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泽/四川省阆中市白塔小学校校长
不只是名字
刘光泽/四川省阆中市白塔小学校校长
“戴眼镜的那个女生,对,就是你!你来说说!”
“第一排中间那个同学,你来回答!”
“这一列最后面那个男生,请你讲一讲!”
……
上午到班里听课,面对学生齐刷刷举起的手,任课老师频频用“你”这种指代方式,确定谁来答问、谁上讲台演示。
自己班上的学生,虽说是这学期新接手的班,毕竟也有两个多月了,竟然叫不出学生的名字?!不能不让人惊诧。课后一了解,才知道这位老师这学期上班没几天,就被抽调耽搁,本周才重返岗位,现在的确难叫出每一个学生的名字。
这虽是客观事实,却是不容回避的问题。课后交流,我们给上课老师布置的第一任务是:尽快记住班里每个孩子的名字。
一个班有好几十个学生,正是因为名字的不同,他们从班集体中被一一区别出来,成为属于他自己的那个“他”。我们作为老师,也正是从名字开始认识学生,进而让姓名与性别、肖像、习惯、个性乃至成长背景、经历一一对应起来,成为“名副其实”的那个“他”。
“教育学首先是关系学”,我对此深以为然。老师能够叫出学生的名字,是师生关系确立的基本象征。
即便你与他同在一所学校、同处一间教室,即便他敬称你一声“老师好”、你回应他一句“同学好”,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与他之间有了本质意义上的师生关系。直到他从你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学生未必很激动,但心里一定会荡起一片小小的涟漪——你认同了他,他属于了你。从此,你们就可以共同开启一段独特的教育生活。偶尔也会有张冠李戴——叫错了学生名字的时候,但那都是美妙的课堂佐料、生活花絮,及至成为美好的回忆。若干年后,在学生来访、班级聚会或者生活中偶然遇着,你作为当年的老师,还能否脱口叫出他们的名字?叫不出名字不止是面子上的尴尬,更为残酷的事实是,当年那段师生关系已经终结了。
有了良好师生关系,真正的教育才得以发生。在一个熟知班里每个学生名字的老师那里,他在批阅作业的时候,不是像密封了姓名阅卷那样手下无情,而会依据作业本封面上的姓名先就有一番揣度、一份期待。他在课堂提问的时候,更像是抛绣球,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心有所属。
日常听课中,时常有人感叹:“这么简单的问题,何必提出来让学生回答呢?”“这么浅显的回答,有必要近乎夸张地表扬吗?”“这个学生吞吞吐吐好半天,为什么不让别的学生代答呢?”“这岂不是降低了课堂教学有效性?”
但这只因为你不熟悉课上的这些学生,你想象不出——让“张三”回答那个简单的问题,因为他上课老是走神,老师是在给他提醒;及时肯定“李四”的回答,因为他近来缺乏自信,老师是在帮他一点点找回来;“王五”回答起来吞吞吐吐,需要多加锻炼,今天有人来听课,更是难得的在陌生人面前说话的机会……
这,才是真正的“目中有人”的教育。
只有那些借班进行的公开课、示范课,只有那些经年累月苦心经营那么几节课的所谓名师献课,才不在乎课上学生的姓名。但那样的课堂,主要是作用于听课老师而不是上课学生,听课老师可以凭此开开眼,学生却难以得到真正的成长。
只有那些技术主义者极力主张的慕课、翻转课堂、在线教育,才不怎么在乎课上学生的姓名。但我觉得,这样的课堂算不得完整意义上的课堂,它只是课堂的一部分——教学资源。
还有一些课程,因为评价体系滞后,课上只是整齐划一地唱歌、做操、画画……一学期下来,老师叫不出几个学生的名字,学生竟然也不太在意老师姓啥,只称作“微机老师”、“品德老师”、“写字老师”……这种严重缺乏师生关系认同的课堂,能在多大程度上落实课程标准?能否实现教与学的互动?能够对学生成长产生多大影响?这些问题,至少在我们学校已经引起了警觉。老师们逐渐形成了“带上《学生名册》进课堂”的教学常规,力求更多地把学生姓名与学生个人联系起来,力求及时准确地记录下学生的课堂评价,力求对个体的更多关注与理解。
除了任课老师,还得说说校园里那个比较特殊的老师——校长。
校长该不该记住学生的名字?校长可能会说:我记得住全校老师的名字,了解全校每一位老师。但我觉得,这可能仅限于管理,还不是教育。校长可能会想:全校这么多学生,我怎么可能记得住。但这不是记不记住的问题,而是你有多少时间跟学生在一起的问题。翻开《给教师的建议》,作为巴甫雷什中学校长的苏霍姆林斯基,在书中写下了多少学生的名字!读读《我的教育心》,作为武侯实验中学校长的李镇西,跟多少有名有姓的学生成了一生的朋友!走进北京十一中学,作为校长的李希贵,每年要给多少学生写毕业推荐信,每学期又会跟多少学生共进午餐!作校长的你,别等到学生照毕业照的时候,才记得跟他们在一起。
能够叫出学生的名字,未必就有了好教育。但,叫不出学生的名字,教育可能还没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