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民族大学 西南傩文化研究院,贵州 贵阳 550025)
论黔域阳戏形态及其文化渊源
吴电雷
(贵州民族大学 西南傩文化研究院,贵州 贵阳 550025)
黔域阳戏有三种基本形态:仪式性阳戏、仪戏结合性阳戏、民间小戏性阳戏。三种形态的阳戏有规律的顺次分布黔北、黔中和黔东南地区,在贵州域内形成了文化生态稳定的“阳戏文化带”。黔域阳戏主体流播方向是由川、渝地区逐渐向黔北、黔中、黔西地区渗透,而黔南罗甸阳戏属于黔北仪式戏坛随移民的异地移植,黔东南地区的阳戏则是湘西阳戏向西部山区的纵深延播。
黔域;阳戏形态;地理分布;文化渊源
引言
阳戏是流行于我国西南地区的一种仪式戏剧,其中黔地又是阳戏流播的主要区域。在贵州至今发现有阳戏演出的地区有黔北的湄潭、桐梓、正安、道真、沿河,黔中地区的福泉、息烽、开阳,黔南地区的罗甸,黔东南地区的天柱、黎平、锦屏、黄平等县市。并且,每个县市有数量众多的阳戏坛。阳戏在黔域分布广、影响大,已成为重要的地方文化形式。
阳戏作为傩戏的一个分支或者说子系统,比较傩戏既有继承又有发展。它秉承傩戏驱鬼逐疫、祈福禳灾的傩类本质,同时又自觉吸收更多的娱乐成分,向民间曲艺形式发展。阳戏演出与仪式活动密切相关,以其与仪式的亲疏关系,阳戏类型大致可以划分为仪式性、戏仪结合性、民间小戏性三种形态,[1]况且,它们在黔地的分布具有很强的规律性。下文将对黔域阳戏形态、地理分布及其文化渊源作简要论述。
阳戏在贵州的区域分布大体分三个板块:黔北①的沿河、湄潭、息烽阳戏和黔南的罗甸阳戏为仪式性质,黔中的福泉、开阳阳戏属仪戏结合性质,黔东南天柱等地阳戏为民间小戏。透析黔域各地阳戏形态主要从演出剧目、角色行当、音乐唱腔、演出时空等方面观照。
(一)黔域北路阳戏形态——仪式性
黔北阳戏以仪式还愿为主,戏剧表演为辅,仪式性大于娱乐性。从其表演形态看,黔北各地阳戏有一套酬神还愿、驱邪纳吉的固定仪式程序贯穿整个演出过程。如息烽阳戏的剧目有《迎神下马》、《开坛》、《礼请》、《领牲》、《造棚》、《祀财神》、《闯营门》、《回熟》、《天官开台》、《三圣登殿》、《桃山救母》、《灵官扫台》、《催愿》、《还财神》、《敲枷》、《盖魁》、《赞灯》、《施孤》、《回三伯公》、《勾愿》、《造船》、《送神》等。在仪式过程中,常插演像《三圣登殿》、《钟馗捉鬼》、《贫富上寿》一类的民间小戏,即所谓的“清戏”[2]P46。同时,还夹杂口白语调侃、杂耍、特技等,性质上与汉代之“百戏”相当。
黔北地区阳戏演出,角色装扮有戴面具、涂面、提线木偶等方式。在沿河、湄潭的阳戏坛上角色多戴面具,尤其是二郎、灵官、药王、化主等主神依然保持戴面具演出的传统。角色涂面主要用于神祇故事戏中的旦角化妆,如《桃山救母》中的姨娘、《孟姜女》中的姜女、梅香等。木偶和艺人的演、唱分体式和艺人之间的幕后唱台前演的“双簧式”表演还时常能够看到。掌坛师和站坛法师扮演角色,他们边主持祭祀仪式,边唱念颂神词。此时,重在祭词的吟诵,“戏”的成分不多,没有脚色行当之分。从现场表演看,该地区阳戏唱腔仍是板腔体,演唱法事仪式部分为用神歌腔,又称“端公调”、“土腔”、“唱神腔”。看其戏剧文本则夹有部分曲牌,其主要来源是联曲体传统戏曲或花灯、花鼓戏的曲牌。伴奏乐器主要是锣、鼓,不见丝弦乐器,特别是演出“跳判子”、“跳小鬼”一类的仪式戏,仅用锣鼓节拍、伴奏。
黔北仪式性阳戏的演出时间主要集中在秋收以后,春耕以前,即春节前后。演出地点则是愿主的堂屋、正对堂屋的院坝及村外的旷野。可见,黔北阳戏是一种驱傩民俗与神祇故事演戏相结合的傩戏类型,其形态应早于其他地区的阳戏。
