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宁、沪杭甬铁路与淞沪会战

□邵雍

沪宁、沪杭甬铁路与淞沪会战

□邵雍

沪宁、沪杭甬铁路是连接上海的两条最重要最快捷的战略通道。1937年8月至11月淞沪会战期间，日本军机在战区内外不加任何识别进行狂轰滥炸，造成了上海及周边地区人民生命财产的重大损失，大量无辜平民惨遭不幸死于非命。日本军机对中国铁路及铁路沿线设施的轰炸，在一定程度上对向上海开进的中国军队形成了严重的威胁，迫使其日伏夜行，行军速度大为迟缓。但是这些轰炸不可能完全切断后方对淞沪前线的支援，更不可能吓倒中国军民，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抗战精神和抵抗到底的坚强决心。

沪宁铁路 沪杭甬铁路 淞沪会战 日本军机 无差别轰炸

铁路关系到国计民生，是人员、物资等要素交流的主要场所。沪宁①当时称京沪铁路。、沪杭甬铁路是连接上海的两条最重要最快捷的战略通道，直接关系到民国首都南京的安危，在八一三淞沪抗战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也正因为如此，这两条铁路以及铁路沿线设施遭到了日本军机的疯狂轰炸，损失惨重。以笔者目力所及，关于这一专题尚未见有专门论文，张铨等人合著的《日军在上海的罪行与统治》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二章有一节“狂轰滥炸再破罪恶记录”对此有一定的描述，但受书名所限没有涉及上海周边。本文在张铨等人研究的基础上，主要依据当时的中外报刊及国军将领的回忆，重建史实，警示国人，以史为鉴，复兴中华。

一

1916年沪宁铁路与沪杭甬铁路接轨共站，上海沪宁车站改称两路总站，市民俗称之为北火车站。该站在1932年一二八战役中被炸，站台、轨道、机车、大楼严重受损。1932年5月进行修缮并修建了候车室、行包房、底层大厅供旅客候车通行。②参见《闸北区志》，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8年版。1936年前后利用上海北火车站修屋之机，在底层秘密“构筑重机枪掩体两座，能控制宝山路，抗战时发挥作用”③《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39、133页。。同年京沪铁路沿线各站专门组织了军运准备演习。1937年8月13日，第八十八师主力在上海北站及鸿兴路一线，④马振犊：《中国新民主革命通史》（第七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94页。副师长冯圣法在北站大楼设立了右指挥联络哨。⑤《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39、133页。

1937年8月9日，日本海军一手制造“虹桥机场事件”的当晚，日本第三舰队司令长谷川清向国内报告称，要使中国屈服，“最好派遣陆军五个师团控制上海和南京”⑥［日］信夫清三郎：《日本外交史》（下），天津社会科学院日本问题研究所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622页。。8月12日，第三舰队做好了在陆军派遣部队登陆上海之前“进行先制性的空袭”的准备。⑦王辅编著：《日军侵华战争（1931—1945）》，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884页。八一三战役打响后，日本参谋本部为了侵占上海，使其丧失经济中心的机能，“期待着海军强大空袭取得成果”；军令部认为“实施大规模要地空袭”可在“消磨中国的志气等方面取得重大成效”。①［日］森松俊夫：《日军大本营》，黄金鹏、高培译，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35页。

8月18日下午2时许，有日军重轰炸机五架，每架配有四架护卫机，共计二十五架，由吴淞口外洋面结队飞至闸北上空。约在下午2时30分左右，日机开始滥施投弹轰炸，“先后投掷重量级炸弹三十三枚，均落于新民路、大统路、北火车站及京沪铁路闸北沿线一带。闸北房屋着弹起火者有十余处之多，变成一片浓烟火海，房屋被焚毁者不计其数，无辜市民死伤一百余人”②《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上海罪行史料汇编》（上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2-183、187、187、188、189页。。这是涉及上海铁路设施受损的最早报道。9月27日、10月11日、10月13日北火车站及附近一带遭到日本军机的反复轰炸，炸毁房屋70余间。③参见《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上海罪行史料汇编》（上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4页、第185-186页。10月15日上午11时35分日机二架，飞至闸北北火车站、宝山路及附近一带上空，分次投掷炸弹十多枚。“其中四枚落在宝山路、虬江路东首；四枚落在中兴路东首；余皆落在商务印书馆印刷所以南沿铁路等处。有三四处房屋着弹起火，五六十间房屋焚毁殆尽，变成一片砖砾。”④《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上海罪行史料汇编》（上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2-183、187、187、188、189页。

