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努力，爱情会走得更远

辛睛

直到和木芷确立恋爱关系两年后，杨天孩才真正开始思考爱是什么。

心思敏感的他喜欢乘坐公交车，在观察众生相中感慨命运无常。2012年，在北京的公交车上，他看到颤颤巍巍站着的老人，看到众人故作无视的眼神。“要是我有座就一定让座。”他对自己说，“可我哪来的座位？”

他继而想到自己的处境。我爱木芷吗？我怎么证明我是爱她的？没有力量去证明我的爱可以让她过得更好，这样的爱叫爱吗？

杨天孩决定结束浑浑噩噩的北漂生活，为这份爱情经营一个未来。

【想要流浪，追求自由】

“夜晚，我的句子流下了眼泪。我用它帮我亲吻你的眼睛，像玫瑰弥散香气，我赞美它最纯洁、最高贵的发丝和气质，依然挚爱的你的样子。”2011年寒假，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女生木芷对一首诗一见钟情。

诗的主人杨天孩成为她认定的“灵魂伴侣”：年龄相近，都讨厌浮躁的现实，重视精神生活，热爱诗歌与艺术，想要流浪，追求自由，“我想见他，我甚至觉得我会嫁给他。”

网上神交12天后，木芷突然告诉杨天孩“我要来重庆见你”，剥开那层暗示和暧昧，杨天孩更多的反应是茫然，然后是压力。

木芷觉得一切都朝着理想的爱情方向在发展。在火车站，即便从没见过对方的样子，但她一眼就在人头攒动中认出了“穿着一般，个子不太高”的他。“走吧。”他帮她拎过行李箱，没有多余的寒暄，更像是无数电影里久别重逢的桥段，“那时我觉得自己像着了魔一样，不跟他走都不行。”

对儿子突然带回家的女孩，杨天孩的母亲起初并不太热络。儿子有才华，但工作不稳定，性格又内向，杨母更想要个可以照顾儿子且能吃苦的媳妇，“但如果你喜欢，爸妈还是尊重你的决定。”

杨天孩自己也不看好这段关系。离开网上那些意犹未尽的交流，他其实一直用逃避和悲观的心态对待闯入自己生活的木芷。对婚姻，起初他想“只要不太糟，随便谁都可以”。而现在，他和理想的女孩确立了恋爱关系，心里却始终不踏实。

木芷在璧山待了一个月。白天，杨天孩陪她逛璧山，晚上他去酒吧工作，她帮助杨母料理烧烤摊。她觉得，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恋爱节奏。

听闻杨天孩的朋友邀请他去上海“季风书院”帮忙，木芷高兴不已，“终于可以逃进书中的理想世界。”

她不知道杨天孩有多讨厌改变，他对生活的激情似乎都在高二那年耗光了。那年，他因为感觉“每天像鸭子一样，一只只提起，往脖子里灌苞谷”，太压抑而执意退了学。他以为只要胸有才华就能发光发热，但之后奔波在维持生计的路上，现实证明才华并不等于一切。

他不忍心让木芷伤心，去上海是他能为对方做出的最大改变。只是没想到，木芷竟然为了和他在一起，选择了辍学。

开学了，校方催促她返校。可木芷总觉得一旦分开就没有明天。他安慰她“把这一年读完毕业，到时候你来找我或者我来找你都可以”无果后，杨天孩不得不吐露了自家的真实情况，以打消她为自己放弃学业的念头。

木芷第一次意识到两人身处两个世界。除了文学和流浪的梦，他们之间更多的，竟是不同。

【吃不饱饭，才知道两种爱的差别】

爱是可以战胜差距的。木芷反复告诉自己。此时杨天孩母亲因为肾衰竭住进医院，急召儿子回家。这给了木芷台阶，她跟着心急如焚的男友回到曾经一心只想逃走的璧山。但她终究不适应小城的单调生活，杨母的病情稳定后，她再次说服杨天孩一起离开。