需要特别指出:地处黔南的罗甸县虽然与黔北相距甚远,但两地的阳戏形态相同,皆属于仪式戏类型。罗甸阳戏是黔北地区阳戏远距离整体移植的结果,如栗木乡的阳戏坛即于在十九世纪初期随人口迁移至现址的。[3]
(二)黔中地区阳戏形态——仪戏结合性
位于黔中地区的福泉、开阳等地区,历史上是西南地区与内陆商贸的重要通道,文化多元亦是该区域的特点,阳戏即呈现“戏”、“仪”结合的二元制形态结构,虽然系列祀神仪式活动贯穿阳戏演出的全过程,但较之黔北阳戏则更大程度上展现戏的娱乐性质。
该区域的阳戏演出前,先设戏坛,供“三圣”神像,挂“三圣”神图。演出的核心内容仍是请神、酬神、祈神、送神等系列仪式活动,开场后依次唱《开坛》、《开路先锋》、《请神》、《灵官镇台》、《川主领牲》、《催愿仙官》、《敲枷童子》、《送神归位》、《勾销了愿》等。演出这些唱段与旨在推进仪式程式的黔北阳戏不同,唱诵内容是神祇的身世经历、来戏坛行使神职、享受祀奉的经过,故事情节简练、完整,亦被称为“神祇故事戏”。除此之外,阳戏坛上还唱《吴大回门》、《王大娘补缸》、《郭先生教学》、《傻宝放牛》、《算命讨小》,甚至像《倒采茶》、《采茶》、《一把花扇子》、《十三不亲》、《十绣》、《十杯酒》、《十送》、《十月怀胎》等花灯戏剧目,它们与显性的仪式程式有序组合,组成特殊的戏剧形态。
黔中阳戏角色装扮相对黔北阳戏来说更加“戏曲化”。此地区的阳戏演出,不见木偶参与表演,只在帐前幕后悬挂或安放木偶戏神。例如,福泉市城厢镇曾华祥阳戏坛演戏挂二十四个木偶,开阳南龙乡刘正远阳戏坛在戏帐后供木偶戏神。演员(巫师)在仪式过程中或戴面具或进行面部化妆装扮神祇,操办一些与祭祀相关的活动。但是,在开阳县南龙乡谭光明阳戏班,角色装扮弃用厚重的木质面具而选用轻薄的纸质面具,甚至直接进行面部化妆,可视为阳戏由仪式向戏剧艺术演化的痕迹。阳戏演出具有较高艺术水平,虽然还没有脱离仪式,但那仅仅是“程序”,内容已不再是由单一角色唱诵的仪式戏。
音乐唱腔方面,黔中地区阳戏在仪式戏表演时用祭祀音乐,表演娱乐性小戏则采用节奏轻快的民间乐曲。唱腔仍为板腔体制,世称“九板十三腔”。“九板”指唱腔的板式,即【一字板】、【二流板】、【斗板开】、【滚板】、【垛垛板】、【摇板】、【散板】、【快板】、【扣扣板】等锣鼓的九种打法,“十三腔”指各种唱腔,实际上不定数,常用有八腔,即【道士腔】、【端公腔】、【神歌腔】、【连宵腔】、【板板腔】、【采茶腔】、【放生腔】、【淮南腔】。②唱腔和板式相和谐,随着板式的急缓而变化,增强了演戏的艺术效果。黔中阳戏演唱形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一唱众和,采用上句领唱,下句和之的形式。具体方法下句头拍重叠上句句尾,常见于法事仪式和正戏唱腔曲调。帮腔部分主要运用虚词对某句唱词进行补充、渲染,可在句尾帮腔、也可在段末帮腔。观众帮腔的方式灵活,有时是坛上艺人帮腔,有时是坛下观众帮腔,有时用锣鼓帮腔;另一种是对唱、齐唱。旦角与小生或丑角对唱,大多情况下分声不分腔。齐唱形式多见于法事仪式、正戏中,耍戏很少用齐唱。相反,对唱则多见于唱耍戏,罕见于唱法事仪式戏。
乐器主要是鼓、锣、钹、镲等武场乐器,也有二胡等丝弦乐器。武场乐器用于仪式戏演出,鼓锣伴奏、节拍,每段唱腔结尾均用锣鼓过渡衔接。基本上是唱一节,敲一阵,起到宣泄情绪、烘托气氛的作用。而丝弦乐器用于表演轻松欢快的民间小戏。
