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帝与佛教

程凯丽

（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陕西西安 710000）

隋文帝与佛教

程凯丽

（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陕西西安 710000）

隋朝统一全国之后，佛教得到了快速发展。隋文帝在位期间广修佛寺、佛塔，度化僧尼，供奉舍利子，完善僧官制度，甚至与独孤皇后双双受戒，佛教得以再次复兴。其崇佛的影响十分深远，使佛教在东亚地区广泛传播与发展。究其原因：一是隋文帝利用佛教维护统治，二是佛教为了获得发展，寻求与政权的结合。

隋文帝；佛教；崇佛

隋朝统一全国，结束了自永嘉之乱以来近三百年的分裂局面，虽然国祚只有短短的三十八年，但是佛教在隋朝却获得了极大的发展，并奠定了其在唐朝达到辉煌的基础。这一切，与隋文帝大力提倡佛教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隋文帝崇佛原因

隋文帝之所以提倡佛教，既有其个人、家庭原因，也与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紧密相连，同时也是为了让佛教为杨隋政权服务。

（一）个人、家庭原因

杨坚出生于佛教徒家庭，父亲杨忠笃信佛教，相传曾捐建山西栖岩寺[1]。隋文帝本人出生于寺院，由一位比丘尼抚养至十三岁。据《隋书·高祖本纪》载：皇妣吕氏，以大统七年六月癸丑夜生高祖于冯翊般若寺，紫气充庭。有尼来自河东，谓皇妣曰：此儿所从来甚异，不可于俗间处之。尼将高祖舍于别馆，躬自抚养[2]1。

陈寅恪在《武曌与佛教》一文中评价道：“周武帝废灭佛教。隋文帝代周自立，其开国首政即为恢复佛教。此固别有政治上之作用，而其家世及本身幼时之信仰，要为一重要原因，则无疑也”[3]。由此可见，隋文帝幼年受佛教影响颇深。

杨坚有一个富有佛教色彩的小名，叫那罗延[4]，意为金刚勇猛。他的皇后独孤氏，是信奉佛教的独孤信的第七女，名字也与佛教有关，叫伽罗[5]532，意为奇楠香。杨坚夫妇感情甚好，据《隋书》记载：高祖与后相得，誓无异生之子[2]1108。

笃信佛教的妻子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杨坚对于佛教的崇信。

隋文帝幼年由一位佛教比丘尼抚养长大，少年生活在信仰佛教的家庭。幼年接受的佛教教育、从小耳濡目染的家庭熏陶以及成年后的崇佛妻子，使隋文帝成为一位佛教信徒。成长环境、家庭教育和亲属信仰，使得隋文帝对佛教十分推崇。

（二）社会现实原因

南北朝以来，佛教得到了迅猛发展。据《魏书·释老志》记载：

自兴光至此，京城内寺新旧且百所，僧尼二千余人，四方诸寺六千四百七十八，僧尼七万七千二百五十八人。……至延昌中，天下州郡僧尼寺，积有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七所，徒侣逾众[6]。

佛教的迅速发展，使佛教规模扩大，繁重的赋役迫使国家的编户齐民投入空门，以避免压迫、寻求庇护，极大地影响了国家的财政收入，威胁了中央的统治。故周武帝于建德三年（574年）下诏曰：初断佛、道二教，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7]85。

周武帝采用强硬的政治手段灭佛，没收寺院财产，焚毁佛经、佛像，命令数以千万计的僧尼还俗，招致了佛教徒的强烈反对。而隋文帝杨坚要篡夺政权，必须反其道而行，收买人心。在这种背景之下，大象二年（580年），身居宰相之位的杨坚通过八岁的周静帝下令：

复行佛、道二教，旧沙门、道士精诚自守者，简令入道[7]132。

汤用彤在《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一书中评价此事件道：“宣、静二帝之复教，疑实出丞相杨坚之意。故佛法再兴，实由隋主也”。[8]大象二年，即杨坚登基的前一年，这一举措对于缓和社会矛盾，为即将建立的隋王朝争取民心是非常有利的。

次年，周静帝禅位于杨坚，杨坚登基之后，大力扶持佛教发展，修塔建寺，造像藏经。即位之初的开皇元年，隋文帝就下诏鼓励出家，并在京城大兴城及相州、洛阳等大都市的佛寺内造佛像、赐放佛经。隋文帝的这些举措在民间掀起了崇佛的高潮，以致于“民间佛经，多于六经数十百倍。”[2]1099对此现象，宋敏求评价说：“隋文承周武之后，大崇释氏，以收人望”。[9]

杨坚的崇佛举动，博得了广大佛教徒的好感，为取代北周政权赢得了舆论支持。

（三）利用佛教为国家政治服务

杨坚以北周臣子的身份取代北周建立了隋王朝，违背了儒家所倡导的伦理纲常，隋文帝杨坚登上皇位之后，出于巩固统治的需要，必须寻找一个有利于维护统治的思想武器。而佛教中的转轮王阿育王原本是一个杀父弑兄，嗜杀残忍的暴君，后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与隋文帝篡位弑君相类似。因此，隋文帝选择扶持佛教作为杨隋政权统治的思想武器，为国家政治服务。

