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蒙蒙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民国时期元代诗籍整理研究综述
伏蒙蒙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210097)
民国是元诗接受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民国诸家对元诗总集的收录十分可观,还有一些学者对元人别集作了许多校勘与研究工作。民国时期还出现了一部重要的诗话汇编《元诗纪事》,这是一部经典的诗学纪事体著作,是今人研究元诗的重要参考资料。
民国元诗诗籍
“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1],元曲似乎独独占尽了有元一代的所有光辉,明代人甚至提出“元无诗”[2]、“元无文”[3]、“元之可传,独北乐府耳”[4]的主张。但实际上,从纵向上看元代诗坛兴盛程度不输唐宋,在短短百年建朝时间里出现的元诗数量在13万首以上,创作十分丰富。从横向上看“元代对人们影响最广泛的文学体裁仍然是诗歌”[5]。民国时期诸家意识到了元诗的重要性,吴梅《辽金元文学史》、谢无量《中国大文学史》、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均高度评价了元诗。最为重要的是,民国学者对元代诗籍做了许多整理研究工作。但可惜的是当代对这方面的研究比较薄弱,而研究民国时期的元诗籍无论是对元诗研究还是对民国学术史研究都极为重要,因此整理民国时期对元代诗籍的整理研究情况就显得十分必要。
民国时期元诗总集整理成就颇丰,在元、明、清三代对元诗整理成就的基础上,民国学者采用诸家总集的善本来影印或排印,在保存元诗总集方面取得了较高的成就。
民国时期一些大型丛书收录、影印了一些元人诗或诗文总集。从1922年起至抗战爆发,在张元济的主持下,上海商务印书馆先后编辑出版《四部丛刊》初、续、三编,其特点便是讲究版本,专门选取宋、元、明旧刊和精校名抄的稿本,清代选本则必选精刻本,其中收入了许多版本较好的元诗总集。如房祺辑编的《河汾诸老诗集》八卷是一部诗总集,此书收录由金入元的麻革、张宇、陈赓、陈庾、房皡、段克己、段成己、曹之谦八位隐居在黄河和汾水之间的遗老之诗,《四部丛刊》采用的是乌程刘氏嘉业堂藏影元写本,并附有近人孙毓修撰写的校语一卷。傅习采集、孙存吾编次的《皇元风雅》同样是一部诗总集,前集、后集均十二卷,共收录元代二百三十位诗人的诗,《四部丛刊》采用上海涵芬楼藏高丽仿元刊本。苏天爵辑编的《国朝文类》是一部诗文总集,又名《元文类》,七十卷,目录三卷,《四部丛刊》收录的版本为影印元至正二年(1342)杭州路西湖书院刊大字本,此书这一版本价值很高。收录元诗总集的大型丛书除《四部丛刊》外,又有1935年至1937年抗战爆发之前王云五主编、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丛书集成初编》,此套丛书放弃了传统的四部分类法,而是按照现代科学改分为十个大类,收集了宋代至清代100部比较重要的丛书,且每部书均加了标点。除极少数为影印外,大多按统一格式排印。《丛书集成初编》多选择实用与罕见的丛书,前者是为适应社会需要,后者是为流传孤本,如其《凡例》所言:“我国丛书号称数千部,惟个人诗文集居其半,而内容割裂琐碎实际不合丛书体例者,又居其余之半。其名实相符者,不过数百部。兹就此数百部中,选其最有价值者百部为初编。初编丛书百部之选择标准,以实用与罕见为主;前者为适应要需,后者为流传孤本。”[6]此丛书中除同样收有《河汾诸老诗集》等诗歌总集外,另收有许有壬与其弟许有孚、子许桢、宾客马熙唱和的诗词总集《圭塘欸乃集》,共二卷,后附有马熙和诗七十八首、词八首,别题为《圭塘补和》。《丛书集成初编》所收乃影印《艺海珠尘》本。又有《静安八咏集》一卷,由元末静安寺住持寿宁将历代名人和自己的对静安八景的题咏之作编纂而成,有杨维桢作序与评点,《丛书集成初编》据《艺海珠尘》本排印。这些大型丛书或影印或排印元人总集,有些总集还有名家撰写校语,为保存元诗善本、珍本作了许多贡献,使后人得窥元诗的大致概貌。