黔中阳戏唱词亦体现仪戏结合的特点。内坛戏的科仪本融汇了许多咒语经文,坛师尽量避免长时间有声无情地念诵,经常借助当地民间喜闻乐见的曲艺形式来调和气氛,将请神敬神的仪式故事化,增加趣味性。如《开坛礼请》、《领牲》、《天官开台》、《勾销了愿》等剧目即是法事程序,又有一定的故事情节。外坛戏通过世俗化的神灵来敷演民间故事,剧本剧情、唱词和宾白,既呈现“戏”的娱乐性,又不能游离于祭仪祭礼肃穆的氛围之外。
黔中阳戏表演的时间和地点也较黔北阳戏发生了一些变化。时间上突破了由掌坛师和愿主择期的局限,而是由观众和演员来定。演出地点也不仅是堂屋的神坛前,寺庙、祠堂、街头,甚至在庭院里用几个木桶上面放几块木板就可以作戏台演出,反映了阳戏向轻“仪”重“戏”的方向演进。
黔域中部地区的阳戏逐步与仪式渐行渐远,为迎合观众的审美需求,越来越钟情于服饰、舞蹈、音乐等因素的艺术效果。
(三)黔东南地区阳戏形态——民间小戏型性
黔东南天柱、锦屏、黎平等地的阳戏为民间小戏形式,距祭祀酬神形式最远。但祭祀酬神曾是该地区阳戏演出的重要内容,只是当地民众把传统民间故事、民歌等内容,花灯、花鼓等地方曲艺形式大量融进阳戏表演中,浓化了阳戏的地方色彩和民族风格,世俗性、娱乐性增强。黔东南阳戏无论从演出剧目、角色行当、音乐唱腔、服饰化妆、舞台表演皆已具完备的戏剧因素,成为一种较成熟的舞台表演艺术。至此,阳戏成长为“地方剧种”[4]P1292、1472。
黔东南地区阳戏表演追求趣味性,从传统剧目《背包过河》、《蠢子送妻》、《盗菜》、《丁瞎子闹馆》、《河边洗裙》、《解带封官》、《开箱取衣》、《卖纱学打》、《七妹与蛇郎》、《笋园调情》、《晒鞋讲书》、《算命讨小》、《兄妹受封》等可见一斑。维系阳戏运作组织由“戏班”代替了“戏坛”,演出人员也由“坛师”变成了活跃在农村的艺人。戏班角色分工明确,不但生、旦、净、丑各种行当齐备,而且各行当的类型有了较大发展,戏中人物年龄、职别、性格区分度有了一些扩展,如小生、老生、花旦、小旦、善丑、恶丑等。常规的阳戏班最初仅有七人组成,小旦一人、丑一人、小生一人,正旦兼老旦一人,生兼花脸一人,司锣、司鼓各一人,表演节奏紧凑,经常出现一个演员兼演多个角色的情况。不过,自20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由于剧本内容拓展、戏路扩大,需要文场、武场、小戏、连台戏都要能演,有的戏班要十多人或二十人左右。同时,角色表演注重舞台效果和表演程式,讲究唱、念、做、打及手、眼、身、法、步的“四功”、“五法”戏剧表演艺术,显然契合传统戏曲表演艺术的标准。
这一地区的阳戏演出服饰,“生旦净丑,袍帽冠服无所不具,伪饰女旦”。[5]P766而且面部扮装不用面具,而是依照戏剧脸谱涂面勾脸,同时,积极吸收其他剧种中脸部化妆的技法。例如戏中小丑的“蛤蟆脸”即采用花灯戏的开脸方法。
黔东南阳戏音乐曲牌丰富,男、女行当分腔,风格上的高亢、粗犷,擅用拖腔,帮腔用唢呐。在唱腔上吸收花灯调,舞台动作也常见花灯戏中的“套子”、“圈子”、“矮子步”等表演艺术。
由上可知:黔域阳戏有仪式性、仪戏结合性和民间小戏性三种基本形态,从时间维度看,按照“仪”→“仪戏”→“戏”的轨迹演化,并在地里空间上依次对应于黔北、黔中和黔东南地区。这三种形态的阳戏在贵州形成三条阙域鲜明的“阳戏带”:一是黔北的沿河、湄潭、息烽等地的仪式戏;二是黔中地区福泉、开阳、黔西的仪戏结合性阳戏;三是黔东南地区天柱、锦屏、黎平等地民间小戏性质的阳戏。
文化的传播有域内传播和域外传播之分。在贵州域内,三种形态的阳戏分布规律性强,层次感清晰,由北向南再向东南,形态上由古至今,从整体方面反映了贵州阳戏的域内传播情况。其实,贵州阳戏是“舶来品”,它直接的文化渊源是川地阳戏和湘西阳戏。