纯粹的爱情总是和清贫有关。2012年的北漂生活，在杨天孩的记忆里“累并快乐着”。他在咖啡馆打工，月收入1800元;木芷在画廊当助理，月收入2200元。他们的早饭是一个5元钱的卷饼，一人一半;他们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是领到第一笔工资后去菜市场买回鸡蛋、火腿肠、青菜，煮好面条，配上“老干妈”香辣的味道，那是笑中带泪的生活。

在饥寒交迫中，24岁的杨天孩在公交车上第一次直面爱情的未来。“什么也没有，说什么爱？爱不是每天高兴、散散步而已，爱需要力量。要不然，我想给她买衣服，可是没钱，那是爱吗？如果她能承受，那是她的爱，但那并不是我的！”

【把选择权交给她吧】

曾经“开个文艺奶茶店”的梦想，又浮现在杨天孩脑海里。朋友答应与他合作，甚至“如果缺钱，我借给你”。

但启动资金需要十几万元，男友愿意为两个人的未来努力，木芷也想做点什么。她撒着娇，把自己辍学、与男友北漂、现在想回重庆开个奶茶店的想法交代给疼爱自己的父母。

听闻女儿的选择，做护士的妈妈暴跳如雷：“没学历、人不咋样，还没钱。他妈妈生这么大的病，还要跟他在一起？”她拒绝了木芷借钱的要求，希望女儿在看到生活的真面目后就会放手。

女友家人的强烈反对在杨天孩的预料之中，他变得更加悲观。“她父母要逼她跟我分手，我能做什么？我只能让她自己选择，然后必须理解她的选择。”

离开父母的庇佑，她竟一无所有，木芷不承认自己的心也发生了动摇。她告诉对方：我暂时不回去了，万一奶茶店没开起来，我在北京还可以等你过来。

杨天孩没有勉强。少年时他坚持了一次，虽然结果好坏难定，这一次他还想坚持下去，不是为自己，是为两个人。

【只要努力，爱情真的能走得更远】

奶茶店还是开起来了。一起经营奶茶店，一起读书、写诗、饭后散步，木芷脑海里勾勒过无数次的生活，却来得太慢，来得太迟。

2013年春节，木芷回家与父母正面交涉“男朋友”的事情，母亲不再直接反对，她让女儿看昔日的朋友：“25岁了，一事无成，别人个个混得好嫁得好，你呢？”

坚持了两年，但遭遇的都是反对和不如意，是自己的选择错了，还是自己的爱情观一开始就有问题？重物质轻感情的婚姻都可以维持几十年，重感情轻物质的爱情，为什么一面对现实就多半失败？

木芷覺得自己想通了什么，她提出分手，回到石家庄，在一家培训学校找到工作。但开始一段新感情的难度却超过想象。和其他男生在一起，少了和杨天孩那样的默契不说，听到相亲对象那些被量化的条件——身高、职位、家庭背景、收入，她越发悲哀和烦躁。为什么中国人的婚恋一定要建立在物质稳定的基础上？当他们在算计门当户对时，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精神是否有交流？

9个月后，木芷拨通了杨天孩的电话。她这样总结自己的“冲动”：既然发现自己还是很爱很爱对方，那就不要怕现实的残酷。

杨天孩的奶茶店经营得风生水起。分手让他看清了自己，满腹才华与胸无大志，不过一步之遥。而木芷的和好电话叫醒了他。当所有人都奔着物质与身份上的门当户对走进婚姻，他们在精神世界里何尝不是另一种门当户对？

从此，奶茶店多了个漂亮的老板娘。从北漂、边开店边偿还债务、分手又和好、双方父母反对后默许，3年的时光将两人雕刻成熟。

木芷的爱情，曾经如空中楼阁，浪漫有余，但缺乏面对生活的能力，如今回到俗世，她也没有了当初的排斥感。2014年7月，两人正式领取结婚证，开始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

尽管她有时也会抱怨经济上的拮据，“一天干了这么多活儿，想买个裙子都买不了，太悲催了！”但杨天孩不会再因为自卑和懦弱逃避，“我会给你更好的。”他有了底气。

在北京返渝的火车上，他曾对着北方的天空许下誓言。而现在他相信，只要努力，爱情真的能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