据《续高僧传》记载，杨坚曾跟释灵藏说：“律师度人为善，弟子禁人为恶，言虽有异，意则不殊[10]173”。

上文中的弟子是杨坚的自称。可见隋文帝把宗教灌输与政权力量均看成是巩固统治的相辅相成的两种手段[11]2。

此外，隋文帝还要求佛教必须要服从于皇权，他曾下诏：朕位在人王，绍隆三宝，永言至理，弘阐大乘[12]。

这表明杨坚认为自己复兴佛教是以人王的身份来进行的，因此佛教必须要服从皇权。从而明确地告诉僧侣及佛教信徒要对他感恩戴德，为隋王朝的统治尽心竭力。

为了弘扬佛教，隋文帝杨坚广修佛寺、佛塔，甚至敕令延僧入宫讲经，这一系列尊崇佛教的行为，已经不再仅仅是出于自身、家庭对于佛教的信仰，而是他争取崇信佛教的广大贵族、人民的支持，利用信徒众多的佛教来巩固新生的隋王朝政权，为国家政治服务的一个重要手段。

二、隋文帝崇佛表现

隋文帝在位期间，崇信佛教，并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推动佛教的发展，其中三次分舍利事件更是佛教史上的盛举，除此之外，隋文帝更是大修佛寺、广度僧尼、传抄佛经，并完善了僧官制度。

（一）分送舍利

隋文帝即位后大力扶持佛教发展，为了抬高佛教地位，于开皇二十年（600年）下诏：“敢有毁坏偷盗佛及天尊像、岳镇海渎神行者，以不道论。沙门坏佛像，道士坏天尊者，以恶逆论”。[2]45

随后，隋文帝又在次年（601年）下诏缩小儒学的办学规模，除了国子学被允许留下70名学生之外，太学、四门及州县学都被废除[2]46。其日，隋文帝又颁舍利于诸州[2]46。这两者之间是有关联的，它说明了在隋文帝的眼中，佛教于某种程度上是高于儒教的[13]。隋文帝下令一旦舍利进入各州境内，总管刺史以下、县尉以上的官员，一律暂停军机事务七日，负责举办供养舍利的斋会。沿途有沙门利用且唱且说的方式对百姓讲述隋文帝分送舍利的目的，以教化大众。当年十二月，隋文帝于长安大兴善寺设无遮大会以送舍利入高丽、新罗、百济三国[14]。

仁寿二年，又下诏：“今舍利真形犹有五十，所司可依前式分送海内”。[15]令五十三州起塔。仁寿四年，又诏令天下三十余州起塔。

隋文帝于仁寿元年到四年，先后三次下诏颁舍利于诸州，令天下诸州建塔供奉舍利，舍利塔遍布全国八十二郡，接近当时全国一半的州郡，这在中国历代崇佛的帝王中是绝无仅有的。

（二）大修佛寺

隋文帝即位之初，就下令广修佛寺、度化僧尼、营造经像。晚年尤其迷信，甚至把不恭敬佛像、毁坏佛像者都视为犯罪，并写入律法[2]715。

开皇二年，隋文帝命名新都城为大兴城，并营建了大兴善寺作为国寺。开皇三年，又命在京城及诸州建官立寺院。开皇三年，在襄阳、随州、江陵、晋阳兴建四所佛寺。仁寿二年，隋文帝为去世的独孤皇后举行了为期49天的超度法会，次年，兴建禅定寺为独孤皇后追福，并把唯一一颗释迦牟尼佛牙送去禅定寺供养。

隋文帝的妻子独孤皇后也曾兴建了许多佛寺。史载，独孤皇后“尝梦周阿史那后，言受罪辛苦，求营功德。”[5]533在独孤皇后的请求下，隋文帝为阿史那后立寺追福。独孤皇后还曾经先后为亲人追福而兴建佛寺，她为外祖父崔彦珍立普耀寺，为父亲独孤信立弘善寺，为母亲崔氏立纪国寺，为尼姑华晖、令容立法界尼寺。

据《大正藏》卷五十二《辩正论》卷三载，隋文帝在位期间共度化了23万僧尼，修建了3 792所寺院，建造了大量佛像，修复了3千余卷佛经，有力地推动了佛教的繁荣与发展。

（三）完善僧官制度

僧官制度始设于后秦，隋文帝改变北周的僧官制度，承袭北齐的僧官制度。

据《隋书·百官志》记载：昭玄寺，掌诸佛教。置大统一人，统一人，都维那三人。亦置功曹、主簿员，以管诸州郡县沙门曹[2]758。

隋文帝立全国最高僧官为昭玄统，以昭玄都为副手。开皇十二年，隋文帝又设立了两个关于佛教的特殊组织——五众和二十五众，这是隋文帝为提倡佛教义学，以长安为中心设立的教义研究机构。每众设一“众主”。谢重光先生考证认为：五众主包括涅架众主、地论众主、大论众主、讲律众主和禅门众主，选自当时佛学五大派中德才兼备的高僧。佛教的经纶义理由五众负责传授。二十五众则是一个由国家供给的高级传教组织，主要负责全国的传教工作，由二十五名“三学业长”者组成。

