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影响国立浙江大学内迁广西宜山的因素

2015-03-27 07:21韦升鸿
河池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竺可桢浙大浙江大学

韦升鸿

(广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1)

抗日战争时期的高校内迁,是我国历史上的一次教育大转移,战时参与内迁的高校占了我国高校总数的绝大部分,国立浙江大学是其中之一。在校长竺可桢的带领下,浙大多次迁移,于1938年11月内迁广西宜山,开展为期一年多的办学。为纪念浙大在宜山的办学,竺可桢撰写《国立浙江大学宜山学舍记》,以此为后人留念。

国立浙江大学宜山学舍记①浙江大学宜山学舍: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本军队侵略我国。1938年10月,浙江大学在校长竺可桢先生率领下,辗转迁到宜山,在城东标营建校舍,继续开学,故谓之“浙江大学宜山学舍”。战事渐紧,1940年元月,浙江大学由宜山西迁至贵州遵义。《国立浙江大学宜山学舍记》,此碑为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所撰,立于文庙,已佚。

将欲抗顽虏,复失壤,兴旧邦,其必由学乎?丁丑之秋,倭大入寇,北自翼察,南抵闽粤,十余省之地,三年之间,莫不被其毒。惟吾将士暴露于野者气益勇,民庶流离于道者志益坚。其学校师生义不污贼,则走西南数千里外,边缴之地,讲诵不辍。上下兢兢,以必胜自矢。噫,此岂非公私义利之辨,夷夏内外之防,载在圣贤之籍,讲于师儒之口,而入于人人之心者,涵煦深厚,一遇事变,遂大作于外欤?当军兴之四月,国立浙江大学以杭县旦危,尽其所有以迁建德;逾二月,桐庐告急,徙泰和;二十七年七月,虏犯九江,复之宜山而校焉。宜山之为县,当黔桂之孔道,其长吏若民,多通材达识,喜多士之人至也划县中之文庙,东郊之标营,暨工读学校以与焉。乃鸠工庇材,修其蔽坏,涤其黝污,取蔽风雨,务绝华靡,故工不劳而集,费不侈而完。又择隙地,结矛架竹,为屋数十椽以益之,凡讲艺之堂,栖士之舍,图书仪器之馆,校长百执之室,以至庖蝠之所,电工之厂,游息树艺之场,莫不具备。于是五院之师生千余人,皆得时讲贯于其中。应变以常,处困以亨,荡丑虏之积秽,扬大汉之天声,用缵邦命于无穷,其惟吾校诸君子是望乎?

民国二十八年

校长 竺可桢撰

通过碑文可知,抗战开始,日本法西斯入侵迅猛,我国大片领土沦陷。国立浙江大学被迫在抗战爆发四个月后迁离杭州,先后经过江西、湖南,进入广西,于宜山复校。宜山虽为小邑,但地处交通要道,物资丰富,浙大内迁于此,是适应战争时局的需要,同时得到广西当局和宜山人民的热心帮助,获得标营、文庙及湖广会馆等校址办学,由此得以维持课业,坚持抗战。

一、抗战形势的恶化

战争形势的变化,直接影响我国高校内迁。抗战初期,日军以其训练有素的师团及先进武器,企图速战速决,妄想在三个月内灭亡中国,逼迫中国政府订立城下之盟。这个阴谋被中国军方识破,并制定了相应的战略指导:以空间换取时间,为保持实力避免与敌人决战,除部分兵力重叠配备于平汉、津浦、平绥各线,牵制敌人、消耗敌军实力外,主力分布于长江流域,诱敌入山岳地带,使其优越之装备不能发挥效力,以奠定我长期抗战之基础。[1]103但中国由此丧失了华北、华东、华中、华南等大片领土。如竺可桢所言:“丁丑之秋,倭大入寇,北自翼察,南抵闽粤,十余省之地,三年之间,莫不被其毒。”抗战形势发展如此迅速,中国国土沦陷如此惨烈,足以令时人为之震惊。