10月19日清晨6时20分左右，日机六架飞至闸北广东街及北火车站一带上空，“沿铁路线来回飞行窥察，肆意投弹轰炸，先后投掷炸弹二十余枚，……有四枚落在两铁路管理局大厦，其最高一层着弹起火，霎时间，大火冲天，浓烟滚滚，大厦顶层内所储藏之行李票存根等物，冲天飞出，同烟雾灰烬交织在一起，满天飞扬。大火一直延烧至晚上7时半后始渐熄灭”⑤《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上海罪行史料汇编》（上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2-183、187、187、188、189页。。该大厦烧成焦黑一片，最高一层东北一部分储藏物全部烧毁。10月20日下午1时零5分，日机三架“飞至北火车站、宝山路商务印书馆上海总厂等处附近上空，盘旋飞行窥察了数分钟后，连续掷下烧夷弹二枚，均落在两铁路管理局大厦屋顶”⑥《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上海罪行史料汇编》（上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2-183、187、187、188、189页。。10月23日从早上8时许起至下午1时许止，日机二十余架三度飞至闸北一些地区滥施投弹轰炸，先后投掷炸弹二十一枚。其中“九枚均落于宝山路、宝源路铁路口附近。共炸毁房屋五六十间，庙宇一座”。下午4时半至5时15分，又有日机三架飞临闸北宝山路、宝源路、大统路及附近一带上空，“先后投掷炸弹十八枚，其中，落于宝山路及宝源路铁路口附近九枚；……落于京沪铁路共和新路东边附近者三枚，共炸毁房屋五十余间”⑦《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上海罪行史料汇编》（上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2-183、187、187、188、189页。。10月27日8时许，日军占领北站大楼。⑧《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153、92、170、185、271、275、269、333-334、285、264页。日伪成立华中铁道株式会社后，北火车站改为“上海驿”，一度军用。

二

淞沪抗战时期，京沪铁路与战区最接近的是上海市郊真如、南翔地区。

8月11日，第八十八师和第三十六师由苏州、无锡用火车输送到真如、南翔。⑨《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153、92、170、185、271、275、269、333-334、285、264页。13日第六十一师钟松旅六五八团在南翔集结。⑩马振犊：《中国新民主革命通史》（第七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94页。当晚，驻防西安的第三十六师奉命经陇海铁路转京沪铁路，两天两夜乘车赶到上海前线。⑪《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153、92、170、185、271、275、269、333-334、285、264页。14日下午，第九十八师从南京车运上海，“十五日拂晓前到达南翔车站下车。天明后，敌机四十余架对南翔车站大肆轰炸”，由于该师已经提前向四郊疏散，故未受大的损失。⑫《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153、92、170、185、271、275、269、333-334、285、264页。8月底，胡宗南任军长的第一军奉命从徐州用火车输送到上海附近的昆山和南翔一带。九月初担任刘行、杨行的防御作战。⑬《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153、92、170、185、271、275、269、333-334、285、264页。第十军第四十一师某团从湖北荆州坐轮船到南京，又由南京乘火车赶到上海附近的南翔。正值“敌机轰炸刚过，南翔车站弥漫着火光、硝烟，变成了一片废墟”⑭《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153、92、170、185、271、275、269、333-334、285、264页。。9月，在湖北当阳整训的第七十七师奉命东开，9月17日深夜在南翔车站下车，到藻浜、罗店接防。⑮《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153、92、170、185、271、275、269、333-334、285、264页。