说贵州阳戏源于川地,就应该正确理解“川地”概念。川地指古蜀地,涵括现在重庆市,贵州北部、云南东北部和陕西南部广大地区。而今天贵州阳戏主要流播地遵义、湄潭、桐梓、凤冈、正安、务川、道真、思南、沿河等黔北、黔东北地区,该地区历史上很长一段时期内隶属四川辖制。《阳戏全本》民国37年本《接圣》唱词:“家住贵州铜梁府”[6]P488,铜梁府原属四川东道。同版本《接神》唱词:“请贵州胡蛮子去请涪州胡贵郎,头戴凤冠一顶,近前行水又行相。”[6]P455可知,古时贵州与川地的地缘关系。而黔地罗甸、福泉、瓮安、惠水、长顺、平塘、金沙、织金等地的阳戏,主要归因于川、黔区域之间的民族迁移。
从多维角度看贵州阳戏,都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其由川入黔的传播路线。从演出形态看, “即于家歌舞娱神”、“燕乐亲友,时以夜为常”,[7]P416况且,其许愿形式、还愿的目的、活动程序等方面,皆与“伪饰女旦,亦居然梨园弟子,以色媚人者”[8]P766的酉阳阳戏演出吻合。从戏坛主神看,贵州中北部地区阳戏坛与川、渝阳戏坛祀奉的主神相同。黔北、黔东北阳戏都把历史上长期流行于巴山蜀水的“川主、土主、药王”看作戏坛“三圣”。更有甚者,黔北遵义、桐梓一带阳戏坛如川北梓潼、剑阁地区的戏坛一样,除奉“三圣”外,“近或增文昌曰四圣”,亦称阳戏为“梓潼戏”、“文昌戏”。
从演出剧目看,黔北、黔东北阳戏坛所请神祇除“阴、阳二十四戏”外,还有“棚上、棚下二十四戏”,与川蜀地区阳戏同出一脉。况且,川、黔两地所演有关二郎主神的剧目、剧情几乎相同,均以二郎降伏孽龙故事的为主线。贵州除黔东南地区以外的阳戏坛,都演一个剧目:《二郎降龙》。罗甸戏坛为《二郎锁孽龙》、开阳戏坛为《梦斩逆龙》、息烽戏坛为《降孽龙》、道真为《三元台》,《平越直隶州志·风俗篇》所载李樾“太平阳戏诗”亦见阳戏唱“二郎降龙”③。此剧在各地篇制长短略有差异,但主要情节相同,皆写川主李二郎在四川灌口降服孽龙,为民除害的故事。以“川主二郎神”为主角的另一出戏《桃山救母》,唱述二郎神杨戬劈山救母的故事,在贵州各地阳戏坛同样广泛流行。而且,部分贵州阳戏唱本的唱词常能看到一些川地口语形式,因篇幅所限,不复赘列。
最后,从艺人的师承关系看,黔、川两地间阳戏坛有明显的师承关系。在田野调查过程中,谈及阳戏坛传承情况,有的掌坛师及艺人出口吟诵“教由西蜀传千古,法播黔南第一家”的诗句。再问及他们的祖籍,给出的回答无外乎两种:一是祖辈由四川迁入贵州;二是祖辈由江西到四川,再由四川迁入贵州。例如,开阳县南龙乡中坝村掌坛师刘正远所存《刘氏宗谱》记载,祖上从江西吉安迁到湖南衡阳,再迁四川自贡,最后才到贵州开阳。
可见,黔北阳戏、黔中、黔南阳戏与川渝阳戏存在着一脉相承的渊源关系,而黔东南阳戏则受湘西阳戏的影响深远。
据调查,贵州天柱阳戏是由湖南黔阳地区(今属湖南怀化市)传入的。由于这一区域群山层叠,沅江成为出入湘黔两地的主要通道。沅江又称沅水,在贵州都匀汇入了分别来自南源的龙头江和北源重安江,始称“清水江”。清水江东流至洪江市与舞阳河汇合后,即称沅江。沅江在湘西辰州一带汇入酉水、水量颇丰,是旧时湘、黔地区的重要运输线。可以说,对于多山的湘西、黔东南地区,沅江就成了茶、马、木材、药材出入云贵的主要通道。戏路随商路,湖南黔阳阳戏传入贵州,也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福泉阳戏,福泉与天柱仅一苗岭之隔,但演出形态迥然,足见水运交通对这一地区的文化传播影响之深远。