日军猛烈的军事进攻及残酷的迫害,直接促使了我国平津、上海等多地高校被迫内迁。“八一三”上海战事后,日军对沪上教育机关恣意破坏。据上海市社会局调查结果,上海有14所高校损失惨重。[2]40松沪会战,历时三个月,是我国抗战八年,牺牲最大、战斗最惨的一役。[3]488期间,日军多次派飞机对上海附近的杭州等地进行狂轰滥炸,造成多地民众恐慌。位于杭州的浙大,此时正处于紧张的氛围中,时刻关注着战事的发展,随时准备内迁。当时,浙江沪杭铁路及沿海地带已被通告为战区,杭州距前线已不远,依据《战事发生前后教育部对各级学校之措置总说明》记载:当抗战期间,国内一切最易受敌人攻击之地区,自应先为必要之安全措置。教育部战前已令各级文化机关斟酌情形,速择比较安全之地区,预为简单临时校舍之布置,以便于战事发生或逼近时施为迁移,或暂行归并,或暂行附设于他校。[4]5由国立浙大的“内迁观望”及教育部对各级学校的临时举措推知,当时国内对战局的发展并无准确把握。

“当军兴之四月,国立浙江大学以杭县旦危,尽其所有以迁建德。”1937年11月,浙大离开杭州,开始内迁。其内迁去向,首选杭州西南的建德,建德与杭州之间有坦荡的公路,交通方便,且建德昔日为严州府治,具有很深文化底蕴,是个良好的去处。但随着战事的发展,杭州很快成为日军战略目标,杭州沦陷,建德必不能保。于是,在建德上课一个半月之后,浙西形势越见不利,浙大终在杭州失守富阳继陷之日,离开建德。[5]7“逾二月,桐庐告急,徙泰和。”浙大按教育部指示,于必要时迁江西吉安、泰和,浙大在泰和获得近八个月的稳定,对泰和地区的经济、文教具有很大影响。但好景不长,京、沪、徐州等沦陷,武汉成为日军进攻的主要目标,且战事波及赣北地区,特别是鄱阳湖岸的战役,更为激烈。不久,九江沦陷,敌人顺势而下,赣北赣中多地受到影响,浙大被迫再次内迁。

正当浙大考虑西行方向之时,教育部有令“遇必要时可迁贵州安顺”[5]27。以致当时人们均认为浙大将内迁贵州安顺,就连考试委员会的郑晓沧也主张电告各考试机关(即各教育厅),以浙大将内迁贵州。教育部多次来电,嘱咐浙大通知贵州当局,以备随时安排接应。对贵州,竺可桢在汉口参加会议时,从大陆银行唐臣处探得“贵州只安顺可容大学,在乡下有三十万元所造之兵营,可容学生千人,教职员百余人,家眷则可住城内。”[6]547贵州当局也热忱欢迎浙大内迁贵州安顺,还发起民众准备协助浙大内迁。按理浙大是要迁往贵州的,对教育部而言,一则贵州属于国民政府直辖地区,便于控制管理;二则对浙大内迁一蹴而就,免得一迁再迁,劳民伤财,更显麻烦。但战局的多变,让浙大有其自身的思考。“二十七年七月,虏犯九江,复之宜山而校焉。”九江沦陷后,浙大未按教育部电令迁往贵州,而选择内迁广西宜山,这历史的偶然抉择,却存在着历史的必然。