9月1日，川军中最早参加抗战的二十军在贵阳集结后取道常德至汉口，乘船东下南京，转乘火车抵达南翔，到上海后“军指挥所设在南翔车站附近一号桥后的一个院子里”⑯《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153、92、170、185、271、275、269、333-334、285、264页。，后在南翔作战五天四夜。9月18日第八师从陕西凤翔抵达南京，“当晚乘京沪火车赴上海，十九日下午到达南翔车站，随即接藻浜友军之防”⑰《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153、92、170、185、271、275、269、333-334、285、264页。。淞沪抗战爆发后，从贵州出发的第四军、第二十军、第三十六军以及第三十九军独立三十四旅等部先后到汉口，乘轮东下。独立三十四旅到镇江后，换乘火车到南翔，下车后挺进浏河口。⑱《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153、92、170、185、271、275、269、333-334、285、264页。9月中旬以后，日军掌握了制空权，以致苏沪铁路的陆运与公路一样，限于瘫痪状态。9月底，在杭州十九师五十五旅的第110团作为先头部队由沪杭甬铁路经嘉兴改乘苏嘉铁路到苏州转上海。由于“京沪铁路为南京通上海战场主要运兵和补给线，前线后运伤兵很多，车皮缺乏”，该团“在苏州车站经一昼夜坐催，始得铁皮车二十辆、客车二辆，……官兵拥挤，……以后几次停车疏散，都要手攀高车帮上下，行动迟缓”。又因为“我空军没有掌握制空权，列车只能晚间开行，如晨四点不能开出，即须停开，人马下车，将车辆分散，以待次日黄昏后组装”。直到第四天晚12时才到南翔。如果令部队沿铁路夜行军，苏州至南翔70公里路两天即可到达。①《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290页。9月15日晚上6时零5分，日机六架，“经闸北飞至南翔镇及附近乡村上空，盘旋飞行窥察半小时之后，即以车站为目标，连续投掷炸弹十余枚，均落在车站内外，车站月台被炸毁，车站站房被炸毁一部分。车站附近之无辜民众三十余，因躲避不及，全部罹难”②《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上海罪行史料汇编》（上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95、194页。。

10月27日从上午10时许起至晚上10时许止，日机百架，分作十余队，“数度飞至真如车站、国际无线电台南缘之许家桥及吴家库后横港，以及朱家巷、孟巷、侯家巷等乡村上空，满天飞舞，狂轰滥炸，先后投掷炸弹二百余枚，真如镇及附近乡村一片火海，尤以车站地区为最烈，延烧至翌日凌晨3时许始渐熄灭。……真如镇之房屋几乎全部被焚毁殆尽，所剩数间亦千疮百孔，全镇变成了一片砖砾废墟。无辜民众死伤者不计其数，遍地尸体累累，以老弱妇孺为最多”③《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上海罪行史料汇编》（上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95、194页。。

三

1937年“八一三”事变爆发后，中日两国军队在上海进行了殊死的较量。日本侵略者为了制服中国军民的抵抗，出动陆、海、空三军全力以赴。其中日本空军仰仗其持有的制空权，横冲直闯，在战区内外，不分青红皂白，不加任何识别，进行狂轰滥炸，造成了上海地区人民生命财产的重大损失。

位于南市的上海南火车站为沪杭甬铁路上海起运站。1933年该站货物发运量65068吨，收运量121128吨，分别占上海地区铁路六个车站总量的25%和63.2%。1916年南站的客运量为111万人次，到1922年就增加到600万人次。周边十分繁荣。④《南市区志》，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7年版，第738页。1937年8月28日下午，“敌机十二架在南站附近共投炸弹八枚，该站站屋（台）、天桥及水塔、车房当被炸毁，同时在站候车离沪难民均罹于难，死伤达六、七百人。死者倒卧于地，伤者转侧呼号，残肢头颅，触目皆是，血流成渠，泥土尽赤，景象之惨，无以复加。敌机于轰炸之余，又投掷硫磺弹多枚，南站之外扬旗及郑家桥两处，当即着弹起火，延烧甚烈，直至傍晚始行救熄”⑤《日机轰炸南站》，《立报》1937年8月29日。。惨遭日本军机轰炸的是身无寸铁，候车准备回乡的难民。他们在看到直扑南站的上空的日本军机后，“人声沸腾起来。惊惶的怪叫，悲惨的痛哭，疯狂的奔跑，手足无措的呆立不动，千万个难民在这种情形下，除了慌乱，没有别的好办法。轰！轰！轰！数不清的炸弹，吹不散的浓烟，遮没天空，震撼屋宇，好象要把整个地球毁灭似的。于是房屋倒塌声，机枪狂号声，以及人群的惨叫声，混成一片，真是惊心惨目！……车站炸毁了，完全倒塌下来，木料在熊熊的火里燃烧着，黄烟继续向天上冲。……没一刻，救护队来了。受伤的一批批上了车子，救护员们在血地上跑来跑去。……救护车来来去去的十几次，才把伤者完全救护去，但是不少的死者，却依旧横陈在地上”⑥《上海一日》，上海：华美出版公司，1939年版，第172-174页。。

