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中
库斯科城
我的“去游客化”过程自从我到库斯科的第一天就开始了。这里的海拔3400米,和拉萨的3650米相差无几;旧城里是西班牙殖民式的房子——红瓦白砖,以及印加时代遗留下来的巨大石头墙,每块之间都契合得天衣无缝。白天太阳直照到石板街上——滚烫;要么是午后,要么是傍晚,总要下一场雨的(每年十月进入雨季后的定式)。有时天突然阴下来,你刚准备撑伞却发现落下来的竟然是一粒一粒的冰雹。这就是库斯科人告诉我的:这里没有四季,但你可以在一天之内过出四季来!
不管下不下雨,我都喜欢坐在城中央的武器广场旁发呆,就像以前坐在伦敦的罗素广场上一样。广场呈方形,四边由公路衔接,汽车、摩托车都在这里绕圈;交警挺直地站在路边吹着哨子,有人慢悠地走近广场,坐在长椅上,有人起身离开,像我一样找吃的去了……只要你在库斯科呆的时间够长,大概也将有能力用眼睛挑去那些游客,看见这座城市本身的循环与轮回。
又到该回家的时候了。我说过我不愿浪漫化一切,但我骗不了自己,每次从广场到家的这段路都的确像是一次朝圣:山势一路向下,笔直;两旁是漆红的屋顶、黄色的墙面,你仿佛觉得走到底会出现一座麦加式的巨型清真寺,而里面也有黑色天房一般的圣迹存在。其实停留在古代也挺好的。
徒步与禅
从四千米的山巅一路向下冲向雨林。
四天的“印加丛林探险”,第一天一早乘车从库斯科出发,两个小时后到达海拔4350米的Abra Malaga,然后在这里带上头盔、护具,骑上山地车,往五十公里以外却仅有1250米高的Santa Maria进发。
第二天则是最艰难、最辛苦的——这一点向导早就提醒过了,我记得。我们即将开始真正的Inca Trail,徒步七至八小时,从前一晚过夜的Santa Maria,经过Hot Spring,去到下一个镇子Santa Teresa,一路上都是在翻越山峰、穿过丛林。
雨林的厉害一早就显现出来了。还不到八点,太阳此时升得很高——秘鲁已靠近赤道。丛林的小路上布满着碎石,车一过,扬起漫天的尘埃;路边多是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热带植物,能认出来的包括芒果、香蕉、木瓜、可可树等等。路面和我们的身上都被烤得滚烫,只有沿着靠近河边的一侧行走才能多少感觉到一点凉风。
阳光稍微弱了一些,平路,前面的山峰上依然云雾缭绕,这大概是今天最惬意的一段路程了。雨林里怎么没有专事狩猎和采集的原住民呢?我们找到一条岔道,从这里钻向丛林的更深处:身旁是高过头顶的杂草、参差的树杈以及盘绕的藤蔓。前方有一块古柯田,古柯叶原产南美,是提取毒品可卡因的原料;不过在秘鲁,嚼食古柯叶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也是合法的,当地人常用它来提神,特别是在爬山和从事重体力劳动的时候。
任何旅行应该都有禅的一面,或者可以变得很禅。行走大概等同于冥想,本身就是一种接近于禅的修炼。在漫长的徒步中,你的思维势必会渐渐迟钝下来;于此同时,任何想法的出现都会显得极其突兀,让人印象深刻,你也不得不面对它。而等到你的心力和耐性已经被彻底消磨殆尽,只能单纯地数着脚下的步子走下去时,静就真的来了——“冥想便是寂静”。
我们向下走到河边,这里要凉快得多,前面是一处开阔的河滩,泉水从山上流下来时被巨大的礁石所阻挡而积蓄在一个一个不深不浅的水潭里,有人毫不犹豫地直接就跳进去了,剩下的也都坐在礁石边享受终于没了阳光的凉爽。
现在已过下午四点,也就是说我们的徒步已接近尾声,要不了两个小时,我们即可以到达今晚的目的地Santa Teresa。不过在此之前,还有更令人振奋的事情——我们会路过Hot Spring!那里有什么?故名,当然是温泉!