二、宜州的区位、交通和资源(如房舍等)条件,有利于校方观望时局发展、进退腾挪

宜山位于广西中部偏北,处于龙江中游,东与柳城、柳江两县接壤,南与忻城、都安相连,西与河池、环江相靠,北与罗城等市县为邻。宜山交通便利,水路方面,有龙江连通四里,江面可行舟船;陆路方面,有大六公路贯穿东西,加上多条县道,堪称便捷。秦时,宜山属桂林郡。汉元鼎六年(前111年)设定周县,唐朝贞观四年(630年)改设龙水县,先后属粤州、龙水郡、宜州,为州治。天宝年间,先后设羁縻温泉州、羁縻蕃州、羁縻述昆州、羁縻琳州。宋沿唐制,宣和元年(1119年),龙水县更名为宜山县,先后隶宜州、庆远府,为州治、府治。元朝,宜山县为庆远军民安抚司,为司治。明朝洪武元年(1368年),宜山县属庆远府,为府治。清代延续明代制度。民国元年(1912年)废宜山县,置庆远府,直属广西省府。宜山虽属庆远府,实则县先置,历代就县设州,改路改府。宋虽省废羁縻,而广西二将,邕屯全将,宜屯半将。[7]可见,宜山之地自宋代起已被视为军事要地。且宜山素有“铁城”之称①铁城:俗称古城洞,在县城东北二公里。南宋末年,蒙古军队计划从云南进攻广西,宝佑三年(1255年)宋王朝在此筑城以抗击元军。《宜州铁城记》与《宜州铁城颂》即刊于古城洞摩崖上,记载这次军事行动。。所谓“铁城”,其建造皆由石头筑造,故名。“不资屋宇之覆盖,不劳后人之葺理,其坚如铁之不可击而破,其高如天之不可阶而升。”“四面如铁,形胜卓绝,车不得驰,骑不得列。牢不可破,险不可夷,虽有贲育,勇无所施。”[8]14如此坚固之城池,按理应是良好的避难之地,但人类战争武器进化如此迅速,摧毁一座铁城轻而易举,加之日本侵略者疯狂的军事入侵,宜山作为军事重地,临难必不可免。如竺可桢所言,“宜山之为县,当黔桂之孔道”。“庆远与黔接壤,盖粤西边要之区,城周四里三分。”且“雄跨龙江之上,控黔而保粤”[8]23。由此推知,浙大内迁广西宜山,迫于战局的恶化且多变,并未曾有长久居留的打算,而是居于“黔桂之孔道”,以便于必要之时,得以顺利搬迁贵州。可见,宜山特殊的区位,既有利于浙大观望时局发展,又可在内迁上进退腾挪。

抗战以来,宜山以居黔桂公路之上,且为食宿车站所在之地,加以流亡内渡,机关迁入,生活程度,扶摇直上,兹列举一二主要物品价格,以见一斑:

表1 宜山部分物价比较表(单位:元)[9]

这从另一侧面反映出,抗战时期的广西宜山是机关及人员内迁流亡的集中地,各方面的设备设施应有尽有,且生活物资丰富,价格便宜,这也是浙大选择内迁广西宜山的重要因素。此外,早期外来经济移民内迁宜山地区,与当地居民杂居相处,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当地的风尚习俗,特别是外来商人的影响,在宜山地区建立了许多商业会馆。据有关学者统计,明清至民国时期,宜山所建商业会馆总计有14所。[10]105-136商业会馆是政治、经济、文化等变迁的特定产物,其所承载的商品、人力、资金、文化等要素深刻地影响着城市经济结构、社会结构和文化教育的发展变迁,成为城市近代化转型中的重要动力。[10]99以会馆为中心的商人力量在发展经济、推动文化融合和丰富民众的社会生活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推动了社会进步。[10]137其中,广东商人的影响最为明显,其影响甚至遍及整个广西地区,民谚有“无东不成市”的说法。由此,宜山习尚大抵同于我国其他各地,与粤尤近似,以其与粤接壤,且同属于灌溉区域,又粤人亦多侨寓是间。[9]浙大内迁广西宜山,即借得湖广会馆旧有房屋办学,这看似历史的偶然,却也存在着历史的必然。

宜山处广西边地,其民众多崇尚武力而鲜少文事。“宋始建郡学,自宋迄今,人物科甲之载于郡志者,比比皆是,得非所谓由教而入者欤。”[8]42“建学于此,使为士者知名教之重,礼仪之尊。”[8]29宜山文教由宋朝起得以日渐兴盛。“每举应书之士不下五六百人,前冯后黎,相望而出,未曾无材也,作成之地在加之意耳。”“宜处西陲,学成最先,规模壮宏,为冠一路。”[8]32宜山历代知县,也多兴修建学,如“宜州都曹张自明,即以俸银十万作龙谿之祠,偶攝州,又以州用银钱三十万作书堂,为宜山游修之地。”就连浙大内迁宜山之时,竺可桢也不得不感叹:“其长吏若民,多通材达识,喜多士之人至也。”竺可桢此言并非空穴来风,历代士人在宜山留下的印记可进一步为证。如史少南、孔儒、赵士贤等白龙洞题诗,张自明、余靖等南山寺题诗,胡智、杨禧等大八仙山题诗。此外,还有黄庭坚等谪官迁居于此,更丰富了宜山地区的历史文化底蕴。由此可见,广西宜山优越的地理位置,丰富的资源条件,极具吸引力的历史文化,成为抗战时期影响国立浙大选择内迁的又一重要因素。

