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其章
收藏,有两件顶要紧的事情是离不了的,一是钱,二是商贾。本文不谈钱,挣得来大钱你就搞大收藏,没本事挣大钱你就小打小闹玩小收藏,各得其乐也。商贾说白了就是“买卖人”。一买一卖,一进一出,乐趣无限。他们朝出上家,有“得手”之乐,夕入下家,有“出手”之乐。杜甫有两句诗“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商贾生活庶几近之。杜甫还有后两句呢—“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用来形容做买卖的不容易,也算贴切。
不是我不理解买卖人,但是让我说买卖人的好话,我是说不出来的。相反,我可以举出一些个说买卖人坏话的事情。所举例子发生在书圈,举一反三,于收藏圈也是普遍现象。搞收藏离不了买卖人,所以我总结出收藏者与买卖人相互依存的辩证关系:“惹不起,离不了”。
由于我是收藏者,我说的话有倾向性。对于买卖人来说,他们只有一句口头禅:“顾客是上帝!”还有一句更经典“第一条,顾客永远是对的;第二条,假如顾客是错的,请看第一条。”当然,收藏圈里还有“第三种人”,这种人乃双重身份“亦收藏亦买卖”或“亦买卖亦收藏”。此类人是高人,高人永远是极个别的。
大藏书阿英讲了这么一件令他“气愤极了”的事情,由此可了解书商之手段,虽然是上世纪30年代的事,“古今一理”,讲讲也许有现实意义。阿英在某旧书店见到一部明版书,该书稀见,阿英“从讲价到定夺,总算是很顺利,便付了定洋”,言“明晚间取书,要店里替我重订一下。”常言“夜长梦多”,买卖交易“一手钱一手货”最是稳妥,“定金”并不一定保险啊!阿英称:“问题就发生在‘晚间取书’上。”书贾利用几点钟的“时间差”,上下其手,动了邪念。
当晚阿英如约而来取书,一个店伙迎头就对阿英说:“这部书缺了十八页,怎么办?”阿英一愣,另一个年纪轻的店伙说:“我们老板回来,把我们骂了一顿,说是卖得太便宜了。”阿英也不是书呆子,立马明白所谓“缺页”是因为卖便宜了(卖漏也)。争执当口,又来了一个年纪稍大的店伙,瞪了一眼说话露馅的伙计,对阿英说:“我看这样吧,书先生且拿去,这缺页,将来我们设法替你补。”至此,店家用了两计,第二计可谓“缓兵之计”。
阿英一听这话,气愤极了。我们无从想像藏书家动怒发脾气是什么个样子,但是我见过在古旧书店里吵架的场面,起因多是店家耍手段刁难人。新华书店里是看不到这种西洋景的,为什么呢,因为新华书店货源充足,明码标价。阿英与店家闹了很久,要他们把藏起来的“缺页”交出来,终于是没有结果,对方一口咬定是原缺的。阿英十分懊悔“当时为什么不数一数,我明白他们要留着那十八页,将来好敲我一回竹杠。”一赌气,他把定金要了回来,恨恨地说“我不买了!”我猜,当时被气昏了头的阿英一定是这么说的:“老子不买了!”
“惹不起”缘于“离不了”。
买书成癖的阿英夫子自道:“只要身边还剩余两元钱,而那一天下午又没有什么事,总会有一个念头向我袭来,何不到城里去看看旧书?”离不了淘书的阿英,生气归生气,过了三个星期,又溜达到那家行为不端的旧书店,又把那部缺页的明版书拿出来看,缺页果然补上了,价格却涨了两倍。
结果呢,明知“逢商必奸”,阿英还是还了一点价把这部明书买了回来——“虽然冤枉的多出了一倍钱,我始终感到欢喜。”
到底谁惹不起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