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改革开放以来党建理论研究的若干思考

蔡文华

(中共重庆市委党校，重庆400041)

改革开放以来，在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指导下，党的建设冲破了各种束缚，围绕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大局，不断创新理论和实践，既服务好了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又巩固和加强了党的领导地位，成为党顺利完成各个阶段发展目标的有力保证。30多年来，党建理论研究也紧密结合党建实践，在坚守传统研究领域的同时，不断开拓创新。

一、改革开放以来党建理论研究的特点

综观30多年党建理论研究的现状，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

1．研究的范围不断扩展，热点不断转换

改革开放初期，党建理论工作者紧密结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五中全会和六中全会，开展对党的思想路线、政治路线以及领导制度的研究，就如何恢复党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以及加强党对社会主义建设的领导作了深入研究。1980年，邓小平作了《关于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重要讲话以后，理论界围绕如何处理党政关系，改革党的领导制度作了初步的探讨。党的十二大和十二届二中全会后，理论工作者围绕新党章，就民主集中制、加强党的纪律建设、作风建设等进行集中探讨，尤其是1983年中央决定开始整党以后，理论界对于党风建设的意义、纯洁党的组织、实现党风根本好转做了大量研究，为中央开展整党运动提供了理论支撑。

苏东巨变以后，理论界开始分析和反思苏联党的建设的失误，思考执政党建设的基本问题，由过去的党的建设“是什么”、“怎么建”，转向解决“为什么建”、“怎样建好”的问题，开始初步探索“如何加强执政党建设”这一重大命题。这一时期，理论界对党的思想建设比较重视，研究成果较多，对思想建设的重要性形成一致的看法。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确立，有不少研究者开始从市场经济的角度思考党的建设，探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作风建设面临的难题与破解之道，提出股份制经济对党的建设带来的挑战，还有人提出社会转型与党的建设调整等现实重大问题，这些研究适应了当时经济社会发展对党建理论创新的迫切要求，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人们对党建理论的认识困惑，如新阶层入党、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党的先锋队性质及作用发挥等问题，这些研究成果为中央的重要文件起草和重大理论创新提供了思想来源。

进入新世纪，理论界对党的先进性建设和执政能力建设展开了集中研究，著述颇多，其中对先进性建设的意义、内涵、建设路径进行了大量论述。对党的执政能力建设的时代背景、重大意义、科学内涵、建设主体、存在问题以及建设途径作了大量探讨。这一时期，执政理念、执政基础、执政方略、执政方式、执政环境、执政资源、执政绩效、执政成本、执政道德、执政风险、执政安全等新的研究对象开始成为热点。另外，先进性与执政能力、全球化与执政能力、公民社会与执政能力、党内民主与执政能力、人才队伍与执政能力建设，各级党委、基层组织、行业部门执政能力建设都成为研究对象和关注的焦点。这些研究内容扩展了人们对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建设的认识，有一定的理论创新价值。值得一提的是，在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作出关于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的决定后，理论工作者对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做了大量的研究，分析了其内涵、要求及实现路径，为执政党提高执政能力提供了有益借鉴。

随着对中国共产党执政方式和执政规律研究的深入，政党研究的方法、话语被借鉴到党建研究中，学界涌现出很多研究热点，提出很多新命题，如执政合法性问题、政党现代化、政党与社会、政党与国家、政党与阶级、政党与权力、中外政党比较等。有学者从阶级、所有制与政党的视角分析国有企业党建，也有从国家治理、公民社会、社区建设的角度研究探讨如何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这些研究大多从政治学、政党学的角度考察中国共产党作为一般政党的活动规律与内在要求，并试图研究中国共产党的特殊性。研究者们在很大程度上是参照西方政党的理论与实践，相对于多年来中共党建的官方话语和我们的研究体系而言，其研究视角较新颖，某些观点具有一定的影响。

这一时期，党建研究的细分化趋势更加明显，行业党建成为研究的又一重要部分。研究者从不同的部门和领域来研究党建实践，如农村党建、社区党建、机关党建、国企党建、高校党建、非公企业党建、新社会组织党建等。这些研究发轫于上世纪90年代，进入新世纪后，对行业党建的研究在不断扩展深化，既有对行业部门全局性的研究，也有结合一些地方实践开展调查研究，主要侧重基层组织建设和党员队伍建设存在的问题以及如何适应新形势增强基层组织战斗力，发挥各行各业党员先锋模范作用。这些领域的研究主体大多是行业的理论工作者，因而他们的研究具有较强的针对性和对策性。

