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德刚,丁 强(.温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温州大学溯初学区,浙江温州 35035)
清末民初温州基督教本色化探微
牟德刚1,丁强2
(1.温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2.温州大学溯初学区,浙江温州325035)
摘要:本色化是从十九世纪末开始到二十世纪中叶基督教在我国发展的一个重大历史潮流,温州是我国基督教本色化起步较早、成果较为丰硕的地区之一。从二十世纪初开始,温州的基督教信徒一直居于全国各教区的前列。中国政府对基督教的政策和温州知识分子对基督教的态度总体朝向明朗接纳方向的变迁,及西方教会本土化及转向下层民众传教等政策和策略的推行是温州早期基督教本色化的契机。温州基督教本色化主要表现为:适应本地风俗从直接布道到间接布道;适应温州本土文化以温州模式布道;参与地方公益事务融入温州社会等。
关键词:清末民初;温州;基督教;本色化
温州的基督教传播历史悠久,有资料显示在元代就已经传入①参见: 温州市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 温州市基督教协会. 温州基督教[M]. 温州: 温州市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 1994: 1.。鸦片战争后,基督教通过炮舰和不平等条约的掩护再次登临温州。初来温州的基督教传教士传道十分艰难,受到民众的强烈反抗。清末民初,经过传教士的努力开拓尤其是早期的本色化尝试,温州基督教发展迅速,受餐信徒一直居于全国各地区前列。
同治五年(1866年),基督教新教开始传入温州,但是由于基督教义与中国文化相去甚远以及“中华归主”的偏执传教政策的引导,西方传教士的传教事业很难得到民众的认可,导致民教冲突不断,甚至屡屡引起教案的爆发。当时,温州人将外国人视若洪水猛兽,他们初次见到“碧眼黄发”的英国内地会传教士曹雅植时,“无不骇异”,谩骂他甚至攻击他,称他是挖人心、吃人肝的“黄毛番”。高建国在《基督教传入温州片断》中描述到:“曹雅植牧师传教日久,无人接近,甚感颓丧”②参见: 温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 温州文史资料: 第七辑[M]. 杭州: 浙江省新闻出版局, 1991.343。当他开馆传教时,来听道的几个人都是花钱请来的。循道公会的传教士来温州时亦有同样的遭遇。1877年,英国传教士李华庆来到温州,次年设立教会,“当时温州虽设立教会,但信徒仍是寥寥无几”②349,四年后他因病死于温州。1882年,英国传教士苏慧廉来接替李华庆的职务,在嘉会里巷购买民房数间,经整修后充作教堂。两年后因人们反对,教堂被焚。天主教在温州传播的时候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初来传道的董增德“开头两年屡出洋相,遭人讥笑,并曾多次被周围的人欺骗,枉失钱财,痛苦不堪”[1]25。
由于传教事业开拓的艰辛,早期在温州的传教士们重视已经皈依的教徒。为了巩固其传教成果,当遇到教徒和非教徒发生纠纷时,他们往往利用不平等条约进行干预,甚至直接出面投诉官府,追究查办①参见: 温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 温州文史资料: 第七辑[M]. 杭州: 浙江省新闻出版局, 1991.228。据记载:“顾教士之在郡者颇与地方事,奉其教者一切捐需皆得免邑之道赋者,抗佃者,以及亡命不法之徒,以为教能庇身,相率遁焉。有犯事者,自承为教中人,官亦不敢问。其为官所系者,得教士一纸书,即纵之。”[2]这种以炮舰为后盾,以不平等条约为护身符的西方传教事业,虽然可以避免来自官方的种种阻碍,但是他们同时也在播散来自温州民众仇恨的种子。部分传教士横行乡里、强占民宅等种种劣迹愈发激起众人的愤怒。最初,人们只是侮辱、谩骂传教士,逐渐有人焚烧教士的寓所甚至教堂。在国家有难、民族有危的时候,这种反洋教的情况更为激烈,其中影响最深的要推1884年的“甲申教案”和1900年的“庚子教案”。“甲申教案”中,温州地区“不但使天主堂成为大火的牺牲品而化为废墟,而且在这以前,民众把基督教牧师的不动产(房屋)也付之一炬,乃至企图将瓯海关办事处也同付祝融。整个在温洋人的小团体处于危险威胁之中”①259。在“庚子教案”中,计毁华氏耶稣堂三十余座,教民遭殃者188家。除了上述两大教案之外,在温州近代数十年的传教史上,零星教案不计其数,有文字记载的还有:1876年的施洪鳌事件、1894年的瑞安汤岙杨茂奶“迎神赛会事件”、平阳神像事件[1]124-127。
