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
(西北大学,陕西 西安 710069)
中文学科的“变”与“不变”
李浩
(西北大学,陕西 西安 710069)
目前,关于高等学校发展综合改革的呼声越来越高,改革力度也越来越大。中文学科应该如何应对?今年以来,各方面已有不少回应,包括我自己所在的学校把相关的专业划拨出来一部分,然后专门成立一个应用技术学院,以增强服务地方的能力。这样,就面临一系列问题: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教育大国,这样一个传统的学科,有上千所学校都开设,那么是不是都去追求应用,都去办实用的中文学科,还是怎么办?究竟哪些该变?哪些不该变?针对上述问题,我将从以下四个方面来谈谈自己的看法:中文学科的应用与实用;中文学科的“不变”;中文学科的“变”;“变”与“不变”的关系。
在目前中国高等教育综合改革推进与深入转型的时期,中文学科如何改革、如何转型?这确实是大家都应该思考的一个问题。有些人把改革与转型理解为如何更好地发挥应用与实用的功能。如果我们一定要从应用与实用的角度来说的话,我觉得首先应该区分什么叫作“用”。从学理上来区分,至少有以下几个层面是应该被关注到的:第一,有用之用和无用之用。目前我们应当关注的是有用之用还是无用之用?我觉得二者都有值得我们考量的侧面。加强传统文化的教育,实际上是从无用之用的角度来说的,那么加强应用技术则是从有用的角度上来说的,这两个方面都值得关注。第二,区域之用和全局之用。有些学校是为地方培养人才,还有一些学校是为国家培养人才,所以有的是从区域之用来考虑,有的是从全局之用来考虑。第三,当下之用与长远之用。有一些用是当下之用,如一些应急的短线专业;有一些用是长远之用,如一些文理类的基础学科。第四,国家之用与天下之用。强调民族、国粹,强调立足于本土的这些东西,这是国家之用。我们中国的传统士人、知识分子说的那个“天下”在现代的政治范畴里面是指什么呢?是指现在的全国,是指整个的世界,还是指全球?“天下”和“全球化”的概念,都是我们这些读书人、学中文的人要思考的,但不应简单地在二者之间划上等号。所以我觉得我们要说应用和实用的话,首先得把这几个层面的关系梳理清楚再谈。
我们的学科确实要变化,要转型。但首先要讨论哪些不变,不能说全部都变。中文学科是我们国家自有新式的现代的高等教育以来就有的学科,有的学校有100多年的历史,建校伊始就有中文学科,所以中文学科既是现代的新学科又有着悠久的历史。它和其它的我们高校里面的新式教育中的学科不一样。中文学科又与传统的书院、私塾、太学、官学有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它和物理学、心理学、医学、地理学完全不一样,那些全是西式产物,全部是移植过来的。中文学科的历史积淀深厚,历史经验丰富,但历史教训也不少。中文学科中有几点应该守住,不能变。
第一,“天不变,道亦不变”。结合我们中文学科来说,什么是“天不变,道亦不变”呢?比如说礼义廉耻等四维八德,它作为基本的价值标准不应该因时而变,因地而变,几千年来,这都是我们民族的纲常伦理。今天我们改革开放,两岸关系由缓和到往来密切,我们慢慢发现原来内战那么多年,其实那边讲的和这边讲的很多东西是一致的,古代讲的和现代讲的也是一致的。比如礼义廉耻这些标准与我们的核心价值观也是一致的,所以这些东西是不应该变的。再比如说对中文专业学生有诗书琴画素养的要求,这应该不变,古人是这样要求的,今天也应该这样要求。再如,对学生的文字、音韵、训诂这些基本功,古人是这样要求的,现在还应该这样要求。外语、地质、化工专业的人才,可以写小说,但是他们不懂得音韵和训诂,这都是我们学科的绝活,都是我们要传承下来的,这些东西不应该变。另外,对传统文化的保护、对文化经典的尊重也不应该变,更不应该丢弃。还有,我们民族是否有自己古今贯通的、适应国内各民族的一种“普适”的东西?像这些“普适”的东西我觉得也不应该变来变去。
