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扩展、教育不平等与收入分配差距间的相互影响

王艳真，李秀敏

(东北师范大学 经济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7)

一、引 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快速增长，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随着经济的快速增长，收入分配差距也逐渐拉大。因此，缩小收入分配差距成为了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亟待解决的重要课题，学术界亦积极探索收入分配差距扩大的原因以及缩小收入分配差距的政策措施。从理论上说，教育扩展可以缩小收入分配差距(Schultz，1961)，教育不平等程度提高会扩大收入分配差距。[1]但是，国内外的实证研究并未就此得出一致的结论。

早期的研究多集中于教育扩展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尽管很多学者对该问题进行了研究，但至今尚未有定论。归纳相关研究结果，大致有四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教育扩展有助于缩小收入分配差距(舒尔茨，1990)；第二种观点认为教育扩展将会恶化收入分配差距(Thurow，1972；Todaro，1989)；第三种观点认为教育扩展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是含混不清的(Ram，1990)；第四种观点认为教育扩展与收入分配差距之间呈倒U型关系。[2-5]由于教育扩展并未成功地解释收入分配差距，学者们逐渐转向用教育不平等状况加以解释，但得出的结论也不一致：大部分学者的结论为教育不平等与收入分配差距正相关(Becker和Chiswick，1966；Chiswick，1971；Tinbergen，1972；Winegarden，1979；Park，1996；Gergorio和Lee，2002)；但也有一些学者的结论为教育不平等与收入分配差距负相关(Psacharopoulos，1977)；另外一些学者认为教育不平等对收入分配差距没有显著影响(Ram，1984)。[6-13]对于中国的教育扩展、教育不平等与收入分配差距间的关系，学者们也进行了大量的实证研究，大多数研究结论支持教育扩展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呈倒U型(赖德胜，1997；白雪梅，2004；孙百才，2005)以及教育不平等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为正(温娇秀，2007a；温娇秀，2007b；温娇秀和王延军，2011；王延军和温娇秀，2012)。[14-20]但也有例外，杜鹏(2005)用抽样调查数据得出的结论为教育平等化在我国未能缩小收入分配差距。[21]

上述研究的共同特点是假定教育扩展和教育不平等对收入分配差距有单向影响。杨俊、黄潇和李晓羽(2008)指出教育与收入分配差距之间的影响是相互的，因而构建纳入分布滞后的联立方程组模型，研究教育不平等和收入分配差距之间的相互影响及作用机理，结论为教育扩展有利于缩小教育不平等程度和收入分配差距，收入分配差距扩大会提高教育不平等程度，教育不平等程度的缩小却没能改善收入分配差距。[22]此后，杨俊和黄潇(2010)用中国省级面板数据进一步研究了教育不平等与收入分配差距的内在作用机制，结论与此前(2008年)的研究一致。[23]杨俊等学者的研究主要考虑教育不平等和收入分配差距之间的关系，把教育扩展当作外生变量。笔者分别对教育扩展和收入分配差距、教育扩展和教育不平等进行了霍斯曼联立性检验，结果表明教育扩展与教育不平等和收入分配差距均存在联立性，应作为联立方程组的内生变量。另外，虽然杨俊等学者的研究声称将分布滞后模型纳入联立方程组中，但实际上这几位学者分别估计了分布滞后模型和没有滞后项的联立方程组模型，而且从分布滞后模型和联立方程组中并未得出一致的估计结果。本文基于以上两点进行改进，进一步研究教育扩展、教育不平等与收入分配差距之间的相互影响。

二、模型改进

本文将从两方面对杨俊等学者的联立方程组模型进行改进，改进后的模型如下：

(1)

(2)

(3)

为解决滞后变量之间的多重共线性问题，本文采用阿尔蒙多项式分布滞后模型进行求解。使用阿尔蒙方法，首先要确定滞后长度k和多项式阶数m。实践中，m一般取一个尽量小的值，通过比较取不同值的计算结果，选定m=2。用AIC和SC准则来确定滞后长度，当用教育不平等解释教育扩展时，滞后长度为3，用教育不平等解释收入分配差距以及用收入分配差距解释教育扩展和教育不平等时滞后长度均为2，因此，m=2,k1=k2=k4=2,k3=3。

