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信仰·寻找
——论电影《转山》的主题思想与影像表达

2015-03-20 13:18
文化学刊 2015年1期
关键词:脚踏车信仰哥哥

黄 飞

(贵州大学,贵州 贵阳 550007)

电影《转山》作为杜家毅导演的处女作便崭露头角,曾获得第24 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影片讲述了一个24 岁的台湾青年张书豪,为了帮助哥哥完成他未曾完成的夙愿,在寒意来袭的十月,独自踏上旅程,执行哥哥精心设计的滇藏线“骑行者”计划。一路上他经历了各种艰难险阻:从初到丽江时被所谓的“亲友”蒙骗;再到骑行同伴川哥坠入悬崖,痛苦欲绝;自己食物中毒,昏迷不醒,身陷密林。在种种不幸遭遇面前,年轻人依然执着的选择前行,从未放弃。最后,他凭借各种内在或外在的激励,终于战胜了超越人类身体极限的困难,圆满完成了哥哥的骑行计划。整部影片的主题思想可以概括为:在行走中对信仰的寻找。

一、行走

如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独自上路旅行,著名艺人陈坤早在2011 年就发起了“行走的力量”公益活动,旨在号召人们通过最本能的行走,在行走中让自己安静下来,与自我内心进行对话,获取正面的内心能量,并将正能量传递给他人。而这与近几年在台湾流行的“壮游”思想不谋而合。壮游一词,最早滥觞于唐代诗人杜甫的自传体诗《壮游》,简而言之是一种中长期的旅行,目的在于培养年轻人独立面对挫折与解决困难的能力。

在中国,早有壮游的文化传统,如传统文人士大夫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人生理念。其中,沈括、李时珍等人,还通过壮游,完成了地质学和医学领域的伟大著作。但明清以来,国势下滑,闭关锁国,壮游文化逐渐衰落。如今,每个家庭的独生子女都成为了家里的宝贝,他们都在温室里长大,壮游的精神已丧失殆尽。但近几年,台湾地区的“壮游”思想有回潮的趋势,似乎已成为一种新的社会文化。许多80 后、90 后的年轻人,厌倦都市丛林般的高压生活,离开久居的城市,一个人背起行囊、骑上辆单车开始旅游闯荡,使渺小的自己融入伟大的自然界之中,重新审视自我探索人生的方向。

电影《转山》“行走”的主题元素使它类似于一个公路片。导演杜家毅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说过:“创作的时候,我没有把它当做一个西藏电影来看,而是当做一部公路片,仅此而已。”典型的公路电影通常借助于一些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如汽车、摩托车,脚踏车等等,同时还需要配备一条以实体形式存在的道路。《转山》中的川藏线和脚踏车,就是实体道路和交通工具。公路电影在影像表达上具有许多意义明确固定的符码,如影片中的大道(公路)、马(盟友)、马车(交通工具)、电报(现代传播工具)等[1]。这里重点说说公路和交通工具。随着主人公计划的启程,滇藏线作为一条实体公路,其隐喻功能被充分挖掘,它既是主人公活动的场所,又是诸多故事发生的载体,同时也是主人公的内部精神世界与外部客观世界相互交流的枢纽。路上发生着的一切、新鲜的离奇的遭遇,凸现着主人公在面对人生选择时的多样性和不确定性。

脚踏车作为一种代步工具几乎是每一位骑行者的必备之物。因影片中人物性格刻画和命运安排的需要,脚踏车的命运也变得格外多舛。它从台湾一路空运到云南丽江,从拆开封箱的那一瞬间,它的命运就和主人公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一路上,它经历了雨雪拍打、泥路颠簸、坠崖、跌倒,基本上已面目全非,转山完成后它已变成了一个快要散架的车子。从另一个角度审视,脚踏车在转山前后发生的变化也未尝不是主人公前后变化的一个映射,转山前白净的张书豪在完成转山后也变得风尘仆仆,满脸沧桑。在影片的前半段,主人公穿着颜色艳丽的冲锋衣,骑着崭新的脚踏车却无法掩饰内心的伤痛。而经历转山之后,虽然外表千疮百孔,衣服破旧,满脸伤疤,但内在的伤痛已经释然,精神上得到解放和超脱,这才是转山的真正意义所在。