30日下午，中国红十字会同市政府当局特邀外国记者二十余人前往前日被日机炸毁的南站。记者们“走进车站看到的是血，是肉，是苍蝇，是被炸得七零八落的车站建筑；闻到的是血腥气味，是货物的燃烧气味。日机是前日下午一时飞来的，那时车站上正聚集了近千的难民，日机在该处一连投了四个炸弹，结果死了一百多人，伤了好几百人，昨天在路轨上还留着不少剩下的断腿、脚和骨头，打死后的难民留下的后援会遣送组的标带，遍地都是！……南站的栈房、天桥、办公室、水塔、机房都全部炸毁，在倒塌的机房下，还躺着一个压死的工人，身上叮满了蝇子”。据报道：“南站前日殉职员工共有六人。这里应当特别提出的是一位叉道夫张金生，当飞机掷弹时，他正拿了红绿旗站在叉道口执行职务，他眼望着好多人被炸伤和炸死了，可是还不躲避，他知道他责任的沉重，千余人生命的安全都抓在他手里，他要永远忠于他的职务。结果是炸弹落在他身上，他躺下来了，血染了两面红绿旗，死了。”①佚名：《南车站被炸参观记》，转引自《沦陷痛史》，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292-293页。

《申报》1937年8月29日报道说：28日“午后二时许，敌机四架，突飞往南火车站投弹数枚，……该处旱桥全部炸毁，车站票房亦被炸损，而站东之自来水亭，亦已被炸倾折，水势漂流”②《昨日下午敌机轰炸南市，南车站空前浩劫》，《申报》1937年8月29日。。被炸落之电车电灯各线，“满布街心，严如蛛网，站东之路局储水亭千孔百疮，酷似一座特制之蜂巢。南首货栈屋顶，亦毁去过半”③《南站被轰炸后视察，棺柩满站台残骸狼藉，电车电灯线满布街心》，《申报》1937年8月29日。。遭到日本军机集中不断轰炸的“车站，几成一片瓦砾场，……街上尚有滞留之黄包车十数辆，倒于路旁，车上并有包裹行李，而乘客及车夫，均已炸毙倒地，缺首断臂，有肚肠流出者，惨不忍睹。……受伤之难民及居民三百余人，悉由西区、南区、北区等救护车，及佛教救护队、红十字会、红十字会、本市童子军等，分批车送仁济、宝隆、广仁等三医院医治，当场炸毙之难民一百余名，则由慈善团、同仁辅元堂掩埋队，将尸运往沪西等地，分批掩埋”，“原定开往杭州之难民车，杭州临时停止”。④《昨日下午敌机轰炸南市，南车站空前浩劫》，《申报》1937年8月29日。敌机轰炸目标“均集中于旱桥附近，共投弹达二十余枚之多，而旱桥与月台近在咫尺，致所有全部待车出发之难民，几悉数罹难”⑤《南站被轰炸后视察，棺柩满站台残骸狼藉，电车电灯线满布街心》，《申报》1937年8月29日。。事发时红十字会救护队闻讯“即带同担架队前往救出伤民16人，送第一医院救治”⑥《后方工作简报》，《申报》1937年8月29日。。事后月台上“满陈棺柩，累累箱笼，狼藉不堪，残骸断肢，血迹犹新，普善山庄之殓埋队员，工作异常忙碌。据告，当场炸毙者，约在二百五十人以上，伤者倍之”⑦《南站被轰炸后视察，棺柩满站台残骸狼藉，电车电灯线满布街心》，《申报》1937年8月29日。《南市区志》第1047页采用了这一说法，但同书第738页却说“死200人，伤500余人”。。

