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筱俊
(北京外国语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北京 100089)
现代汉语中存在广泛且丰富的补语系统,典型的补语通常是动词或形容词后面的谓词性成分,有时也可以由数量短语和介词短语充当。趋向补语是现代汉语补语系统中的一个相对封闭的类别,但却具有很高的使用频率,承载着十分复杂的语法意义,可以说是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的重点,也是学习者学习汉语的难点。
“起来”是现代汉语中最常用的趋向补语之一,也是学习者较早接触的一个复合趋向补语。在综合性对外汉语教材中,关于复合趋向补语“起来”引申意义及用法的讲解也通常会相对多于其他复合趋向补语。不过,虽然学习者对“起来”的学习时间较长,且教材中对“起来”的讲解比较丰富,但是学习者对“起来”的掌握并不理想,使用中依然存在较高的偏误率。①
关于趋向补语的研究学术界早已开展,1924年黎锦熙在《新著国语文法》中就对“动趋结构”展开过讨论,之后,赵元任、吕叔湘、朱德熙、丁声树、张志公等都对“动趋结构”有不同程度的论述。
20世纪80年代后,关于趋向补语的研究取得了极大的进展,其中,刘月华等编撰的《趋向补语通释》(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8)对趋向补语的意义、用法和与中心语的搭配情况进行了穷尽式的探讨,并附有动词/形容词与趋向补语搭配词表,为趋向补语的教与学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进入21世纪,趋向补语依旧是汉语本体研究的一个重点,同时,关于趋向补语偏误分析和习得顺序的研究不断增多。与此同时,关于趋向补语的认知研究也逐渐增多。其中,马玉汴的《趋向动词的认知分析》(汉语学习,2005第6期)从认知的角度探讨了复合趋向补语 “起去”缺位的原因及“开”与“开来”、“开去”的关系;潘勇的《趋向结构的句法语义及认知分析》(四川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在结合马文观点的基础上,从距离象似和时间顺序象似两个角度,分析了复合趋向补语带宾语的句式结构。
从认知角度分析复合趋向补语“起来”能够让我们对其引申义形成的认知过程和各个意义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清的认识。但是,若认知分析只停留这个层面,则很难为对外汉语教学服务,如果我们能从前人对“起来”的认知分析中总结经验,从认知的角度看待学习者使用“起来”过程中的偏误,并尝试对正确的用法做出合理的解释,也许就能降低“起来”使用的偏误率。
结合前人的研究成果,我们认为“起来”的引申义与其趋向义有密切的关系。趋向义“起来”的空间意象图式一般包含以下三项核心语义特征:(1)向上运动;(2)运动有一个起点,可以没有终点;(3)运动具有持续性。
趋向义“起来”表示上向位移,位移必然带来变化,而变化则必然产生不同与先前的结果。因此,趋向义“起来”中已经蕴含了动作的结果,只是此时人们的关注焦点在位移的方向而不在位移的结果上。不过,随着人们的关注焦点由位移向结果转移,位移的方向和过程被不断弱化,于是便产生了单独表结果的结果义“起来”。
状态义“起来”是趋向义“起来”的空间意象图式在时间范畴内的投射,是空间图式的时间隐喻,人们的关注焦点与趋向义“起来”基本一致,主要是动作/状态在时间轴上“向前”的“位移”及其持续的过程,并关注“位移”的起点。
综上发现,“起来”的趋向义、结果义和状态义之间既有联系,又有不同的语义侧重。趋向义“起来”侧重运动的方向,结果义“起来”侧重运动的结果,状态义“起来”侧重运动/状态的开始和持续的过程。对于这些联系和侧重,如果能在汉语教学中适当加以呈现,或许就能够帮助学习者更准确地理解“起来”的引申义,提高使用正确率。
