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欣
内容摘要:本文以小说《回廊之椅》为研究对象,采用女性批评的批评方法,从解构男权社会的角度重新解读小说。本文采用女性价值标准和审美追求,在探究男权社会形成原因的基础上,小说分析从男性、女性两方面消解男权社会结构,进而探索《回廊之椅》中对于女性世界和女性话语的建构,完成对《回廊之椅》解构男权社会视角的解读。
关键词:《回廊之椅》 女性批评性别男权社会 解构
一.走进《回廊之椅》
20世纪90年代,女作家的创作以超乎以往任何时期的势头,成为中国文坛最令人注目的文学景观之一。这一时期,一批年轻的女作家创作了一批具有女性主义意味的小说,林白就是其中之一,她的《回廊之椅》是90年代女性文学的代表作之一。
《回廊之椅》以社会化的革命实践为背景,构造了两个对立的二元世界。一个是女性的世界,也可以说是红楼内的世界,这里有三姨太朱凉、使女七叶还有富豪章孟达的其他姨太太;另一个是男性的世界,也可以说是红楼以外的外在的革命的世界,这里有整天想着杀弟弟章希达威风的哥哥章孟达,有觊觎嫂嫂、为了活命出卖哥哥的章希达,有嫉妒章家,企图以反革命罪名摧毁章家独占朱凉的革命干部陈农等等。女性世界是温馨和谐的,女人的香气、女人之间的爱恋和心心相映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美好,女性之间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的情感让人倍感温馨,闪烁着女性之爱的圣洁光辉;男人的世界则是残酷冷漠的,男人的争斗,男人的残忍,男人之间的厮杀布满灰尘,男性之间互相怀疑、互相打压的情景让人感到丧气灰心和失望。
林白通过这两个二元对立的世界的建构,以一种我行我素的极端姿态挑战男权文化,试图书写自身,由此就有了在《回廊之椅》这部小说中对于男权社会的解构的实践。本文在小说故事情节的基础上,用女性意识观照文学作品,采用女性价值标准和审美追求,试图从男性和女性两方面入手,分析男权社会的建构因素,探究《回廊之椅》中对于男权社会的消解与女性话语权的建构。
二.男权社会的建构
男权社会的建构从根本上说,是生产方式的变革,以狩猎为主的生产方式使得母系氏族演变为父系氏族,“当男人获得对部落家畜的控制权力后,男人懂得如何繁殖更多的家畜,其结果远远超出部落对牛乳和肉类的需要;这样,男人和女人的权利相对开始变化,这个变化逐渐使得男人占据优势……家畜的驯养和畜群的繁殖为人类社群带来了全新的财富来源”[1]。也就是说,在经济上处于优势地位,而在经济上的地位就影响了其在社会上、政治上、家庭里的地位。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社会分工逐渐明显,女性开始退出公共产业,家务劳动和儿童养育个人化为女性的职责,从而加剧了男女权利天平的失衡。
除根本原因外,其他主要原因大体可以从三个方面说,即男性、女性和社会。
从社会方面首先,自由主义女性主义者指出,“妇女的屈从地位根植于一整套政治结构、社会习惯和法律限制,这一切妨碍妇女进入公共领域并在其中获得成功……”[2],比如说不公平的游戏规则,不同等的发展机会等等;其次,父权制为女性建构的理想女性形象、女性气质以及对女性的社会审美原则,甚至把它作为女性的定义来束缚女性发展。
从女性方面首先,是妇女追求自我的能力在本质上就比男性差;其次,女性自觉不自觉地将生活中心逐渐向着男性靠拢,并且没有意识到生活的改变,甚至以为理所当然,自我主体意识缺失;最后,妇女的心理特别是思维方式有着与妇女行为方式的深刻渊源。
从男性方面首先,“妇女受压迫的根源更是本体的,如果人的意识中没有包括这种渴望……控制他者的源始渴望,那么即使发明青铜工具,也不会导致对于妇女的压迫”[3],妇女解放要求完全根除男人控制女人的欲望,即男性自身对于女性的控制占有欲望,对女性进行排挤和挤压,大男子主义等。
可以说,男权社会的建构是以牺牲女性的自我为代价的,其结果是女性存在,却是没有自我的存在,缺乏独立性地围绕着男性这个中心旋转,没有话语权,社会地位缺失等等。
三.男权社会的解构
对于男性社会的解构分为“解”与“构”,“解”是将男权社会的建构因素摧毁,比如说上文提到过的社会习惯和法律,这里结合《回廊之椅》指的是女性意识的缺乏和男性中心主义,“构”指的是构建女性话语权。即通过“解”与“构”两个方面完成对男权社会的解构。