三、广西当局的大力支持,为校方提供了坚强的保障

浙大内迁宜山得到广西当局的许可,使其内迁获得地方最高权力的支持,这对顺利内迁至关重要。地方当局认可,则内迁地方有望;地方当局无作为,则内迁地方必将多灾多难。广西当局对浙大内迁颇为重视,亲自派人协助完成搬迁事宜,无形中提高了大学在宜山百姓中的威望,更为浙大在宜山地区办学营造了良好的社会、政治环境。其实,在竺可桢、胡刚复等一行到汉口出席参政会议期间,浙大就急欲得到教育部的允诺,可以早日内迁,以备战争形势的恶化。但教育部从派往各处的视察员报告中得知,“浙大最能安心上课,闻浙大近亦有迁移之说,颇为不安云。”[6]547竺可桢何以认为教育部对浙大近有迁移表示不安?对此其未明说,目前也无据可查。但其与教育部的沟通确实屡遭挫折,关于浙大早日内迁的事宜,竺可桢也未能从教育部得到满意的答复。可知,战时教育部对高校内迁并不能做到未雨绸缪,导致战事严峻之时,各高校的仓促内迁。得不到教育部的允诺,并不意味着浙大只能坐以待毙。竺可桢主张,对内迁事宜,由浙大自行安排。于是多方打探内迁地址,“约君武及九弟在寓晚膳。据君武云,广西已出兵四十八万人,浙大如移桂,南宁尚有余屋。”[6]546马君武当时即任职于广西,故将此视为浙大与广西当局进行的最早沟通,亦无不可。

关于浙大内迁广西,马君武虽代表广西当局有所表态,但若没有得到教育部的同意终将难以为之。竺可桢经过多番努力,教育部才最终批示浙大于必要时可迁。可见,民国时期的国立大学虽具备一定独立性,但其拥有自主权是受限的,许多学校决策需要获得国民政府教育部的支持,才得以顺利通过。在抗战的特殊时期,更是如此。溯其原因,国立大学的办学经费很大一部分依赖于教育部提供便是其一。得到教育部允诺,浙大随即派人到黔桂两省开展校址勘察。同时与当地政府进行初步接洽,“十点教育厅邱昌渭来,商及桂省可迁大学地址。据云,南宁省府已拨归军医学校,惟宜山即庆远尚有标营,足以敷千人之用。”[6]553而当时标营是地方民团所在,广西当局为安抚民团,需开展各种工作,使其愿意腾出标营地方,同时须为民团寻找新的驻地,以稳定民心,才能确保浙大的顺利内迁。“接刚复电,知宜山标营因团部出让尚有问题”。[6]576为此,教育厅长邱昌渭还曾向浙大索要相当代价。而抗战时期内迁高校经费短缺,浙大并不想为此付出更多。于是决定与广西省府主席黄旭初直接交谈。经多番周旋,加之马君武、雷沛鸿、张君劢等多方协助,教育部也已赞成浙大在宜山暂时开学之议。广西当局最终妥协,对浙大内迁宜山占用标营等地分毫不取,并“划县中之文庙,东郊之标营,暨工读学校以与焉。”下令宜山县府全力配合浙大内迁。于是,民团不得不腾出标营之地,文庙属被服厂所在,也在县府组织下很快迁往他地,工读学校在建的胡文虎小学,亦被迫另寻地址,重新再建。除此之外,广西当局还划拨更多的空地,帮助浙大新建校舍,如竺可桢所言:“又择隙地,结矛架竹,为屋数十椽以益之”。[6]576于是“凡讲艺之堂,栖士之舍,图书仪器之馆,校长百执之室,以至庖蝠之所,电工之厂,游息树艺之场,莫不具备。于是五院之师生千余人,皆得时讲贯于其中。”在广西当局的帮助下,浙大获得一应俱全的教学设备及教学场所,使得“边缴之地,讲诵不辍”。此外,在广西宜山办学之时,浙大导师制初建不久,急需引进人才,而广西桂林地区在抗战期间群英荟萃,为其选定人才提供了极大便利。如在浙大的极力请求下,广西当局忍痛割爱,批复雷沛鸿到浙大宜山校址办公,全力协助浙大办理导师制工作①国立浙江大学初到广西,以训育与导师制工作需有人主持,且校中应有“广西通”者,雷沛鸿则是其最佳选择。于是由竺校长特往桂林恳切相邀。而雷沛鸿时任广西省府委员,同意浙大受聘后,需商得广西省政当局之同意。雷先生对广西教育多所贡献,经过多番商讨,省政当局才最终同意其往浙大就职。竺可桢在导师会议上特别致谢,“后雷先生以原任省委职务,诸待料理,经商请竺校长暂缓就职,再返桂林,因事勾留匝月。”(选自《国立浙江大学季刊》1938年,第3期。)由此,国立浙大工作上的急需、雷先生个人的才能及广西省政当局的不舍依稀可现。,直至其内迁贵州遵义前,才返回广西当局继续工作。