在骑行的这一路上,导演运用了许多空镜头的描写:丽江古城里的小狗、路旁的树木、天上的群鸟和秃鹰等等,还多次出现巍峨空旷的雪山镜头。影片运用各种拍摄手段,拍摄方式和角度也十分考究,使得电影画面壮美且充满神圣感。大量使用雪山镜头并非只为转换景别,而是用雪山象征圣洁、希望和美好。空镜头的运用在影片中所要表达的涵义尤为重要,它所表达的并非真“空”,而是承载了更多非空镜头所无法表达的深刻内涵,表现人在自然环境面前的寂寥、渺小和无力。但当主人公一次次的接近雪山,也意味着他在不断地进行着自我的挑战,不断地接近目标、接近梦想。

二、信仰

本片的拍摄地点选在西藏,西藏是一个神秘、古老而又充满神圣信仰的地方。在信仰缺失、物欲横流的当下,如何重新找回信仰、完成人向理想的回归,是当今人类要面临的重大难题。每一个人最初来到这个世界,都是有真正目标和信仰的,总有一些人被这个浮躁的社会蒙蔽心扉。张书豪就是滚滚红尘中的一个代表,即将大学毕业,家庭富裕,从小在温室长大,浮躁不安,自感失去真正的自我,一肚子的伟大抱负却不知往何处施展,需要寻找到信仰来帮他渡过难关。他穿越人类信仰最阔达、最集中的西藏之后,终于找回自我、找回自我与这个世界的真实联系。这既是当代青年的需要,也是全人类的需要。

影片的片名《转山》也具有特殊的涵义。“转山”是一种盛行于西藏等地区的庄严而又神圣的宗教活动仪式,是藏族人表示虔诚的一种方式,“转山者不辞劳苦,历尽磨难。据说朝圣者来此转山一圈,可洗尽一生罪孽;转山十圈可在五百轮回中免下地狱之苦;转山百圈可在今生成佛升天[2]。从这一方面看来,影片所要表达的也是普通人们对信仰的仰望、追求的一种昭示。为完成全程实景的拍摄,剧组克服种种恶劣的自然条件,选定在雪域高原之上,那些美丽甚至残酷的藏域景色一一浮现在在观众面前,可感可叹。

影片进行到第51 分钟,在张书豪骑行到达“邦达24 道拐”之前,风马旗与其擦肩而过,影片中随风舞动的风马旗随处可见,这是电影对信仰进行的物质表现,目的是让背后的信仰不证自明。进藏的仪式性动作便是从远处眺望被称为“雪山冰激凌”的梅里雪山。因为关于这座山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能看到雪山真面目的人会在接下来的一整年都有好运相伴,但山路崎岖绝对惊心动魄,多少人慕名而来却未能满意而归。当那一方镌刻着“西藏”二字的石碑矗立在张书豪眼前时,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向前方的路稍稍眺望,那是他期盼已久的神圣之地。张书豪面对界碑,一脚迈过,尘土飞扬,那个特写镜头简直直入心肠。此处先运用仰拍的拍摄手法,表现了主人公张书豪与蓝天融为一体,当那一抹刺眼的光从他头顶穿过,突出了他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后运用特写的拍摄手法,突出界碑和主人公的一只大脚,踏过去的那一瞬间运用了定格,慢放的处理方法,映入眼帘的是尘土飞扬的画面,这些尘土被化身为微小的一份子,象征着路途中的艰辛与内心无以言表的苦痛。界碑是一种激励,也是下一段艰难旅程的开始。

影片中到处洋溢着浓郁的西藏风情。不论是身着盛装、长发盘头的摩梭女人,还是充满情趣,善良淳朴的纳西族老汉,亦或是一句人们耳熟能详的“扎西德勒”,细节的刻画虽不动声色,却感染至深。张书豪即将踏上川藏线最高点之前,遇见一位磕“等身长头”转山的藏女。藏女十分虔诚,额头上出现了长期行礼时磨下的老茧,原本对此仪式一窍不通的张书豪,也被这种神圣和虔诚的力量所感动。在月光下他学习藏女的一招一式,跟随着藏女一起朝拜,镜头以隐喻的方式传达出他已经实现了真正自我的复归和彻底的了悟。每到一处邮局他都会在哥哥留下的记事簿里印下一枚当地的邮戳,在旅人心里这枚邮戳有着不同的意义,是张书豪对哥哥的一个交代,同时也是寻找信仰的一种明证。