通过语料统计我们发现,汉语学习者在使用复合趋向补语“起来”时常将“越来越+形容词”与“形容词+起来”两种结构杂糅,形成“越来越+形容词+起来”的错误格式,例如:
*不仅是在日本,在世界上吸烟的女人越来越多起来了。
*我已经学了四年的汉语了,刚开始的时候因汉语有很多跟母语不同的地方,觉得很难,但是时间过了再说越来越习惯起来,以后觉得好多了。
关于“越来越+形容词+起来”无法一起使用的原因,有人认为是“越来越+形容词”与“形容词+起来”两种结构语义重复,因此只需选用其中之一即可。王昕旖认为“‘越来越……’表示的是一种变化,是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发展,而‘……起来’侧重强调的是开始,两者不能一起使用”②。王的解释有一定道理,却不够深入。
如果我们从认知的角度来看,就会发现“越来越+形容词+起来”这种用法与顺序象似原则存在一定矛盾。顺序象似原则是句法象似原则之一,它是指“句法成分的排列顺序映照它们所表达的实际状态或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③”,而“越来越+形容词+起来”的错误正是因为这一结构与“实际状态的先后顺序”不相符合。
下面,我们以“越来越+多+起来”为例进一步分析。“多起来”中的“起来”表状态义,是趋向义“起来”在时间范畴上的投射,表示“多”的状态在时间轴上向前的位移,即数量增加。但是,由于趋向义“起来”具有[+起点][-终点]的语义特征,状态义“起来”也同样强调状态变化的起点,因此,“多起来”表示“开始变多且数量不断增加”。而“越来越多”侧重的是“数量增加”的过程,既不涉及变化的起点,又不涉及变化的终点。由此我们看到,虽然状态义“起来”和“越来越”都能表示状态的持续变化,但状态义“起来”蕴含了变化的起始,而“越来越”却没有。
现实中,人或事物数量的增加都会经历从数量开始变化到不断增多的过程,我们先看到变化开始,再看到数量慢慢变多,简单来说,就是应该先有“多起来”,然后才有“越来越多”。在“越来越+多+起来”这一结构中,“越来越多”却位于“多起来”之前,这显然与现实中状态变化的顺序不符,因此,“越来越多起来”并非标准的汉语表达。汉语不接受“越来越+形容词+起来”格式,从深层原因来看,或许是因为该结构违反了顺序象似原则,而非简单的语义重复。
在状态义“起来”讲解过程中,需要教师在强调“起来”表示动作/状态持续的同时,也适当强调“起来”蕴含了表示“动作开始进行”或“状态开始发展”的语义,完整地呈现状态义“起来”的含义为“动作/状态从开始发生变化的临界点,到发生变化,并进入持续维持该动作/状态的过程”。必要时,也可以利用图示向学习者展示“起来”从趋向义到状态义的引申过程。针对学习者将“越来越+形容词”与“形容词+起来”杂糅的偏误,教师可以在讲解状态义“起来”时以反例的形式,说明“越来越+形容词+起来”这种格式是不正确的,并利用顺序象似原则,简单向学习者解释这种结构为什么不被接受。
根据王晓凌的考察,复合趋向补语“起来”引申义的使用率远高于其基本义④,因此,帮助学习者掌握哪些动词能与结果义“起来”结合十分必要。但是,由于能够与结果义“起来”结合的动词数量多,类别杂,下面我们从隐喻的角度出发,尝试探讨几类常用的、能与“起来”结合的动词,分析其可结合依据,为教学提供一些参考。
结果义“起来”是趋向义“起来”的引申,虽然其语义凸显动作的结果,但“起”带有的[+从低到高]和“来”带有的[+靠近立足点]的语义特征依旧蕴含其中。因此,能够与结果义“起来”搭配的动词也必须具有[+向上位移]、[+靠近立足点](这里称[+凸显结果])的语义特征。根据贺阳的分析,具有[+聚拢/使凸起/隐存]语义特征的动词都可以和“起来”搭配⑤,这三类动词与结果义“起来”结合非常普遍,汉语学习者却很少使用。
单从表面上看,[+聚拢/使凸起/隐存]与[+向上位移]和[+凸显结果]很难发生联系,但从隐喻的角度来分析,它们间的联系却是存在的。