(一)女性不再围绕着男性旋转,开始寻找新的中心,女性意识觉醒。
女性开始摆脱他者的地位,寻求自我的存在。这具体表现为逃离男性中心,之后分为两个方向,一个是回归自身,以自我为中心,追寻个人本位,女性自我意识觉醒,表现为对于自我的欣赏,对于欲望和情感的大胆追求。文中多次写到女性的裸露,通过对女性身体的描写和观赏展示出女性对于自身美的发现和欣赏,她写到朱凉的身体时说,“她那美丽的躶体在太阳的落山光线变化最为丰富的时候呈现在七叶面前,落日的暗红色停留在她湿淋淋而闪亮的躶体上,像上了一层绝妙的油彩,四周暗淡无色,只有她的肩膀和乳房浮动在空气中,令人想到这暗红色的落日余晖经过漫长的夏日就是为了等待之一时刻,它顺应了某种魔力,将全部的光辉照亮了这个人,它用尽了在沉落之前的最后力量,将它最最丰富最最微妙的光统统洒落在她的身上。”[4]女性的身体美不再像男性作家笔下那样隐晦和遮掩,女性形象摆脱之前文学作品中失语的境地,作为馨香的闪光点被置于镁光灯下。
另一个是逃向同性,也就是同性之爱。异性爱中有的只是试图占有、剥夺女性的肉体、情感、思想及生命中一切的粗野暴力,相反女性之间的爱是温柔、平和、给予式的,不在于占有对方而在于创造自己,是美好的、温馨的和动人的,强烈的对比衍发出对于异性之爱的失望,并以此来质疑男权、超越男权,发出“反抗与解放的强音”。文中章希达和陈农都以丑陋猥琐的思想和行动企图染指朱凉,他们是企图对朱凉的占有者和控制者。然而朱凉与七叶的情感却是那样细腻和美,这样一种彼此的爱恋超越了太太和使女之间的权力关系,更超越了参杂着权力关系的异性之恋,升华到至死不渝的程度。朱凉可以在这革命年代危巢中求卵,并非因为她自身的力量,而是得益于侍女七叶的精心看护和挺身相救,可以说,七叶是朱凉的守卫者和保护者。相比之下,同性之爱更显珍贵,女性找到新的“伴侣”男性就变为一个无所谓的存在了。
(二)男性不再具备作为中心的素质,男性主体性丧失,男权中心主义腐朽。
小说中男性形象都是卑微渺小的、猥琐的、自私的、卑鄙的。比如说陈农作为一个革命干部,他的办公室兼卧房“臭袜子和弄脏的内裤一起塞在席子底下,散发扎亦酸亦腥的霉味……”[5]。白脸书生章希达天生柔情似水,缺乏英雄气概,这都与以往小说中男性高达勇猛,掷地有声的形象大相径庭。
另外,男性的气质与心理是丑陋的,他们之间没有信任,没有互相扶持,章希达以为出卖哥哥就可以独占朱凉,将两人同送上断头滩,陈农带领他的人马搜查章孟达的家,血腥的杀猪场景背后是那群人的幸灾乐祸的心理和凶残贪婪的本质,男性之丑与女性之美的强烈对比更显出男权中心的腐朽,揭露了所谓的男性精神权威的虚无与丑陋。
最后,我们看到男权世界中人人互相猜疑,背叛、仇恨、贪婪、凶残,全没有女性世界的善良平和,作者试图告诉我们一男权社会为中心已经不能再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那样只会有无休止的战争和腐朽的精神世界,只有推翻这一中心,才能获得解放。
我们应注意到,在七叶的世界里几乎没有出现过男性,七叶一出生就被送人,14岁时跟着养父到镇上卖糠,养父顾着赌钱留七叶在糠行等待,可见养父也不关心七叶,在七叶的世界里我们看到男性的不在场,男性的主体性缺失。林白正是通过对男性缺席的描写虚化了男性的力量,游离于社会历史之外的女性真实的空间被放大。由此林白讲男权彻底从中心驱除,完成了对于中心的消解。
(三)构建独立的女性世界和女性话语权
林白在《回廊之椅》中建构了两个世界,外面的世界和里面的世界,也是男人的世界和女人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是男人世界,是一个充满了革命、暴动、审讯、高密、掠劫、杀戮的世界,他们代表着时代背景、社会潮流、政治斗争,代表着历史”[6];里面的世界是朱凉和七叶们的世界,林白用了一系列细美的话语构建这个世界。她写到朱凉的美时说到一袭长裙,一双素手,一杯上好的普洱茶,一本中式线装书,一双秋水满盈的眸子……而这里的一切都是隐秘的,“女人的午睡,女人的沐浴,女人之间的心心相映,而男人无法侵入,章希达不能,他只能‘站在三楼回廊的另一头,隔着对角线的距离不远不近的欣赏她;陈宁不能,他最多只能‘站在河边的红色卵石上眺望那个窗帘低垂的菱形窗口;作为丈夫的章孟达也不能,‘我们只能看见,当年章孟达到三姨太朱凉的房中过夜,天亮之后他从房里踱出,脸上总是布满疲倦和困惑的神色。”[7]也就是说,男人的世界和女人的世界互为外在的世界。
