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国
皎洁心
我的哀愁历史悠久。
我对人群充满戒备和焦虑。
对头顶的天空崇敬有加。
我喜欢星星,
信任遥远、微弱但确切的光。
月亮总是在最高的地方显现肉身。
它让黑夜有了一颗皎洁的心。
万物拜月亮为师。
清明
已有雨水冲去植物上的尘埃,
飞鸟重上蓝天。
小溪复活,蜿蜒,
缝合了大地的美学。
扛着铁锨的人,
为亡灵圆了圆屋顶,
他的仰望托高了彩虹。
鲜艳的孩子们到处乱跑,
已有石缝被掀开,
粉嫩的手指,
按不住世界的泉眼。
恍惚
江南之美在于古诗,
烟雨朦胧着无数阙时代的意境。
稻田之美在于白鹭,
小楷般的漫步如飘忽的轻疼。
蓝天下,风吹花开,
发财的乡村老屠夫,
住进小洋楼的老屠夫,
左腮瘫软如田埂,
右腮僵硬如高速公路。
千万只蝴蝶恍惚着同样的变故,
既恋乡村的恩,
又拒绝不了城市的罪。
乌有
我来过——
这边缘与别处。
这僻静,这亲爱的乌有。
微风吹拂是流年在怜悯,
明月是古老的哲学在照临。
山中无日历,
每一片绿叶,都是隐士的创可贴。
带着三角形和沙哑的问题,
具体的我和抽象的我,
无数次,来过。
零头
她已孤独到无人匹配的地步。
喜欢重瓣的人,都歌颂牡丹去了,
她被剩为罂粟的零头。
演话剧,爱独白,齿唇落霜。
写阴郁之诗,
在语言的肥沃里,
种瘪谷,收集残月的耳鸣。
这个不染指甲的人,
从不伪装自己。
她矜持,厌酒,
但醉过一次,
与一只流浪猫睡成孤亲。
天亮,迎风流泪,
碎了纽扣的中年,
被那只黑绒绒的小灵魂,
带向酢浆草的冬至。
孤单
雨打风吹,落英满地。
世间所有的美,都屈服于流年。
雄马立于雷神的长鞭下,
鬃毛沾满樱花的灰烬。
它以隐喻的方式打着响鼻。
有多嘹亮,就有多孤单。
画家
只剩下一些失眠的颜料,
安慰着画布的空荡。
黎明前最后一缕蓝光,
从白头翁的喉咙里升起来,
为天空的倦容消炎。
昨夜大雨,
不能用凋谢来描述玉兰花,
它只是被调离枝头。
河水湍急,
无数花朵在浊浪的押送下,
加速了自身的流亡。
童话
给劳损的比喻贴上止疼膏。
蝙蝠你不必倒挂自己,
正过来不是罪。
被压扁的人,被操控的人,
请从皮影戏中哭出来。
我们去波涛上种一排树,
爱上石榴、柿子、玉兰和木棉……
我们跑进老鲸鱼的胸腔里,
数一数里面的神灯。
早茶
昨天的落日没有复活为今天的朝阳。
你有些失望,
大清早就颓废于虚无,
斑马线上猫咪扁平的肉体。
你一直盯着指甲上的月牙,
仅有一次,我们目光相接,
你迅疾把视线移向窗外的悬铃木。
米粒大的蜗牛刚出生不久,
它背负旋涡状的纪念碑,
从疤痕凸起的地方,
开始了向上的、隐忍的爬行。
那湿润的路线,
垂直于多年后你额头上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