内迁广西宜山后,浙大从广西省府获得宜山农场一个实验基地,使其得以继续开展桑蚕养殖等农业科研工作,为农业科学实验提供了巨大帮助。当时的许多高校为提高科研能力,了解国外最新动态,多数高校需要购置外文图书,而抗战期间,国民政府统制外汇,许多高校难以获得外汇资金。浙大内迁宜山后,在桂林广西银行处透支港币五千元,这无疑解决了浙大的燃眉之急。随着战争形势的恶化,内迁广西的机关单位及人员不断增多,广州沦陷后,第四军官学校内迁广西宜山,希望浙大能腾出部分地方,“接黄旭初电,知第四军官学校即黄埔军官学校因广州沦陷拟移宜山,欲浙大迁让一部分,黄复电不允,但允在怀远一带觅屋。”[6]602广西省府对浙大的照顾由此显而易见。人员增多,许多房屋的租价也会相应提高,对此,竺可桢多次向广西省府提议调控房租,以防价格恶性膨胀。广西当局积极采纳竺可桢的意见,“据宪承云,昨晚地方各机关会议决定以房租高出于标准价之百分三十作为公益捐,又拟以一个月房租为消防之用。宜山每月本可收房租捐八千,近来租价大增可以收万余元云。”[11]14调控房租举措,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浙大内迁宜山的经济负担,也为广西公共事业的建设提供了帮助。当局还多方扶持浙大开展教学工作及抗战宣传,为浙大在广西的各项活动提供了政治保障。广西当局的这些作为,对浙大内迁广西宜山至关重要,其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由此可见,政府行政力量的强制干预,直接影响了抗战时期高校的顺利搬迁,没有地方政府的协助,高校内迁地方办学终将难以实现。

四、国立浙江大学的努力,增强了其内迁安置的主动性

“将欲抗顽虏,复失壤,兴旧邦,其必由学乎?”“七·七事变”之后,随着日本帝国主义入侵的加剧,众多高校背负着复国兴邦的使命,被迫走上内迁之途,誓死抵御外来侵略。“惟吾将士暴露于野者气益勇,民庶流离于道者志益坚。”虽然被迫长途迁移,流离于千里之外,但想到前方战士的奋勇杀敌,内迁的人们应更能意志坚定,这也体现了竺可桢的自勉及对国立浙江大学广大师生的鼓励,对抗战民众的期待。“其学校师生义不污贼,则走西南数千里外,边缴之地,讲诵不辍。”浙大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对抗战的支持,纵然避难于数千里外的“边缴之地”,也要维持课业,为抗战建国培养所需人才。“上下兢兢,以必胜自矢”。内迁途中困难重重,容易人心浮动,浙大坚持上下一心,以抗战必胜的信念互相鼓励,使得众多师生团结一致,众志成城。我们可通过其内迁的事前筹备、内迁前后的关系疏通、内迁校址的抉择、内迁路线的确定、内迁人员的安排等等事宜,大致了解。从中也体现了浙大为内迁宜山所做的努力。