据史料记载,旧时湖南黔阳和贵州锦屏、天柱沿沅江、清水江一线的码头流传杨公调,祭祀时常唱阳戏。如贵州《黎平府志》“杨公祠”条:“杨公祠,即镇江王庙祀杨五将军,……又敦寨簸箕滩有杨五庙,船过此甚险,往来竭诚祷祀以保无虞。”[9]P126-127阳戏艺人何长盛(生于1923年)回忆:“他从八、九岁到二十几岁都看过杨公庙庙会演唱阳戏。进入庙会看阳戏的有不少人是在清水江、沅江上放排撑船的水运工人,他们看阳戏的同时祈求平安。这些阳戏爱好者,先是有意无意地学唱阳戏,后请师传教,阳戏便在天柱一带流传。”[10]P284天柱阳戏来源与之相仿,最早看到阳戏的亦是经清水江到沅江放排、跑码头的工人。而据天柱县度慕《陈氏族谱》载:“康熙大疫,合族皆染,固适公避疫香炉坡,数载温散嗣归,重兴寨户……恐疫复袭,咸丰八年(1858)请戏入祠,‘作万人缘’”[11]P2,天柱、锦屏等地阳戏入黔的大体时间为清咸丰年间。
古时,确有大量黔东南阳戏坛艺人积极到湖南拜师学艺的记录。首先,采取请进来的方式,请湖南阳戏艺人来当地授艺。如黎平顺化瑶族乡桥头寨阳戏坛“至今已经相传五代,第一代是生于嘉庆四年(1799)的杨光庭。他十七岁(1816)时,请湖南阳戏艺人进寨教戏,学徒10多人。”[12]P2当然戏坛艺人学艺更多情况是走出去,如清道光三十年(1850)黎平县潘老寨的杨生保、陈国光去湖南靖州的浦口学阳戏,当年回寨建立阳戏班。[13]P5天柱县远口镇园田村艺人吴述德早年师从湖南会同县阳戏戏师杨开基。
概言之,黔域阳戏很大程度上宗于川地阳戏,黔东南地区的阳戏则承传于湘西阳戏。当然,文化艺术流播不是固态整体的异地搬迁,在流布过程中,会积极融合、吸收当地文化艺术,形成区域特色鲜明的民间文化形式。
阳戏作为西南地区特有的一种文化形式,在黔域流播尤其普遍。但在不同地区,阳戏形态并不相同,大致划分为三种基本形态:仪式性阳戏、仪戏结合性阳戏、民间小戏性阳戏。况且,这三种形态的阳戏有规律地顺次分布在黔北、黔中和黔东南地区,于贵州域内形成了文化生态相对稳定的“阳戏文化带”。
同时,探讨阳戏文化的“源流”问题时发现:黔域阳戏的主体流播方向是由川、渝逐渐向黔北、黔中地区渗透延播。黔东南阳戏与湘西阳戏同属一个系统,前者是后者向西部山区的纵深流播。黔南罗甸阳戏则属于黔北阳戏坛随移民异地整体移植的特例。
注释:
①文中的“黔北”、“黔中”、“黔南”、“黔东南”指在黔域内的地理方位,而非行政区划。
②调查材料:采访对象:刘正远;采访时间:2010年07月27日;采访地点:贵州开阳南龙乡阳戏掌坛师刘正远家。
③平越直隶州,今指贵州福泉市一带。
[1]吴电雷.西南三种不同形态的阳戏及其演化[J].文化遗产,2012,(2).
[2][清]李调元.雨村剧话[M].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8)[C].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3]王世昌.论贵州罗甸土坝阳戏[J]. 贵州民族学院学报,1995,(6).
[4]中国戏曲剧种大辞典编委会编.中国戏曲剧种大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5.
[5][8][清]王鳞飞等修,冯世瀛、冉崇文纂.中国地方志集成·四川府县志辑(48)·酉阳直隶州总志[M].据同治三年刻本影印,成都:巴蜀书社,1992.
[6]胡天成.中国传统科仪本汇编——四川省重庆接龙区端公法事科仪本[M].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2003.