8月29日，《申报》援引英文《字林西报》的通讯说：“最近有一西人新闻记者，巡行南市各街道时，已证实并未见有一中国兵士在南市。是则敌军宣称，我军集中南市，必须轰炸之谬说，已不攻自破，益彰其暴行之无不用其极耳。”⑧《南站被轰炸后视察，棺柩满站台残骸狼藉，电车电灯线满布街心》，《申报》1937年8月29日。又据《大公报》1937年9月1日报道：“自沪战爆发以来，北车站陷于火线中，故仅南车站为遣送难民陆路交通之唯一出口，连日由各中外慈善团体救济遣送者，日有数千人。二十日午后，在站候车者颇为拥挤，而敌机竟往投弹，当时被炸死二百余人。记者顷向各方调查，其尸体完整者，除由亲属认领自行棺殓不计外，普善山庄收殓者男七十四、女二，同仁辅元堂收殓者男三十九，女五。此外并有残肢无算，至各医院收容之伤者，亦经记者前往查明，并经医院负责人出具证书。”伤员经过各医院统计总数达五百余人。⑨《沪日军暴行：任意残杀战区外平民，南站死伤人数逾七百》，《大公报》1937年9月1日。《立报》记者指出：“南市一带，绝无军事设备，敌机竟横加轰炸，惨杀平民，焚烧房屋，此种绝无理性有背人道举动，实可谓向全人类挑战。”⑩《日机轰炸南站》，《立报》1937年8月29日。

9月12日，宋美龄在中国国际电台发表《告美国民众》的广播讲话时揭露：“确确实实有千万的中国妇孺，家宅沦亡，无衣无食，除了孓然一身之外，一无所有。当他们想逃出上海这恐怖圈子的时候，请看罢，多么惨痛的飞来横祸，又降临到了他们的身上。数天以前，有几千难民集在上海南站，候车离沪，空中忽然飞来了日本的飞机，恣意地丢着炸弹，结果有三百无辜人民，血肉横飞，受伤的也在四百人以上。那车站的附近，并没有兵士，这种惊人的惨杀，绝无理由。《字林西报》是英人在远东所办的领袖报纸，他的主笔对于这种野蛮行为，大声疾呼地说：‘是一种肆意戕贼人类的罪恶，超越想像地残酷。'”⑪《宋美龄自述》，北京：团结出版社，2007年版，第75、82-83页。

日军对毫无军事目标的人口稠密的南站繁华地区进行“无差别轰炸”，意在制造恐怖、挫伤中国人民的抗战意志，迫使国民政府妥协，停止抵抗。宋美龄指出：“死亡与毁灭，每天从各处的天空下降，……凡日本飞机飞翔所及的地方，都遭受猛烈的炸弹的投掷，许多非战斗员和妇孺，被炸得血肉横飞，死伤枕藉。……自不免惊惶震骇，但同时这种暴行只有鼓起我们的勇气，我们谁都绝对没有怨言，焚烧最甚的上海，以及其他为轰炸机所尽量摧残之处，都可以看到这种现象。”⑫《宋美龄自述》，北京：团结出版社，2007年版，第75、82-83页。

8月28日，上海南站被炸的同时，龙华火车站亦遭到空袭。当天下午2时许，日机四架经浦东、南市飞至龙华火车站及附近一带上空，滥施投弹轰炸，历时约二十余分钟。“日机先后投掷炸弹八枚，其中五枚落在居民住宅，有四处房屋着弹起火，百余间房屋被焚毁殆尽；一枚落在该处旱桥，旱桥全部被炸毁；二枚落在车站内，车站票房被炸毁大部分。以上落弹三地，共有无辜民众百余死伤。当地红十字会救护队员，将伤者一一包裹伤口送医院急救，死者就地埋葬。”①《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上海罪行史料汇编》（上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90页。次日即8月29日下午三时许，又有敌机十余架“在龙华漕泾四周盘旋侦察……至四时许复来，在新龙华站后面掷弹六枚”②《敌机四出轰炸肆虐》，《申报》1937年8月30日。，肆意轰炸。

日军占领上海后，拆除沪杭支线至南上海站（即日晖港）之间的3.365公里铁轨，上海南站再未恢复，③《南市区志》，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7年版，第738页。仅仅留下南车站路、车站前路、车站支路等路名作为历史的记忆。