1.事前筹备

内迁前,浙大均派人先行勘察校址。对事先勘察的必要,李絜非解释“本校鉴于建德迁赣之匆促,与今后筹计之从容,7月1日,由校长胡院长赴湘桂各地视察”。[5]27勘察即成为每次内迁进行前的重要步骤,不仅避免了盲目的内迁,也可在勘察校址的同时,查看可行路线及其安全性,以确保内迁师生及校产的安全。七月间,浙大在广西宜山觅得校址。一方面派胡刚复入桂接洽;一方面组设迁校委员会,作为迁校期间的最高机关,商议决定一切内迁事项。迁校委员会由七个委员组成,委员会针对不同的内迁事项,分员管理负责,对于重大事宜,则全体开会议决,加之竺可桢、胡刚复等指导,在实地调查的基础上,制定各项内迁计划,具有较大的科学性与可行性。前文提到,教育部一直希望浙大内迁贵州,而浙大则有其自身思考:一则贵州贫弱,甚为艰苦;“接二姊自贵阳来电,谓贵州贫苦甚,劝浙大迁昆明”。[6]565二则入黔交通不便,路程遥远;“晚计算入黔路程,计泰和由衡阳、柳州至贵阳,凡1786公里,阳朔方在半途”。[6]564三则搬迁所需费用甚巨;“刚复来,渠主张校迁融县,以迁遵义则费大,所有学校之存款将用罄,故不如移地较近”。[11]225四则全校师生长途跋涉,甚为疲劳,宜就近择地休憩。“于是筹计再四,乃决定先迁宜山为一段落,以后再看情势以定行止。”[5]28由此可以看出,内迁高校的行止,很大程度上受战争形势的影响,特别是接近前线之地,内迁地址能否做长久之计,事先并不能确定。同时,也反映了抗战局势的多变,而内迁高校对此变化并不能准确把握。竺可桢一面派人探访入桂路线,复又派李絜非、滕和卿二人赴桂转宜山,筹备临时校舍。最终迁校委员会决定,于暑期分批入桂。

2.关系疏通

内迁宜山,浙大实得多位名士帮助,如陈立夫、黄旭初、雷沛鸿、张君劢、马君武等。内迁广西宜山暂住,早已先行向陈立夫去电报告,于此期间,竺可桢还派了胡刚复、李絜非、滕和卿三人入桂,与桂省府接洽。“今日接絜非自桂林电,知滕熙已往宜山,刚复亦由黔至宜,即拍一电至省府黄旭初,嘱拨宜山标营与文庙。”[6]573-574浙大最初是与省教育厅邱昌渭商谈迁校事宜,但与邱昌渭接洽似乎并不顺利,乃决定与省府主席黄旭初直接沟通,且若黄旭初依允,邱昌渭自然会作出让步。但与省府主席的沟通,其困难不亚于与省教育厅长的沟通。竺可桢在那段时间大量阅读有关广西的资料,并“寄絜非电,嘱探广西对于中央机关抽兵办法。”[6]577这应是知己知彼的战略,对于成功沟通大有帮助。此外,竺可桢还充分利用其人脉,先是“寄马君武电,嘱商黄旭初主席拨宜山标营事。”后请张君劢向省疏通,“余谢其为宜山标营为浙大向省府疏通之劳。”[6]576其后收得教育部陈立夫之函,谓其赞成浙大先在宜山开学之议。不久,“接刚复电,知桂省府已拨宜山标营与本校。下午又得宜山李絜非电,知标营团部已迁移,正在着手修缮。学生、教职员去宜无问题矣,心为之大慰。”[6]579可见,浙大与地方的有效沟通,对其取得稳定的办学环境至为关键。

3.选择校址

抗战时期高校内迁,校址的选择是一大难题。一所大学人数众多,图书、仪器、设备等各项也为数不少,其对内迁校址的选择需要有个标准,无形中增加了内迁工作的难度。而高校内迁选址的指导思想对其选址决定影响重大,当时,浙大选址的思想是:不搬迁到大城市,而是迁到此前没有大学的小城镇,甚至是安静的农村去,一方面局势相对稳定,有利于安定教学,保护人才,另一方面可将迁校与内地开发结合起来。而后浙大选择宜山标营、文庙等地作临时校舍,并很快复课。又在宜山三里桥边的农场(即梨子园)获得实验场地,农业科学实验得以不辍,对宜山地理、资源等方面,亦多有研究。浙大对所获校址,凡广西当局索要相当代价的,经过周旋及努力,多数得以减免。反映了广西当局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时刻转变对浙大内迁广西宜山的态度,但总体趋于热心,且对浙大内迁予以更多关注与扶持。“本大学自西迁以来,校舍大半租借公私房屋,以均是临时暂住授课,自建者为数无多。”[12]9内迁宜山之后,浙大在省府帮助下,于标营觅得广阔空地,为新建校舍提供了基本条件。

