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厨房

唐离

“微带炫耀地揭开那只棕色大钵的盖子，一股橄榄、油和肉汁的香味扑面而来。厨娘在这道菜上整整花了3天的时间。拉姆齐夫人看着钵子里面，钵子的壁闪闪发亮，大量可口的棕黄色的肉块，加上了月桂叶和调味酒。”这是《到灯塔去》中的重要情节。在小说中，弗吉尼亚·伍尔夫总是善于描写“晚宴”，把很多人物聚在一块，暴露出社会地位的不平等，同时告诉读者食物也可以成为影响力和操纵物。穷学生威廉·班克斯就被迷住了，他“专心地吃着这道菜。味道很浓；肉很嫩。烹制得十分到家”。拉姆齐夫人的法式焖牛肉大获成功。

《到灯塔去》出版之后5天，瓦内莎·贝尔，弗吉尼亚挚爱的画家姐姐，为了这一情节专门写信问妹妹“到底怎么做这道法式炖肉呢？真的要提前3天炖吗？”虽然对神经质的小说家的刻板印象，让你觉得弗吉尼亚煮个鸡蛋都不会，更不用说削土豆皮了，但是很明显，弗吉尼亚对美食也很有品位。

1908年，二十几岁的弗吉尼亚·斯蒂芬和她的姐姐瓦内莎，姐夫贝尔周游意大利和法国。对此，弗吉尼亚写道：我们喝了大量咖啡，坐在外面的电灯之下谈论艺术，我希望我们年轻10年，或者再老20岁，能够消化这么多的白兰地，能够培养我们的口味。崭新的景色、异域的声音和气味唤醒了弗吉尼亚的感官，打开了她的味蕾。让她发现了英国食物有多么乏味。

在《到灯塔去》中，弗吉尼亚讽刺了所谓的英国烹调 “就是把卷心菜放进水里去煮。就是把肉烤得像牛皮。就是把美味的蔬菜皮全削掉。一个英国厨子扔掉的东西足可以养活一家法国人……”

和作为核心成员的弗吉尼亚姐妹一样，布卢姆斯伯里文化圈的成员也是他们时代的美食家，正如他们喜欢谈论弗洛伊德、普鲁斯特和最新的爱情事件一样，他们喜欢新鲜的菜肴，对美味，随意的菜肴充满热情，尤其钟情于普罗旺斯的葡萄酒和法国南部美食，这是爱屋及乌，他们热爱法国后印象派的艺术。

他们送仆人去学烹饪课程，并且购买最新出版的法式烹饪书籍……不难想象这个小圈子的主要活动，在躺椅上闲聊和寻欢做爱之余，他们还会在餐桌前吃吃喝喝。

当然了布鲁姆斯伯里文化圈的成员相比烹饪更擅长品尝，但是事实证明即使是弗吉尼亚也会做饭，至少会做面包和米饭布丁。

在1914年从一次精神崩溃中恢复过来之后，弗吉尼亚甚至去学了烹饪课程，还把结婚戒指忘在了羊油布丁里。在《一个人的房间》里，伍尔夫说，如果一个人吃不好的话，就不能很好的思考，恋爱，连觉都睡不好。可见美食对这位意识流大师的重要。

不过正应了中国的古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1940年6月22日，伍尔夫夫妻与T.S.艾略特等三个作家一起吃晚饭，这时传来法国已经被德国占领的消息，这意味着英国面临入侵的危险，闪电战和配给制即将开始（伍尔夫夫妇租种了一些当地人的土地，他们可以种菜） 。写作突然似乎是不可能了，布鲁姆斯伯里集团存在的理由 ：作为独立的个体，爱人，思想家和艺术家去生活，似乎不合时宜了。

文明似乎到头了，正是因为有了它，才可以优雅的进餐。早在1919年，弗吉尼亚就说，事实证明，文明就是在戈登广场50号的午餐聚会。1941年3月8日的日记是她留下的最后痕迹：“工作是必不可少的。我发现现在7点钟了，有点快乐，而且必须做饭：鳕鱼和香肠。”三个星期后，因为害怕自己再次发疯，弗吉尼亚用石块装满口袋淹死在乌斯河里，走完了这位勇敢女性最后的旅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