在大型丛书收编的总集之外,还有一些机构编录、影印、排印或私家以一己之力整理校刻的总集。如1941年上海合众图书馆晒印的陈村所编的《至正庚辛唱和集》,此书所依据的为玉雨堂丛书抄本,集中展示了吴中诗派的重要成果,《檇李诗系》卷六周伯琦《至正庚辛唱和诗序》交代了唱和诗创作的具体情形和参与唱和的人员,《元诗选》则对诗人唱和作了详细的描述与分析。又如《历代诗评注读本·宋元明诗评注读本》,编者王文濡为上海文明书局编辑,因深感能文者却不知韵语为何物而编选《历代诗评注读本》与《历代文评注读本》,并按照朝代分集,1916年由上海文明书局发行铅印本,1918年7月发行第三版,《宋元明诗评注读本》(上下册)共6卷,选诗共292首,所选的诗按格律、韵诗来分类,再依照年代编排,主要是为初学者学习诗歌的韵律而编写,但也体现了王文濡的一些学术观点。中华书局辑注的《宋元明诗评注读本》(上下册)为32开本,1937年3月初版,1941年1月四版,此套读本按五古、七古、五绝、七绝、五律、七律的分类方法来编次,诗前写有作者小传,诗中有夹注,诗后附有短评。又如大东书局1924年出版有张廷华评注的《评注宋元明诗读本》。罗振玉又编有《元人选元诗》,集子共有二十八卷,现存有1915年连平双鱼堂范氏刊本。此书共收录五种元人选的元诗集子,包括胶州柯氏藏元刊本《河汾诸老诗集》八卷、唐风楼藏元刊本《国朝风雅》《杂编》七卷、艺风堂藏影洪武刊本《大雅集》八卷、艺风堂藏旧抄本《敦交集》一卷、艺风堂藏旧抄本《伟观集》一卷。这五种诗集中前两种影响比较大,单行本较多,两种元刊本和一种明初刊本均为精刻本。民国时出版的此书俱是影印本,因此原刊面貌保存较为完整。又有陈乃乾辑编的《元四家集》,收有马祖常《马石田文集》十五卷、周权《此山先生诗集》十卷、虞集《伯生诗后》三卷、孙作《沧螺集》六卷,为1922年上海古书流通处影印。
民国时期广收元诗总集的善本,使元诗的风貌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存,为今人研读元诗提供了非常简洁的渠道,为推进元诗研究提供了有力的文献基础。
民国时期的大型丛书除了收入总集外,还收入了大量的元诗别集。《四部丛刊》初编、续编、三编收有:耶律楚材诗文集《湛然居士文集》、王恽诗文集《秋涧先生大全集》(又名《秋涧集》)、戴表元诗文集《剡源戴先生文集》、赵孟頫诗文集《松雪斋文集》、刘因诗文集《静修先生文集》、袁桷诗文集《清容居士集》、姚燧诗文集《牧庵集》、虞集诗文集《道园学古录》、杨载诗集《翰林杨仲弘诗集》、揭傒斯诗文全集《揭文安公全集》、范梈诗集《范德机诗集》、吴莱诗文集《渊颖吴先生集》、黄溍诗文集《金华黄先生文集》、欧阳玄诗文集《圭斋文集》、柳贯诗文集《柳待制文集》、萨都剌诗集《萨天锡诗集》、张雨诗集《句曲外史贞居先生诗集》、戴良诗文集《九灵山房集》、倪瓒诗集《倪云林先生诗集》、杨维桢《东维子文集》《铁崖先生古乐府》《铁雅先生复古诗集》、许谦诗文集《许白云先生文集》、朱德润诗文集《存复斋文集》、余阙诗文集《靑阳先生文集》、张翥诗集《蜕庵诗》、张昱诗集《张光弼诗集》、谢应芳诗文集《龟巢稿》(张元济撰校勘记)、陈基诗文集《夷白斋稿》(胡文楷撰校勘记)、邵亭贞诗集《蚁术诗选》等。《丛书集成初编》则在《四部丛刊》所收的一些别集之外,还收有白珽诗文集《湛渊遗稿》、安熙诗文集《安默庵先生文集》、戴良诗文集《九灵山房遗稿》、陈樵诗赋集《鹿皮子集》、金涓诗集《青村遗稿》、张宪诗集《玉笥集》、袁易诗集《静春堂诗集》、揭傒斯诗集《揭曼硕诗集》、郭豫亨诗集《梅花字字香》、顾瑛诗集《玉山璞稿》、王逢诗集《梧溪集》、丁鹤年诗集《丁鹤年集》、陶宗仪诗集《沧浪棹歌》等。这类丛书广收元人别集,体现了诗歌在元代发展的繁荣景象,也体现了民国时期对元诗并没有采取摒弃的态度,而是细心收集元诗别集以供后人使用。