新世纪以来，理论界继续加强对党的主要领导人的党建思想、党的建设史研究，出现很多研究成果。相对于以前对领导人的党建思想研究而言，近些年来的研究更加注重整体性和现实性，更加重视领导集体的党建思想。在继续对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的党建思想进行深入研究的同时，学界对周恩来、刘少奇、朱德、陈云、任弼时、董必武、李先念等老一辈革命家的党建思想也有较多关注。党建史在改革开放后一直是党史党建研究的内容，初期的研究多集中在对苏区、根据地以及党的主要活动的研究上，研究的力量不是很强。1990年，有学者提出中国共产党的自身建设史应成为中共党史、党建的一门新的分支学科。之后，党建史的整体研究有了很大的突破，关于党建史的成果不少。1991年，陈至立主编的《中国共产党建设史》是对70年来党建历史过程较为全面的总结。这之后，多部党建史的著述公开出版。在党建史受研究者关注的同时，党史学界对执政经验的研究一度很重视，从研究局部执政经验到研究新中国成立以来执政经验及教训等，这是党史学科适应执政能力建设研究的步伐和需要，其中，中央党校出版的几本著作为这一领域的代表。

制度建设一直是党建研究的重要内容，随着全党上下对制度建设的日益重视，党内法规、党的纪律、党代会制度、党内民主制度、党内监督制度、基层组织制度、干部人事制度等都成为研究的热点。学界对制度建设的基本经验，存在的问题以及切实加强党的制度建设的思路作了较多研究。研究者认为，目前党内制度意识还比较淡薄，制度不够健全，实体性制度多，规范性、程序性制度少，而且缺乏配套性和可操作性，有的则缺乏制度执行的监督和保障功能，硬性约束力不够，造成实际操作过程中的随意性。学者们提出解决问题的思路主要是强化制度意识，提高全党加强制度建设的自觉性，健全党的制度体系，提高可操作性，加大对违纪行为的惩处力度，提高制度的权威性和实效性。

十八大前后，以改革创新精神加强党的建设、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落实科学发展观与加强党的建设、统筹城乡基层党建、建立健全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提高党的建设科学化水平、推进创先争优、加强学习型政党建设、建设服务型基层型党组织、新形势下践行群众路线、完善国家治理与加强党的建设、推行依法治国与加强党的建设、加强党的建设制度改革等成为研究热点，理论界围绕这些问题做了很多的研究。

2．研究的阵地不断扩大，队伍不断壮大

改革开放以来，党建研究由组织部门这一主要阵地向党校、高校、军队院校、党委研究室等部门扩展，各级党校党建教研部(室)，高校设有中共党史专业硕士(博士)点的学科，各级党委研究室党建研究部门都有大量的理论工作者积极投入到党建研究中，其中有很多省市专门设立党建工作领导小组(如广西)或者党建办公室(如湖北)，指导协调和组织本地区党建理论研究。在党建理论研究领域，全国党建研究会以及各省市党建研究会(学会)也是一支重要的队伍。全国党建研究会于1992年1月成立，时任中共中央党校常务副校长的薛驹同志当选为会长。之后，中共中央组织部原部长、时任中央党建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的吕枫同志，中共中央组织部原部长、时任中央党建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的张全景同志，中共中央党校常务副校长虞云耀同志分别当选为第二、三、四、五届会长。全国党建研究会在组织党建理论研究方面发挥了很大作用，成为党建调研和理论研究的又一重要阵地。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研究阵地的扩大和学科建设的增强，党建理论研究人员不断增多，队伍不断壮大，一大批年轻的党史党建专业硕士、博士加入到党建研究的队伍中来，他们大多在党委部门或高校工作，专门从事理论研究，成为党建理论创新的先锋。随着党建研究部门和队伍的壮大，党建理论刊物也不断增多，各级党委机关报刊、党校、行政学院学报成为理论研究的主要公开刊物。另外，一些高校学报、社科院的学报也纷纷设立政党或党史党建栏目，扩大了党建研究影响、提升了理论研究的学术水平，促进了党建理论的学术交流。

