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保佑你,罗斯瓦特先生》中人的向恶本性与战争创伤*

2015-03-17 21:14
外语学刊 2015年6期
关键词:消防队员战争

郭 红

(哈尔滨理工大学,哈尔滨 150080)

●文学研究

《上帝保佑你,罗斯瓦特先生》中人的向恶本性与战争创伤*

郭 红

(哈尔滨理工大学,哈尔滨 150080)

在《上帝保佑你,罗斯瓦特先生》中,冯内古特以主人公的二战经历揭示战争机器对人潜在的恶本性的激发,抨击战争给人带来的无法愈合的创伤。本文从人的天性入手,围绕人的攻击性、破坏性、向恶本性和不健全的人格来详细解读小说阐释的战争创伤主题。

向恶本性;战争创伤;《上帝保佑你,罗斯瓦特先生》

1 战争对人的恶本性的激发

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各种社会矛盾日益激化,人类面临各种问题,被各种社会矛盾困扰。 20世纪初期,西方社会处于上升阶段,人们追求理性、信仰并渴望新事物,然而两次世界大战激发出人的“恶本性”,在“合理的”借口下人与人之间相互残杀。“屠杀、死亡、仇恨、恐惧遍布西方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曹卫军 2001:55) 人类的行为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也变得疯狂起来,战争的残酷使置身于其中的人类异化成“非人”,新型武器的使用使得杀人行动变成简单的操作按钮的行为。只要按下按钮或开关,新型武器装备就会发射出杀伤力极大的炮弹、燃烧弹,殃及无数无辜人的生命。城市及敌对国家的军队甚至平民百姓都会成为新型武器打击的目标。战争给参战军人及普通平民带来深重的灾难,也给他们的身体和心灵造成严重的创伤。

“在广岛和长崎投下原子弹的士兵,内心深处永远得不到解脱。而他们的上司杜鲁门总统,也就是这个决策的制定者,对此就没有那么大的问题……大多数人认为亲身参与做某件产生伤害的事的人比没有亲身参与的人要卑鄙得多。感觉按一下按键去杀一个人比用一把刀去杀一个人要轻松得多。越是具体粗暴的行为越容易让人觉得这种行为本身是多么堕落。”(普雷希特 2009:136)

作为国家和社会的一员,作为社会动物,人需要作为其中的一员去帮助他所处的社会。国家是社会存在的化身,身处这个社会,人有责任有义务去为自己的国家而战,为了国家的利益,人们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时,“人屈从于国家,也就是屈从于他自己的社会情感的化身”(弗洛姆 2011:115)。国家或人所处的社会是支配者、统治者,人应该屈从于国家,屈从于社会,在“他的忠顺与屈从中获得满足”(弗洛姆 2013:183)。个人的价值体现在为国家、为社会所做的贡献上,因此,在国家需要时,个人利益服从于国家利益,个人相信国家的权威与尊严。

2 人的向恶本性与破坏性

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世界范围的经济大萧条使得世界各国均遭受重创,并产生深远的政治影响。大萧条导致军事独裁、法西斯主义和军国主义、集权主义和福利资本主义的出现。与其它工业化国家相比,美国的情况更加严峻,延续的时间更长,政治后果更加深远。美国政府采取各种手段来消解大萧条造成的影响,包括胡佛总统的金融政策和罗斯福总统的两次新政等。当德国在希特勒的独裁统治下发动法西斯战争时,美国最初的反应是谨慎观望。随着太平洋战争的爆发,美国开始全面参战。在美国国内抗战宣传中,这场战争被称为是一场善与恶的斗争。起初,美国人把战争归罪于希特勒,但是后来,前线传回的有关德国人残暴行径的消息,使美国人改变了看法。美国人逐渐不仅把战争归罪于纳粹分子,也开始扩及所有的德国人(马丁等2012:1120)。受战争宣传的影响,很多美国有志青年纷纷参军,开赴德国战场。