民国时期一些学者除了收集刊行元人别集,还针对元人别集作了许多校勘与研究工作。如《四部丛刊》第二次影印时在杨维桢的 《东维子文集》后增附傅增湘撰写的校勘记,张元济就曾在书信中对傅增湘的校勘提出几点疑问:“《东维子文集》已依尊校本录成校勘记。中有疑问,敬讯如左:一,红字旁加蓝圈者是否明刻明钞相同。一,墨笔校者系据何本。一,红字或蓝字旁加墨圈者是否二本相同。一,红字旁加蓝圈墨圈者是否三本相同。记号复杂,录者恐误。”[7]《张元济年谱》也提到了此事,可为佐证,如1929年5月15日“傅增湘复先生书。答先生询《宋人小集》及《东维子文集》校勘记等问题。”[8]又如黄溍《黄学士文集》曾被张元济三次影印收入《四部丛刊》,分别是1919年、1929年、1936年,第一次所采印本底本为元代写本,第二次所采印本为张元济借常熟瞿氏和上元宗氏所藏的元刻残本共计三十一卷,再加上日本静嘉堂所藏的十二卷,合成更加完善的集子以供世人阅览。第三次为第二次元刻本的缩印本。张元济在札校过程中费尽心力,他在书后附有《札记》云:“全书卷帙繁重,刊时犹有讹夺,属目所及,随笔札存,信乎!古书非校不可读。所可贵者,损泐漫漶之字,犹可辩认,终胜后来景本之满纸讹阙耳。是集缀合不易,札校颇瘁心力。”[9]最大限度地还原《黄学士文集》原貌。孙毓修谓“金华黄先生文集四十三卷十二册无锡孙氏小绿天藏影元钞本,元黄溍撰。卷前有至正十五年宣城贡师泰所作的序,其谓:先生文集总四十三卷,其初稿三卷,则未第时作,危素所编,续稿四十卷,则皆登第后作,门人王生、宋生所编次。四库本十卷、正统本二十三卷,皆不完全。此从至正本影写,《文献集》最足本也。”[10]又如《真山民诗集》一卷,真山民是宋末元初的隐逸诗人,诗作最早见于《江湖后集》,《真山民诗集》明清皆有刻本。据王岚考证,民国二十六年(1937)上海蟫隐庐誊写版石印本邈园丛书中的《真山民诗集》是据日本文化九年(1812)玉山堂刊本誊写印行,又作了全面的校补,收诗共计168首,书名页有“足本真山民集一卷,丁丑冬十月蟫隐庐印行”,全书均为手写体,卷首有“丁丑仲夏上虞罗振常记”,卷末增加《真山民诗集校文》(以祝氏留香室刻本校),并且还有按语,证明此书当出自罗振常之手。诸家对别集的校勘与整理使元人别集内容更精,此举沾溉学林、嘉惠后学良多。
相对于总集而言,元诗别集更易展现一个诗人的诗歌特点和诗学观点。民国时期对元诗别集所作的大量收集与整理工作,对后来的元诗研究具有十分有益的影响。
除总集、别集之外,民国时出现了一部重要的诗话汇编《元诗纪事》。《元诗纪事》是一部典型的诗学纪事体著作,也是今人研究元诗的重要参考。
《元诗纪事》作者陈衍,字叔伊,号石遗老人。他精通经史训诂,是“同光体”的开创者之一,也是闽派的首领人物,与郑孝胥、陈三立齐名。陈衍于为学十分重视诗学理论,提出了著名的“三元说”,即“盖余谓诗莫盛于三元:上元开元,中元元和,下元元祐也。”[11]他一生著作等身,著有《石遗室丛书》,收书十八种,包括《石遗室文集》十二卷,《石遗室诗集》六卷、《补遗》一卷等。另有《石遗室诗话》三十二卷、《续编》六卷,《辽诗纪事》十二卷,《金诗纪事》十六卷,《元诗纪事》二十四卷,又有《近代诗钞》《音韵表微》《诗学概要》《伦理精义》等书。生平见于《戊戌变法人物传稿》《广清碑传集》卷十七,后有陈声暨、王真编《石遗先生年谱》。