3．跨学科研究受重视，研究的方法不断创新

改革开放以来，理论工作者在坚持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的同时，还综合运用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心理学、统计学等多个学科的知识和研究方法探讨党建理论问题。有的借鉴别的学科的话语概念和视角，如政治心理、政治传播、政党功能、政党文化、执政成本、执政绩效等;有的是运用其他学科研究的方法，如个案研究、实证分析、计量分析、行为主义方法等。这些借鉴在很大程度上拓宽了观察和分析党建问题的视野，使党建研究有更加宽广的空间和更新颖的表述方式。当然，由于研究的不成熟，不少观点值得商榷，但这种探索值得肯定。有些研究还从政党比较的角度研究党的建设，如国外基层党组织建设、国外政党发展党内民主、国外政党经费管理、国外政党联系服务群众等，借鉴世界上其他国家政党治国理政的经验，同时汲取他们的教训。这些创新的方法使得党建理论研究与时俱进，适应时代和研究的需要，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二、改革开放以来党建理论研究存在的问题

30多年来，党建研究围绕“建设怎样的党，怎样建设党”这样一个中心命题展开研究，取得丰硕的成果。不过，党建理论研究也存在一些问题，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重复性研究较多，研究资源有浪费

从改革开放到现在，党建研究的论文总量达10多万篇，著述达数千部，这些只是公开发表的文章和著述，还不包括内部刊物的文章、部分理论研讨会的论文、组织部等研究部门的调研报告。虽然研究成果丰硕，但是从公开发表的文章、著作看，存在一些不足，表现为重复性内容多，创新性观点少;追热点的选题集中，独特视角的少;宏大选题的多，微观剖析的少;定论式的论述多、探索性的研究少。有的命题，如民主集中制等，经反复研究，但观点重复，有些理论解读仍停留在十多年前的水平，缺少原创性发现和重大的进展。还有些研究过于注重“重大意义”的研究，如群众路线的意义、制度建设重要性、作风建设的紧迫性等，这些应该更注重对策的问题反而在探讨“意义”上着墨过多。这些对于常识问题反复探讨，尤其是对一些早已成为定论的东西进行所谓的研究，占用不少研究人员的精力，也占用了有限的出版资源，不仅造成了研究资源的浪费，而且影响到党建研究的科学性和权威性。

2．宣传性研究较多，学术性有待加强

党建研究的政治性和政策性强，不少研究成果可以具体应用，直接指导实践或者发挥宣传引导作用，这是党建理论研究的特点和优势，但也成为制约党建研究的因素。由于重意识形态的宣传，重党内思想统一，党建研究很讲究纪律性和时政性，这在某种程度上使得不少党建理论成果变为宣传的工具，研究的热点和重点几乎与党的会议文件尤其是党建的阶段战略紧密联系，虽然这体现了党建研究的时代性和实践性，但是关注基础研究和学理研究的成果还有所欠缺，没能为重大决策和重要观点提供理论上的支撑。另外，高校的理论工作者对党建理论的研讨比较“理论化”，概念性的描述多，理论的深度还不够;而组织部门的党建研究则很“务实”，很关注“现实难题”，不少成果就是工作报告或经验总结。正是由于缺乏理论根基和土壤，导致党建研究的学理性不强，很多人认为党建理论不算研究，没有自己的学术话语和知识体系，这也是党建学科的发展面临困境的原因之一。

3．问题意识缺乏，研究的实效性不够强

党建研究有很强的理论性，但是实践性特征更明显，党建研究的成果直接指导党建实践活动，可以说，党建理论研究关系到党的发展路向。回顾30多年的历史，理论界围绕中央会议以及重大决议的研究较多，研究党内体制性问题和党务工作难点并能提出有效对策的少;围绕普遍性、全局性的宏大研究多，对基层和个案的微观研究少;研究正面经验和成绩的多，研究存在的问题尤其是敢于自我剖析的。近些年来，党建研究虽然从笼统研究逐步向具体研究的路向转变，但很多研究还是缺乏问题意识，没有找到研究的着力点，无的放矢，导致研究的实效受到影响。另外，有些理论研究太注重时效性，热点转换不断，缺乏对基础理论、重大问题一以贯之的坚持，显得学风浮躁，不够深入扎实。还有一些研究者过于关注创新，新概念不断出现，有时简单套用别的学科的一些概念，研究流于肤浅，这些都使某些领域的党建研究貌似火热，实际成效不大。

