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耶路撒冷》中人物形象的象征意义

2015-03-16 22:26曾红飞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5年12期
关键词:救赎象征耶路撒冷

曾红飞

摘 要:《耶路撒冷》用洋洋40万字,勾勒了一代人即70年代生人的精神困境与突围。杨杰、易长安、初平阳、秦福小等除了面对一代70后的普遍问题之外,还要面对内心的忏悔、感恩、赎罪与反思。景天赐、秦福小和秦奶奶在文本中与赎罪等意识有着紧密的联系,也正是因此,他们在文本中有了特殊的象征意义。景天赐象征着每个人的原罪,秦福小则是“超我”对“本我”的压抑的象征。秦奶奶则是“超我”的象征,她是初平阳、秦福小等在现实世界世界中的精神向导,标示着“超我”战胜“本我”及其自我救赎的理想状态。

关键词:耶路撒冷;象征;救赎;超我;本我

楊杰、易长安、初平阳、秦福小,是一代70后,他们不仅经历着个人的悲欢离合,还共时地经历着一代70后面临的普遍问题。他们租住窄小阴暗的房子,呼吸着被污染的空气,他们怀揣着坚定的念头到北京去,还要到世界去。他们不是北京人,但北京却宽阔、丰富、包容,可以放下他们所有的怪念头。花街是他们生长的地方,空气清新甘冽但在这近乎静止、闭塞的花街中,他们仿佛局外人。“走出去”已经成为初平阳、易长安、杨杰等唯一的选择。他们是一代70后,也成了带着镣铐的舞者。景天赐、秦福小和秦奶奶的象征意义便在这样的时空背景中衍生出来。

一、景天赐,个人原罪的象征。

文本中的景天赐不得不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在遭遇了一次雪白的闪电后,他被吓傻了。“稍微受点刺激就突然暴戾起来,摔锅砸碗倒小事,关键会伤人。”[1]当又一次,鸣笛的船惊醒了午睡中的景天赐后,景天赐的神经又开始变得异常。他找出杨杰给的手术刀片开始自戕,终因流血过多而死。其实,天赐的死无论是于人还是于己都是一种解脱。但引人深思的是,天赐成了初平阳、杨杰、易长安、秦福小每个人心中永远不能揭的伤疤,他们与天赐的死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天赐用来割腕的手术刀是杨杰送的;秦福小和初平阳目睹了天赐割腕的整个过程而未加阻拦;天赐也正是因为易长安的激将法才在运河里多游了一会儿,最终遭遇闪电而变得精神异常。从表面上来看,只能说他们每个人与天赐的死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但却不能把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行为归结为导致天赐自杀的直接原因。事实上,在外人看来,天赐的死无人可咎,那是命中注定的事,就像初平阳的母亲所说,那是“迟早的事”。他们四人本可以顺理成章地为自己开脱,摆脱内心的愧疚与自责,然而他们四人都自觉且心照不宣地把天赐的死当成个人心灵的十字架,他们将要背着十字架到世界去。

细细探究开来,杨杰是出于外在的虚荣才在明知有风险的情况下将手术刀片送给了天赐;易长安正是因为不甘愿服膺天赐的游泳技能而拖住天赐再进行一番较量;当天赐拿起手术刀片自戕时,秦福小一改往日对弟弟的体贴与维护,而是选择了冷眼旁观。在那鲜血淋漓的永恒瞬间,秦福小的脑子中甚至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也许这样更好。你伤害自己,从此知道伤害别人的痛苦;从此你可能再也不会痛苦,再也不会让别人痛苦”[2]。天赐对福小说的最后一句话,“姐,我把景给你。”听来意味深长又令人感到彻骨悲凉,难道秦福小一直对全家人在爱的天平上过多地倾斜于天赐而耿耿于怀吗?秦福小多年来的懂事与体贴是否是内心压抑的结果?被忽视的秦福小与被爱包围的天赐相比谁又是真正的弱者呢?生长于医生家庭的初平阳相对于常人应该更加懂得流血对天赐意味着什么,然而初平阳却任由天赐像表演一般地挥舞手中的手术刀,任由血腥气四处弥漫,任由心里充满恐惧,像长满杂草一样乱糟糟的,而身子却岿然不动。谁能猜想出此时的初平阳正为执行了秦福小的命令而自豪骄傲呢?

虚荣也罢,嫉妒也罢,这些都可称为是人性的弱点,从另一角度来说也堪称人的原罪。一方面是与生俱来的,另一方面又带有难以克服性。无论杨杰、易长安,还是初平阳、秦福小都因个人心中的虚荣、嫉妒等暗疾而间接地成为了天赐自杀的帮凶,无论外人如何为他们开脱,在内心深处,他们总是认为在天赐的死这个问题上每个人都难逃其咎。天赐的死因此也就具有了十分明显的象征意义,他们每个人背负的十字架与其说是与天赐有关,毋宁说与每个人的原罪意识有关。再简而言之,天赐成为了杨杰、易长安、初平阳、秦福小四人之原罪的化身和现实象征物。

因此,对于杨杰、易长安、初平阳、秦福小四人的对于斜教堂的百般重视与维缮也就不难理解了。当初平阳提出保留斜教堂的想法时,四人一拍即合,把此事当成每个人的头等大事,朝圣般地赶赴花街。因为他们知道,四人所做的一切看上去是为了斜教堂,其实“跟教堂没什么关系;甚至也不是为了福小和秦奶奶,而是为了天赐;甚至也不是为了天赐,是为了,我们自己。”[3]