四

1932年一二八事变之后，“为了准备运输，协同京沪铁路在有关车站作了便于军队装卸及坦克上下的车站设备；修筑了从苏州经吴江到嘉兴的苏嘉铁路”④《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名义上为缩短京杭距离，实际上是为战时部队调动方便”⑤《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淞沪抗战初期苏嘉铁路发挥了作用。8月29日上午，教导总队第二团第十三连（小炮连）第一排在南京下关乘坐开往嘉兴的列车，到嘉兴后转乘汽车赶到奉贤柘林。⑥《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11月初，中央军官学校教导总队奉令开赴上海增援，由南京尧化门上车，“到苏州站后转苏嘉路，再转沪杭线，至莘庄车站下车”⑦《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第十六师撤退路线也是由南翔、嘉善，“经沪杭铁路到南昌整补”⑧《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苏嘉铁路“后被日军拆毁”⑨《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

京沪线即泸宁线是战略要线，1937年八一三抗战爆发后，中国各路援军大多是从这条铁路奔赴上海前线的。日军则在该线沿线巡回轰炸，意在阻止中国军队对上海前线的增援。

8月初，行经永年的第十四师奉命原车南下，开苏州待命。到南京后为了防空，入暮时分才开车赴苏州。⑩《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第九师从衡阳开赴上海前线，到镇江后改乘火车到无锡。到达无锡的第二天，日机前来轰炸，“车站没炸到，前面的仓库却被炸燃了”⑪《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8月19日傍晚，中央军官学校教导总队第二团在南京龙潭车站上车，由于要躲避敌机空袭，列车时开时停，直至次日下午四时，才到达昆山车站。接着徒步行军在21日佛晓前到达江湾指定位置。⑫《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8月20日在陕西的第五十一师接到命令，迅速在宝鸡火车站集结，使用列车紧急输送，经西安、徐州，“到达浦口过江转京沪铁路，到达安亭下车，再接受新任务”⑬《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列车在经浦口渡江到下关时，遭到敌机轰炸。经过苏州火车站补给时又“遭到敌机轰炸，略有伤亡，连苏州车站房屋均被毁掉”⑭《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24日晚按计划抵达安亭车站，后投入罗店防御战。8月下旬，第二十六师奉命从贵州开赴上海参战。十月初步行到达长沙，数日后乘火车到武汉，转轮船到南京下关，转乘火车于10月16日佛晓前赶到昆山。当晚转乘汽车开赴大场前线。⑮《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

日本当局认为空军“连续、集中之轰炸威力，给中国军队在精神上造成极大的恐怖感”⑯王辅编著：《日军侵华战争（1931—1945）》，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632页。。9月18日第十集团军战地参观团由苏州去上海时，“在车站突遭日机临空轰炸”。敌机“投下重磅炸弹十余枚，弹坑如小池……所乘列车因路轨受损停开”⑰《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9月底驻防江阴的第一○二师奉调赴上海苏州河南岸，行军至无锡搭乘火车，“由于铁路遭受敌机轰炸，随炸随修，时断时通，部队一时登车，一时步行，走了好几天，于十月初到达虹桥、七宝镇一带机动待命”⑱《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11月4日七时许，敌六架轰炸机飞临常州火车站上空，“投弹两次，车站被炸，附近民房有的中弹起火”⑲《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11月11日由第十八师及第九集团军组成的中央军弃守青浦后，沿京沪铁路向北撤退。二十军在北撤南京途中，见日机三架轰炸扫射石塘湾车站，“难民死伤十余人”⑳《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