作为美国公民,埃利奥特也像其他美国青年一样尽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他在日本进攻珍珠港的第二天离开就读的哈佛大学,参军并受命被派到德国战场,成为一名步兵上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即将结束时,埃利奥特带领着他的连队在德国作战。他带领一个排的士兵冲向巴伐利亚一家冒着烟的单簧管厂。也许是命运使然,常用冲锋枪的埃利奥特在这次冲锋中却带着步枪,并且上好刺刀。他们在政府的宣传鼓动下认为自己从事的是伟大的事业,参加的是正义战胜邪恶的战争。由于受宣传的影响,美国人形成一种非理性的憎恨,由憎恨希特勒本人开始,逐渐波及到德国军人以及所有德国人。这种由战争激发出的恶本性使人们产生破坏欲。弗洛伊德认为破坏性是一切人类的天性,如果憎恨的目标指向他人,人内心的破坏欲就会促使他们做出种种举动来发泄他们内心的怨恨。所以在进攻单簧管厂时,埃利奥特和他的士兵们认为楼内的人是德国士兵,因此他们采取的是破坏性的行动。

“他(埃利奥特)向一个窗户里扔进一颗手榴弹。爆炸的时候,罗斯瓦特上尉亲自爬进窗户,发现他自己站在一片停滞不动的烟海之中,它起伏不平的波面恰及他的眼睛。”(冯内古特 1998:219)

弗洛姆认为,人具有神奇的本事,既能创造生命,也能毁灭生命。“创造的先决条件是活力与关心,人要创造,必须对所要创造的东西有爱。如果人不能创造,如果人不能爱,他怎么解决超越自我的问题呢?对于超越的需要还有另一种回答:如果我不能创造生命,我至少能毁灭它。”(弗洛姆 2011:29) 埃利奥特在战斗中的行为表明人的天性中恶的一面占上风。作为军人,他非常清楚武器是用来消灭“敌人”的,投掷手榴弹本身是破坏性行为。在毁灭行为中,他将自己置身于生命之上,超越作为被创造物的自我,选择去毁灭他人。他的选择归因于人的本性,人内心中恶的一面。在爆炸的浓烟中,埃利奥特看不到人影,只能听见有德国人在说话。当他在被他炸死的两个德国人身上绊倒又爬起来时,看到自己对面站着一个戴钢盔和防毒面具的德国人。在内心破坏性力量的驱使下,同时像一个好士兵应该做的那样,埃利奥特把手中的刺刀插入德国人的喉咙,觉得破坏力还不够,在拔出刺刀后又用枪托打碎那个人的下巴。这时埃利奥特听到有美军士兵喊让他们停止射击,因为那些德国人不是军人。在他刚发现自己误杀了3个德国消防队员、两位老人和一个不满14岁的孩子时,他还相当平静。由于事发突然,他内心中恶的一面仍然处于亢奋状态,一时无法转换过来。大约10分钟后,埃利奥特才对受到的强烈刺激有所反应,他平静地躺在行进中的卡车前,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埃利奥特处于惊吓状态,出现短暂的无法思考、无法说话的状况,呈现恐惧的僵直状态。当他的士兵把他救起来时,他已经全身僵硬,并且长达12小时处于不吃不喝不讲话的状态。得知自己杀死3名手无寸铁的消防员后,他天性中善的一面占上风,良心受到谴责,患上炮壳综合症或称战斗疲劳症。

3 不健全的人格与人的向恶本性

埃利奥特在战争中表现出的恶的一面,这也许来自他青少年时期的经历。弗洛伊德认为,人格的不健全是由发生在我们身上的童年创伤造成的。密西迪(W.Hugh Missidine)首次使用“内在孩子”(inner child)这一术语,卡尔·荣格则最早在心理治疗领域开始讨论内在孩子的概念。他把“内在孩子”看成一个原型,“原型是天生的心理倾向,同时代表正面和负面……正面的一部分是活力、希望和自由;而负面的一层代表着内在受伤的孩子”(施琪嘉 2013:77)。埃利奥特19岁时带着母亲尤尼斯到科土依特港划船时造成他母亲的死亡,这件事在他心理造成巨大的创伤,为此他一直在自责。

