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死亡、疯癫的轮回——《死亡诗社》电影疯癫叙事影像论

2015-03-20 08:57杨雪团焦仕刚
电影评介 2015年21期
关键词:基廷理性心灵

杨雪团 焦仕刚

一、“疯癫”文化学定义

电影《死亡诗社》剧照

这里的疯癫是福柯确定的具有丰富的文化学含义的形而上的一个价值符号体系。疯癫是一种充满多层价值含义的历史存在,也是时刻影响每个个体的隐形集体无意识。今天,“世界陷入普遍的怒火之中。胜利既不属于上帝,也不属于撒旦,而是属于疯癫……疯癫不再是人们所熟知的这个世界的异相;对于这个局外观察者来说,它完全是一个普遍景观;它不再是一个宇宙的形象,而是一个时代的特征”。[1]“疯癫”文化性的含义,使我们关照和思考现实的独特视角,“浪漫化的疯癫。其特征是由塞万提斯确定的……正是由于这种疯癫,另一种时代、另一种艺术、另一种道德的价值会引起质疑,但是,疯癫也反映出人类的各种想象,甚至最漫无边际的遐想……疯癫不再是处于世界边缘,人和死亡边缘的末日审判时的形象;疯癫的目光所凝视的黑暗、产生出不可思议形状的黑暗已经消散……现在它参与对理性的评估和对真理的探索。它在事物的表面,在光天化日之下,通过一切表象的运作,通过现实与幻觉的混淆,通过那个模糊不清的网——总在编织又总在打破的、既将真理和表象统一起来又将它们分开的网——发生作用。它既遮遮掩掩又锋芒毕露,既说真话又讲谎言,既是光明的又是阴影的。它闪烁诱人”。[2]我们认定“疯癫”是把握和评判一切叙事影像本质的重要维度,可借助它对电影的影像形象、叙事内容、影像符号、镜头画面给予全面影像文化学分析。

对人的理性自我主体反省的“疯癫化”影像叙事电影,典型的是《死亡诗社》,这是一部对人的主体发现、自觉的高度自信的价值体系进行反思的经典电影。全体学生摆脱原来的固有的蒙昧状态后,认识到自我存在的主体性也即自主性时,个个表现出对自己过去不自知毫不留情地批判,然而,正如唐吉可德在死亡前的回归理性,对自己“浪漫化疯癫”批判一样。“诚然,唐吉可德是死在一片安祥之中,他临终时已回归理性和真理……这种对自己愚蠢的突如其来的认识难道不是一种刚刚进入他脑际的新疯癫吗?这种双关状态可以无限的循环往复,最终只能由死亡来解决……死亡本身并不能带来和平,生命的结束时生命摆脱了疯癫,但是疯癫仍将超越死亡而获得胜利……这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永恒真理……而且疯癫使死亡成为不朽。”[3]正是如此,《死亡诗社》中,学生发现过去的蒙昧不自知时,便开始自我启蒙的自主之路,最终又陷入对自我主体高度认可的偏执的迷狂中,其中学生尼尔坚定地坚持自己的人生主张,高度执着于自己的人生诉求,以不自由毋宁死的态度,陷入现代理性认知中对主体偏执中迷狂中,以自杀向父亲示威。可是,难题就在于死亡本身并不能带来和平,生命的结束时生命摆脱了疯癫,但是疯癫仍将超越死亡而获得胜利。

任何以所谓的自由、民主、个人主义各种巧妙堂皇的名义,均无法否认其理论理性对人的主体的伤害这样的事实。当班主任怀着对自己批判和对学生的内疚中离开学校时,其余的学生仍然坚持以高度的自我所谓的自由来向老师致敬。每个进入现代世界的个人、个体,坚定地信仰每个个体的主体自由,然而一不小心就陷入了对理性、对自我的过度偏执,在偏执认知中,开始了以疯癫为指归的癫狂人生,每个人在生命、生存和世界中,走向了一个疯癫又一个疯癫而不自知。自18世纪以来,在强大的科学知识理性主义的支持下,在工业革命奇迹般的物质增长中,随之而来的是可怕的现实悲剧和心灵价值魔咒的灾难。对科学理性主义和人文理性主义偏执导致了人陷入自我迷狂,于是,上帝死了之后“人神”诞生,信仰分裂,人性遭殃,天地混暗。人类陷入了自己制造的理智和理性法则迷宫中无法找到出路,现代人类文明陷入了疯癫,这正是福柯和现代社会对现代性、人性进行反思的文化背景,这也是对电影影像疯癫化影像分析的必然指归。