4.确定路线

内迁路线的选择,按理是在选定内迁地址的情况下进行。当然,战时条件下需要视情况而定,部分受重视的高校,在内迁上有多种备选方案,内迁的各项工作可同时展开。浙大在派人入桂勘察校址时,已初步了解入桂路线。“原则上订为图书仪器遵赣粤间水道入桂,比较安全;师生则循赣湘公路湘桂铁路西行,时间比较经济。”路线既已定,内迁工作随即展开,然而,浙大考虑远过于此。“九月伊始,先后在赣州、大庾、南雄、曲江、以及茶陵、衡阳、桂林成立运输站,关于乘车、押船、代运图书行李、人员分组、出发日期,皆有详尽规定。”[5]27运输站的有效运行,不但解决了中途运输的周济问题,也为内迁师生的安顿事先筹备,免去许多周折,更提高了内迁的安全性。

5.房屋分配

宜山城东文庙、湖广会馆及胡文虎小学,三个地方相比邻,期间有房屋八九十间。又“据李酉开所绘之图,宜山标营之面积约百亩,而房屋殊不足用。合计宿舍与课室不过一百五十方,宿舍如睡地铺,勉强可住300人。”[6]573-574宿舍与课室不足,必须对有限的房屋加以有效分配。“现在宜山借用城内文庙作一部分教室及女生与一年级男生宿舍,借用工读学校作总办事处,借用东门外标营作二三四年级男生宿舍,并於余地自建教室实验室等十余座。”[12]9标营除作宿舍之用,还设有教室,校本部也位于标营,校办公室则设在文庙。联系所得湖广会馆与胡文虎小学,则设为机械系教室,宜山农场一部设为本校实验场。分配之后仍感不足,加以标营之地面积约百亩,浙大遂决定于此新建校舍。“上午九点嘱徐芝纶、吴馥初、张荩谋及刚复、絜非与腾和卿谈宜山房子分配事,决定先造礼堂(与膳厅两用)、图书馆及住400人之宿舍,第二部造教室与实验室等,并派徐仁骅赴柳州购办木料及桌椅等。”[6]591分配好各项任务,随即寻找承建校舍的公司,此间,即电告教育部以宜山新建校舍,请准动用26年度之建设费为宜山建筑之用。校舍分配及师生安排就绪,“8月19日第一批图书仪器启运,8月30日教职员第一次启程,9月15日第一批学生启程,至10月中旬全体员生均抵宜山;遂遵照教育部之规定,于11月1日开学,图书仪器现亦陆续运到。”[13]

五、广西人民的多方扶持,为校方的内迁安置营造良好的群众基础

首先,“工不劳而集,费不侈而完。”一方面,确如竺可桢所言,浙大修缮校舍,“务绝华靡”,以简单材料,将原来旧有房屋修葺一番,遮蔽风雨即可。标营新建的宿舍、教室、图书馆和大礼堂等,房屋结构也是木柱竹架草顶,篾席为壁,有的是木板批灰,显得简单朴素 。这样不仅节省支出,也简化了建校工程,节约工期,使新建校舍得以很快投入使用。但以简单建材架构起来的校舍,也为后期遭遇敌机轰炸时造成的重大校产损失埋下了隐患。另一方面,抗战期间,广西所征调劳工人数众多,全省多数市县劳动力极为缺乏。据中国银行农贷区十二县调查结果,各县劳动力缺乏严重,如武宣县壮丁,出征者达原有壮丁数一半;融县则已达一半以上,三十年复征工达27万,同年罗城县为筑黔桂铁路及举办县内公共事业,征调民工40万。另据统计,抗战军兴始,广西历年征调民工总数如表2所示:

表2 抗战期间广西历年征调民工数统计表

此统计仅就已报者编制,其中有地域不全或时间不齐者,并非全省全部实际数据。[15]654尽管连年征调导致广西各市县劳动力缺乏,但浙大仍能实现“工不劳而集”,由此推知,广西人民对浙大内迁给予了相当关注及配合。

