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院子很静,如一片水。水中,荡漾着桅子花香,轻轻淡淡的,如一袭薄薄的箫音。
桅子花下,有一架秋千,秋千上,还有一个女孩。女孩一袭白裙,随风飘摆,很好看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本书,脸上带着一丝洁净的笑,桅子花一样清淡。
那年的女孩,也美丽如一朵桅子花。
她在等一群人,简单地说吧,是一支队伍,一支便衣队伍。忘了告诉你,女孩是个地下工作者,干着和江姐一样的工作。
不过,当时,她对付的是东洋人。
她留过日,首长说,对付小日本,正合适!
她不高兴:骑马打仗,才是对付小日本呢;当地下工作者,怎么能对付小鬼子?可是,不满归不满,任务还得接受啊。于是,她噘着唇,脱下军装,扮成一个学生的模样,来到这儿,来迎接那支队伍。首长反复叮嘱,接头的暗号,是以书说事:对方说,你读的是古诗?你说,不是,是小说;对方说,是施耐庵的《三国演义》。你说,怎么读的书啊,是《水浒传》。
首长说,记住,不能出现一丝儿差错。
首长说,日军中有个谍报高手——小田多二,狡猾着,别让同志们受到损失。
她点点头,记住了,然后就来到这儿,拿着一本书坐在秋千上,轻轻地飘荡着,如一朵初夏的栀子花,很淡然地开着。
那支部队的出现,是在那个下午,黄黄的夕阳映照着天空,也映照着大地,更映照着她。夕阳下,一群精干的汉子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一律粗布衣服,精明干练。当头一人,年轻英俊,很机灵的样子。年轻人见她之后,眼睛一亮,问道,你读的是古诗?
她摇着头,爽脆地回答,不是,是小说。
年轻人问,是施耐庵的《三国演义》?
她咯的一乐,眼睛一白,怎么读的书啊,是《水浒传》。
暗号对上,对方笑了,呵呵的,伸出手。然后,她也笑了,很羞涩地伸出手。她告诉大家,来到这儿,就等于回了家,很安全的,不用担心那个什么西田多二了。
大家都笑着点头,放松下来,纷纷坐下。她安排说,先吃了饭,然后,天黑上路。那个年轻人连称有理。不一会儿,饭拿上来,一群人拿了碗,舀了饭,大口吃起来。
她突然喊了一声趴下!
一群人放下碗,一起趴下。
然后,她快速跑出去。
再回来时,那个年轻人望着她,满眼疑惑。她告诉大家,自己隐约听到枪声,跑出去一看,是一家接媳妇,放着鞭炮,虚惊一场。在场所有人听了,都长吁了一口气,轻松了。
当夜,月亮升起时,她带着这队人出发了。
这队人最终进入八路军的埋伏圈,一个没跑,全被歼灭。这队人,是日军一支特工队。领头的年轻人,不是别人,竟然是西田多二。原来,西田多二已抓住那个接头的地下工作者。那是个软骨头,一见各种刑罚,浑身发软,什么都说了,当然也包括接头暗号。西田多二得到这些,当即决定,带着自己的特工队,化妆成便衣队,给八路军旅部致命一击。
他们虽掌握了接头暗号,却在另一个暗号前暴露了。
多年后,当我听到这个故事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奶奶,什么暗号?
奶奶一笑,眯着昏花的老眼告诉我,趴下。
我傻了,挠着后脑勺想,那又怎样?
奶奶得意地说,我是用日语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