正是由于不断受到民众强烈的反抗,来温州的早期传教士们不得不逐步改变传教策略,使传教活动本色化,以减轻民众的反抗,扩大传教事业。从清末到民国初期几十年间,基督教社会事业以及传教事业发展迅速,并逐渐走向自养、自传。在教会事业的发展方面,基督教会在培养传教士、发展信徒和置办教产等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天主教的教堂,在1877年,分堂就达300余所[3]472。在教会经济方面,“教会经济除自立会全部由信徒捐助外,其他几个教派的主要来源为:外国差会津贴、教徒奉献、房租、谷租收入。由于教徒奉献、房租、谷租收入渐增,自养能力随之提高。到1920年,信徒奉献累积已达9 853.06元”②参见: 温州市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 温州市基督教协会. 温州基督教[M]. 温州: 温州市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 1994: 7.。 据《温州市志》统计,就循道公会而言,1920年教徒发展到11 726人[3]473。
随着时代的发展,在温基督教内部,逐渐有一批神职人员和教徒,对于西方的不平等条约也表现出强烈不满,他们纷纷要求摆脱西方教会的控制,走上独立自主。20世纪初,受上海自立运动的影响,温州基督教也发动了影响深远的自立运动并成立了具有自立自养性质的基督教团体。1907年,在平阳、北港、水头、敖江及俞思坑等地建立起第一批自立聚会点。1910年,“中国耶稣教自立会”在平阳县七乡正式成立分会,自立教堂和聚会点发展到四十余处,教徒增至二千余人,成为一支有一定影响的社会力量。1912年冬俞国桢在温州市区施水寮创办“耶稣教自立会分会”;1914年“中国耶稣教自立会温属总会”在温州成立。到1920年7月,中国耶稣教自立会在上海召开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大会宣布成立中国耶稣教自立会全国总会,总会下辖七个教区,温州总会为一个教区,平阳及闽北为一个教区,这两个教区的教堂和信徒人数分别占全国的一半左右[1]129-130。
基督教要在中国立足并发展,必须不断进行本土化。随着历史的推进,中国政府的宗教政策和罗马教廷的传教策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与此同时,民间知识分子对基督教的态度也发生重大的转变。这些是基督教在温州得以推进本色化的主要契机。
(一)从清政府对基督教传教的“阳奉阴违”到共和政府对基督教传教的明确支持
第一次鸦片战争后,清政府逐步废除了对基督教的传教禁止令,实行有限的弛禁政策,其时,清政府采纳李鸿章的建议,对基督教采取如下对策,一是“明为保护,密为防闲”,二是“崇正学,黜邪教”。1844年和1845年清政府两次宣布开放教禁。1858年和1860年的《天津条约》和《北京条约》又承诺实行宽容传教政策。但是,清政府自1720年以来的一百多年的禁教,使各地政府官员对基督教有强烈的排斥和厌恶心理。浙江道监察御史袁方城于1869年9月,在奏议中提到:在浙江,凡是教民犯事,“其责处之数,必须较常人数倍”[4]。时任江苏学政的温州学者黄体芳于1885年11月就向朝廷呈送奏折,建议清政府禁止中国基督教徒参加科举考试,甚至不允许参加童试[5]。1876年,中英《烟台条约》签订后,温州被辟为商埠,温州的传教政策与其他通商口岸一致了,温州地方官员基本上也是采取李鸿章的对策。1884年中法战争后,清政府迫于西方国家压力,进一步要求各地方政府实行保护教会的政策,但温州地方政府官员对基督教依然有强烈的排斥和厌恶心理,并未认真执行这一政策。此年,温州人民为反抗法军入侵,愤而焚烧温州各教堂,当时温州政府并未立即干预此事,后来,只是迫于洋人的压力才出面平息民愤,因为1884年为甲申年,这就是温州历史上著名的“甲申教案”[1]106-116。