《元诗纪事》的版本主要有两种,为石遗室刻本和商务印书馆排印本,又有小字本收入《国学基本丛书》和《万有书库》中。各版本中以商务印书馆排印本为佳,今人李梦生校点即以此本为底本。商务印书馆1921年刊行,1925、1935年重版,初编时仅24卷,后增至45卷,征引近四百种书籍,共列出诗人八百余家,并在每一位诗人名下注明作者生平和著作情况。《元诗纪事》搜集了散见于诗话和笔记小说中的元人诗歌的相关资料,是对清代顾嗣立 《元诗选》《元诗选癸集》的补充、订正。该书又有四则凡例,说明了选辑时所遵循的体例和标准,如“今于宋金遗老涉元者,如于宋金未登仕版,则概入之元。其已登宋金仕版,入元未仕,原不必援之入元。……其元末诸人,亦于元已登仕版者,虽入明尚存,仍列之元也。……所采诗有一题多至百十首者,则节录其要者。”[12]此书在体例上与《唐诗纪事》《宋诗纪事》一脉相承,采用以人为纲的诗歌纪事体的编纂体例,首先围绕作家的姓名、生平的大致情况和著述情况,有时还会简略评论诗人作品,交代作诗背景;其次列上诗人的作品,最后尽列出其他书籍中记载的与此诗相关的事情。《元诗纪事》又比《唐诗纪事》《宋诗纪事》有所进步,《元诗纪事》的体例更加精纯,正如陈衍《自叙》所谓:“纪事之体,当搜罗一代传作,散见于笔记小说各书者,不宜复收寻常无事之诗矣。”[13]《元诗纪事》在当时的影响颇大,又有《元诗纪事著者引得》,为燕京大学引得编纂处编写,哈佛燕京学社1934年出版。此书乃根据涵芬楼本的《元诗纪事》编制,供学者查找《元诗纪事》作者情况使用。《元诗纪事》资料丰富,体例严明,使用比较方便,现今又有李梦生校点本,是元诗研究者必不可少的参考材料。
民国时期的元诗整理与研究取得了可喜的成果,这些成果不仅是对明清元诗研究的继承,更为后世研究元诗提供了丰富的材料。也正是因为元明清及民国时期文人对元诗进行了大量辑录整理与研究,今人才在他们的基础之上编纂了诸如《全元诗》这样的大型元诗总集。可见民国时期的元代诗籍整理与研究在元诗研究中起着极其重要的承上启下的作用。
[1]王国维撰.叶长海导读.宋元戏曲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1.
[2][明]胡缵宗.鸟鼠山人小集.中国西北文献丛书编辑委员会编.《西北文学文献》第4卷.兰州古籍书店,1990:115.
[3][明]王世贞,著.陆洁栋,周明初,批注.艺苑卮言.凤凰出版社,2009:35.
[4][明]叶子奇.草木子.中华书局,1959:70.
[5]杨镰.元诗研究与新世纪的元代文学研究.殷都学刊,2002(3):57.
[6]《丛书集成初编》.中华书局,1985:1.
[7]张元济,傅增湘著.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商务印书馆,1983:203-204.
[8]张树年,主编.柳和城,张人凤,陈梦熊,编著.张元济年谱.商务印书馆1991:322.
[9]张人凤,柳和城,编著.张元济年谱长编.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1:838.
[10]孙毓修编.四部丛刊书录.商务印书馆,1922:54.
[11]陈衍著.石遗室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7.
[12]陈衍辑撰,李梦生,校点.元诗纪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2.
[13]陈衍辑撰,李梦生,校点.元诗纪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