要估计联立方程组模型，必须保证模型是可识别的，根据联立方程组模型识别的阶条件和秩条件，本文3个方程均过度识别，可以进行估计。

三、实证检验

本文数据来自历年《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人口统计年鉴》，教育数据为6岁及6岁以上人口的受教育程度。

收入分配差距用基尼系数衡量，借鉴陈昌兵(2007)[24]提出的非等分组计算方法：

(4)

其中，Wi是按收入分组后的人口数占总人口的比重，Yi是按收入分组后各组人口所拥有的收入占收入总额的比重，Vi是Yi从1到i的累计数。

分别计算出城镇和农村的基尼系数后，用Sundrum(1990)的城乡加权法计算全国的基尼系数[25]：

(5)

其中，p1、p2、G1、G2、μ1、μ2、μ分别代表城镇、农村人口比例，城镇、农村基尼系数，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农村人均纯收入和总平均收入。

教育扩展用平均受教育年限衡量，计算公式如下：

(6)

其中，pi表示与某一受教育程度相对应的人口比例，yi表示与某一受教育程度相对应的受教育年限，n表示各种受教育水平种类。本文将受教育水平分为如下几个层次：不识字或识字很少为0年，小学6年，初中9年，高中12年，大专及以上16年。

教育不平等用教育基尼系数衡量，计算公式如下：

(7)

经济增长用实际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率衡量，城市化水平用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衡量，政府教育支出用政府对教育的财政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衡量，城乡二元经济结构用城镇居民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与农村居民人均实际纯收入之比衡量，人均收入用城镇居民实际可支配收入、农村居民纯收入的加权平均值衡量。

用三阶段最小二乘法对上文提出的联立方程组模型进行估计，结果整理见表1：

表1 估计结果

注：*、**、***分别代表15%、5%和1%的显著性水平。

(一)教育和收入分配差距间的短期和长期影响

就教育不平等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而言，教育不平等程度的增加当期扩大了收入分配差距，一年后亦如此，两年后情况相反，但这几个系数都不是非常显著。而就累积影响来看，教育不平等程度的增加会恶化收入分配差距，而且影响显著，长期内收入分配差距的扩大约为教育不平等程度增加的一半。

就收入分配差距对教育不平等的影响而言，当期及各滞后期均为正，累积影响自然也为正且显著，也就是说收入分配差距上升会扩大教育不平等程度。就累积系数来看，长期内教育不平等上升幅度与收入分配差距上升幅度大致相当。教育不平等和收入不平等对彼此的影响均为正，但收入不平等对教育不平等的影响更大。

就教育不平等对教育扩展的影响而言，当期及各滞后期的系数均为负且显著。就累积影响来看，教育不平等程度增加0.1，教育扩展水平会降低3.497年。

就收入分配差距对教育扩展的影响而言，当期及滞后一期的收入不平等对教育扩展的影响为负，滞后两期的影响为正，系数均不显著。但就长期影响来看，收入分配差距对教育扩展的影响为负且显著，收入分配差距上升0.1，会使得教育扩展水平降低0.5年。教育不平等和收入分配差距对教育扩展的影响均为负，但教育不平等对教育扩展的影响更大。

(二)教育和收入分配差距的其它影响因素

1.收入分配差距方程。

教育扩展的一次项系数为正，二次项系数为负，且两变量均显著，这说明教育扩展与收入分配差距之间呈显著的倒U型关系。经微分计算可知，在倒U型曲线的拐点，教育扩展为8.415年，中国已越过倒U型曲线的拐点到达右侧，收入分配差距随着教育扩展逐渐缩小。

经济增长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为正。本文也试图加入经济增长的平方项来验证库兹涅茨倒U型假说，但结果是经济增长及平方项的系数均为正，且平方项系数不显著，故此将其舍去。在我国，伴随着经济增长，收入分配差距也不断扩大。

城市化进程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为负，但不显著，城市化进程同时有扩大和缩小收入分配差距的作用。本文实证结果表明，城市化进程转移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影响略大于城市化自身机会不均等的影响。

2.教育不平等方程。

教育扩展对教育不平等的影响为负且非常显著，这说明随着教育扩展，教育不平等程度逐渐降低。

城市化水平对教育不平等的影响为正，城市化水平同时有通过发挥教育的规模效应从而缩小教育不平等的作用和由于自身机会不均等而扩大教育不平等的作用。实证结果表明，后一种影响更为突出。