1900年清廷实行禁教和打击教会的政策,但是刘坤一在两江地区、张之洞在湖广地区、李鸿章在两广地区发动了东南互保,基本维持了原来的宽容传教政策,教会相对比较安全。闽浙地区也在东南互保条约之内。但是,温州知府启续(满人)和镇台无视东南互保条约,纵容了拳民的反洋教运动①参见: 温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 温州文史资料: 第七辑[M]. 杭州: 浙江省新闻出版局, 1991: 260.。1901清政府实行新政及与英美等国签订《通商新约》之后,清政府开始加强对基督教的管理,主要方式是:迫使外国人放弃“治外法权”以及对全国教堂产业人员进行例行普查。1911年辛亥革命之后,新的共和政府取代了旧的封建王朝,它不仅宣布要实行共和制,而且还要实行宗教信仰自由。温州政府对新的共和政府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有很好的执行,并且逐渐展开与基督教会在各方面的合作,给基督教的活动提供了史无前例的绝好机会。1912年,温州地方政府开始邀请在温教堂协助共同应对洪涝灾害。1918年,温州道尹黄庆澜将政府主办的“育婴堂”交付天主教管理。
(二)西方基督教会的本土化和转向下层民众的对华传教政策及策略
鸦片战争以后,基督教进入中国是倚仗西方国家的强大武装力量和国家的经济实力,因而其传教政策一度是“孔子或耶稣”的霸权政策。至清末民初,西方基督教对华传教政策及策略逐渐改变:一是提倡基督教本土化,如1877年第一次全国新教传教士大会上,美以美会在福州的传教士保灵提出了“本土教会的自养”建议,这成为引起与会者兴趣的议题。二是对在华的传教士活动做了一些限制,如训令传教士们今后要少管或不管教徒诉讼的事。诸如1903年8月31日英驻华公使馆[6]和1906年1月法国驻华公使馆[7]先后发出“通报”,禁止各地传教士直接到官府为教徒诉讼之事进行干涉,避免再引起教案,明确放弃其在中国的保教权。三是将传教对象由上层士绅转为下层民众。19世纪90年代以前,西方传教士在温州传教的对象始终是上层士绅。1876年,天主教宁波主教苏凤文来温州视察,离温之前专门宴请招待地方官绅父老[1]25。1891年,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还曾大力鼓吹上层传教路线。但进入20世纪后,李提摩太在温州就明确把传教重点放在下层民众身上。针对上层士绅传教,基督教面临三个问题:与中国传统文化和礼仪的冲突;与族权的冲突;与地方民间信仰的冲突。这些具体存在的冲突使得基督教在中国很难赢得上层士绅的支持。而针对下层民众的传教,西方传教士与中国传统文化礼仪和族权的冲突是不显著的;许多下层民众在遇到地方民间信仰与基督教思想冲突的时候却会因为自身的利益而改变地方民间信仰,转而接受基督教,因此,这第三个冲突也不构成对基督教在下层民众中间传教的障碍。清末,温州地少人多,下层民众的生活十分艰难,不但受到封建政府、地主豪绅的压榨,而且还经常受到地方恶棍、匪徒的欺凌,连起码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对于下层民众来说,教会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可以为贫困百姓提供经济、生活援助。传教士们通过为下层民众免费治病、提供教会教育、开办育婴堂等社会慈善活动来拉拢他们入教。下层民众对于教会的各种需求为其入教提供了可能性。
以上这些传教政策和策略的转变,为基督教本色化提供了良好的条件。此后,教廷推出“本土教会的自养”政策,在温诸多传教士以及教徒对此深受鼓舞,并开始大力宣传和筹备“自立会”。
(三)温州知识分子对基督教从本能的反抗与排斥到让步与接受的态度转变
温州历史上儒学大家辈出,中华传统文化在这里有深厚的根基。鸦片战争后,面对列强的霸道与狂妄,温州知识分子对包括基督教在内的西方诸多事物表现出本能的反抗与排斥。尤其是在受到金钱会起义和太平天国运动的冲击后,他们更把基督教视为导致战争与苦难的根源。著名学界领袖孙诒让和“东瓯三先生”宋恕、陈虬、陈黻宸都极力反对太平天国利用基督教来推翻清政府。甲午战争后,孙诒让开始组织“兴儒会”,当地方官员专函询问兴儒会的性质时,孙答曰:“旨在遏制基督教的流行”[8]。地方著名学者刘绍宽认为“庚子拳匪之乱,民教相仇几摇国本。”①参见: 刘绍宽. 平阳县志: 神教志二[M]. 民国15年刻本: 卷46.