于是,伴随着疯癫的一个个经典和悲剧就这样诞生了,这个世界就如同一个死结和时间的黑洞,人们掉在里面永远无法翻身得救。我们只有绝望和无助,只有疯癫、死亡和悲剧。“这种疯癫既把时间链接起来,又把时间分隔开。它把这个世界编织成只有黑夜的链环……但是,不正是它把古典时期非理性的那些几乎听不见的诉说虚无和黑夜的声音传递给那些能接受它的人,如尼采和阿尔托,而且现在它把这声音放大为尖叫和狂喊?疯癫的黑夜是无尽头的。曾经可能被视为人的狂暴本性的东西,不过是无止境的非本性。”[4]如此角度看《死亡诗社》,则具有了丰富的文化含义。

二、 影片的疯癫影像叙事

(一)学生自觉主体行为的疯癫

电影展开的空间“威尔顿预科学院”是一个传统、守旧形象。电影开头影像——纪念威尔顿100周年的开学典礼上,校长诺伦博士骄傲地追述着学校的辉煌成就,并让同学们牢记四大信条:传统、荣誉、纪律和卓越。典礼中反复出现的人物动作和表情,展示出学校的严肃和呆板。这里的学生从来都是按照固有的教学模式来教授学生,学生在这个一潭死水的学院里沉浸在非主体认知的状态中。他们内心世界被各种教条遮蔽,他们的心灵在黑暗里沉寂,他们主体处在非自主的沉睡中,他们处处为传统、现实的教育方式所规约、所教化,他们活泼的内心和鲜活的生命力无法自由地的生长。

直到新文学老师基廷(John Keating)到来,他一改学校的常规,采取各种方式启发班上的学生们解放思想,让学生们重新认识自我,发现自我,感觉自我,寻找发现自己的生命的色彩,打破了这一潭死水。在教学的第一堂课上,基廷并没有在教室里上课,而是领同学们看校史楼内的照片,让他们去聆听死者的声音,并去领悟的生命的真谛。基廷甚至要求学生将课本中古板老套的内容撕去,这自由的教学内容和方式,十分深刻地启蒙了学生,学生们开始慢慢倾听心灵声音,发现自己主体,追求自我和个性自由。于是,他们开始了主体觉醒后高度兴奋的疯癫行为。其中最让人震撼的疯癫行为方式即学生尼尔(Neil Perry)。他热情灿烂,勇于按照自己内心的要求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是一只自由飞翔的鹰,电影具体影像叙事诗他鼓足勇气出演了话剧《仲夏夜之梦》,面对父亲的阻挠,他坚定地说:“我生命中第一次知道我想做什么!而且第一次我决定去做!不论我的父亲让不让!及时行乐!”演出成功后,他被父亲带回家,得到的是“我要你上哈佛,做医生”及转学的决定,当晚,尼尔自杀。尼尔为了反抗爸爸对他人生强迫性的安排,坚持自己的人生选择,采取了为自己的人生理想自杀的疯癫行为。此刻,批判在于,面对这样的选择,难道一定要选择自杀吗?即使去了哈佛照样可以坚持自己人生理想。为什么就这么偏执地认为爸爸的安排就是扼杀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就是对自己个体不尊重?这样的偏执就是迷狂就是疯癫,他的自杀正是一个陷入对自我高度绝对化的人生自由迷恋的疯癫行为,他选择了疯癫的人生结局。可是,死亡之后,疯癫化的偏执仍然存在,对此我们悲叹尼尔死亡的悲剧性和悖论性,从而发现他的主体行为中具有了疯癫化特征。