沪杭线上同样是充满了战火与销烟。第六十七师师长黄维回忆说：“在杭州到上海的火车上，遭到日机空袭，走走停停，九月下旬，我才抵达上海前线。”㉑《八一三淞沪抗战》，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0、36、206、209、325、90、242、326、204、255、256、348、289、344、208、338、233页。9月8日日本军机飞临松江轰炸满载难民之火车。当天，“上午十时十分由上海西站开出客车一列，满载难民向杭州驶去，至十二时二十分到达松江，停于站内，时有日本机多架，飞翔上空，竟投弹轰炸，客车五辆全毁，死三百人，其中大部分是妇孺，受伤者更多，没有一个中国兵，上海难民又逢一次浩劫”，“轰炸以后，站内的景象至为凄惨，断腿残肢，血腥满地”。①《字林西报》1937年11月13日，转引自唐培吉：《上海抗日战争史通论》，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85页。“伤者至少四百余人，车站之天桥及水塔亦全部炸毁，车站人员于敌机飞去后，救伤收尸，忙不暇给。”②《日机昨飞松江轰炸难民火车，死伤达七百余人》，《大公报》1937年9月9日。《大公报》评论说：“查沪战发生以来，日本飞机屡次轰炸我国非战斗人员及文化机关，事后均强词饰辩，谓因有军事关系。但昨日被炸之火车，系由沪赴杭，全载难民，极为明显，而浩劫之惨，亦最足令人怵目惊心，日军此种兽行，徒足世人之愤怒与唾弃矣。”③《日机昨飞松江轰炸难民火车，死伤达七百余人》，《大公报》1937年9月9日。9月12日宋美龄在中国国际电台发表《告美国民众》的广播讲话时说，继上海南站被炸“只隔了几天以后，许多难民，乘车离沪，在距上海若干英里的松江车站，也遭到同样的袭击，于是又有三百多人粉身碎骨，同归于尽，另有数百人，身罹重伤，车上连一个兵士都没有”。《大美晚报》抨击“这种凶恶的行为，在字典中简直找不到一个适当的形容词”④《宋美龄自述》，北京：团结出版社，2007年版，第75页。。10月24日，日本重轰炸机三架在松江火车站附近，投掷六弹而去。“至伤亡人数，约共六百余人，已死者二百余人。”⑤《松江遭敌机轰炸死伤六百余人》，《申报》1937年10月25日。当时驻沪的美国亚洲舰队司令耶乐尔将军指出，日本军机的轰炸“使上海附近的平民陷入绝境，此情此景，实令人不忍卒睹”，“我不知道人类到什么时候才能够领悟飞机的正当用途。战争和其他活动一样，也是有必须加以遵守的规律的”。⑥《字林西报》1937年9月9日，转引自张铨等:《日本在上海的暴行与统治》，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02-103页。巨大痛苦与灾难，大量无辜平民惨遭不幸死于非命。如果说上海北火车站、真如站处在火线或邻近火线，日本侵略者的轰炸还有军事上的借口，那么识别标志明显的上海南火车站的候车难民与松江站开出的难民专列仍然遭到日本军机的无情打击，这就不是以什么“军事目标”所能搪塞过去的。当时宣称三个星期解决战事侵占上海的日本侵略者为了迫使中国军民屈服，置国际法于不顾，滥用空中暴力，轰炸英国驻华大使的小轿车、轰炸红十字会救治点及工作人员。出于同样的罪恶目的，日本侵略者对手无寸铁的难民群体痛下杀手更是无所顾忌，为所欲为，在车站、列车里直接因轰炸丧命的难民至少有五百余人，伤员更是超过一千（车站附近中国平民的生命财产损失尚未计算在内）。由于日本军机对上海地区铁路设施的狂轰滥炸致使火车站昔日繁华之交通枢纽景象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是满地瓦砾，满目疮痍。然而日本侵略者这种不分军用设施与民用设施的“无差别轰炸”充分暴露了他们凶狠残暴的法西斯本性，其反人道的战争暴行并没有吓倒中国抗日军民，反而增添了他们对侵略者的无比仇恨，激发了中国人民的抗战精神和殊死抵抗到底的坚强决心。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日本侵略者的空中暴行在世界战争史上留下了可耻的令人唾弃的黑暗一页，属于世界人民不容忘却的共同记忆。

责任编辑：宋雪玲

五

综上所述，日本帝国主义在淞沪会战中出动军机轰炸中国各地铁路，企图切断后方对上海前线的支援，在一定程度上对向上海开进的中国军队形成了严重的威胁，迫使失去制空权的中国军队日伏夜行，行军速度大为迟缓。日本军机在上海“八一三”战争中对沪宁、沪杭甬铁路实行重点轰炸，其中以上海地区受灾最重，涉及的车站有上海北火车站、南火车站、龙华火车站以及郊区的松江站、南翔站、真如站。车站设施如铁路、电线、月台、天桥、水塔、站房、车房、铁路管理局大厦等严重毁损，给上海人民造成了

作者邵雍，男，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 200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