[+使凸起]类词,如“鼓、涨、肿”等,能与“起来”结合的理由最简单。Lakoff&Johnson在Metaphors We Live By中总结了十条隐喻规则,其中一条为More is up;Less is down.⑥,[+使凸起]类词必然导致体积由小到大的变化,根据“多为上,少为下”的规则,体积由小变大即为空间范畴内自下而上位移的投射。
[+聚拢]类词,如“连、串、结合、组织、联系、概括、统一”等,在汉语中与“起来”结合得很普遍。这类词都有表示[+聚拢]的语义特征,具体来说就是(1)数量增加;(2)多个零散的个体变为一个有组织的整体。第(1)项语义特征可以通过More is up;Less is down的原则与由下到上的位移发生联系。
而第(2)项语义特征与位移的关系则稍显复杂。在对Rationalisup;Emotional is down.规则的说明中,Lakoff&Johnson提到了control is up⑦。控制会产生“有秩序”的结果,既然控制为上,那么就可推出“有序为上”,相反,“无序则为下”。[+聚拢]的第(2)项语义特征是将无序的个体变为有序的整体,结合上文我们认为,从无序到有序的变化即为空间范畴内自下而上位移的投射。另一方面,当有组织的整体形成时,其可“见”度必然高于分散的个体,那么[+聚拢]带来的结果就是[+凸显]。 以More is up;Less is down和Control is up为中介,[+聚拢]类词与up-down空间意象图式建立了联系。通过隐喻,[+聚拢]类词具有认知上[+向上位移]和[+凸显结果]的语义特征,也就具备与结果义“起来”结合的条件。
[+隐存]类词,如“藏、躲、收、存、关(押)”等,能与“起来”结合的理由与[+聚拢]类词相似,依然可用Control is up.来解释。[+隐存]类词与“起来”搭配后,一般用于“把”字句及“被”字句中。这两个句式中,在主语的作用下,宾语发生了从不受控到受控的变化,就对应了从下到上的位移。
但“隐存”带来的结果是“消耗”,这是否会与“起来”[+凸显结果]的语义特征发生矛盾呢?古汉语中,与[+隐存]类词结合频率更高的是趋向补语“起去”,而非“起来”(虽然有时也会使用“起来”);现代汉语中,老舍的作品里虽然[+隐存]类词能同时与“起来”与“起去”结合,[+隐存]类词与“起去”结合的次数远多于“起来”⑧。不过,随着“起去”在普通话中许更频繁、更本质地发生在她的诗歌中。她的诗歌甚至成为她的现实和宗教,为她开拓了远超日常生活的精神空间。由于女诗人自我的选择和当时时代的限制,狄金森的女性说话者对所爱的人无条件屈从,在爱人面前表现得卑微、胆怯、害羞,在表达爱情时显示出自我折磨的欲望。
这是一种自我谦逊,狄金森用这种方式使她得以更有力地表达情感、体验更强烈的情欲。对于狄金森来说,她通过想象这类自我谦避式的爱情为自己创造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她可以完全沉浸在情欲的海洋中。表面上,她遵循清教传统赞美绝对忠诚于爱人或丈夫的女人们,然而诗歌中的男性几乎总是缺位的,这是一个纯粹由女诗人想象的世界,在这里她们要追求这种自我贬低式的爱情带来的快乐。否定形式成就了狄金森作为女诗人的自我,对于读者与狄金森及其诗歌沟通有重要意义。
[1]江枫,译.艾米莉·狄金森诗选[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2.
[2]Johnson,Thomas h.,ed.The Complete Poems of Emily Dickinson[M].London:Faber and Faber,1970.
[3]Bennett,Fordyce R.A Reference Guide to the Bible in Emily Dickinson’s Poetry[M].Lanham,MD:The Scarecrow Press,inc.,1997.
[4]刘晓晖.狄金森与后浪漫主义诗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5]王誉公.埃米莉·迪金森:诗歌的分类和声韵研究[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