维新变法之时,温州部分维新知识分子开始初步认同基督教并倡议将基督教引入儒教中来。维新人士陈虬于1895年创办郡城利济医院时,有“东南第一笔”之称的池志澂指出:“先生之建院设教,原欲寓教于医,出其所学力行利济,以补国家政治所不及,使黄帝、神农之精光远出基督、浮屠之上。”②参见: 胡承畴. 温州近代史资料[M]. 温州: 温州市教育局教研室和中学历史教学会, 1957: 100.宋恕在《卑议·礼拜章》(稿本)中主张:“依西国礼拜期,集诸生礼拜孔子,歌诗讲学。”③参见: 郭世佑. 宋恕的价值[J]. 读书, 2010, 20(11): 76-82.义和团运动后,温州的知识分子对基督教的认识发生了本质性的转变。一方面,他们对民间众多百姓信仰基督教的现象开始作冷静的思考。知识分子既看到某些教民猖獗的一面,也看到不少弱者不得不依靠教会以自卫的一面。他们不再一味地反对基督教,而转向了反对破坏社会稳定的“拳匪”。地方士绅在组织团练戒备“拳匪”的同时,也适当地处理、协调贤人与教民的关系,对教民的敌意也逐渐淡化[9]。另一方面,温州知识分子对中外文化的交流有新的认识。这方面近代大儒孙诒让极具代表性,他在1902年11月创办瑞安演讲会,专门介绍西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上海苏报案发生后,宋恕还向孙诒让建议演讲会“须请西教人士出面以防不虞”[10]。1903年,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在温州创办基督教会艺文学堂,孙诒让亲自率学计、方言两馆部分师生参加其成立大会,并发表演讲。在演讲中,他谈到自己近来看了西书的译本,觉得惭愧,所得甚为浅薄,希望能够直接去西方国家参观学习,以增长见识。他充分肯定教会创办的教育事业对于地方民智的开通大有裨益,对李提摩太表示了感激和敬佩①孙诒让的举动, 参见: 胡珠生. 从艺文中学到瓯海公学[C] // 政协温州市鹿城区委员会. 鹿城文史资料: 第三辑. 1989: 81. 孙诒让的演讲全文, 参见: 孙延钊. 孙衣言孙诒让父子年谱[M]. 上海: 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3: 468-470.。到了民国初年,温州知识分子更能从社会发展趋势上来冷静地看待基督教文化了。在“非宗教大同盟”运动期间,刘绍宽甚至说:“深叹非基督教一般人全无学识,盲言瞎论,亡中国者必此辈人也。此辈自认为科学中人,而科学家如歌白尼奈端侯失勒诸人,皆是基督教中人,彼竟不知。”②参见: 王治心. 中国基督教史纲[M]. 上海: 上海青年协会书局, 1940: 266.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并肩负文化传承使命的知识分子,对西方宗教的让步和接受,是基督教本色化的最后一道屏障的消失。
就全国而言,温州是基督教本色化较早的地区之一。本色化的过程中,为了能够在温州打开局面,传教士们不得不在多方面下功夫,以适应地方的文化、风俗,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适应本地风俗,从直接布道到间接布道
西方传教士初到温州都采取在街头公开宣讲、散发传单或宣教刊物等直接布道的形式传教。但是,由于对“上帝”“福音”等话题的隔阂,加之文化、信仰的巨大差异,当时温州的民众见到街头布道者,通常半叽半骂地离开,有的甚至指责传教士妖言惑众,对传教士进行人身攻击。由于直接传教在温州很难实现,传教士们不得不采取措施,适应本地风俗习惯,从直接布道转变为间接布道。
创办教会学校是西方教会在华间接传道的重要途径之一。英国内地会传教士曹雅植在温州采用直接传教的方式遇到挫折后,在市区花园巷寓所开设塾馆,招收生徒,免费入学。但入学的人还是太少,于是他推出新招:1868年起,凡来就读者,一律免费供应膳宿,并奉赠书籍文具、雨伞钉鞋,此外,入学家庭还可每月得到津贴大洋10元。这样果然颇有吸引力,入学人数逐渐上升,入教人数也随之增多。三年后曹便将塾馆改名为“书院”(崇真小学前身),生源基本稳定。1878年,曹雅植和其夫人又创办了一所女子书院(育德女子学校前身),就读者陆续增多。通过这样的方式,经过十余年的努力,内地会在温州站稳了脚跟,其影响扩大到郊区和临近各县。偕我会传教士李华庆在直接布道受挫以后,于1878年在康乐坊设立学校,随后学生数也逐年增多。此后,基督教各教会(包括天主教)又陆续办了一批教会学校,诸如培德小学、增德小学、三育小学、保禄小学、艺文学堂以及偕我道学院等。到1914年,温州有教会书院、学校56所,学生1 868人。