(二)学生对诗歌诗意的偏执化认知疯癫

任何行为的疯癫离不开人的思维心理的迷狂偏执,我们从不否认诗歌艺术对人的心灵涵养,可是电影将诗歌作为解放学生心灵的神圣的象征,赋予了诗歌太多诗歌本体之外的价值符码。电影叙事也侧重这样的象征性的影像叙事,学生们反抗学校的禁令,重新成立基廷曾于该校学生时代参与过的秘密小组——死亡诗社(Dead Poets Society),在校外很远的山洞中探讨诗歌、人生。黑夜里学生从黑暗的校舍偷偷穿过森林小道,在一个黑暗的山洞中,学生们在洞中研读诗歌。这中影像显然按照基督徒式的信仰化情景展开,诗歌如上帝之光,引导和启蒙学生灵魂。可是从黑暗走向诗歌的光明这样的启蒙暗喻,让诗歌充满了不可承受之重。同时,这样的影像叙事同样可以解读出另外的含义即巫术和原始宗教仪式,学生们暗夜里偷偷溜出来,进入黑暗的森林里,这里一片黑暗,来到一个阴冷的洞穴中,大家围在一起读着让他们感受心灵迷狂的快感的诗歌,他们甚至跳起了舞蹈,正如巫术原始宗教之舞一样的迷狂而疯癫。他们沉浸在非诗歌一圈圈光环迷狂中,在语言的阅读快感中宣泄自己个体对教条化现实的不满和反叛。如此异形同构的暗喻,更能显示电影疯癫化叙事的文化特征,世界一切存在均包含了各种悖论和疯癫。他们对诗歌的非本真的迷恋中,掺杂的是个体对现实不满的心理症候,他们在诗歌里寻找诗歌之外的心灵寄托和信仰,他们从一个呆板教条的世界进入了另一个偏执的世界,这里虽然你的信仰是自由的,你的主体是独立的,你的选择是自主的,可这样的自主自由自在仍然无法摆脱心灵和精神的偏执带来的悲剧和疯癫。于是,电影的心灵的疯癫化的悲剧叙事影像开始了,学生为了所谓的人生的自由而自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成了所谓的人生自由的祭品,无论自由多么高大,生命的丧失这样一个现实对人类一切偏执和迷狂给予无情批判,人类文明的疯癫本质成为每个人难以摆脱的宿命。

(三)学生自我主体意识觉醒后对自我意识高度认可的迷恋疯癫

电影继续开展学生自我主体意识觉醒后疯癫影像叙事,当学生们在老师基廷引导和启蒙下,他们坚持按照自己的主体自我行事,他们在现实的教条的环境中,坚持着自我意识的高度迷恋。其中对自己的自我主体意识和个体行为的超越,则是最怯懦的学生托德。他从最初的担心和对自我高度不自知和不自信,最终克服和超越了自我,勇敢而有担当,在送别基廷的时候,托德第一个站在了课桌上,大声说道:“船长!我的船长!”这是影片的高潮,其他学生都骄傲地站在课桌上以示对基廷的敬意。但是,这样的行为深入思考后,引起反思是,如此的豪迈,如此的自我意识觉醒,却包含了过多的自我迷狂和偏执的成分,在强大的理性乐观主义支持下,在美好的个体自由的信仰支撑下,却也包含了启蒙后现代人对个体绝对认知的虚妄,他们觉得可以按照内心意志行事,反而一不小心陷入了自我认知的偏执。

今天的我们,虽然已经没有了传统的道德礼教和伦理束缚,可是又陷入了现代性迷茫和不自知的个体偏执和疯癫中,这与电影中学生的行为多么一致。电影在不经意宣扬主体自我自由追求的同时,也不自觉地陷入了现代个体自由的价值体系偏执中,这充分展现了经典电影影像叙事丰富的复调性内涵,影像叙事意义多重指向,正是经典影片的优秀之处。

[1][2][3][4](法)米歇尔•福柯.疯癫与文明——理性时代的疯癫史[M].刘北成,杨远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出版社,2012:24-29,29-37,32,265,2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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