孩子们可以在心中的完美世界里自由表达自己的感受,不论自己是好是坏,他们都希望自己被关心、被关爱和被接受,但是埃利奥特的世界却不完美。由于他的缘故,他的母亲溺水而死,从此他失去母亲的关心与关爱。他的父亲主要关心自己的事业和政治生涯,对埃利奥特的关爱很少。埃利奥特的自我感受到伤害,在受伤的“内在孩子”内心深处隐藏着他的自责、恐惧和羞愧。在他误杀德国消防员后,受到的惊吓来自于发生在内在孩子身上的创伤。“当某个时刻的惊吓体验触发内在的反应时,这个存在早年经历的内在反应会让人类产生类似的反应。”(施琪嘉 2013:83) 受伤的“内在孩子”心里有无法表达的负能量,这种负能量会导致人在情绪上和行为上表现异常。为了能够排解内心的痛苦,消除心理创伤,他们往往会具有攻击性,做出侵犯他人或者暴力残酷的事情。埃利奥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杀死德国消防员,这种攻击性行为是对他造成母亲意外身亡而形成的心灵创伤的一种消解方式。他需要宣泄积压在心头多年的心灵创伤,寻求一种精神上的解脱。战争为他提供发泄的平台,他在国家政治宣传的影响下,把德国人当成敌人,在战斗中奋勇杀敌,以此来减轻自己心灵上的负罪感。

由于又一次误杀无辜平民,埃利奥特精神上受到强烈刺激,以至于在意识清醒后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彻底了结自己的痛苦。士兵们把他抬起来时发现他全身僵硬,“甚至抓住他的头发和脚跟就可以把他抬起来”(冯内古特 1998:220)。被救起来后,埃利奥特已经无法与人正常交流,所以他被送到巴黎的精神病院进行治疗。神父与埃利奥特谈话后认为,埃利奥特是他认识的最清醒的美国人。他认为埃利奥特是“当今唯一真正认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美国人”。他蔑视艺术,说艺术与他无缘。神父认为“这种说法对于一个在执行任务中刺死一个14岁孩子的人,是十分公正的”(冯内古特 1998:220)。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人类的心灵遭受重创,人性变得残缺,价值幻灭,人心空虚焦虑,绝望失落,生活及生命失去意义,人类处于精神上的荒原中。工业化造成的紧张不安及物化的社会加剧人类精神上的崩溃以及在心灵上的幻灭。人类在重新思索人性的真相,思索仇恨、憎恶、矛盾及人类间互相残杀的源头,“同时人们也开始去重新反省人与人之间如何才能维持融洽与和谐,社会如何才能平衡发展,什么才是人性的内涵,人生的意义及价值,以及普遍存在的疏离感是如何产生的,应如何解决”(霍妮 2013:226)。

4 难以弥合的战争创伤

战争创伤的背景是战争,有战争就会有伤残,有死亡。相对于肉体上的伤痛,亲历战争的人所经历的精神伤害比如精神紧张、失眠、噩梦、难以融入社会和习惯接受命令等等战争综合症更严重。所以,战争创伤在大多数情况下指后一种情况。经历过战争后,大多数人都会留下程度不同的各种心理疾病。

经历过战争创伤的埃利奥特回到美国,成为身上挂了不少勋章的步兵上尉。虽然在战争中受创伤导致的精神问题“已经痊愈”,但是实际上创伤后的应激障碍对于埃利奥特来说影响是长期的。创伤性事件令他极其痛苦,他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种种不正常的行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埃利奥特在生活中会设法回避谈论战争时发生的一切,回避与创伤有关的一切,回避可能令他回想起创伤的发生地点、活动和人。战后他的所有的怪异行为都来自于残酷的战争记忆以及他青少年时期造成母亲意外身亡的记忆,这些记忆加重他的负罪感,使他痛苦不堪。当人面临困难或痛苦时,人总会把自己不愿意接纳的不良体验压制到潜意识中,使自己不再受其困扰,保持一种“平静”的心态。为寻求精神上的解脱,埃利奥特有意识地把创伤记忆压抑在潜意识里,把所受到的伤害隐藏在心底,寻求一种暂时的安宁和解脱。“遭遇创伤事件的个体,处于焦虑反应状态,出现高警觉,并自发地诱发情绪麻木…… 如果个体想恢复自我控制力,则个体表现出物质滥用与依赖。”(施琪嘉 2013:23) 埃利奥特掌管罗斯瓦特基金会,他利用手中的权力与金钱,在全国各地出资兴建消防队,招募志愿消防队员,这一切皆源于他在战争中误杀3名手无寸铁的德国消防员。他用这种方式转移战争罪恶感,因为消防员的职责是灭火,他们自愿帮助和挽救处于危险中的人们。无论穷人还是富人,不管是否值得尊重,只要发生火灾,他们就会义无反顾地帮助,消防队员的大爱及无私奉献精神为世人树立了榜样。埃利奥特也试图建立自己的乌托邦王国,成为普度众生的“上帝”,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却与所处的时代及社会价值体系不相容。在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里,在社会异己力量的作用下,埃利奥特已经丧失自我,丧失人的本质和个性以及精神自由,他被异化成“非人”。他由于创伤心理的作用而强迫自己做善事,以此来化解内心的创伤,这与志愿消防员扑火救人的目的和动机形成鲜明对比。