创办教会医院也是基督教传播福音的一个重要途径。英国传教士苏威廉说:“如果一颗子弹不能同时射中两只鸟,用医药、布道两张网至少能逮住一只。”[11]368苏在接替李华庆的职务后苦于打不开局面,只好利用医药打通传教门户。“那些想来看病的人首先来听道,在接受药剂前尽心听我讲解。”[11]368由于行医传道能一举两得,加之通过此种方式吸引了大批学道者,1890年,苏威廉在城西耶稣堂办起了一个简易的门诊所,1896年,在杨柳巷建造了一所小型医院并定其名为“定理医院”(白累恩医院前身),定理医院给偱道公会带来了良好的影响,前去求诊的病人不断增多,医院正好利用病人求诊的时间向病人宣传教会的思想,其中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到救世主的福音。苏威廉为此欣喜无比,他称这种布道的效果是理想的,它不仅能打开传教工作的新局面,而且大大改善了教会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1913年,天主教亦在温州市区岑山寺和七圣殿巷东段建起董若望医院。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温州只有英国基督教会办的“白累德医院”、法国天主教会办的“董若望医院”,教会创办的这些医院在当时的温州社会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二)适应温州本土文化,以本土方式布道
语言是交流的工具,语言不通则不具备传教的可能性。到温州来的传教士们从一开始就把学习温州方言作为传教事业当中的一项重要工作。但是由于温州方言的特殊性,他们来温后一般都要经历一个艰苦的学习历程。一年半载后,才能基本上听懂温州话,但是大部分人依然不能流畅地说温州话。故如何将温州方言“拉丁文”化是传教士们融入温州的一个重大课题。苏威廉在《一个传教团在中国》一书中详细描述了当时传教士们来温后苦学语言的过程,称他们是“热切期望传播上帝的福音”而开始学习瓯语①参见: 温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 温州文史资料: 第七辑[M]. 杭州: 浙江省新闻出版局, 1991.6。他自己则习惯在上衣袋里装着一个小册子,专门用来以拉丁字母标记温州方言的发音,以便随时学习温州方言。后来他聘请了一位当地中文老师和他合作,探索汉语和瓯语的拼音规律,并且将拼音法分类,以形成系统。事实上,苏威廉成功地设计出一套“温州方言拉丁拼音文字”,并在此基础上,成功地将《四福音书》和《使徒行传》翻译出来,在1893年告假回英国期间交付大英圣书公会印行。在取得初步成功后,他又于1903年完成《新约圣书》(Sang Ia Sing Shi)的翻译,并于1904年出版[11]206。温州方言圣经的问世是福音传布的结晶,它有力地促进了温州基督教教徒对基督教教义的了解和认识。
早期到温州的传教士也十分注重培养本地传教士和因地制宜地传教。曹雅植尝到创业的艰辛之后,更是将培养本土传教士作为首要目标,他的学生,肄业后多被派往各地传教。学生周殿卿(平阳蒲门人)精通英语,被派往平阳、瑞安桐岭、处州等地传教;学生陈益新(平阳蒲门人)经常同曹到平阳、处州等地传教,有时远游宁波、上海等地,还到过日本,并兼授西人中文工作;学生孙世元(宁波人)肄业后留校任教,后回原籍传教;学生梁世元(台州人)被派往桐岭、泰顺等处传教,后来梁世元在桐岭前村设立了教会①346。苏威廉在《一个传教团在中国》中提到改革学制,兴办艺文学堂时说:“我们在温州,根据环境,采取了高等教育制度。”①365为了尽快地在温州实现自立,他非常重视向学生传授科学文化知识,他描述到:“蔡博敏先生尽快给学生传授着自己学科的学识,为了一天也许我们很快能自立。”①366在学习课程的设置上面,他们也紧跟着政府的要求:“学习课程变了,采用了改进的中华教育课本,开设算术、历史、地理,每天上《圣经》课,教授拉丁化《新约》和汉字译本。初步英语作为选修课要额外加学费,由专校的一位学生帮助教授。”①346
(三)参与地方公益事务,融入温州社会