三、寻找

“寻找”是电影《转山》中的另一个主题元素。“寻找”是人类生命的重要主题,也是艺术作品所要阐释的重要主题。影片中,对“寻找”这个主题的表现,使用了潜意识的影像语言。当张书豪食物中毒被困在深山老林里,狂吐不止,命悬一线时。此处运用特技处理方式,朦胧中他看到一只硕大的独角兽正缓缓朝他走来,周围四处突然开出了白色和蓝色的闪着亮光的花朵,在独角兽的身后,穿着藏族服装、拄着拐杖的哥哥伸出手似乎在与自己说着什么。此处的场景描写是张书豪在昏迷中产生的幻觉,也可以解释成梦境。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中提到“释梦理论”,他认为人类的心理活动有着严密的因果关系,没有一件事情是偶然发生的,当然梦也不例外。他认为梦境是一条秘密通道直接通向人的潜意识层面,人的内部心理动作可以通过对梦境的分析得以窥见,探究深藏在其潜意识中的欲望和冲突[3]。时至当日,张书豪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他潜意识中看到的化身藏族人的哥哥已经和西藏融为一体,说明张书豪已经代替哥哥完成骑行者计划。而且,幻境中看到的哥哥,一脸安静平和,也应了之前在告别式上和尚说过的话“没烦没恼,无牵无挂”,这是哥哥未尽的愿望得以实现的象征,同时更是张书豪自己心灵释然,得以解放的象征。张书豪当初上路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帮哥哥完成夙愿,实现他未曾实现的骑行者计划。但当最后经历种种磨难到达目的地后,他真正完成了对自我灵魂的寻找和了悟。

从镜头语言和色彩基调上分析,整部影片色彩使用整体偏灰蓝色,符合主人公在失去哥哥后悲痛沉重的情绪,以及在旅途中对前途未知的迷茫和恐惧。充斥在这一片灰蓝色调中的橘红色(主人公张书豪的冲锋衣),在人群中十分夺目,表现出十足的旺盛精力和斗志。直到最后回到台湾,主人公的心境通过转山发生转变,心头的压抑已去,色调也变得比较明亮。在张书豪骑行到达雪山最高处后,茫茫雪海中火红色经幡随风舞动,仿佛精灵一般被赋予了生命。导演在这里别有意图,安排全部使用红色,目的是想要表现主人公在历经身体和心灵上的磨难后终于获得了胜利,也可以理解为主人公体悟出了对前方道路的希望,展现出自己仍旧存在着的对生活的热爱。白色也是影片中出现频率较高的一种颜色,它是藏家人系在旅人脚踏车上的哈达,是对西藏地区的圣洁形象与茫茫雪山的体现。

杜家毅导演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道:“电影《转山》是一部谦卑的制作,作为电影工作者,我们需要的不只是批评,我们也需要鼓励,拍摄一部电影的艰辛只有创作者们才能深刻的体悟到。我们希望能够更加完善它本质上的东西,让它的时空感能够充满整个银幕。”所谓的“本质上的东西”,其实可以看做是“在行走中完成对信仰的寻找。”“行走”是这部影片呈现的外部景观,整个行程不仅是一次身体的旅行,更是一次灵魂的旅行;不仅是个体的一段人生经历,更是当今全体青年人的一篇集体宣言;而“寻找”构成这部影片的内在线索,它体现了当今青年人探索自我、探索人生、探索生命、探索世界的方式。“信仰”是行走的动机、寻找的目标,它若有若无、若远若近、若神秘强大、若现实平凡。但最终,它是青年的成年礼,也是人类实现理想生存的必备之物。

[1]蔡卫,游飞.美国电影研究[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4.50.

[2]魏强.论藏族山神崇拜习俗[J]. 中央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0,(06) :34.

[3]弗洛伊德. 梦的解析[M]. 北京: 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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