战争结束后,埃利奥特带着他在巴黎结识的漂亮妻子西尔维娅回到哈佛大学,获得法学学位,之后继续学习,获得国际法博士学位,幻想能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产物——联合国服务。同时,他又被授予罗斯瓦特基金会主席。他在纽约买了房子,并在帝国大厦租了办公室,准备认真处理基金会的事情。几年间,罗斯瓦特基金会花费一千多万美元做慈善事业,基金会的钱用于各种用途:防治癌症和精神病、反对种族歧视和警察暴行及人可能经历的各种苦难。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是,埃利奥特资助一项关于圣地亚哥地区酗酒问题的研究,而当研究报告交给基金会时,埃利奥特“正因为喝得太多而无法阅读”(冯内古特 1998:177)。但是,他的善举并没有消除心理创伤,相反创伤症状表现却越来越明显。为了逃避,为了求得心灵上的安慰,埃利奥特到国内的许多地方考察,准备兴建消防队。他一路组建消防队,自己却用酗酒的方式来释放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创伤记忆。他曾借着酒劲闯入科幻小说作家的会议,并在醉后呓语:“我就只看你们(科幻小说家)的书。你们是唯一谈论着正在继续着的、真正的巨大变化的人,是唯一有足够想象力的人,认识到生命是一种宇宙航行,并不是短暂的,而将持续亿万年。你们是唯一有胆识真正面对未来的人,真正注意到机器给我们带来什么影响,战争给我们带来什么影响,城市给我们带来什么影响,大而无当的思想给我们带来什么影响,巨大的误解、错误和灾祸给我们带来什么影响。你们是唯一的有足够傻劲的人,在无限的时间和空间中,在永远不朽的神话中,在我们现在正力图确定下一个亿万年的宇宙航行究竟是走向天堂还是地狱的问题中,正在苦苦地追求探索。”(冯内古特 1998:177-178)

在醉意中,他曾预言一万年后将军和总统的名字都会被世人遗忘,而唯一不会被遗忘的英雄将是《2BRO2B》的作者——基尔戈·特劳特。2BRO2B原来是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的《哈姆雷特》主人公哈姆雷特提出的著名问题 “To be or not to be”。冯内古特借特劳特之口发出“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的质疑。埃利奥特以酒买醉来舒缓战争带来的创伤,他在全国各地游历,与各地消防队结下不解之缘。因为战争中的经历,表面上看他与消防队员有着莫名的亲切感,实际上他是在为自己在战争中犯下的过错赎罪。游历的过程中他在酒吧喝酒,宣布请任何能拿出志愿消防队员徽章的人喝酒,宣称在地球上的人愿意共享一切珍贵的东西——氧元素。氧气是助燃物,而消防队员从事的就是把氧气和火隔离开来的事业。他臆想自己曾经做过消防队员,认为消防队是人类的组织,人道的组织。

