research on the history of national relations.

Jian Bozan;Viewpoints on the history of national relations;Marxism

2015-03-21

省社科规划课题“20世纪湖南历史学家群体研究”(12JD71)。

李健美(1974-)，女，湖南宁乡人，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思想史文化史。

K27

A

1671-1181(2015)03-007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