三、关于深化党建理论研究的几点思考

改革开放30多年来，理论学者和党务工作者紧紧围绕党的中心任务和中央的工作部署，不断探索党建的规律，摸索出不少有价值的经验和方法。虽然理论研究存在一些不足，但是成绩不容否定。为进一步做好党建理论研究，需要关注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1．把握好党建理论创新的价值维度

党建理论研究不仅是党的理论创新的组成部分，也是党的建设的重要指导。当前，党建理论创新的成果集中体现在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中央领导集体的表述上，党的代表大会及历次中央全会所形成的报告和决议就是党建理论创新的精髓。这些理论经历了基层实践和考验，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和前瞻性，属于较成熟的理论形态。事实上，作为理论探索的发动者，党务工作人员和理论研究者们对于党建创新的渴望十分强烈，总是在尝试着总结新经验，将之升华为理论。有时候这种创新的指向会出现偏差，有学者认为“四个服从”与党内民主有不协调之处，还有人提出党的民主化这种表述，在党内选举方面，有人简单照搬西方的选举理论，尝试把这样的理论应用于党内。当然，有些研究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由于涉及基本立场和对中国共产党性质的认识不够到位，某些观点很容易造成人民思想上的混乱，有可能对实践探索形成错误引导。因此，党建理论一定要注意两个语境:一是马克思主义的学理，二是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与传统。在这两个背景下去探讨现实问题，才能有效破解发展难题，否则，有可能连方向都会出现偏差。

2．避免理论表述的口语化和概念化

理论的实质是对实践的内在规律性认识的总结，其形式是符合客观事实的语言表述，也即是有一定专业特色的话语知识体系。党建理论的形态是关于党的建设各个方面的概念、命题、结论、对策的综合。当前，不少党建著述或文章冠以理论研究的名义，实际上，很多著述在字里行间充满了口语化的表达和日常经验判断，政治表态和口号式的语句比比皆是，不少内容只是简单重复中央文件或领导人的讲话，缺乏针对性和创新性。严格地讲，这样的研究只是“有感而发”或“简单模仿”，不能算是真正的理论分析或理论创新。另一个方面，某些理论工作者为了创新而创新，用一些新概念吸引人们的关注，或者用一些不够严谨的词句来表达不够成熟的观点，这类的创新很可能就是某种理论上的形式主义，不仅缺乏现实依据和基础，也缺乏持续的生命力。可以说，党建理论研究并不在于语言有多么华丽或花哨，形式必须服务于内容，脱离实际的语言或概念只是在玩弄辞藻，不能对实践产生积极作用。在党建研究中，要详细地展开调研，使理论生根于实践的土壤，才能避免出现那些言之无物的研究成果。

3．突出理论的问题意识与实践效用

理论是对实践中各种问题的回应，理论之所以具有说服力，就是解释了人们的困惑，解决了工作中的难点。党建研究具有显著的实践特征，热点众多，难题也不少，很多长期解决不了的老问题或者新出现的各种问题都需要从理论上去探寻答案。如发展党内民主、服务型基层党组织建设、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等议题的背后都有理论上的支撑，理论上没有理顺、弄清楚，实践中的探索就会走弯路。有些问题之所以总是在提治标之策，而找不到治本之道，恰恰是我们的研究一直停留在表面，或者是墨守成规，简单套用老思路和老办法。例如，我们在探讨如何按照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的标准选好用好干部、如何在干部选用工作中贯彻民主、公开、竞争、择优的方针，不能停留在字面上，要深刻理解中共干部人事制度的由来、存在的问题、改革的方向。再比如，加强对流动党员的管理服务、解决少数基层党组织软弱涣散的问题，要拓展理论视野，把党遇到的新情况与社会转型结合起来，认真研究经济社会的深刻变化，将党员管理的新变化和新要求与时代发展紧密结合起来，才能找到突破的点。否则，探讨这些问题只是就事论事，所得出的结论并不具有普遍性和规律性，理论的实际效果也会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