“‘我过去干过志愿消防队,而且我现在也还想干,如果在纽约市真有这样一个人类的组织,真有这样一个人道的组织的话。’埃利奥特说他干过消防队员,完全是鬼话。他在这方面最沾边的一件事,还是发生在他小时候每年到罗斯瓦特县他的家族采邑去看看的时候。镇上一些拍马屁的家伙,为了讨好小埃利奥特,让他作为罗斯瓦特志愿消防队吉祥象征而加入志愿消防队。他从来就没有救过火。”(冯内古特 1998:182)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最主要的宣传工具是电影。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好莱坞很快拍摄出很多战争片,为鼓舞参战士兵的士气做出突出贡献。影片把二战描绘成人民战争,宣传爱国主义,团结力量,为正义的战争、为伟大的事业奉献牺牲。(马丁等 2012:1120) 受战争宣传影响的埃利奥特放弃在哈佛大学的学业,满腔热情地来到欧洲战场,来到德国,为正义而战,英勇杀敌。在战争这个异化力量的作用下,埃利奥特丧失自我,失去主体性和精神自由,变成一个受国家操纵的战争机器。他的人格趋于分裂,活在“丑恶的、混沌的、陌生的、与人为敌的世界里”(曾艳钰 1998:95)。他的心中充满对“敌人”的仇恨,结果却误杀3名手无寸铁的消防队员。尽管他在战后获得不少荣誉勋章,但“战争疲劳症”对他的影响远远超过他获得勋章所获得的满足感。埃利奥特回国后过着富裕的生活,但是他的内心却从未平静过,心灵上的创伤时刻在折磨着他。他在全国各地游走着,边喝酒边说着不着边际的疯话。他经常与各地消防队员痛饮狂欢,经常因为酗酒和扰乱秩序而被拘留。他在酒精中麻醉着自己,做出种种令人费解的疯狂举动。他经常用自己价值不菲的衣服跟所到之处的消防员换衣服,直到最后他的衣柜里除了燕尾服、晚礼服和一套灰色法兰绒衣服之外几乎所有的衣服都被换光,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消防员穿的工作服、工装裤和野外夹克等。他的妻子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衣服烧掉,埃利奥特却要她烧掉仅存的几套高档服装。

面对异化的压力,埃利奥特对社会越来越冷漠、麻木,“异化逐渐从外部走向内心,表现为对人的精神世界的消解,从而导致人性的畸变”(曹卫军 2001:55)。在外人看来,埃利奥特的所作所为表明他完全是个精神病患者,他到处游荡,酗酒,撒钱,兴建消防队。他没有在困难时期帮助过朋友,因为他对曾经的富人朋友说他们是因为“狗运亨通”才富起来的,对艺术界的朋友说他们的作品无人感兴趣,对学术界的朋友说他们写的是些令人生厌的无聊东西,对科学界的朋友讽刺挖苦。所有这些源于埃利奥特战争期间误杀3个无辜德国平民的经历。战争创伤影响埃利奥特的一生,包括身体、情绪和行为上的改变。他变成一个体重230磅的大块头,肤色苍白,头发稀疏,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衣服,不修边幅。

弗洛伊德曾经指出,创伤的特征之一是“延后”,凯西·卡鲁斯也认为创伤性事件具有延迟性,对于创伤经历者来说,能幸存下来本身也是一种危机。创伤破坏经历者对自己、对社会以及对世界的认识,他会努力去寻找新的生活或生命的意义。像《黑夜母亲》中身陷身份危机的主人公坎贝尔在茫茫黑夜中找寻自己的身份一样,埃利奥特也在充满贪欲的社会里找寻着生活的意义以及他存在的价值。战争创伤使他的内心世界充满冲突和不安,精神上也无比焦虑。霍妮曾经指出,“为了避免此种冲突及寻求感情的统一,个人会为自己塑造一个虚幻的理想形象”(霍妮 2013:233)。误伤消防员给他造成的创伤使他在心目中将消防队员幻化成理想形象,消防队情结一直伴随着他战后的生活。他跟消防队员换衣服,目的是使自己看起来像消防队员而不是像他自己,他在拼命找寻着自我,在消防队员的身上找寻着当年自己在战场上的身影。当真正的消防队员与他置换衣服后说他发疯了的时候,他说:“我就是不要像自己,我要使自己看起来像你们。说实在的,你们是社会中坚。你们,穿这种衣服的人们,才是美国的精华。你们是美国步兵部队的灵魂。”(冯内古特 1998:183)