然而,深思过后就会发现,这种二元世界的对立实际上是由于话语的独立造成的。尽管在作品中也有男女同在的场景,但缺少对话性的情景:夫妻之间没有对话;解放者(陈农)和假想中的被解放者(朱凉)之间的对话,因男性的主动进入被女性一次次的沉默阻止在外而成为独语。我们能想象到的是女性之间温柔的对话。话语成为女性捍卫自我世界的武器,用话语为自己构建独立的世界,在这里女性发出自己的声音并不被左右,不再因受男性话语的束缚而使女性丧失自我的空间,《回廊之椅》中展示了一个真实的完全的独立的女性世界,完成了女性的发声,达到了建构女性话语权的目的。
四.结语
《回廊之椅》冲破、解构男权社会下的男权话语中心,创造并建立了一种新的女性话语,转变女性失语的历史地位;关注女性意识和女性世界,恢复女性主体性意识,是一部女性文学发声的力作。
本文采用的性别批评将女性视角注入文学批评之中,打开女性文学的世界,用女性的感悟和经验探视文学,最终将促使文学批评产生一种双性的眼光,从而使我们的文学批评世界更加丰富多彩,并由此导致整个人类文化的重铸。
注释:
[1][美]罗斯玛丽·帕特南·童著,艾晓明等译:《女性主义思潮导论》,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50页。
[2][美]罗斯玛丽·帕特南·童著,艾晓明等译:《女性主义思潮导论》,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页。
[3][法]西蒙·德·波伏娃著,陶铁柱译:《第二性》,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26页。
[4]林白:《回廊之椅》,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1页。
[5]林白:《回廊之椅》,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3页
[6]王又平:《转型中的文化迷思和文学书写——20世纪末小说创作潮流》,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23页。
[7]王又平:《转型中的文化迷思和文学书写——20世纪末小说创作潮流》,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24页。
参考文献
[1] 王先霈、孙文宪:《文学理论导引》,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2] 王先霈、胡亚敏:《文学批评导引》,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
[3] 王庆生、王又平:《中国当代文学》,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4] 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5] 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
[6] 罗斯玛丽?帕特南?童:《女性主义思潮导论》,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7] 王又平:《转型中的文化迷思和文学书写——20世纪末小说创作潮流》,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8] 林舟、齐红:《心灵的守望与诗性的飞翔——林白访谈录》,《花城》1996年第5期。
[9] 张丽杰:《颠覆的纹络——解构男权文化的新时期女性文学》,《文艺评论》2004年第4期。
[10] 孟繁华:《女性的故事——林白的女性小说写作》,《作家》1997年第3期。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