第二,万变不离其宗。这个宗是文化的基本规律,教育的基本规律,人才培养的基本规律,中文学科的基本规律,科研与教学的基本规律。这些规律性的东西不要变来变去。不要让学生感觉我们的中文学科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第三,目前存在的问题恰恰是:不应该变的或不应该剧变的、大变的、多变的、快变的,在不断地变、快速地变。特别是不能因为主管领导的换届更替就随意地改变标准,就这样折腾。总书记号召我们不折腾,也暗含我们不要一天一个流行色,要保持一个新常态。常态者,短期内不变或少变。在我们教育教学领域里的折腾太多了,折腾就是一种变,这种折腾的变是一种乱变,我希望还是少变一些为好。
首先,我们的教材可以不断地修订、打磨,但是不要大变,不要多变。目前,光《大学语文》教材全国就有1 000多种,每个学校都要开这门课,开课很好。一定要编教材吗,有没有必要?我觉得可以思考。教材是不是可以少一些,有现成的东西我们可以拿来用。拿来主义多好,讲义可以变,教材不一定多变。其次,教师所属的专业方向也应该比较确定,不要让每个教师都成为万金油。特别是在我们中文学科,在一个领域里面要有所发现,很不容易。如果院长、系主任、校长今天让我们换个新专业,明天让我们开另一门新课,变来变去,那我们就成万金油了,就什么都不是了。一位教师虽然并不一定天资聪慧,在一个领域里面,在一个研究方向的某一个专题问题上,努力了20年、30年,积累下来,或许还是有一些新的见解。最后,关于教师的考核应该立足于教师队伍的准入制,应该对准入的、刚刚入职的年轻教师多提些要求,让他们多变些。对于资深的教师特别是有终身教职的教师,我觉得就应该免予考核。没必要让他们变成计时工作制、计件工作制考核下的奴隶。
任何物种都要受到环境变迁的影响,人类社会活动与时俱进,中文学科也不例外。这种变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迎应数据化时代的到来而变化。我们所生活的19世纪末20世纪初,被认为是我们民族的3 000年未有之大巨变的时代。它不是由满清到民国的变化,它是3 000年未有之大变化,其中科学技术的变迁造成的一些大变化非常重要。比如说目前关于数据库的建设、视频课的建设等等这些方面,我觉得这也是中文学科的一种变;要迎应地域化的就业去向而变化;迎应行业化(专业化)的人才管理与归类而变化;迎应技能化的专业人才属性而有所变化;迎应国际化的不断加深而变化;迎应终身教育的普及而变化。在当代社会中,教育不是一次性的,任何人不能仅仅靠大学的四年、硕士研究生的三年或博士的三年就完成了教育,我们应当活到老,学到老,接受新知到老。
目前存在的问题是,该变的一直没变。比如说大家呼吁的招生的宽进严出、学生的弹性学制、学生的自主转专业;又比如说学生实习实践的不变形,不走样;还比如说我们可否让学生用自己的设计、创意、文学作品、影视剧本、中外文翻译(包括汉语与少数民族语言的翻译)、调查报告等等来代替学生的毕业论文写作等等,我觉得这些确实可以改变。
根据我的理解,“不变”是长时段的,战略性的,是属于“经”,“变”则是短时段的,战术性的,是属于“权”;基因有遗传与变异两个特性,“不变”就是基因的遗传性,“变”是基因的变异性,这两个方面互不可缺失。既不能不变,又不能乱变,对于各类学校、各个学科专业来说,“变”与“不变”可以有所偏重但不能偏废。对于“985”学校、“211”学校的中文学科、高水平大学的中文学科尽量少变些,而新建本科、行业类院校的中文学科应尽量多变些;在不同条件下,“变”与“不变”可以互相转化;弱化中文学科的特点、淡化特点、边缘化是变,现在我们在淡强化、中心化、主流化也是一种变。“变”与“不变”套用一句话说就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本文根据大会发言录音整理并经作者审定)
(责任编辑:刘英玲)
2014-12-16
李 浩,男,陕西靖边人,西北大学副校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普通高校中国语言文学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