浙大内迁广西宜山,虽新建校舍,仍不足以妥善安置全部师生,许多教师是租借民房居住的。如竺可桢赁居于西大街郭氏的楼房,苏步青住在东大街何宅,谈家桢住在西后街申宅,彭谦住在陈清如老先生家,胡刚复住在西一街,丰子恺住在燕山龙岗园。[16]租住民房的过程中,难免出现家徒四壁,毫无一件家具的问题。如丰子恺教授初来乍到,早来桂林的朋友忠告,这里没有家具出租,只有买竹器,倒是物美价廉。[17]143于是到竹器店定制了一整套家具,竹床、竹桌、竹椅等。广西之地本就盛产竹子,竹器编织手工业也不缺乏能手,且代代延续,时至今日,广西多地乡村仍存在竹器编织手工业。这在很大程度上便利了内迁师生的生活,减轻了开支。且广西民风淳朴,民间商业深受外来商人影响,给内迁师生留下深刻印象。如丰子恺回忆:交涉中,我惊骇于广西民风的朴节。他们为了约期不误,情愿回报生意,不愿欺骗搪塞。[17]44由此,广西人民不仅显示了其竹器编织中能工巧匠的本领,并为此提供廉价原材料,还充分体现了其诚信经商的价值观。

浙大内迁宜山后,鉴于广西抗战精神与宣传工作的紧张,生活稍定,即投入宣传工作。抗战宣传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需要宣传者与被宣传者的通力合作,才能取得良好的宣传效应。浙大师生们深知这一点,于是多方寻求与宜山各团体的联合,从事于抗战宣传筹款救济等工作。同时宜山各界团体人民广泛接纳与积极配合浙大师生的抗战宣传,如慰劳伤兵的游艺活动、救亡宣传、优待征兵家属联欢大会、出版呐喊周刊等。此外,又协助各小学组织战时服务团,及于民众学校与筹设中之民教馆参加抗战宣传,以故宜山县政军学各界及民众,对本校同学感情日见融洽。[18]抗战宣传之余,浙大开展的其他多项活动也都得到了当地民众的积极配合,如农学院章恢志先生带该系学生前往容县一带,对广西柑橘类果树之栽培展开调查,以求明了实际情形而得以研究改良,所经容县、郁林、桂平、柳州等地,均得到当地民众的热心帮助,使调查所得材料颇多。农艺学系则租得民田四十亩,内有水田二十余亩,拟作为水稻试种之用,余作种植大豆棉花之用,并向宜山各方征求下季作物种子,以便广为栽培和试验。[19]浙大师生出游之时,访周家村借用炊竈,有老丈年八十四,出为款客,坐谈甚久。[20]又宜山游泳池由本区指挥部及地方民众捐资兴建,本校以时当夏季,重以去年在赣已养成习惯,加之龙江水流湍急,绝不可用,故由体育课向地方交涉,请允下午二时至五时借予本校专用 。[21]正是得到了广西人民的热心帮助,浙大才得以顺利内迁广西宜山,并很快复课,有序开展各项课业,且与当地民众和睦相处,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1]苏志荣.白崇禧回忆录[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7.

[2]侯德础.抗日战争时期中国高校内迁史略[M].四川,四川教育出版社,2001.

[3]李宗仁,唐德刚,李宗仁回忆录[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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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李契非.浙江大学西迁纪实[Z].国立渐江大学,1939.

[6]竺可桢.竺可桢全集(第六卷)[M].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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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李楚荣,宜州碑刻集[M].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00.

[9]力行.宜山志略[J].国立浙江大学季刊,193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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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国立浙江大学.国立浙江大学要览[Z],国立浙江大学,1939.

[13]本校迁宜山经过纪略[J].国产浙江大学季刊,193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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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广西省政府统计处,广西年鉴(第三回)上册[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48.

[16]谭明均.抗日时期浙江大学在宜山[J].宜山文史(第二辑),1988:37-39.

[17]李辉.丰子恺自述[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3.

[18]同学来宜山后之宣传工作.[J].国立浙江大学季刊,1938(5).

[19]本校农场近讯[J].国立浙江大学季刊,1939(17).

[20]周厚复.诗录[J].国立浙江大学季刊,1939(17).

[21]宜山旅游池允借本校应用[J].国立浙江大学季刊,193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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