救济遗弃儿童,既能显示教会的仁爱之心,为社会造福,又可以宣传基督教的教义。1878年,天主教意籍传教士董增德开始在温州收养一些贫苦家庭所遗弃的婴儿,“第一批共15名,大半来自茶坑附近教徒家庭,董为之访顾乳娘保姆,分散哺育”[1]27。自1880年温州成立本堂区后,董增德创办了“天神会”(温州孤儿院),院址在周宅祠巷天主堂旁边,首任院长是山连。1897年,岑山寺巷新院落成,“天神会”的孤儿转移到此,并改由来温的“拯救会”修女管理。此后,“天神会”收养的女婴不断增加,规模也越来越大,最多人数竟达50人。“天神会”不断发展,后来又购买了附近的土地,建造了大批房屋,开办了女教友经言学习所,总名“仁慈堂”,交与宁波来温的拯灵会修女管理[12]。1918年,仁爱会修女接管了瓯海道当地官府新办的育婴堂。值得说明的是,“天神会”收养的孤女最小是八、九岁,婴儿和幼儿由育婴堂仁爱会修女抚养。
赈济灾荒是教会参与社会公益、融入地方社会的又一重要举措,也是博得社会赞誉、吸收信徒的重要方式。温州地处东南沿海,每年夏秋两季常遭强台风袭击,暴雨成灾,造成大量的人畜伤亡和经济损失。而每当灾害降临之时,温州教会总是积极投入赈灾救济工作,为解社会急难而出力。1912年8月,强台风袭击温州,淹没农田41万亩,摧毁民房34万余间,灾民达到594 000人。同年9月台风再度来袭,瓯江两岸乡村一片汪洋,931人死亡。对此惨况,温州天主教主动配合地方官绅开展赈济活动,他们与上海华洋义赈会等合作,组织教徒将钱粮送至灾民手中。1920 年8月,温州又受到巨大台风灾害,逃荒求食者达十余万。温州天主教本堂先后将募捐得来的西贡米1 200袋,钱币20万元,全部分给灾民①参见: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浙江省温州市鹿城区委员会文史组. 鹿城文史资料: 第三辑[M]. 温州: 温州市鹿城区政协文史会, 1988: 124.。另外1921、1922、1929年亦有此类情形。值得强调的是,这些赈济活动都是与地方官府合作开展的,通过与官府的交往也使得传教事业能够更为方便地进行。
基督教在西方的兴盛和当时瘟疫的流行有着紧密的联系。近代的中国医疗卫生条件十分差,一旦有瘟疫的发生,往往蔓延开去,而人们却束手无策。温州是一个常受台风袭击的地区,台风袭击之后,往往引起霍乱病流行,死亡无数,民众惶急。在早期的温州教会对这些受灾染病的人给予了一定的救治帮扶。1929年夏秋时节的台风袭击后,温州的病疫四处蔓延。当时温州城内除了瓯海医院外,仅有的两家教会医院(白累恩医院和董若望医院)在抢救灾难、控制疫情中起了重要的作用。由于当时霍乱蔓延迅速,教会将当时停办的增爵中学校舍改作传染病医院,设病床八十多张。同时,教会又派出医生免费为病人医病,这样经过三、四个月的努力,肆虐的病情得到了控制,温州各界也被教会的善举所感动。
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既是中华民族应战的目标,又是中华民族效仿的对象。基督教在温州的传播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它在传入的早期受到过温州社会各界的抵制,但后来它举办的教育、医院和慈善事业也逐渐获得社会各阶层的接纳。基督教会在温州的所作所为说明,西方人不仅在努力了解中国社会文化,而且在深入了解温州地方文化,诸如:温州方言、温州人的生活习俗和人际关系,以及温州社会民生的实际需求。基督教挟持着西方科学技术的优势,试图按照西方的形象改造温州人的信仰体系和生活方式。温州民众也经历了一个从最初出于民族危机感而不加区别抵制和排斥基督教,到逐步地通过基督教提供的具体“实惠”接受和认同西方宗教的心路历程。
表面上看,基督教在温州的本色化,是一种对双方都有益的文化交流。但从实质上看,西方传教士竭力推动基督教本色化、地方化,并没有改变它的中心——基督,只是用温州方言表述《圣经》,用西方先进技术赢得民心,当然其背后还是依靠西方炮舰的支持。而温州,自古以来是一个具有诸多民间信仰的地区[13],宋代以后,儒家思想在温州不仅根深蒂固,而且出现了独树一帜的功利学派——永嘉学派。戊戌变法前后,维新思想和民主主义思潮在温州高涨,五四运动带来科学和民主思想对温州的影响也极大[14]。所以,基督教在温州依然受到传统自然主义和理性主义的一定程度的抵制,也受到五四运动所提倡的民主与科学的一定程度的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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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朱青海)