当温泉真正出现在眼前时,我只有一个念头:这还真够禅的。
温泉镇
抱歉忘了告诉你,这趟旅行的终点其实并非什么别处,而正是马丘比丘。若非如此,我想也不会有那么多虔诚的“朝圣者”坐上至少10个小时的飞机从世界各地涌来,加入Inca Trail的探险队伍——马丘比丘的确被塑造成了某种神话般的旅游圣地。结束了前一日的“禅行”,我们第三天的目的地叫“Aguas Caliente”——温泉镇。这里是通往“圣地”路上的最后一个落脚点,也是离那里最近的城镇。从镇上出发,登山一个半小时,你就将看见那个藏在群山、峡谷和密林间的石头城——“印加人最后的避难所”。
下午山里飘起了小雨,伴着河水吹过的凉风很快就把峡谷里的闷热劲儿带走了。路上的鹅卵石大多已被雨水浸透,显得湿滑起来,我们就索性走在铁道的枕木上。忽然,后方汽笛声直响,一列深蓝色的老式造型火车缓慢驶来:车腰和窗框处都涂成金色,车身还写上了Hiram Bingham两个大字。这是声称首先发现马丘比丘的那位耶鲁探险家宾厄姆的名字,鼎鼎有名。我没坐过瑞士的冰川全景列车,但眼前这辆想必也不差,你尽可以抬头遥望周围的山岭,想象着那失落的古城就在头顶上什么地方。没错,马丘比丘正是藏在河谷之上一面悬崖险峰的背后,海拔不多高,却陡峻无比。大家都顺着向导手指的方向看去——这就是那座著名的“人脸悬崖圣山”,这也是为什么马丘比丘被选择建在这里的一个原因。
看见这座山,意味着温泉镇离我们已经不远了。果然,前方是车站,再前方就能望见一片深红色的屋顶。原来这个小镇就奇异地坐落在细长、陡立的峡谷底,沿河而立。如果你无法理解,就请想象有人在丽江虎跳峡的湍流和山崖边炸开一块空地,城便建在那里。四星、五星的别墅宾馆里走出来的都是上年纪的欧洲、当然还有日本游客团,他们与我们徒步的方式不同,是直接从库斯科乘大巴或者火车而来的;镇上的餐馆、酒吧满是英文招牌与菜单,披萨的价格高得吓人。这是一个完全为了旅游,更确切地说是为了马丘比丘的旅游而修造起来的城镇,没有别的目的——绝没有。
马丘比丘
在很多人眼里,马丘比丘或许都有那种世界尽头的荒凉之感,正适合为旅行画上句号;你甚至会本能地想起“世界尽头”的下一句——“冷酷仙境”,如果你是村上春树迷的话。
从库斯科出发已经四天了,把旅行的终点设在马丘比丘还真够浪漫的。凌晨三点钟准时在镇上集合,踏上直线距离马丘比丘1.762公里的最后一段山路,准备抢在日出前爬上山顶。但山顶只有云雾袅绕,没有日出。马丘比丘今天施了个“诡计”!马丘比丘的诡计还不只如此:镜头下的这座山城似乎总给人“世界屋脊”的错觉,可实际上,它的海拔不过1500米。
马丘比丘遗址内没有一处可以提供饮食,而门口的商店东西奇贵。的确如此,一个火腿芝士三明治要9.29美元,一块布朗尼要5.36美元……早晨的马丘比丘清冷、阴郁,湮埋在一片不淡不浓的雾中。当然,这丝毫掩盖不了它的魄力。一座城以这样的方式存在,出现在你眼前,怎能不让你倒抽一口凉气,然后想走近好好看看它。可是,当年的西班牙人未必也这么想,他们对此不屑一顾,或者根本没来过这里——一种欧洲式的傲慢!向导让我们在一面还泛着湿气的石墙前坐下,给我们讲起印加帝国以及马丘比丘的故事来:
被征服前的印加帝国,据说拥有1200万人口,历经13代国王,却被皮萨罗所带领的不到200人的西班牙远征队在一年内就一举击溃……整个殖民统治期间,西班牙人似乎都不知道马丘比丘的存在;直到1911年,美国探险家宾厄姆成为那个“幸运者”,再次“发现”了它,并且因为一本《失落的印加城市》而声名大噪。其实在此之前,已有不少探险者凭借残破的传说踏上过寻找这座古城的艰险旅途,可惜当时的世人都不知道。宾厄姆于是就成了举世皆知的英雄……
我们不知道马丘比丘究竟是哪年哪月建成的,但自那一刻起,它似乎就注定要暴露在“多事者”好奇的眼光下,一百年前是探险家,现在是我们这些游客。你或许以为这儿是真正的世外桃源,能窥见久违了的“真本性”。但你错了,我们的情绪是在各种人造景观,更准确地说是“今人造景观”中一步步升级的:无辜的羊驼和大羊驼在草坪上被游客团团围住;几个工人模样的人在用茅草铺屋顶,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工作还是表演;如果你愿意,可以顺着古城身后的陡立阶梯,爬上山顶,那里将有一座玲珑的小亭子等着你……
如今印加帝国已经灭亡将近500年,但马丘比丘城里的巨石却看不出一丝要坍塌的迹象。它们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作为一种由偶然演变来的宿命的象征,象征着印加帝国,乃至整个美洲大陆曾经的悲剧。
TIPS
衣:秘鲁西临太平洋,北接亚马逊丛林,中部有安第斯山脉纵贯,故气候多样复杂。例如,首都利马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季节分明;而库斯科位于高原,海拔3400米,近似拉萨,全年温度不高。前往秘鲁旅游需准备不同厚薄的衣服。
食:现在的秘鲁人,大多将米饭作为主食,玉米、土豆、红薯等其他淀粉类食物也几乎每餐必备,所以常会有吃撑的感觉,建议量力而行。秘鲁人是标准的“肉食主义者”,吃素的小伙伴们在此几乎寸步难行,猪肉、鸡肉、牛肉、羊肉、鱼肉等都很普遍。胆子大的你可以尝试鱼生、豚鼠、羊驼等当地特色。秘鲁的酒也很有名,38%-48%的葡萄酿酒pisco被誉为国酒。
住:秘鲁各处都有不同档次的旅馆,从星级酒店到青年旅社一应俱全。青年旅社的价格大致在30索尔(当地货币,合65-70人民币)左右,接收booking.com等的网上预订。如果身在古城库斯科,强烈推荐入住青年旅社,这里的青年旅社大多由老式殖民建筑改建,颇有风味。
行:秘鲁境内地形、景观丰富多变,从雪山到雨林,从峡谷到高原,从海滩到沙漠均可一睹。当地旅游业发达,旅行社众多,服务得当,游客可以在当地选择参加诸如“印加徒步之旅”、“印加丛林之旅”、“伊卡沙漠之旅”、“的的喀喀湖游船”等旅游项目。不过,这些项目大多带有探险性质,不适合老人和儿童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