[7][清]黄乐之,平翰等修,郑珍纂. 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32)·遵义府志[M].影印清道光二十一年刊本,成都:巴蜀书社,2006.
[9][清]俞渭.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17)·(光绪)黎平府志卷二“坛庙”[M].成都:巴蜀书社,2006.
[10]陶光弘.民族戏剧集·幕启春归[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11][12][13]李瑞岐主编.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戏曲曲艺概览[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1.
OntheFormsandCulturalOriginsofYangOperainGuizhou
WU Dianlei
There are basically three forms of Yang Opera in Guizhou, namely, ritual Yang Opera, Yang Opera combining ritual and opera, and folk show Yang Opera, respectively distributed in North, Central and Southeast Guizhou, forming a stable culturally ecological belt—“Yang Opera Cultural Belt”. Yang Opera in Guizhou is mainly transmitted from Sichuan and Chongqing to North, Central and West Guizhou; Yang Opera in Luodian County of South Guizhou is a transplant of ritual opera of North Guizhou by settlers; Yang Opera in Southeast Guizhou is an expansion of Yang Opera of West Hunan towards western mountainous areas.
Guizhou; Yang Opera forms; geographical distribution; cultural origin
I236
A
1003-6644(2015)01-0007-06
2014-09-04
2013年贵州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贵州阳戏文献文物叙录”[编号:13GZYB05];2013年贵州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地项目“武陵山区阳戏形态调研及其文化资源开发”[编号:JD2013011]。
吴电雷,男,汉族,山东平邑人,博士,贵州民族大学西南傩文化研究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杜国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