政府的教育支出显著扩大教育不平等程度，这可能由于中国较为重视高等教育，而相对忽视基础教育，政府教育支出向高等教育倾斜扩大了教育不平等程度。

城乡二元经济结构对教育不平等的影响为负，这可能由于我国城镇内部比农村内部的教育更为平等，二元经济结构值越大，城镇收入所占比重越大，教育不平等程度反而越低。

3.教育扩展方程。

城市化水平对教育扩展的影响为正，随着城市化水平提高，教育资源在城市集聚，有利于发挥教育的规模效应。所以，城市化水平提高会促进教育扩展。

人均收入水平对教育扩展的影响也为正。一般来讲，人均收入水平越高，投资于教育的资金也越多，因此，提高人均收入水平也会促进教育扩展。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根据已有理论和实证模型构建纳入分布滞后的联立方程组模型，用三阶段最小二乘法进行估计，探讨教育扩展、教育不平等和收入分配差距间的相互影响。研究发现：

教育不平等对收入分配差距的长期影响为正，收入分配差距对教育不平等的长期影响也为正，教育不平等和收入分配差距会随着彼此的改善而改善，其中收入不平等对教育不平等的影响更大；教育不平等和收入分配差距对教育扩展的影响均为负，无论教育不平等程度提高还是收入分配差距扩大均不利于教育扩展，其中教育不平等对教育扩展的影响更大；教育扩展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呈倒U型，我国处于倒U型的右侧，收入分配差距会随着教育扩展而缩小，教育扩展对教育不平等的影响为负，教育不平等程度随着教育扩展而降低。就我国目前状况来看，三者之间呈现良性循环态势，随着教育扩展、收入分配差距和教育不平等程度均降低，收入分配差距和教育不平等程度的降低又都有利于教育扩展，并进一步改善彼此的不平等状况。

教育关系到国家的增长潜力，收入分配关系到人民生活水平，均为一国经济发展中的重要因素，为了保证我国经济高质量增长，必须采取相应措施促进教育扩展，缩小教育不平等程度和收入分配差距。结合本文的研究，给出以下政策建议：

首先，促进教育扩展。政府应该提高教育经费在国内生产总值中所占的比重，除了支持学历教育，也应支持职业技术教育的发展，并且在进行政府投资的同时，利用各种优惠政策鼓励社会资本对教育进行投资，比如鼓励私人办学并予以资金奖励和支持。另外，要特别注重扶持低收入群体的教育，类似于中国目前所设立的奖学金、助学金、助学贷款以及对家庭贫困的品学兼优学生减免学费等政策。

其次，缩小教育不平等程度。我国长期以来重视高等教育，忽视基础教育；重视学历教育，忽视技术教育，最终造成目前不同层次教育之间的不平等。为了协调高等教育和基础教育的发展，必须调整教育资源结构，改善教育投入体制。对于基础教育，要明确各级政府的职责，以政府拨款为主，保证基础教育经费的稳定来源；对于高等教育，要完善教育成本各级政府分担机制，同时鼓励和引导社会资金投入，形成高等教育经费来源多元化。为了协调学历教育和技术教育，一方面，政府应该倡导人们转变学历第一的思想观念；另一方面，政府要加大对技术教育的政策支持与投资，并利用优惠政策吸引社会投资；此外，政府可以和企业联合办学，针对企业的人才需要进行专业培养，提高技术教育的吸引力。

最后，缩小农村内部收入分配差距。由本文计算可知，中国收入分配差距的很大一部分来自农村内部。缩小农村内部收入分配差距，可以效仿美国治理阿巴拉契亚区域的方法。具体来说，将全国所有的农村地区按照一定的行政区划进行划分，综合考虑经济发展水平、就业状况和生活水平，设定经济指标，对所有农村地区进行测算并排名，选出排名最靠后的一定比例进行重点扶持，从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开始，逐步过渡到解决基础设施、生活质量和就业问题。政府可以根据统计数据，每年更新各地区农村的排名状况并确定扶持方向和力度。如此通过改善农村最落后地区的状况逐渐缩小农村内部的收入分配差距，进而缩小全国的收入分配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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