An Exploration on Christian Indigenization of Wenzhou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
MOU Degang1,DING Qiang2
(1. College of Marxism, Wenzhou University; 2. Suchu Learning Community, Wenzhou University, Wenzhou, China325035)
Abstract:Indigenization is one of the major historical trends of the Christian development in China from the end of the 19thcentury to the middle of the 20thcentury, Wenzhou is one of the areas where the indigenization of Christianity started earlier and the achievementts were fruitful. From the beginning of 20thcentury, the number of Christians in Wenzhou has always been in the forefront of all the parishes of our country. The Chinese government’s policy toward Christianity and Wenzhou intellectuals’ attitudes to Christianity have gradually changed into an acceptable direction. Besides, the localization of Western churches and the implementation of policies and strategies, such as unwashed missionary have become the turning point of the indigenization of Christianity in Wenzhou. There are many ways of the indigenization of Christianity in Wenzhou such as adapting to the local customs by changing the direct preach into indirect preach, adapting to the local culture of Wenzhou by preaching in a Wenzhou model, blending in the Wenzhou society by participating in the local public affairs.
Key words: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 Wenzhou; Christianity; Indigenization
作者简介:牟德刚(1959- ),男,浙江温州人,教授,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基金项目: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规划项目(10CGML02Z)
收稿日期:2014-12-08
DOI:10.3875/j.issn.1674-3555.2015.02.008本文的PDF文件可以从xuebao.wzu.edu.cn获得
中图分类号:B9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3555(2015)02-005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