在很多年里,初平阳都固执地认为去耶路撒冷,“是一个‘到世界去的问题,就是精神需要突围和漫游,就是寻找一种让自己心安的生活方式。”[4]然而初平阳对耶鲁撒冷如此之神往“仅仅因为一个地名发出的美妙的汉语声音,和秦环女士皈宗的神秘性”吗?只有当初平阳严肃地拷问自己,直面和逼视自己的内心时,他才发现:在无路可走的地方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并不是过去一直以为的跪在穿解放鞋的耶稣像前的秦奶奶,而是景天赐。天赐作为初平阳原罪意识的现实象征物,成了初平阳甚至他们四人绕不过去的路。

二、秦福小,“超我”对“本我”的压抑与斗争的象征。

秦福小在天赐去世后则被杨杰、易长安和初平阳在潜意识中当作了他们赎罪的转移对象。初平阳从不敢与福小正面谈论天赐割腕的那个下午,扎着马尾辫并命令初平阳不许动的那个秦福小在初平阳脑海中也一直停留在混沌、原初的状态。而在作为旁观者的崔晓萱看来,秦福小“除了有点娴静和坚定的姿色,她就没看出这个十几年来漂泊全国各地、干过无数匪夷所思的工作的女人究竟有什么好,让杨杰、易长安和初平阳言谈举止中都小心翼翼地护卫着。”[5]

对于秦福小来说,她却要背负双重的十字架。一方面她要被动地承受杨杰、易长安和初平阳的赎罪转移,另一方面她还要面对自我心灵的拷问及对个人原罪的体认。因此,秦福小的自我救赎之路就更加漫长与曲折,在路途的跋涉中她的牺牲带有更多的殉道的意味。

三、秦奶奶,“超我”的象征,自我救赎的理想状态。

秦奶奶在花街是一个异己的存在。在文革期间,被拉去游街示众仍傲然不屈的形象是她。穿黑色衣服跪在耶稣像前礼拜、祷告,虔诚地学习《圣经》的人也是她。两个外在极具张力的形象实则潜藏着内在的一致性。这两个形象合二为一,从人物角色意义上来说,建构了一个颇具立体感且有神秘性的秦奶奶,其身上的象征色彩也因此而生。

在当时的花街,秦奶奶对耶稣基督的信仰更像是一个人的宗教。一方面,一场文革浩劫刚刚结束,“破四旧”的遗风尚存,彼时对宗教的信仰不仅是有风险的,对很多人来说也是超越个人情感需要的一件事。另一方面,基督教的忏悔、原罪精神与中国人求财源、求官禄、求神仙保佑的功利目的大相径庭。那个穿黑色衣服,每天都要去教堂坐坐的秦奶奶在花街人看来已是一个异数。她隐秘,古怪,即使是像初平阳这样人生阅历与情感体验趋于单一甚至是空白的小孩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只要秦环和斜教堂联系在一起,她好像就和那个和蔼平易的秦奶奶不是一个人了。而在花街“区别于众人其实是件让人难为情的事”[6],就这一层面來讲,对于终生在花街里打转的秦奶奶来说,对于静止、闭塞的花街来说,秦奶奶一个人的宗教像极了一个人与整个世界的较量与抗争。这个世界充满喧嚣与骚动,我选择宁静与无言。这个世界勾心斗角,充满敌意,我还之以沉默与虔敬。始终挥之不去且反复出现于初平阳脑海中的秦奶奶的背影恰是她坚韧、孤绝的对抗姿态的象征。

从更深层,更本质的层面来说,秦奶奶一个人的宗教实则是对自我救赎的途径及使自己心安的方式的寻找与坚守。可以说,后半生的秦奶奶是抱着十字架生活的,她始终未曾忘却自己曾经的罪恶。但难得的是,她采取了孤军行进的姿态,在自我救赎的路途上艰难地跋涉。最后抱着耶稣像的秦奶奶死于风雨交加的晚上,也使救赎这一形象和姿态得以定格和升华。

和秦奶奶相比,初平阳、秦福小等对自己罪恶的直视则更加隐晦和曲折。在天赐去世十多年后,在经历了塞缪尔教授的质问和对自己内心的逼视后,初平阳才发现在自己无路可走的地方坐着的那个人不是秦奶奶而是景天赐。秦福小也只能通过那一次又一次地返回梦境才能正视并还原那个残酷血腥的场景。在对个人罪恶的体认中,无论是初平阳还是秦福小,本我与超我的激烈斗争是十分明显的。而最后超我对本我的战胜是建立在漫长的时间和痛苦的内心挣扎基础之上的。初平阳和秦福小对秦奶奶的念念不忘,更主要的是对中年之后的“超我”的秦奶奶的缅怀与追忆。而秦奶奶这一人物的象征意义就在于,她不仅是“超我”的象征,还象征着自我救赎的理想状态。

无论是原罪、“超我”对“本我”的压抑与斗争,还是最终的自我救赎的理想状态,都使文本具有了与众不同的厚度与含义。对一代人心灵的关注,对忏悔、救赎、感恩与反思的关注使文本转向了超越现实的精神维度。正是在这样的书写中我们瞥见了蕴藏在文本中的厚重的人文关怀及更加沉重的对救赎的探讨。从这些方面来看,《耶路撒冷》不仅在徐则臣的书写中具有程碑的性质,在整个的70后作家的写作中也有着不可取代的重要价值。

参考文献:

[1]徐则臣.耶路撒冷[I][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3.

[2][奥]弗洛伊德(高觉敷译).精神分析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注 释:

[1]徐则臣.耶路撒冷[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3:124.

[2]徐则臣.耶路撒冷[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3:135.

[3]徐则臣.耶路撒冷[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3:409.

[4]徐则臣.耶路撒冷[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3:238-239.

[5]徐则臣.耶路撒冷[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3:116.

[6]徐则臣.耶路撒冷[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3:226.

(作者单位: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2013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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