隋文帝时期的佛经翻译与编纂也非常活跃，隋代大兴城共建立了五座译场，其中最重要的是大兴善寺，翻译了许多佛经，促进了隋代佛教义理的发展。

三、隋文帝崇佛的影响

隋文帝尊崇佛教，对当时的社会以及后世均产生了极大的影响。隋文帝崇佛推动了佛教在亚洲的传播与发展，促进了南北方人民的融合，但是后期由崇佛发展到佞佛，使佛教势力大增，影响了国家的财政收入，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隋文帝敕令每月定期延僧入宫讲经，并与独孤皇后跟从高僧法淳正式受戒，二人的法号分别为“总持”、“庄严”，隋炀帝与萧皇后后来沿用了这两个法号。高丽、新罗、百济、日本先后派留学僧入隋，学成后归国弘传佛法，由此推动了佛教在东亚的传播与发展。隋炀帝杨广任扬州大总管期间，也在江南大力复兴佛教，“兴建寺庙伽蓝，缮写佛经，广度僧尼，耗费了巨额资财”，[11]2造成了很大的人力物力浪费。隋炀帝继位之后，继续翻译佛经，并于洛阳上林园置译馆，与当时的高僧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推动了佛教的进一步发展。唐国公李渊舍宅为寺，随后又施舍了大批财物。“天下之人，从风而靡，竞相景慕”。[2]1099社会上下掀起了崇佛的高潮，僧尼数量迅速增多，使国家财政收入减少，佛寺、佛塔的大量修建，浪费了许多财富。隋文帝甚至把不恭敬佛像按颠覆国家的谋逆重罪处罚，崇佛的种种行为对唐朝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唐朝建立之后，虽然以老子为始祖，但佛教在整个唐王朝依旧十分兴盛，唐太宗也同样崇尚佛教，支持皇子李治为过世的长孙皇后追福而修建大慈恩寺。武则天更是利用佛经《大云经》中“佛祖以女身显化下世治国”，作为自己称帝的依据。到唐朝中期，佛教势力庞大，不仅极大地影响了唐王朝的赋税收入，甚至影响了朝政，使唐武宗不得不灭佛。

隋文帝的崇佛行为影响深远，虽然不是单纯因为信仰佛教而为之，但是他对佛教的维护与提倡在整个佛教史上是不容忽视的。他借助佛教的力量安定了民心、稳定了社会秩序、促进了南北融合、巩固了隋王朝的统治，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但同时对于寺庙的快速膨胀、佛教势力的增大，进而影响了国家的财政收入、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也负有一定的责任。

参考文献：

[1]李四龙.论仁寿舍利的“感应”现象[J].佛学研究，2008（1）：115.

[2][唐]魏徵．隋书：卷一帝纪第一高祖上[M].北京：中华书局，1973．

[3]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4][北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卷七十一下宰相世系一下[M].北京：中华书局，1975.

[5][唐]李延寿.北史：卷一十四·后妃传下·隋文献皇后独孤氏[M].北京：中华书局，1974.

[6][唐]魏收.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4．

[7][唐]棻令狐德.周书：卷五帝纪武帝纪上[M].北京：中华书局，1971．

[8]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下）[M].北京：中华书局，1983.

[9][北宋]宋敏求.长安志：卷七[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0.

[10][唐]释道宣.续高僧传.卷二十二灵藏传[M].（影印）续修四库全书，子部·宗教类，1282册.

[11]杜文玉.隋炀帝与佛教[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30）：2.

[12][日]高楠顺次郎，等.大正藏：历代三宝记.卷十二[M].大正一切经刊行会印刷所，日本昭和四年（1929）.

[13]付玉珍.隋文帝与隋朝佛教[J].宁夏大学学报，2008，30（4）：131.

[14]游自勇.隋文帝颁天下舍利考[J].五台山研究，2002（4）：17.

[15][唐]释道宣.广弘明集：卷十七庆舍利感应表并答[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责任编辑：朱 丹）

Emperor Wen of Sui Dynasty and Buddhism

CHENG Kaili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Sh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Shanxi 710000）

After Emperor Wu of Northern Zhou Dynasty suppressed Buddhism, Buddhism has regained rapid development. During the reign of Emperor Wen, Buddhism temples, towers were widely constructed, monks and nuns were licensed, Buddhas relics were worshiped and the monk’s official system was established. Emperor Wen and his wife were both ordained so that Buddhism was revived. All these had cast far-reaching influence and Buddhism was spread widely in East Asia. What motivated the spreading and development of Buddhism can be seen in two aspects: Emperor Wen used Buddhism to consolidate his reign and Buddhism united itself with politics to boost its own development.

Emperor Wen of Sui Dynasty; Buddhism; worship of Buddha

k241

A

1009-8135（2015）06-0100-04

2015-06-28

程凯丽（1990-），女，河南郑州人，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中国古代史硕士生，主要研究隋唐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