在游历全国各地并兴建无数个消防队后,埃利奥特在印第安纳州的罗斯瓦特县安顿下来,因为那里是他的祖辈发迹的地方。他住在一座破旧的楼房里,守着两部电话,一部是红色的火警电话,另一部黑色的电话用来接听罗斯瓦特县的下层社会人群向他求助的电话。他以能拯救“无用之人”的上帝自居,但是由于战争创伤的影响,他的精神世界已处于崩塌状态,无法承受任何不按照他的思路行事的事情。对他来说,那部红色的电话是专门用于火警的报警电话,如果没有火警,任何人不能擅自拨打那部电话。对他来说,红色电话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如果红色电话响起,埃利奥特会出现创伤经历者典型的警觉性惊跳反应。他会马上去按墙上的红色按钮,使消防站顶上的“末日大喇叭大声嚎叫起来”(冯内古特 1998:304)。喇叭响起意味着有火灾发生,他的作用是让消防员听到火警警报后马上行动,去拯救人们于水火之中。因此,当一位名叫玛丽·摩迪的懒女人打通那部红色火警电话时,埃利奥特暴跳如雷,训斥她使用这条火警直达专线。“‘你真该死,怎么使用起这个号码来了!该把你送进监狱去在那里腐烂!用消防电话线打私人电话的臭婊子养的,都该下地狱,永世受煎熬!’他砰地放下了电话机。”(冯内古特 1998:304)而当玛丽又拨打那部黑色电话时,埃利奥特温柔地说道:“罗斯瓦特基金会,我们能帮您什么忙吗?”(冯内古特 1998:304)

战争创伤引起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导致埃利奥特长期存在精神障碍。他的警觉性增高,容易被激怒,并伴有惊跳反应和攻击性行为,这些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症状。埃利奥特接两部电话时对玛丽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与他在战争中的经历及创伤性生活事件密切相关,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一直伴随着他,影响他的家庭生活及社会生活。他与父亲和妻子的关系以及他的社会功能均受到损害。他爱自己的妻子,但是由于心理压力过大,他与西尔维娅的婚姻名存实亡。虽然彼此深爱着对方,但他们却并无夫妻之事。他们的婚姻陷入危机,妻子西尔维娅因为无法忍受埃利奥特的种种异常行为而两次因患上精神疾病入院治疗。痊愈后两人协商离婚,两人的爱情生活和婚姻关系被战争彻底摧毁。

5 结束语

人的向恶本性会在诸如战争等特殊事件的影响下被激发出来,表现出无法衡量和预见的破坏性,由此而造成的创伤无法愈合;而人的恶本性由不健全的人格造成,后者是儿童时期的某种不良经历的结果。《上帝保佑你,罗斯瓦特先生》充分展示出人的向恶本性在战争等外力的作用下产生的无限破坏力,揭示出战争为人类带来的无法治愈的创伤。埃利奥特战后所做的种种向善的努力只能减轻创伤造成的痛苦。想要彻底治愈创伤,如同妄想根除人性中的向恶本性一样,完全是无法实现的幻想。

艾·弗洛姆.自我的追寻[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3.

艾里希·弗洛姆.健全的社会[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1.

曹卫军.西方现代派文学中人的异化[J].天水师范学院学报, 2001(3).

卡伦·霍妮.焦虑的现代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3.

库尔特·冯内古特.五号屠场/上帝保佑你,罗斯瓦特先生[Z].南京:译林出版社, 1998.

普雷希特.该不该把桥上的男人推下去[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 2009.

施琪嘉.创伤心理学[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2013.

詹姆斯·柯比·马丁等.美国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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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15-03-05

AStudyofHumanBeings’EvilNatureandWarTraumainGodBlessYou,Mr.Rosewater

Guo Hong

(Harbi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arbin 150080, China)

InGodBlessYou,Mr.Rosewater, Kurt Vonnegut exposes the war machine’s incitement of the potential evil nature of human beings by relating the protagonist’s experiences during World War II.He also denounces the incurable trauma brought by the war.This paper analyses the themes of war trauma in detail by centering on human beings’ aggressive, destructive evil nature and imperfect personality.

evil nature; war trauma;GodBlessYou,Mr.Rosewater

*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项目“冯内古特后现代小说文本开放性和延异性研究”(11YJA752025)和黑龙江省社科基金项目“冯内古特后现代小说文本开放性和延异性研究”(11D038)的阶段性成果。

I106.4

A

1000-0100(2015)06-0147-5

10.16263/j.cnki.23-1071/h.2015.06.029

【责任编辑谢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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